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培育的政府作用研究
——以廣東省德慶縣為例*

李 燕

引言

鄉村振興的核心是鄉村產業振興，而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是促進鄉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實現鄉村產業振興的重要組織形式[1]。農業產業化不僅是我國農業經營體制機制創新、解決小農戶對接大市場的有效途徑，也是中國農業從傳統經濟轉為現代產業、提升農業產業競爭力的重要手段[2-3]。而提高農業產業化的質量效益和競爭力幾乎是所有農業地區追求的目標[4]。然而，當前我國農業生產的組織化和社會化程度較低，是現代農業發展的薄弱環節，嚴重制約了中國農業產業化的質量效益和競爭力的提升[5-6]。要提升農業生產的組織化和社會化程度，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的選擇至關重要。

合理的產業化組織模式能夠有效地聯結產業內各經營主體，整合相關資源，拓展市場，實現經營效益最大化[7]。改革開放以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所形成的一家一戶的農業經營模式成功地解決了中國人的吃飯問題，但是隨著改革紅利逐漸釋放完畢，這種模式在日益激烈的國內外競爭環境中步履維艱，在節本增效、標準化生產等方面無法產生優勢。為了適應激烈的競爭環境，中國現代農業經營體系開始呈現出主體多元的基礎性特征[8]。普通農戶、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農業企業等不同的農業經營主體得以生成和發展，并在農業產業鏈條延伸的過程中取長補短、互融共通、協同發展，形成了諸如農業共營制、產業化聯合體等多種形式的農業產業化模式。農業產業化聯合體被認為是現代農業生產最前沿的組織創新成果，在強化專業分工、增進要素共享、改善規模經濟等方面具有較強的優勢[1]。目前在宿州等地區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得到快速發展，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2017年10 月，農業部、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六部門聯合發布《關于促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的指導意見》，對建設聯合體的指導思想和總體要求做出進一步闡述。2020年中央一號文件也指出：重點培育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等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通過訂單農業、入股分紅、托管服務等方式，將小農戶融入農業產業鏈。

在經濟發展相對落后的地區，由于缺乏龍頭企業或農業公司等市場力量,導致農業外部經濟條件落后，同時農業內部經濟條件受到土地碎片化和農民組織化程度低下等制約，農業產業化發展嚴重滯后，因此，必須發揮政府的作用，以有效彌補市場力量的不足[9-10]。那么，政府能否在產業化聯合體培養過程中發揮作用以及如何發揮作用？除了政府能發揮作用之外，還有哪些動力機制能夠推動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形成和發展？現有文獻缺乏對上述問題的研究。

鑒于此，本文從理論上分析政府在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培育過程中的作用機制，然后基于對廣東省德慶縣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形成和發展的典型案例分析，歸納政府在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培育過程中的重要作用，最后分析了農業產業化聯合體要實現更可持續的發展需要注入的市場、村社等方面的動力。

一、文獻綜述

(一) 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內涵界定

什么是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學者們從不同角度對這一問題進行了回答。孫正東在2014年最早提出“農業產業化聯合體”這一概念，并從構成主體的角度將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界定為以市場為導向，龍頭企業為核心，傳統農戶、專業大戶和家庭農場為基礎，專業合作社為紐帶的產工貿及社會服務一體化的新型農業經營組織形式[11]。蘆千文從組織融合創新的角度認為現代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是指依托農業產業鏈，農業龍頭企業、農民合作社、家庭農場及其他利益相關者，按照優勢互補、分工協作、合作共贏原則，組成集生產、加工、服務于一體的新型農業產業化經營組織聯盟[12]。王志剛和于濱銅從產業融合創新角度認為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是以龍頭企業為經營引擎、種養農戶為生產基礎、專業合作社為服務紐帶，基于產業鏈的專業分工、生產要素的范圍共享與緊密契約下的交易穩定，在內部形成多條產業鏈與供應鏈交叉融合的農業規模經營組織聯盟[1]。盡管上述文獻從不同角度對聯合體進行了界定，但都局限于與其締結主體，未能觸及聯合的內在動力，對其界定仍需進一步深化完善。

(二) 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產生動因

為什么不同的經營主體會聯合起來形成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現有研究采用了不同的方法從不同角度對現代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產生動因展開了深入研究。蘆千文以對安徽省宿州市的調研為基礎，通過分析發現，聯合經營是未來農業經營組織創新的重要方向，產業縱向-橫向互動、機制設計、完善服務體系、示范引領是組織創新的重要經驗[12]。他還認為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形成的根本誘因是由于聯合經營存在潛在收益，而政府部門外部推動是直觀觸發因素。農業產業化聯合體能夠獲得潛在收益是因為聯合體構建了降低交易成本的合作機制、建立了增強互信互利的內生機制、配置了組織順利成長的管理因素。湯吉軍等從分工的角度定性分析，認為作為準一體化的經營組織，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成員更為多樣化，分工協作程度更高，同時也實現了適度規模經營，并且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建立受到較小的生產要素約束與外部制度約束，具有明顯的優越性，是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縱向與橫向演化的必然結果[13]。陳華彬從市場需求的角度通過案例分析發現，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需求是聯合體產生的誘發因素，基層實踐、頂層設計和政策保障是聯合體產生的制度環境[14]。王志剛和于濱銅通過理論和案例分析發現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是通過內化縱向外部性和化解雙邊際效應獲得產業及供應鏈整體效益提升，并依靠契約分工、收益鏈接與要素流動來實現增效的[1]。尚旭東和吳蓓蓓則從理論層面分析認為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得益于組織在內部規制、主體行為、市場結構領域的創新。由此可見，現有文獻對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形成發展的內在動因仍然存在較大分歧，沒有形成統一觀點，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15]。

(三) 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制約因素

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形成和發展受到哪些因素的制約？現有研究從價值共創意愿、內部運行機制以及資本約束等角度進行了分析。家庭農場的價值共創意愿對各利益相關主體實現深度融合、共贏發展至關重要。然而由于目前聯合體內部還無法實現互動，使得家庭農場參與價值共創的意愿不高，聯合體內部利益分配也不盡合理，從而影響家庭農場的價值共創意愿，進而對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發展產生制約[16]。 此外，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內部運行機制不暢是其發展的重要制約因素，目前聯合體法人地位不具備、內部治理不健全、支持政策不完善等是聯合體發展過程中存在的共性問題[17]。規模經營和資本緊缺也是制約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重要因素，必須為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提供適宜的財稅政策，以提高其積極性[18]。

(四) 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發展路徑

如何促進不同主體組成的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形成和發展？學者們采用理論分析和案例分析的方法對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發展路徑展開了深入分析。陳定洋認為應從培育各類經營主體、催化聯接機制和建設政府服務平臺等方面促進現代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使之成為引領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載體與平臺[19]。陳華彬基于廣德縣眾聯糧油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實證分析認為，應當加強產業聯結、要素聯結、利益聯結、組織聯結，推動聯合體持續健康發展，促進鄉村產業興旺，助力鄉村振興[14]。可見，要促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形成和發展，需要發揮政府等多方力量的作用。

綜上所述，現有文獻是從內涵、動因、制約因素以及發展路徑等方面對農業產業化聯合體進行了深入分析，取得了較為豐富的研究成果，但是在政府對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的作用機制方面，仍有一些問題值得進一步研究：一是政府能否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二是政府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作用機制是什么？三是在培育發展聯合體的過程中政府應該做什么？這些問題的研究有助于促進農業地區快速推動農業產業化組織水平的提升。本文將從理論和案例實踐兩個層面分析地方政府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作用。

二、 政府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作用機制

(一) 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內涵界定

現有學者從不同角度對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內涵進行了界定，本文認為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是指基于共同的資源稟賦和發展目標，不同類型的農業經營主體包括農業龍頭企業、農業合作社、經營大戶以及小農戶等，從要素投入、生產種植、經營管理、產品銷售等全產業鏈環節構建共同的管理和利益分享機制，最終形成具有一定規模優勢的市場主體，實現以更低投入獲得更大利潤的目標。

(二) 政府項目促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成長的機制

政府根據當地地方資源稟賦和產業基礎，并結合市場需求，實施一系列產業項目來扶持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發展。在實施項目的過程中，發動農戶積極參與，將小農戶納入農業產業化聯合體中，并積極引導農業產業化聯合體與市場相結合，更好地滿足市場需求，成長為市場主體。

1. 產業項目導入

政府通過項目扶持引導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的機制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政府通過項目扶持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找到政策落地的“代理人”。在農業稅費改革之前，國家依靠鄉村集體組織動員小規模散戶，而在農業稅費改革之后，原來組織散戶的鄉村集體組織瓦解，農民大量外出務工經商。政府為了實現國家的政策目標需要尋找一些代理人通過“項目化”的方式將大量的農業反哺資金有效分配。農業政策的意志就是通過各種類型的農業項目來表達和實現的。而農業項目的落地又與縣、鄉兩級政府所推動的耕地流轉結合起來。縣、鄉兩級政府先通過土地流轉等方式將龍頭企業和家庭農場等規模經營主體培育起來，進而將這些主體連同小農戶組織起來成立農業產業化聯合體。于是，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就成了國家農業政策目標實現的“代理人”。

其次，政府通過項目扶持農業產業化聯合體，能夠降低政策執行成本。在農業治理體系轉型的大背景下，由于政府與數量眾多的分散小農戶打交道時治理成本高昂，需要通過扶持由龍頭企業、種糧大戶、家庭農場、合作社所組成的農業產業化聯合體來降低政策執行成本。特別是農業產業化項目，其實質就是以項目的方式將分散的小規模經營整合進入產業化聯合體的生產鏈條中，進而實現農業現代化轉型目標。較之與眾多分散的小農戶溝通，這種方式能夠顯著降低政策的執行成本[20]。

最后，政府通過項目扶持農業產業化聯合體，能夠培育發展優勢產業。地方政府參與經濟活動的角色不同，會導致不同的結果。制度和技術創新在引領體制中以一種多主體協同實踐的途徑得以持續推進，是地方產業優勢形成的重要機制。而政府正是營造良好的制度和技術創新環境的主體，同時承擔著提供完善的公共服務的職能，這都將對農業產業化的發展路徑和績效產生直接影響。地方政府產業發展戰略與響應機制的相互配合形成了不同的市場體制，進而構建出不同的產業組織過程、市場結構、政策利用機會和創新能力，這強有力地塑造了地方產業的競爭力。扶優扶強的國家戰略和各級政府共同的產業偏好使高層對農業優勢特色產業的重視轉化為對典型地區和企業越來越多的政策支持和項目資源的集聚[4][9]。政企的密切互動提高了地方成功獲取上級政府部門常規與非常規扶持的幾率，使基于技術創新的產業構想變為現實。

政府通過項目扶持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尋找到“代理人”，降低了政策執行成本，同時能夠形成地方優勢產業。在實踐中，中國存在很多農業特色產業集聚區，例如贛南臍橙、大荔冬棗、潛江小龍蝦等。在這些聚集區內形成的完整的產業布局和市場體系，大多是地方政府參與農業產業治理，通過項目扶持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實踐結果。地方政府通過“一村一品”等項目推進相關特色農業產業的項目化發展，為產業迅速集聚提供前提條件[21]。皖南河鎮十年農業轉型之路也是依靠行政力量和產業化聯合體來實現農業轉型的[22]。

2. 農戶參與引導

政府引導農戶參與產業化聯合體主要是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通過相關政策支持龍頭企業吸引和帶動農戶參與產業化經營；二是解決小農戶與經營主體存在的合約困境。

首先，農戶參與不同產業化組織模式受到多重因素的影響，政府支持方向是影響農戶選擇不同產業化組織模式的最深層因素之一。聯合體中的龍頭企業具有強大的資金實力，能夠在更大范圍內吸收帶動農戶參與產業化經營。政府相關部門在農業產業化發展初期加大對龍頭企業的支持，通過制定優惠政策、增擴科技開發項目、加大資金投入等，大力扶持起點高、規模大、潛力大的龍頭企業，鼓勵其采用“非市場安排”手段吸引和帶動農戶參與產業化經營，同時鼓勵農戶適度規模經營，提高職業素質，逐步發展專業合作社帶動模式保證農戶順利進入產業化鏈條。政府的扶持是龍頭企業或合作社吸收帶動農戶的動力源，也是農戶選擇不同模式的重要依據，尤其是在產業化發展初期，政府的引導作用不可忽視。

其次，針對農業產業組織中的農業合約外部性問題，地方政府能夠產生較大的作用。我國的基本國情是小農戶眾多且分散，小農戶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合約關系面臨著多重復雜的現實困境，如合約結構不完善、機會主義行為以及合約治理困境等，單一的市場治理機制難以充分應對，這就要求農業合約治理中政治機制的合理干預。政府可以通過政策引導機制、制度化連接機制和公共品供給機制增強小農戶與新興農業經營主體合約模式的組織合法性，優化其組織模式，降低外部性成本，進而維系雙方利益關聯機制及合約關系的穩定[23]。

3. 公共產品供給

政府應該為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提供哪些公共品呢？首先，地方政府應該提供基礎性公共品，這包括土地流轉、技術服務、農業基礎設施建設等，降低經營主體與小農戶合約締結過程中所面臨的高額外部性成本。其次，要建立和完善地方政府、村社組織以及小農戶之間關聯的治理機制。在推動現代農業發展中，地方政府與村社組織在公共物品提供中的治理機制為特色農業的規模集聚提供了前提條件。從事同類產品經營的小農戶借助村莊社會關系形成了經營的自我組織，為小農戶參與現代農業發展提供了社會聯結基礎。政府應通過村社組織積極將小農戶納入現代農業發展中，使之成為農業產業化聯合體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帶動小農戶共同發展，而這就需要各主體相關聯的治理機制[21]。

4. 對接市場需求

政府除了植入產業項目并引導農戶積極參與之外，還應引導聯合體對接市場化的農機服務以及農產品市場需求。首先，要引導市場化的農機服務組織為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服務。在組織化和社會化的農業服務道路中，政府應該引導社會化服務組織并整合相關資源，創造滿足普通小農戶積極生產的便利條件，培育新型服務主體在農業服務領域發揮其特有功能，促進產業發展。最終是要促使農業生產和農業服務的社會分工更加發達，形成滿足多元農業生產主體和服務主體利益共享的農業現代化發展道路[24]。

其次，要推動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積極對接市場需求進而提升市場地位。農業產業化聯合體通過將農業經營主體、小農戶等組織起來，形成更大的生產規模，進而在投入端和銷售端形成較強的市場地位。一方面，農業產業化聯合體要通過生產規模的擴大形成投入要素采購的市場優勢；另一方面，通過擴大農產品市場銷售的供給優勢，實現以較低的成本獲得更大的利潤。

中央層面的干預是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的初始動力，直接推動家庭農場的興起和工商資本下鄉的，是縣、鄉、村這三級基層政府，基層政府的干預構成推動農業產業化發展的直接動力。國家對農業產業化發展的直接推動作用體現在培育與國家利益相一致、便于執行農業政策的代理人，同時為資本積累、商品化、技術進步、農業勞動力轉移等推動農業轉型的因素發揮作用掃除了障礙。綜上所述，政府在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初期可以通過項目扶持、引導農戶加入聯合體、為聯合體發展提供公共服務以及擴大規模優勢對接市場需求等方式來推動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發展。其作用機制如圖1所示：

圖1 政府推動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的作用機制

三、 廣東省德慶縣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地方實踐

(一) 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培育的背景

廣東省德慶縣是中國華南地區一個典型的農業縣，總面積為2258平方公里。該縣地處亞熱帶氣候區，夏長冬短。德慶縣屬丘陵低山及河流沖積地貌，東、西、北三面環山，南臨西江，內地丘陵與河谷交錯。全縣可分為低山區、東西兩大丘陵寬谷區和西江沿岸河流沖積區三種類型，低山區、丘陵寬谷區和河流沖擊區分別占全省面積的比例為38.85%、50.63%和10.52%。德慶縣是廣東省的農業大縣，2017年，德慶縣全年農作物播種面積58.61萬畝，其中谷物面積32.65萬畝，柑桔橙18.22萬畝，是中國貢柑之鄉和柑桔之鄉。

為了促進農業豐收農民增收，德慶縣從2019年開始創建鄉村振興綜合改革試驗區，圍繞牽頭引導、聯結協作、助產促銷等目標，成立官圩鎮興騰綜合發展公司，開展土地碎片化整理、農業產業化招商、產銷一體對接、農村小工程建設等業務，促進農村資源開發、土地流轉整合等形成市場化運作，實現聯農帶農惠農發展。同時，以政府引導為保障，以分工協作為前提，以規模經營為依托，以利益聯結為紐帶組建了多個鄉村產業振興聯合體，主要集中在蔬菜、南藥、荔枝、貢柑、茶葉等產業，最終形成打通農產品進入城市、小農戶對接市場、一二三產業融合的產業鏈、利益鏈、互助鏈。官圩鎮作為鄉村振興產業改革試驗區，成立了包括蔬菜、南藥、荔枝、貢柑、茶葉等多個產業化聯合體，涉及利海蔬果有限公司等多個龍頭企業、同利等多個家庭農場和多家小微企業。產業化聯合體由產業帶動體系和產業服務體系兩部分組成。產業帶動體系包括蔬菜、南藥、荔枝、貢柑、茶葉等特色小產業化聯合體(以下簡稱“小聯合體”)，每一類小聯合體分別由產業龍頭企業帶動合伙農場、家庭農場、農業小微企業等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帶動農戶的形式抱團聯合發展。產業服務體系由農技推廣中心、供銷社、德慶仲愷研究院、鎮綜合發展公司、農商行、農業保險公司等機構組成，為產業帶動體系提供農業社會化服務。

(二) 德慶縣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具體做法

1. 產業項目導入：龍頭企業引領

為了促進農業聯合體的發展，德慶縣引進了利海蔬果有限公司和原野佳生態農業發展有限公司兩家龍頭企業作為蔬果農業聯合體的龍頭企業，同時將家庭農場和小農戶納入聯合體中，作為龍頭企業的原料供應基地。在發展過程中，德慶縣為促進聯合體的發展，實施了一系列農業產業化項目，并通過制度構建、資源整合以及政策支持等來推動項目的落地。

首先，對各產業化聯合體給予相應的項目支持，堅持抓大項目、帶大產業的發展理念來推動德慶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發展。比如德慶以創建貢柑省級產業園為契機，加大向上爭資力度，成功爭取了德慶貢柑中國特色農產品優勢區、農業部2018年綠色高質高效示范縣、嶺南特色水果產業“雙創”示范縣等一批扶持貢柑產業發展的項目，不斷形成貢柑產業壯大發展的項目支撐。2018—2020年，全縣共投入資金2.13億元發展貢柑產業，其中項目類財政補助資金8300萬元，企業自籌資金13000萬元。截至2020年4月30日，德慶貢柑產業園財政投入5000萬元，市縣統籌和社會資本投入資金約13508萬元，產業園資金總投入達到18508萬元。

其次，為推動項目落地開展制度構建、土地整合以及政策支持等服務。僅僅依靠產業項目的實施來推動聯合體的發展是不夠的，必須輔以相關的支持。在制度構建方面，縣政府連同有關建制鎮幫助聯合體從基本原則、主體責任、利益分配等方面構建和完善聯合體規章制度。在土地整合方面，由于土地碎片化嚴重制約了聯合體的發展，因此鄉鎮和行政村為聯合體整理碎片化的土地面積為475畝。在政策支持方面，縣政府與供銷社、農商行、仲愷研究院、農技推廣中心等服務主體溝通對接，并商定惠農政策與措施。

通過上述措施，目前德慶縣已經形成利益聯結較為緊密、合作機制比較順暢的產業化聯合體(見圖2)，聯合體內部各主體之間形成雙向利益關系，這是聯合體與其他農業產業化組織模式的最大區別。

圖2 德慶縣產業化聯合體合作機制圖

2. 農戶參與引導：利益配給協調

在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初期，農戶對聯合體運行機制不了解，也沒有參與的動力。為此，鎮政府聯合村委會在廣大農戶中開展宣傳和技術培訓。少量農戶開始參與進來，并獲得較好的收入，產生了一定的示范帶動效應，從而吸引越來越多的農戶參與。為了更好地促進聯合體的發展，當地政府進一步協調相關利益的配給。一是實施農資配送和購買種苗的讓利計劃。參與聯合體的農戶在供銷社購買肥料等生產資料實行無門檻配送，并且保證下單后24小時送貨上門。此外，對農戶在供銷社購買種苗給予優惠，一次性購買2000株、5000株和10000株以上分別給予9折、8折和7折優惠。二是對聯合體農戶生產的農產品進行定向收購。在同等價格條件下，供銷社下屬的全資子公司綠環公司優先收購聯合體的農戶生產的農產品，并安排他們到該公司的農產品加工區就業。2019年，共收購農副產品1126噸，銷售總額658萬元，帶動農民增收超過300萬元。

3. 公共產品供給：社會多元參與

為了更好地推動聯合體的發展，當地政府發動相關的社會主體積極參與公共產品的供給。首先是技術供給。為了更好促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生產技術改進和推廣，德慶縣與仲愷農業工程學院共建仲愷農業科技創新研究院，此外還以縣農業技術推廣中心為載體為聯合體提供技術推廣服務。研究院主要開展以下幾個方面的工作：一是當地特色農產品的種植技術改進和推廣。研究院選擇了佛手等四個品種與聯合體種植戶開展高效生態種植和植物質量標準控制等方面的技術和信息分享活動，并為聯合體農戶提供南藥種植關鍵技術培訓和指導，同時優先在聯合體推廣丘陵山地肉桂機械化采收技術及裝備并召開智能農機設備的技術和信息分享及培訓會。二是對當地特色農產品制定發展路線圖。根據德慶農業產業發展基礎，確定研究方向和試驗產品，重點在貢柑、南藥、蔬菜、荔枝、茶葉等給予科技支撐。目前德慶仲愷農業產業科技創新研究院積極開展科研課題研究、成果轉化、農業企業孵化等工作，現已培育食用菌、水果、南藥等農產品30多種，有力地推動了德慶縣鄉村產業的振興。

其次是農村基礎設施的建設。為了更好地推動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發展，德慶縣加大對農業基礎設施的建設，特別是高標準農田建設。2012—2020年高標準農田建設項目治理面積18.2萬畝，2011—2019年農業綜合開發高標準農田建設項目治理面積6.45萬畝。

4. 對接市場需求：發揮規模優勢，提高市場應對能力

政府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最終目標是讓聯合體成長為真正的市場主體，實現自主盈利，帶動小農戶增收。為此，德慶縣從社會化服務和發揮規模優勢兩個方面發力來促進聯合體對接市場需求。

在社會化服務方面，組織服務主體參與到助農服務平臺，為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成員提供農資配送、農技服務、物流配送、農民培訓和農產品電商等八大服務。例如，在農技服務方面成立了農機服務中心，為農戶提供農機作業、維修、供應、中介、租賃等服務內容，提供跨區作業信息和機具調度信息咨詢；在金融服務方面，農商行新增支持鄉村產業振興專項授信額度5億元，貸款期限最長放寬至5年，年利率優惠至5%—5.5%。

在發揮規模優勢方面，在要素投入和產品銷售上形成合力，產生強大的議價能力。鼓勵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組織農戶同肥料、種子等投入品的供應商談判，降低投入要素的單價，降低成本。同時，在農產品銷售環節，組織農戶同批發商進行談判，提高農產品銷售價格，使得農戶獲得了較高的收入。

四、 結論與討論

通過上文的案例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幾個基本結論。

第一，從理論層面而言，政府培育和扶持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的過程主要是通過項目扶持、引導農戶參與、提供公共品以及對接市場需求的機制來實現的。地方政府通過項目扶持尋找到“代理人”，降低了政策執行成本，同時能夠形成地方優勢產業；引導農戶參與則通過相關政策支持吸引和帶動農戶參與產業化經營，解決小農戶與經營主體存在的合約困境；提供公共品主要包括基礎設施等基礎性公共品、社會服務的市場資源的整合以及建立完善各主體的治理機制；對接市場需求主要是發揮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規模優勢，在投入品采購和農產品銷售等方面形成強大的議價能力。

第二，從實踐層面而言，德慶縣在推動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發展過程中也是大力引進龍頭企業，引導合作社、家庭農場和農戶等加入產業化聯合體，并向上爭取項目和財政資金扶持，同時加大高標準農田基礎設施建設、成立仲愷農業科技創新研究院研發與本地實際相適應的農業生產技術，同時提供農業社會化生產服務和金融優惠政策以及服務等。

本研究也發現德慶縣在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過程中仍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一是忽視了村社組織的協同配合作用，使得聯合體中的小農戶和龍頭企業在出現違背合約形成難以調和的矛盾時，村社組織沒有發揮出矛盾調和的作用，這可能導致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缺乏基層組織基礎，這也是目前德慶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的困境所在；二是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內部各主體之間的利益合作機制仍較為松散，缺乏緊密的合作機制，例如當農產品市場價格高于合約收購價格時，農戶會違背合約，私下將農產品向市場銷售，從而獲得更高的利潤，導致聯合體的龍頭企業在前期大量投入之后無法獲得后期的產品收購，因此，當前聯合體的合作機制還需要進一步優化，以形成更加有力的合作約束和緊密的合作方式。

針對當前德慶縣政府在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發展過程中存在的不足之處，提出以下幾點政策建議：第一，要進一步完善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內部運行和利益合作機制，確保各主體之間要素能夠實現雙向流動，挖掘主體間的合作渠道。目前大部分的聯合體內部合作松散，龍頭企業與農戶在前期投入和后期收購中都存在違背合約的行為，應該要在其合作機制中加入懲戒措施，例如當龍頭企業未能履行前期生產管理的指導，應對龍頭企業實施一定的處罰，同時對違背合約未對龍頭企業定向銷售的農戶實施相應的懲戒，防止合作機制流于形式。第二，在發揮縣級和鄉鎮政府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作用的同時，應引入更多力量，例如基層村社組織。當前聯合體的培育過程更多是縣級和鄉鎮層面的參與，村社組織很少加入。村社組織是聯系龍頭企業和農戶的重要紐帶，只有更好地發揮村社組織的作用，才能更好地協調聯合體中龍頭企業和農戶之間的矛盾，促進聯合體健康成長。第三，農業產業化聯合體應更多基于當地資源優勢和產業基礎，防止為了增加農業產業化聯合體的數量，盲目發展農業產業。個別地區為了完成聯合體數量指標的任務，不顧地方產業發展的基礎，匆匆上馬一些項目來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造成部分聯合體因無法適應市場的需求而夭折。因此，地方政府應對當地的資源優勢和產業基礎進行深入分析，選擇合適的產業來培育農業產業化聯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