欠岳母一聲『媽』

◎ 肖春榮

我和妻子談戀愛那會兒，遭到了岳母強烈反對。當時因為我們家條件不好，我又下崗沒有正式職業，但妻子堅持要嫁給我，岳母氣得將她鎖在家中數日，最后還是妻子絕食抗爭，才終于讓岳母低頭，勉強答應了我倆的婚事。

說實話，我也對岳母心存不滿，結婚后，雖然表面上對她客客氣氣，但卻從未喊過她“媽”。每次妻子回娘家我都謊稱單位加班，或者找各種理由推托，避免與岳母見面。岳母偶爾來我家時，我也是常常找借口躲出去。

一次，我和妻子因瑣事吵架，妻子一賭氣跑回了娘家。我想這回算完了，岳母本來就看不上我，這次非得添油加醋，攛掇我倆離婚不可，我越想越怕，趕緊騎著自行車，一路緊蹬直奔岳母家。

進屋后，妻子瞪了我一眼，把臉轉到一邊沒有理我。岳父正在沙發上看電視，見我來了以后和我不冷不熱地打了聲招呼又接著看電視。憑岳父對我的態度，我知道妻子肯定是告狀了，還好岳母沒在家，要不然肯定沒我的好果子吃。

我半個屁股搭在沙發上，假裝陪岳父一起看電視，心里卻七上八下，思量著該如何應對這一家人的責難。

剛坐下沒多久，外面的大門響了，瞥見岳母匆匆地從外面趕來，一進屋門見到我愣了一下，還沒等我站起身，岳母就轉身出了大門。這下把我弄懵了，過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知趣地走出屋子，站在門口吸煙。十多分鐘后，岳母回來了，提著一大包菜，還買了啤酒。我趕緊跑過去接了過來，岳母只對我說了句，做飯吧，時候不早了。一聽這話我大喜，拎著菜直接在廚房忙碌了起來。岳母吩咐妻子出來幫忙，說早點吃完早點走，妻子大不情愿地出來給我打下手。

后來聽妻子說，我來之前，岳母數落完妻子后出去喊出租車，趕妻子回家，回來時見我來了，就匆忙回去把出租車打發走了，順便買了菜，留我們吃了飯再走。

吃飯時，我幾次想賠個不是，可是剛一開口就被岳母攔了回去，說兩口子過日子，沒有舌頭不碰牙的，吵吵鬧鬧才是一輩子，你倆的事你倆自己回去說。一聽這話我心里愧疚不已，后悔自己跟妻子吵架，也后悔之前對岳母的誤解。飯后，岳母催著妻子快點跟我回去，見妻子不怎么情愿，就劈頭蓋臉地數落妻子一頓，告訴她以后別一吵架就往家里跑，跑回家也別指望著娘家人給你撐腰。我見岳母這個態度，也趕緊跟妻子道歉。從那以后，妻子沒了“后臺支撐”，我倆吵架她再也不往娘家跑了，當然我脾氣也收斂了許多，因為有如此明事理的岳母，我必須加倍對人家女兒好，只是我卻習慣了稱呼岳母為“老人家”，那個“媽”字卻一直叫不出口。

后來，岳母病倒了，看到我在醫院里跑前跑后，她把我叫到床前，說當初反對我倆在一起，是因為她怕女兒婚后過苦日子，天下所有父母都一樣，誰不希望自己孩子嫁得好呢，可既然結了婚，日子再苦也得攜手走下去，希望我原諒她當初的“勢利眼”。

岳母那次病倒以后就再也沒能起床，不久就去世了。遺憾的是直到她老人家去世，我都從未叫過岳母一聲“媽”，雖然我早已把她當作我的親人，正如岳母曾對我說，不喊“媽”，我也是你媽，因為在我心里早把你當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