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成果轉化的兩種基本模式*

■ 霍國慶

中國科學院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 北京 100086

1 引言

自從專門的科研機構出現后，科技成果轉化就成為科技產業化的必然途徑。專門科研機構的科技創新與面向市場的產業發展之間天然存在脫節問題，其科技成果需要通過產業界的轉化才能促進社會經濟發展。德國符騰堡州工業奠基人史太白（Steinbeis）敏銳地發現了這個問題，并于1868 年成立了全球第一家技術轉移基金——史太白基金，其成立有力地推動了德國符騰堡州的產業和經濟社會發展。我國進入21 世紀后才更加重視科技成果轉化，各級政府部門、科研院所、高新產業園區、企業、科技中介組織乃至個人都積極介入科技成果轉化。在長期的實踐過程中，科研院所、企業、科技中介組織、各地產業部門以及相關學者對科技成果轉化的模式進行了探討。當然，這些模式更多的是對科技成果轉化過程和現象的總結，提升到理論層面、深入分析其規律的研究成果較少。

綜合現有研究成果，科技成果轉化模式主要有3 種類型：一是以科技成果轉化主體為依據提出的模式，如自主轉化模式、技術入股合作轉化模式、產學研合作轉化模式[1]、技術授權模式與合作開發模式[2]、技術推廣型模式和中介服務型模式[3]、美國大學的概念證明中心模式[4]、日本大學的專利技術轉移組織（Technology Licensing Organization，TLO）模式[5]等，該類型模式是以科技成果轉化的一個或多個主體為主導的模式，其中概念證明中心模式和TLO 模式是以大學內部成立的科技成果轉化機構為主導的模式，近似于中介轉化模式；二是以科技成果轉化條件或要素為依據提出的模式，如中試基地轉化模式與科技孵化器轉化模式[1]、戰略產業牽引互動模式和大科學裝置依托模式[6]、計劃導向模式與市場導向模式[7]等，該類型模式均強調科技成果轉化必需的條件或要素；三是以區域或組織冠名的個性化模式，如德國史太白模式和弗勞恩霍夫模式[8]、美國斯坦福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TLO 模式[9]、清華大學的技術轉移模式[9]、中國科學院大連化學物理所的技術轉移模式[9]、“北京模式”[10]、“上海模式”[11]、“青島模式”[12]、“中關村模式”[13]、“全科盟模式”[14]等，該類型模式一般是較為成功的科技成果轉化組織或區域經驗的歸納提升，其中部分模式的提出較為隨意，經不起推敲。此外，有些學者開始反思創新與成果轉化的因果關系，提出了“需求導向型科技成果創新模式”，并據此提出建立以需求為導向的科技成果轉化機制[15]。

深入分析各類專家提出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它們均存在就事論事、淺嘗輒止、邏輯不嚴謹、未遵循基本的分類原則、個案一般化等問題。究其原因，科技成果轉化是一個復雜的全局性問題，絕不僅僅是解決信息不對稱的中介服務能夠勝任的，許多專家看到的只是科技成果轉化的表象、局部乃至孤立的個案，未能揭示科技成果轉化的深層規律，不可能在把握科技成果轉化規律的基礎上提出可以經得起推敲和能夠指導實踐的“模式”。

2 科技成果轉移與科技成果轉化

談及科技成果轉移和轉化，大多數人都不同程度地混用這兩個概念，或者彼此替代使用，或者兩者合并使用。也就是說，學者們并沒有嚴格區分這兩個概念。這正是問題根源所在。概念是構建理論大廈的基石，要研究科技成果轉化及其模式，需要科學地界定這兩個概念。

科技成果轉移一般也稱為技術轉移。關于技術轉移，聯合國《國際技術轉移行動守則（草案）》（1985 年6 月5 日）的定義較具權威性：技術轉移是關于制造產品、應用生產方法或提供服務的系統知識的轉移[9]。技術轉移交易主要涉及各種形式工業產權、各種技術訣竅和技術知識的轉讓，各種工廠和設備的安裝操作和運用等所需的技術知識，各種取得、安裝和使用機器設備或原料所需的技術知識，以及各種工業和技術合作安排的技術內容的轉讓、出售和授予許可。2007年，科技部火炬中心通過的《國家技術轉移示范機構管理辦法》認為，技術轉移是指制造某種產品、應用某種工藝或提供某種服務的系統知識，通過各種途徑從技術供給方向技術需求方轉移的過程。由此可見，國內外對技術轉移的界定是高度一致的，即技術轉移主要是技術知識的轉讓。美國和日本大學的技術轉移機構所從事的也主要是以技術知識轉讓為主體的活動。因此，本文可以對技術轉移做進一步討論：①無論技術還是科技成果，都必須是可應用的技術知識；②技術知識的轉移首先是空間的位移，即從一個地方或一個組織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或另一個組織；③技術知識轉移的核心是知識產權或技術知識所有權的轉移，即必然伴隨著技術交易；④技術知識轉移既包括專利等顯性知識的轉移，也包括與專利相關的技術訣竅等隱性知識的轉移；⑤技術知識轉移的方向一般是單向的，即由技術知識擁有者向技術知識需求者方向轉移；⑥技術轉移可以由技術擁有者與技術需求者直接交易，也可以經由第三方服務者進行間接交易。據此，本文提出技術轉移的定義：技術轉移是指技術擁有者通過一定的條件和程序，將技術知識和相關的隱含知識及其所有權轉讓給技術需求者的過程。

關于科技成果轉化，2015 年修訂后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指出，科技成果轉化，是指為提高生產力水平而對科技成果所進行的后續試驗、開發、應用、推廣直至形成新技術、新工藝、新材料、新產品，發展新產業等活動。對比分析技術轉移與科技成果轉化，可以發現，技術轉移只是技術知識的物理形態的位移，所變化的主要是技術知識的所有權和使用權，而不是技術知識形態的變化；科技成果轉化則是科學知識的化學形態的變化，完整的科技成果轉化過程要把創意轉化為知識、把知識轉化為技術、把技術轉化為產品、把產品轉化為商品，其中也必然伴隨著知識和技術所有權的變化（見表1）。據此，本文給出科技成果轉化的定義：科技成果轉化是指促進科技創意知識化、科技知識技術化、技術知識產品化和科技產品產業化的過程。

表1 技術轉移與科技成果轉化的差別Table 1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echnology transfer and transformation of S&T achievements

科技成果轉化是從科技項目立項前就開始的過程，只有在立項前的創意階段就強化科技成果轉化理念，作為科技項目產出的科技成果，才能夠更順利地實現轉化；而技術轉移一般是從科技項目結束后開始的。科技成果轉化是不同類型科學家之間接力完成的過程，偏基礎研究的科學家創造出科學知識，偏技術研究的科學家把科學知識轉化為技術知識，偏工程研究的科學家把技術轉化為科技產品，企業家把產品轉化為商品，這個過程需要多主體合作完成。科技成果轉化是一個從科技成果到需求滿足再到科技創新的閉環過程，轉化的前端是從事科技創新的科學家，轉化的后端是從事產品經營的企業家，居中促進轉化的是各種科技服務機構和個人。科學家的科技成果帶動了企業和產業的發展，企業和產業需求推動了科技創新的進步。恩格斯曾談道：“社會一旦有技術上的需要，則這種需要就會比十所大學更能把科學推向前進。”這就是對兩者關系的最好闡釋。深入分析科技成果轉化過程，其最核心的兩個概念是創新和需求，創新能夠創造需求，需求能夠激發創新，科技成果轉化就是創新和需求相互促進的無限循環的過程，這也是科技成果轉化兩種基本模式的邏輯起點。據此，本文提出了科技成果轉化的兩種基本模式：創新驅動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和需求拉動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其他所有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均是這兩種基本模式演化出來的，或者說是其具體的表現形式。

3 創新驅動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

創新驅動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是前驅的模式，是把科技創意變成創新技術再轉化為科技產品和商品的過程。科學家是創新驅動模式的主導因素，科學家自主創業和合作創業是最常見的形式。創新驅動模式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創新驅動模式是科學家把科學思想轉變為科技創意再具體化為科技項目，并把科技項目產生的科技成果轉化為科技產品，通過科技產品的使用來推動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過程（見圖1）；狹義的創新驅動模式是把科技項目產生的科技成果轉化為科技產品，并促進企業發展和產業轉型升級的過程。由此可見，通常所謂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更接近于狹義的創新驅動模式。

圖1 廣義的創新驅動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Figure 1 The generalized pattern about innovation-driven transformation of S&T achievements

廣義的創新驅動模式可以劃分為以下6 個階段。①科技思想轉變為科技創意的階段。這是科技成果轉化的起點，科學家深刻理解社會發展并形成自己的思想，這對科技成果轉化至關重要，科技思想以及更廣泛的社會思想有助于科學家洞察人類發展需求，以此作為科技創新的方向和重點，即科技思想是科技創意的源頭。②科技創意逐步具體化為科技項目方案的階段。科技創意是通過想象來提出能夠滿足人類需求的科技創新概念方案，這個方案需要通過文獻調研來補充和完善，并最終形成科技項目立項申請書。③科技項目順利進行并形成論文和專利階段。科技項目立項后的重點是科技創新，這是科學家的專屬領域。需要指出的是，科學家要時刻牢記科技成果轉化的終極目的，而作為科技創新結果的論文和專利只是科技成果轉化的中間產品。④專利技術轉化為產品原型階段。這是科技成果轉化過程中最重要的一個步驟，是把抽象的專利技術轉化為能夠滿足人類需求的實體化的產品原型的過程，產品原型所涉及的材料、部件、設計及裝配方式必須與最終產品的一致。⑤產品原型轉化為商品的階段。產品原型無論在技術方面還是經濟性方面均存在較大的改進空間，經過小試、中試、大試和規模化生產測試，產品原型才能進化為能夠滿足人類特定需求的商品。⑥商品在使用中不斷改進升級并豐富科技思想的階段。商品通過營銷為更多的消費者接受、試用和使用，消費者在使用商品過程中積極參與互動和反饋信息，促進商品的不斷改進和升級，該過程不僅促進了經濟發展，也推動了社會進步，同時這個大循環也能夠豐富和發展科技思想。

廣義的創新驅動模式是典型的從0 到1 再到10 的模式，該模式把科技成果轉化置于更大的循環中來考察與驗證，這樣能夠更準確、更全面地揭示科技成果轉化的關鍵成功因素，能夠為科技人員指明未來的努力方向和重點，能夠為科技創業提供更多的高價值科技成果，能夠為科技中介服務確立更有效的標準。

中國科學院大連化學物理研究所李燦院士從2000 年開始布局的“液態陽光”項目及其成果轉化就是典型的創新驅動模式。李燦院士早期從事煤化工研究，1992 年，世界各國在巴西里約熱內盧參加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通過了《里約宣言》，人類開始攜手共同保護地球環境，其中關于地球溫度升高和碳排放的相關議題引起了人們的高度關切。李燦院士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研究方向，果斷轉向探索如何減少乃至消滅煤化工過程中排放的二氧化碳，并使其資源化利用的理論和技術。李燦院士是甘肅人，回老家時發現，近年大力發展的太陽能和風電由于其不穩定性而被大量閑置浪費，于是他開始琢磨如何利用西部地區的棄風、棄光資源。經過長期的思考和研究，李燦院士提出用閑置的太陽能和風能電解水制氫，規模性回收火力發電等煤化工過程排放的二氧化碳，然后通過特制的催化劑把二氧化碳與氫合成為綠色甲醇，這樣不僅能夠充分利用風光發電資源，而且能夠實現煤化工過程中產生的二氧化碳的資源化利用，這是典型的碳中和技術。李燦院士從科技思想到科技創意、科技項目、理論創新、技術創新，研發形成了完整的二氧化碳加氫制甲醇的工藝包。此時，其家鄉蘭州新區管委會向其伸出了橄欖枝，邀請李燦院士到蘭州新區進行中試，經過2 年的實踐與探索，液態陽光技術通過了專家論證并贏得了廣泛的好評，目前已有多個地方和多家基金在積極推廣李燦院士的液態陽光技術。李燦院士的液態陽光技術可以大大減少煤炭開采和消耗，并使煤炭成為清潔能源，有利于帶動甲醇燃料汽車以及基于甲醇的化工產業的發展，能夠極大地減少碳排放，有可能使我國提前實現碳中和的戰略目標。

李燦院士的科技成果轉化案例很好地驗證了本文提出的廣義的創新驅動模式，是站在人類可持續發展和國家戰略高度來思考研究方向和科技項目選題的，其研發項目最終都指向解決碳排放、風光資源浪費和地球家園建設問題，其技術及技術產品能夠帶動新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和實現碳中和的戰略目標，其創新實踐豐富了創新驅動發展的科技思想。李燦院士的案例具有高度的示范效應，對廣大科技工作者具有極大的學習價值。科技工作者只有自覺地遵從和實踐廣義的創新驅動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才能最大限度提高科技成果的轉化率，才能使更多的科技成果轉化為生產力。

4 需求拉動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

需求拉動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是后驅的模式，是把企業的產品需求轉變為創新技術再轉化為科技產品和商品的過程，企業家和科學家的協同合作是需求拉動模式的關鍵成功因素，科技定制和科技咨詢是最常見的形式。企業的自主研發是典型的需求拉動模式，企業的技術創新必然聚焦于當前或未來的需求。在需求拉動的情境中，科技成果轉化成功的概率會大大提升。

需求拉動模式的關鍵節點有以下6 點。①需求的獲取。這是需求拉動模式的起點，也是最關鍵的成功因素，由于部分企業自己都不清楚需求或者很難準確表達需求，科學家須親自到企業進行調研和交流以便摸清需求。一般來說，需求交流越充分、越具體，后續的成功轉化就越順利。②超越需求的創新。很多企業往往有短期功利思維，所提出的需求大多是具體的現實需求，這就需要科技創新團隊對企業需求進行深入和充分的討論，遵循技術發展的規律和趨勢，確定創新的方向和重點，引導企業超越短期需求。③協同創新。創新過程最好請企業的研發人員共同參與，如果有必要，企業的相關業務人員（如營銷人員和生產人員）也應參與創新交流，協同創新既有利于及時調整創新方向與重點，也可以有效降低創新的成本與風險。④現場中試。由于時間和成本等因素，需求拉動模式一般不要求次序開展小試、中試、大試等系列化技術調試，這些系列化的調試可以統合為中試，而且最好在企業現場進行中試，以便及時進行技術改進和完善。⑤約定交付。中試結束后，理論上可以通過類似“交鑰匙”的方式把技術成果交付給企業，但根據經驗不僅僅是滿足轉化合作協議的要求就可以交付，企業通常還有一些口頭約定，甚至部分企業會把參與研發的科技人員“挖”過來，作為轉化成果交付的條件。⑥持續合作。創新研發往往不是一次性的，大多數技術都是可升級的，有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甚至第n 代的技術，這樣越來越多的企業希望與創新研發團隊形成持續合作以確保企業的可持續發展。當然，是否開展持續合作是由當期的合作成效而確定的，也就是說，富有成效的合作能夠激發新的需求，從而推動新一輪需求拉動的科技成果轉化（見圖2）。

圖2 需求拉動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Figure 2 The pattern about demand-pull transformation of S&T achievements

需求拉動模式更多的是解決從1 到10 再到100 的問題，創新驅動模式更多的是要解決的從0到1 的問題；需求拉動模式滿足的一般是個性化的需求，創新驅動模式一般帶動的是共性化的需求；需求拉動模式主要目的是解決較為確定性的企業技術問題，創新驅動模式主要目的是解決不確定的產業共性技術問題；需求拉動模式具有較強的個性化定制特點，創新驅動模式具有開放的多樣化選擇的特點；需求拉動模式的主導方一般是企業家，創新驅動模式的主導方一般是科學家；需求模式需要深入企業調研和摸清其真實需求，創新驅動模式需要站在科技社會思想的高度洞察人類發展需求及其變化；需求拉動模式一般能夠提升企業的創新競爭力，創新驅動模式則可以帶動一個產業的發展。需求拉動模式也可以實現規模效應，這需要中介服務組織的介入。2021 年，中關村全景科技成果轉化創新聯盟（以下簡稱“中關村全科盟”）承接的寶雞高新區企業技術需求調研項目就是規模化需求拉動科技成果轉化的典型案例。

中關村全科盟是由200 多個科研院所和企業組成，旨在促進科技成果轉化的社團組織。2021 年，受寶雞高新區委托，中關村全科盟對寶雞高新區的101 個樣本企業開展了技術需求診斷。為了保證技術需求診斷質量和促成科技創新合作，中關村全科盟邀請了中國科學院金屬研究所、中國科學院沈陽自動化研究所、中國科學院微電子研究所、中國科學院電工研究所、中國科學院大連化學物理研究所、中國科學院西安光學精密機械研究所等成員單位的專家，組成診斷小組，通過問卷調查、實地考察、現場訪談、專家研討、回訪調研等方式，對101 個樣本企業進行了一對一的、以技術需求為主兼顧其他需求的專業診斷。在診斷過程中，來自科研院所的技術專家與企業進行了直接的交流對話，幫助企業明確了其真正的技術需求，現場解決了一些簡單的技術問題，使企業對相關研究所和研發團隊有了直觀的認識。診斷結束后，中關村全科盟及時把有關技術需求反饋給會員單位和一些非會員科研院所，多次與寶雞高新區相關企業溝通聯系，促成了企業與相關研究所和大學的合作。調研診斷的直接結果激發了樣本企業的合作意愿。有7 家企業當場直接表達出了較為明確的技術合作意向，并與相應的科研院所進入了實質性技術環節的對接。同時，另有52 家企業有進一步開展科技成果轉化合作的潛在需求，中關村全科盟已將這些企業的需求列入托管清單，目前正在有重點地開展跟蹤對接。中關村全科盟作為中介服務組織，通過邀請科技專家共同開展企業技術需求診斷，促成了多個研發團隊與多個企業的合作與協同創新，這是典型的需求拉動模式，其覆蓋面遍及整個寶雞高新區，有助于全面提升寶雞高新區企業的創新競爭力，促進寶雞高新區高新技術產業的高質量發展。

需求拉動模式可以是一對一的，也可以是一對多或多對多的。其中，一對一是指一個研發團隊針對一個企業的需求，開展定制研發和科技成果轉化；一對多是指一個研發團隊基于共性需求，開發共性技術并同時面向多個企業開展科技成果轉化；多對多是指在中介服務組織的協調下，多個科研院所的研發團隊同時為多個企業提供基于需求的科技成果轉化服務。對于需求拉動模式而言，企業通常是主動的一方，也是決定科技成果轉化成功的主要因素，當然，這并不排斥科技專家的主動性，只有雙方均主動、積極地致力于解決問題，彼此信任和精誠合作，科技成果轉化成功的可能性才會更大。

5 科技成果轉化模式的變化與統一

科技成果轉化基本模式——創新驅動模式和需求拉動模式是高度理論抽象的產物，是對科技成果轉化規律研究的結果。研究者們提出的所有具體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均是這兩種基本模式派生出來的，即出現在文獻中的所有科技成果轉化模式都可以歸納為這兩種基本模式。在科技成果轉化的相關文獻中，除了以區域或組織命名的個性化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外，研究者們提出了多種具有一般意義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諸如自主轉化模式、技術入股合作轉化模式、產學研合作轉化模式、科技企業衍生孵化模式、技術授權模式、合作開發模式、技術推廣型模式、中介服務型模式、聯合實驗室模式、中試基地轉化模式、科技孵化器轉化模式、戰略產業牽引互動模式、大科學裝置依托模式、計劃導向模式、市場導向模式等。通過深入分析，“萬變不離其宗”，這些成果轉化模式均可以歸納為創新驅動模式和需求拉動模式這兩種基本模式（見表2），即這些模式均是兩種基本模式的表現形式。

表2 現有科技成果轉化模式的歸類Table 2 The classification of existing patterns about transformation of S&T achievements

從表2 可以看出，研究者們提出的科技成果轉化模式更多的是屬于創新驅動模式。究其原因，國內外科技成果轉化的主流是如何把科研組織已形成的科技成果變成產品和生產力。需求拉動模式較少的原因在于許多大中型企業有自己的研發團隊或研發組織，其更傾向于選擇有利于研發資源互補的合作開發模式，通常只有那些缺乏研發能力的中小型企業才更愿意選擇需求拉動模式。至于中介服務型模式、產學研合作模式、科技孵化器轉化模式則有可能偏創新驅動模式，也有可能偏需求拉動模式，存在不確定性或二者兼而有之。

科技成果轉化的關鍵在“化”，而“化”意味著質的變化。創新驅動模式“化”的精髓在于把科技知識轉化為科技產品，再轉化為能夠滿足人類生產和生活需要的商品；需求拉動模式“化”的精義在于把企業需求轉化為科技項目，再轉化為能夠拉動企業高質量和可持續發展的科技產品。科技專家的任務是研究“化”，中介服務機構或個體的任務是促成“化”，企業的任務則是實現“化”。創新驅動模式與需求拉動模式本質上是統一的，其本質是把科技知識轉化為科技產品，不同的是創新驅動模式是由科技創意衍生出科技知識再實現轉化，需求拉動模式則是由企業需求衍生出科技知識再實現轉化，這種區別更多的是路徑的不同。更廣泛地分析，所有科技成果轉化模式所追求的都是把科技知識轉化為科技產品，只是轉化的出發點、路徑、資源配置和結果不同而已。

6 科技成果轉化基本模式研究的政策與實踐價值

本文通過深入研究科技成果轉化的基本模式，厘清了科技成果轉化的本質，對科技成果轉化規律也有了更多的認識。這些研究對我國未來科技成果轉化政策的制定與修訂具有參考意義，對我國各領域的科技成果轉化實踐具有指導價值。

首先，基本模式研究表明，科技項目選題是科技成果轉化中最關鍵的環節。如果科技項目選題來自于文獻或不切實際的想象，那么就不可能產生可應用的科技成果。即便給科學家100%的股份，也無益于科技成果轉化。這個發現對《中華人民共和國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的修訂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其次，基本模式研究揭示了科技創新的成功之道。一方面，科學家要有寬廣的知識面，不僅要熟悉狹窄領域的科技知識，也要對人類與自然的發展有深刻的認識，要能夠形成自己的科技思想；另一方面，科學家應經常深入企業進行調研交流，熟悉企業運行及其產品的技術需求，能夠針對企業需求開展定制化的科技研究。我國部分科技專家往往這兩個方面都做不到，高不成低不就，更多的科學家則是習慣從文獻和科學交流中找選題。不客氣地說，就是跟在國外科技發展后面跑，既難以實現自主創新，也無法產生能夠轉化的科技成果。該發現對我國的科技教育和科學家成長具有啟迪價值。

再次，基本模式研究表明，科技成果轉化難在“化”字。如果企業希望拿到科技成果之后就能直接生產賺錢，那么顯然是異想天開。“化”的過程往往是在企業完成的。因此，企業要積極配合科技專家，要有“啃骨頭”和“涉深水”的勇氣，必要時要有打持久戰的準備。企業科技創新是戰略行為，科技成果轉化帶給企業的是戰略收益，需要超常的投入包括時間投入。該發現有利于企業改變在科技成果轉化方面的短期功利思維。

從次，基本模式研究發現，只有創新驅動模式可以引領一個產業的發展。基于科技社會思想對人類需求進行洞察分析，據此確定科技項目選題和開展科技創新研究，所形成的科技成果可以造就一個新的高技術產業。該發現對于各區域有重要的指導價值，各區域政府必須著眼于發展本區域自己的研發創新力量，只有自主創新，大力推進創新驅動的科技成果轉化，才能夠在新興產業發展領域實現領先。

最后，基本模式研究揭示了科技成果轉化的規律，指明了科技成果轉化的重要環節、重要節點及其基本要求，對科技成果轉化的中介服務組織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該發現有利于有關部門制定新的科技成果轉化中介服務標準，有利于改進技術經理人的培訓體系和培訓方法，從而提高中介服務的質量和效益。

本文主要應用了定性的演繹推理、分類歸納、綜合分析和個案分析等方法，所提出的觀點和結論尚需實踐檢驗和大規模實證研究的驗證，歡迎各位感興趣的研究者共同開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