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培爾·金特》，挪威“雙劍合璧”

劉雪楓

戲劇創作在19世紀是和文學的浪漫主義潮流始終相伴隨的，而浪漫主義音樂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它的標題性和文學化。所以在那個時代，作曲家為文學家寫的劇本創作配樂是很普遍的事情。

當時，歐洲的大部分城市都有劇院。這種劇院一般都是話劇和歌劇輪流上演，老百姓和知識分子喜歡看話劇，中產階級和貴族喜歡看歌劇。隨著音樂在浪漫主義時代的表現力越來越強大，它在戲劇中的推動作用也越來越重要，話劇表演中如果有音樂，戲劇效果肯定大不一樣。所以，像貝多芬這樣的作曲大家不僅為歌德的戲劇《艾格蒙特》譜寫過經典配樂，也為一個劇院的揭幕演出寫過《雅典的廢墟》配樂，其中的“土耳其進行曲”后來成為非常流行的管弦樂小品。貝多芬之后的舒伯特、舒曼、門德爾松，還有法國的比才、俄羅斯的柴科夫斯基等，也都寫過膾炙人口的戲劇配樂。這就和再后來的作曲家沃恩·威廉斯、沃爾頓、普羅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維奇以及施尼特克為電影寫配樂的道理是一樣的，當然，他們也都寫過戲劇配樂。

格里格（1843年—1907年）。

最著名的戲劇配樂當然少不了挪威作曲家格里格為挪威文學家易卜生的戲劇創作的《培爾·金特》，兩位大師級的人物堪稱同處一個偉大時代的“雙璧”，是挪威最具世界影響力的“名片”。

格里格天賦極高，年輕時在萊比錫音樂學院深造4年，他充分掌握歐洲最先進的學院派作曲技巧，同時又對挪威民間音樂的特色有著非常深入和獨到的把握。有人認為格里格是第一個能夠將自然界的風光美景真正化入自己音樂中的音樂家，而且這種風光就是挪威的風光，特別是他故鄉卑爾根周邊的景色。格里格曾經對自己的傳記作家說：“挪威人傳統的生活方式、挪威的傳說，以及歷史自然景觀，很早就在我的創作想象中留下烙印。”

《培爾· 金特》的主人公培爾·金特出身于破產的農場主家庭，天生自大，而且自私，他整天醉生夢死，逃避責任，還想要當國王，吹牛皮和打架的功夫也是一流，這些本領在相對封閉的環境里其實是挺稀缺的。最關鍵一點，培爾一表人才，能說會道，還有點文化，所以很有女人緣，但他做的許多事情在今天看來只有“渣男”才做得出來，比如他在別人的婚禮上劫走新娘，而且始亂終棄。他還讓山妖王的女兒懷孕。

母親的死給了培爾很大觸動，他打算與深愛自己的女孩索爾維格長相廝守，結果山妖王的女兒找上門來，他覺得無法面對索爾維格，只能離開挪威浪跡天涯。他靠冒險發了大財，準備還鄉，卻又被同伴背叛而變得一文不名。后來他得到強盜的贓物，又去冒充先知，卻被阿拉伯美女騙走身上錢財。他的年紀越來越大，終于再次賺到錢，打算榮歸故里，但是一次海上的暴風雨又讓他一無所有。輾轉回到家鄉后，死亡的威脅日益逼近，他回到對他一心一意并給予他心靈安慰的索爾維格身邊。在同樣逐漸老去的索爾維格的臂彎里，培爾在愛的救贖中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培爾·金特的主要性格特征，一部分來自傳說中喜歡惡作劇的梯爾，一部分是淳樸執拗的挪威山民，一部分又像是文學名著中的唐璜和浮士德，總是滿世界漫游，永遠不知滿足。所以，《培爾·金特》的內涵非常豐富，以其深度和寓意在歐洲文學史上得到很高評價。

1874年， 易卜生打算將《培爾·金特》搬上舞臺，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請已經名聲如日中天的作曲家格里格為它譜寫音樂。毫無疑問，格里格的配樂非常成功，甚至成為該劇風靡歐洲最大的亮點。格里格根據全部配樂整理編訂的兩套組曲，更是膾炙人口，成為零基礎音樂愛好者的最佳入門曲目，甚至是開啟古典音樂之門的第一塊敲門磚。

格里格《培爾·金特》組曲第一和第二抒情曲。

易卜生（1828年—1906年）。

《培爾·金特》1902年的演出劇照。

《培爾·金特》第一組曲包括“晨景”“奧瑟之死”“阿妮特拉之舞”和“在山妖王的宮殿”，它們都是音樂初級入門者耳熟能詳的樂曲。其中“晨景”的主題基本是一個五聲音階，畫面感極強。“奧瑟之死”前半部分的音符上行，像是越來越激烈的呼求，仿佛培爾母親臨死前的回光返照。后半部分音樂開始下行，仿佛生命之火慢慢熄滅。這段音樂是史上最悲哀的音樂之一，在西方經常被用于葬禮。“阿妮特拉之舞”妖艷美麗，充滿異國情調，小提琴與撥奏的配合，產生非常精美的音響色彩，中段大提琴獨奏加入，又增添了一層夢幻般的色彩。“在山妖王的宮殿”表現山妖們被培爾激怒后，一邊唱著陰森可怖的歌謠，一邊逼向培爾，嚷著要喝培爾的血，山妖王讓群妖們安靜下來，結果培爾一句大話又激怒了山妖，他們再次發出狂暴的吼叫要殺死培爾。這時，索爾維格敲響了教堂的鐘，天亮了，山妖瞬間消失遁形。

《培爾·金特》第二組曲包括“英格麗德的悲嘆”“阿拉伯舞曲”“海上的暴風雨之夜”和“索爾維格之歌”?！鞍⒗枨迸c第一組曲中的“阿妮特拉之舞”異曲同工，奇幻而怪誕，突出了短笛的特殊音響，還有土耳其大鼓、三角鐵、大鈸等打擊樂，是一個群舞的場面?！八鳡柧S格之歌”描寫的是索爾維格在森林茅屋里等待培爾歸來，她唱道：“冬去春來，周而復始，總有一天你會回來?！?這個旋律是格里格最偉大的旋律，第一主題徘徊著哀愁，第二主題則透射著希望與熱情，讓我們不由得想到挪威群山冰雪消融春回大地的景象，那里群山中的每一棵樹都聆聽著索爾維格的歌聲，守護著她不朽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