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敏
現代學術分科體系的建立,是中國學術發展的一大關紐。中國古代學術的發展自有源流脈絡,文苑傳、文集、詩文評構成文章之學的自有體系,古代典籍中的“文學”并非專有名詞,甚至并非名詞。以詞的觀念檢索古籍可以看到,“文學”二字大多時候可作文、學分解,近于文教、學術之義,具體含義隨時代而變化,雖有指文辭的用法,但并非約定俗成。正由于這種特點,在19世紀的中西交往中,“文學”逐漸被用來對譯“education”“literature”等不同的西文詞匯。而在19世紀的西方語境中,“literature”處于變化中,復因中西傳通中的因時改造與誤解背離,與之對應的“文學”概念隨語境而變化。甲午以后日本的影響逐漸突顯,在中、西、日多元知識資源交融下,“文學”含義變動不定,只能在具體情境中辨析。
近代“文學”觀念與學科的演變,受到學校教育、報刊出版等媒介載體的直接推動。進入民國后,學校教育在延續清末以日為師總體方向的同時,教育宗旨因應時代變局進行調整。小、中、師范等初等學校定位于普通國民教育,有別于大學為研究高深專門學問而設,對學科觀念在社會的流通具有重要意義。前人對近代“文學”概念的研究側重詞義辨析,對學科觀念演變與歷史的關聯似著墨不多。本文試圖回到民初教育變革的歷史現場,探討1917年文學革命主張流布開來之前,在不同知識資源、教育理念影響下,初等學校教育中“文學”觀念的復雜形態,以期深化對近代教育與“文學”學科觀念建構之關系的認識。
民國建立后,前清遺留的學制已不適應共和時代,新學制的制定勢在必行。在學制醞釀出臺過程中,不同教育理念者對初等學校教育與“文學”關系的認識各異。學制方案在照搬日本的同時,還與當局教育方針息息相關。新學制中的“文學”觀念,受到西學觀念、人事、教育理念的多重影響。
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后,被任命為教育部總長的蔡元培,因曾在商務印書館任職,與該館諸人多次商討教育方針,商務印書館深度介入新學制的制定。據蔣維喬回憶,蔡元培于1912年1月8日造訪,談及對各級教育的看法,特別提到“以美育代替宗教”(蔣維喬,《從南京教育部說到北京教育部》1)。陸費逵等人則在報刊發表議論,冀以往日投身教育的經驗及自身理念,影響教育改革。陸費逵在《敬告民國教育總長》一文中,提出速宣布教育方針、頒布普通學校暫行簡章等四項建議(呂達 101)。在他列出的中、小學校及初級師范課程辦法中,初、高等小學國文科以習字、作文為主,中學校、師范學校國文科第四學年增加“文學史”一項(112—116)。蔣維喬、高夢旦、陸費逵等人還參與教育法令的起草。《普通教育暫行課程標準》對初高等小學、中學、師范學校的課程科目、時數作出了規定,改變了清末各地學堂“國文”“中國文字”“中國文學”混用的狀況,一律設“國文科”(《教育部普通教育暫行辦法及課程標準(呈正副總統咨各省都督)》5—8;《教育部普通教育暫行辦法及課程標準(續第四期)》10—12)。
各級學校國文科的課程設置,雖與清末大同小異,但其背后支撐的教育理念卻根本不同。1912年2月8日,蔡元培發表《對于新教育之意見》,定教育方針為軍國民主義、實利主義、德育主義、世界觀、美育主義。此五大主義分配于各教科,而所占比例視其性質而異,“國語國文之形式,其依準文法者屬于實利,而依準美詞學者,屬于美感”(蔡元培 15)。蔡元培的理念與商務印書館諸人較為相契,但各自的側重卻不同。陸費逵對其偏重美育、世界觀頗持異議,認為教育宗旨應“以養成‘人’為第一義”,其首要在培養謀生之技能,“欲達此目的,非采實利主義為方針不可”(呂達 119)。世界觀、美感為養成“文學家”及高深學問所專有,不適用于普通國民教育(119)。教育部北遷后,發布一系列教育部令,教育宗旨以蔡元培的理念為基調,“注重道德教育,以實利教育、軍國民教育輔之,更以美感教育完成其道德”(璩鑫圭 唐良炎 651)。初、高等小學校國文科,注重簡單普通文字之練習,未標示與“文學”的關系(691)。中學校、師范學校國文要旨,除通解普通語言文字、能自由發表思想外,“并使略解高深文字,涵養文學之興趣,兼以啟發智德”(669)。從小學與中學、師范的差別來看,接受了“文學”為較高深專門學問的理念。
將新學制方案與日本明治三十三、三十四年間(1900—1901年)發布的各級學校規則相比較,可以看出,前者幾乎照抄后者。如,明治三十四年(1901年)《中學校令施行規則》:“國語漢文要旨,在使生徒能了解普通言語文章,正確自由表彰其思想,兼養其文學趣味,以資智德之啟發?!?黑田茂次郎 土館長言)日本自明治五年(1872年)頒布學制后,各級學校規則幾經修訂,國民教育理念早已成為社會通識。民初新學制中學校、師范學校國文科中的“文學”“文學史”等名詞,即來自日本。而小學校國文科之所以未強調“文學”,亦本之于日本學制,只是在移植到中國時,被賦予新的教育理念。
新學制注重美育、“文學”,但社會輿論對此卻有不同意見。寄鷗認為,中國衰弱的原由在于過度重視文字,而文字只是教育的媒介,不能代表教育全體?!叭缪诺渲姼?,雖合于審美的教育,而以偏于文事之故,國勢上受其影響,遂有斯巴達武力侵入之結果”,因而“文學家”不足以稱為“教育家”(寄鷗 5)。當日亟需的是“教育家”,而非“文學家”。所說“文學”以文字為載體,具有審美的特質,詩歌是其一部分。對于輕視美育的觀點,余箴的看法相反。他認為一般人把“專門意義”的美育與“普通意義”的美育混為一談,以為美育僅為“造就文學家,若藝術家之準備,故不宜于一般教育”(余箴 72)。事實上,真正的文學家、藝術家有專任美育的學校。而普通教育上的美育,目的在于使人的感情獲得完全發展,并非欲養成“文學家”“藝術家”。主張以小學校國文,培養國民的審美趣味,“使他日者真正之文學,若藝術,藉是以得孕育之地”,以鼓動國民元氣,鑄社會品性(78)。
這些觀點都將“文學”與審美、藝術相聯系,是當時西學影響下較普遍的看法。但近代中日漢語文化圈內的“文學”概念,遠未統一,民國初年教育議論中的“文學”亦具有多樣性。1913年,駐日常任調查員袁希洛報告《日本各種教育之系統》,分為文學教育、工業及理科、法律經濟政治、農林蠶桑水產獸醫、商業等不同類別的學校系統(袁希洛 1—10)。所謂“文學教育”指文科,與理、法、商、醫等科目并列,含義較審美、藝術更為寬泛。
教育部所定學制雖已頒布,但民間輿論在不同教育理念下,對初等學校中“文學”的含義、性質、功能的認識及取舍態度,并未達成一致。楊昌濟自歐洲回國后,具有世界眼光,對國粹與歐化采調和態度,主張注重國文、國學。他認為“文學”的作用,并不僅限于“讀書識字,作為文章”等與人交往方面,更在于對精神修養的作用,“如此之影響,得之于本國文學也易,得之于外國文學也難”。以莎士比亞戲曲對英美的影響為例,他指出:“一國之文學,乃一國民族精神之表現[……]欲陶冶青年之心性,不可不有賴于本國之文學。”當時學校有重“實科”而輕“文學”、重外國語而輕國文的傾向(楊昌濟 54)?!拔膶W”與“科學”對舉,國文、國學、戲曲包含其中。
雖同樣強調“文學”的重要,但各自含義、性質卻有差別。嗇廠認為,中國教育固有特色及今后教育要點在于道德與文學。“文學所以和人情性,使之悅樂,博其興趣,而發其美感,亦改造精神之要術也。文明國之教育,蔑不重文學者,故詩歌、小說列于誦習。”(嗇廠 3)范源廉辭去教育總長后,擔任中華書局編輯長。他認為當日中國處于過渡時代,“中國為文學之國,凡欲為過渡時代之渡船者,不可不自文學方面轉移國人之思想”(《約翰大學畢業式志盛》10)。國文科“以教授文字為主旨,文字者國民精神之所寄,而個人理想之所由著者也。其教材之內容,常足以使生徒發生文學之興趣,及資以啟發智德或興起其美感”(范源廉 2—3),肯定國文科對“文學”“美感”的積極意義。
在國民精神改造的共同旨趣下,另一種觀點則將“文學”看成專門高深之業,認為不適用于國民教育。張直生指出,山西小學教育弊病在于“不明小學教育之本旨”,“小學教育非養成官吏仕進之階梯,亦非養成理學家或文學家也,且并非養成豪杰也,在養成一般普通之國民而已”(張直生 3)。日本提出“二十一條”后,中國民氣沸騰,國民教育更受重視。鳳兮認為今后教育,首須排除國民教育之障礙,“國民教育不可以文學為唯一目的”。一國文字固然為其文化之代表,但國家設學目的,在于培養大多數健全國民,“非必舉國民全體皆為精深之文學家”。小學校應教普通應用文字,“至高深之文字,如近人所主張之詞章學、經史學,則應讓之于專門研究者”(鳳兮 2)。將“文學”視為高深學問,以文字為基礎的詞章學、經史學都包含其中,并不僅限于文辭。王朝陽認為,文學有卑劣、高貴之別?!俺匀恢膶W”能“解去人心之桎梏,開拓靈界之自由”;“國民文學”則“謳歌民族之特性,表揚立國之精神”,二者能導人類于進化。而“卑劣文學”則使人精神軟化,志行墮落。“文學”高卑之辨,以思想為衡斷,而不當以文詞分別?!肮薀o論為詩歌,為小說,為劇本,善用之皆為救濟人心之良藥?!?王朝陽 1、2)他所說“文學”,即指以文字為載體的詩歌、小說、劇本等藝術形式。雖同樣視“文學”為高等學問,但意涵范疇有所差別。
由此看來,新學制雖接受日本西學經驗,“文學”成為獨立的學科名詞,但其內涵外延并不固定,這是長期以來“文學”概念變動不定的結果。朝野輿論中,不同的教育理念并存,對“文學”的性質的認識及取舍態度也截然不同。學制制定過程中的分歧,意味著實際教學中也難以達成共識。
正如各級學校課程標準所定,各教學科目中,國文科與“文學”關系最為密切。中學、師范學校課程標準雖規定“涵養文學之興趣”為國文要旨之一,但在實際教學中,國文科與“文學”的關系并非一成不變。在統一的學制方案下,國文與“文學”的聯結顯得理所當然,但同時也有人質疑“文學”的適用性。
民國建立后,官方教育理念雖發生了變化,但各地實際授學對清末舊辦法有所繼承。清末以來,初等學校國文科多以教授文字辭章為目的,在一些官方或民間表述中“國文”與“中國文學”等同,所編國文教材或講義即徑以“文學”為名。清末直隸第一師范學堂教員張佐漢,曾奉學部令編定《文學教授細目》。所說“文學”專指文辭,教授法中西兼采,主張“文學教材以《古文淵鑒》為主,而兼采子史各集之平易雅訓者”,其體裁則損益《古文辭類纂》《經史百家雜鈔》,分為紀載體、告語體、著述體三種;以《說文通訓定聲》《經傳釋詞》《名學》《文通》《文典》等為“文學參考書”;取姚鼐所闡神、理、氣、味、格、律、聲、色中的后四字,作為初等師范生習文之標的(張佐漢 31—34)。1913年,《直隸教育界》重刊此文,欲將此辦法沿用到課堂中。
在“文學”等同文辭的意義下,如何將中國舊有的文章學資源接入新式課堂成為問題。教員為應對國文教學,編輯各種教科用書,既受到學制規約,又融入個人學術理念。南社社員顧平之自稱擔任學校講席十余年,“中國文學之書,汗牛充棟”,難于取擇。而晚近文章選本,如姚鼐、曾國藩諸家所編,“于統系不甚注意,且非教科體裁”。欲編輯國文講義,借鑒中國舊有的選本體裁,“以文學史之性質甄擇之”,期于文章之源流派別有所得(《顧平之編述國文講義宣言》6)。1913年秋,姚錫鈞受聘為浦東中學國文教員,其間作《文學論卮言》一文,評述唐迄清文章派別得失,為后輩學文指示門徑,認為“真知唐宋者,必不薄六朝;真能古文者,必不鄙駢麗”(姚鹓雛 645),試圖調和古文與駢文之爭。任教于松江中學校的雷瑊,創辦《文藝雜志》,“以商榷文藝,網羅典籍,保存國粹為宗旨”(《編輯大意》2),同時選清代名家之文,輯為《新編國文讀本》。他認為生徒學文當先從事于清代名家之文,學有所得再返觀唐宋八家、秦漢諸子,“茍讀是編,而不出以輕心怠心也,則文學一途”,可升堂入室(雷瑊)。雷瑊還選錄論說文字,編輯《初等學校論說新編初集》《高等學校論說新編二集》《中學校論說新編三集》,供各小學、中學之用(《各校應用之書》第4版)。
為應對共和時代的教科需要,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等出版機構,競相編輯教科用書。出版既是生意,又促進文化的更新嬗代。商務印書館編輯小學教科書,“以養成共和國民之人格”為宗旨,注重圖畫、文學的審美性質,稱:“書中附圖書及五彩圖,便與文學相引證,并以引起學生興趣,而啟發其審美之觀念。”(《民國紀元商務印書館發行所落成大紀念 新編共和國教科書五折收價》第2版)在各科教科書中,國語、國文類與“文學”的關系最為密切。林萬里等編《訂正國語教科書》廣告稱:“全編大致由淺入深,雖異文言,卻非俚語。且足引起兒童興會,由此進步足為研求文學之階梯。”(《商務印書館出版圖書》4)蔣維喬編輯《教授法講義》闡發各科教授要義,強調:“國文之材料新鮮,趣味豐富,則讀者不知不覺,自能養成文學上之趣味?!?蔣維喬,《教授法講義》34)國語、國文課程注意語言文字的練習,為研求“文學”必經之路。國體更革后,陸費逵抓住時代機遇,聯合同仁脫離商務印書館,創立中華書局,即起意于編輯教科書。所編高等小學國文教科書“以養成中華共和國高等國民為宗旨”,“于普通各種文體,大略均備。多選名人文字,以助文學之進步”(呂達 96)。這些編纂者對“文學”的追求,與教育部所定課程標準相一致。
作為學校教科的主干科目,國文科教授方法改良被廣泛討論。蘇州景海女學畢業生華慧緯認為,游歷能增長見識,有益于作文。若僅靠批閱、誦讀舊籍,難以適應世事變遷,“迂謬少當,不足以言文學”。司馬遷、杜甫因在詩、文上的成就,最終為“吾國文學家之鼻祖,而所以補益其文學者,無一不從游歷來”(華慧緯 9)。針對有人認為“文學”無用,文字不必深究的觀點,江蘇省立第三師范學校國文教員沈昌直指出,當日文字衰落已極,中等以上學校之畢業生出而任事,于文字之應用左右支絀。從選文、改文、練習應用文字等方面提出改良辦法,尤其強調誦讀的必要性(沈昌直 1—7)。當時“文學”面臨的價值危機,與實用科學的沖擊密切相關。1915年,倪羲抱在上海創立國學昌明社,并向社會征文討論國文教授法改良。泰縣啟明高等小學校教員丁年甲認為,國文墮落肇因于過分強調實用?!坝麍D文學之進步”,當先預知國文之重要、近日國文不振之狀況及學校國文教授之缺點(丁年甲 1)。從教授、選文、改文三方面謀求補救之法,最根本在于“教者宜將文學之功用,愷切曉諭”,以養成學者堅忍篤信之心(8)。這些論述都將“文學”等同于文辭,認為是中小學校國文所亟需。
祁垚煥同樣強調中等教育“文學”的重要性,但對“文學”所指卻大為不同。他認為“文學者,五千載相傳之典籍,經、史、子、集皆屬之”,不可漠然處之。將“文學”與“科學”對舉,近似于國學。同時又將國文與“文學”等同,認為中學國文之目的雖在于造就“科學”基礎,而非辭章士,但以半通之文必不能吸取“科學”之精粹。提倡自動的教授法,以教者為之講解,學者能自讀、自看、自作為目標(祁垚煥 35—36)。他所說“文學”既與“科學”對舉,指涵括經、史、子、集在內的國學,又用來專指文辭,含義具有多樣性。
在國文教學討論中,另一些論者從不同理念出發,對國文科與“文學”的關系持否定態度。近代教育的發展趨重實用之學,科學獲得至高地位,中國文字有廢棄之虞。1914年,東吳大學學生組織同門會,主張保守國粹。針對有人認為中國文字不能準確表達“科學之的義”,競習他國文字的現象,潘襄成認為應一面改良國文教授法,一面明定科學名詞。學校國文科,應教授有裨于推闡各種學理之文字。至于“美的文學”,“如晉唐以來之樂府儷文、古風近體,以迄宋之詩余、元之詞余等,蔚成文學界大觀”,當列諸專門科,以存國粹(潘襄成 20)。如何將小、中學校國文教學與“科學”接軌,受到普遍關注?!吨腥A教育界》專對此征文討論。江蘇省立第七中學校長繆文功認為,中小學校國文病根“在于無系統,尤在于不合教育的,而徒為文學的”(繆文功 1)?!敖鼋炭茣W猶有教育的研究,中等國文則主義不定,搜羅甚富,而合于教育的獨少,以其專知有文學也?!?6)國文教學“若徒事古代之文學的,恐于世界趨向之新理不合”(6),主張“先求其成為科學,須尋出系統。系統既得,仍宜以教育的教材配置之”(7)。言下之意,“文學”性質與教育、科學有別,國文教學不當徒重“文學”。

進入學校國文教學的“文學”,在不同理念的沖擊下,地位動搖不定。灤縣段洙編輯《中學文法要略》稱:“此編第為中學說法,助之產生理想,俾成完全知識耳。若曰神明律呂,蔚為文學名家,則有高等專門之教?!?段洙 3)即便官方學制已確定中學國文課程的“文學”旨趣,但在實際教學中,仍有不少人將“文學”視為高等專門之業,認為非中學文法練習所宜。這是當時教育理念與“文學”觀念多元性的結果。
在以西學為框架的新式學校課程體系中,“文學史”是小學以上國文科的規定內容。清末民初相繼出現的國人自編《中國文學史》,普遍受到日本同類著作的影響,但并無固定程式,體例、內容的取擇存在廣泛的爭議。學界先行研究已指出,源自歐洲的“文學史”(literary history)觀念,在經日本引入中國的過程中,因受歷史、教育制度、意識形態、中西文化等因素影響,《中國文學史》寫作存在差異。從近代“文學”概念流變的進程來看,民國初年《中國文學史》寫作的爭議,正是分科教育初創期“文學”觀念糾葛的表現。
民初商務印書館聘請人員編寫《中國文學史》,在各級學校國文教學中占有一席之地。教育部所定中學章程規定,中學第四學年國文科除講讀、作文等外,兼授“中國文學史”,王夢曾《中國文學史》即遵此編纂。該書“準諸文學變遷之大勢”,“編纂方法以文為主體,史學、小說、詩詞、歌曲等為附庸。文字為文章之源,亦著其因革,其他經學、理學等只旁及焉”(王夢曾,《中國文學史》1)。該書以闡述文章演變為主,除應對學校教科需要外,還有在歐化潮流中保存中國固有“文學”的用意。該書編就后,王夢曾因原書限于篇幅,多引而不發,故編纂《中國文學史參考書》,依照原書章節,對書中所列作品詳細援引成文。經教育部審定,稱可作為中學校教科書及教員參考書(王夢曾,《中國文學史參考書》1)。張之純編纂、蔣維喬校訂的《中國文學史》,遵照部定師范學校課程標準,供本科師范生第三、四學年之用。該書以“經傳為文學之正宗”,兼及與“文學”相關的訓詁、性理、內府藏書,詞章之中以韻文為多,對于近世日益發達的小說、戲曲,亦擇要敘列(張之純 1—2)。在內容上,與王夢曾所取有較大差異。商務印書館出版圖書廣告稱:“凡歷代文學之變遷、經傳之流別、漢宋諸儒之學派及韻文、散文、小說、戲曲,無不詳為敘述,洵文學家之南針也?!?《商務印書館新出版圖書》6)內容較為廣泛。
正由于對“文學”概念的不同理解,坊間所編《中國文學史》內容取擇存在極大差異。教育部欲將學校課程納入統一的軌范,對王、張所編教科書的審定評價甚為懸殊。教育部批示稱,王夢曾所編“簡括得要,甚為合用”(《批商務印書館中學〈中國文學史〉教科書及參考書各一冊改正后一并送核》87)。張之純所編,“以文學史立名,而支條蔓衍,往往溢出范圍”,“如學派異同臚列至十余節之多,殊非文學史上之要點”?!敖泴W家之師承、學校之制度、教育之成才、科目之設置、書籍之存亡、楷書草書之體法等,皆似為中國學術史或文化史之材料。至算學、醫學之類,尤與文學無涉?!?《批商務印書館〈中國文學史〉上下冊須大加刪汰以合教科書體裁此書無從審定》73)內容過于龐雜,“須大加刪汰以合教科書之體裁”,“無從審定”(74)。
《中國文學史》的出現,是19世紀以來歐洲的學科觀念條理中學的產物,對于當時的國人是全新的事物,借鑒日本已有的《支那文學史》成為有效辦法。王燦翻譯古城貞吉《支那文學史》,以《支那四千年文學史》為題發表(王燦 1)。與古城貞吉原書對比,該文只是原書第一章,包括四節內容。全書于1913年翻譯完成并出版。這些日本著作的翻譯刊出,對當時的國文教育具有持續影響力。
1914年秋,正在日本學習的曾毅,接到泰東圖書局主人來信,囑其編纂《中國文學史》,“俾擇東籍善本譯之”。曾毅收信后,感其創始之難,又不滿于日本人所編,乃自編以應命(曾毅 2)。經研究指出,該書以日本東京高等師范學校教授兒島獻吉郎在1912年出版的《支那文學史綱》為藍本,而有所增刪(陳廣宏 628—653)。從文本對比來看,曾毅此書在章節結構、內容方面,都在很大程度上沿襲了兒島獻吉郎的書。曾書以歷代詩文為主,兼及學術,如“中古文學”包含東漢訓詁學;“近古文學”中有宋代道學,并涉及戲曲、小說。從曾毅所寫《凡例》可看出他對“文學”的認識:“文學之變遷升降,嘗與其時代精神相表里。學術為文學之根柢,思想為文學之源泉,政治為文學之滋補品。本篇于此三者,皆力加闡發,使閱者得知盛衰變遷之所由?!?曾毅 1—2)泰東書局圖書廣告稱,該書“雜探經傳、史策、諸子百家之言,敘述文學上散文、駢文、詩詞、歌賦、劇曲、小說及與有關系之經學、史學、理學、小學。凡一切源流派別變遷之遠由,并各時代盛衰升降之特色,靡不鉤深索隱,所紹旁搜”(《中國文學史》)。可見其內容之龐雜。
同時期,錢基厚編纂《中國文學史綱》。據稱,該書為作者1914—1915年講學時所輯,“內分‘正名’、‘原始’、‘考論’、‘譚史’、‘攻子’、‘考文’六節”。印行時,“考論”改為“闡經”,末尾增“完體”一節(陳玉堂 10—11)。其內容包納經史子集,并不限于文辭一途。
由于編纂者旨趣、編纂方式的不同,此類書的體例、內容引發了極大的爭議,謝無量的系列著作尤具代表性。就職中華書局期間,謝無量編著《中國六大文豪》《中國婦女文學史》《中國大文學史》三部著作。對于正處草創期的國文學科,如何編寫體例、內容適用的專門之書實為難題。謝無量意識到“吾國文學甚難知”,舊有的專集、總集、文苑傳、詩話文評各有所偏,不能得“文學”要領(謝無量,《中國六大文豪》1)。能代表“中國文學”者,不外屈原、司馬相如、揚雄、李白、杜甫、韓愈六家?!吨袊笪暮馈芳匆源肆覟榫V,先論文章與時勢之關系,次及作文歲月先后,并證以其行事,“文之精粹,頗加采掇,悉下詮注,并著后之評論,以見指歸”,“由是以辨古今文學之源流”(4),欲融合文集、文苑傳、詩話文評的特點于一編。他所說的“文學”即指文辭,《中國婦女文學史》亦專論閨閣文章(謝無量,《中國婦女文學史》2)。
當時學界對“文學”含義及“文學史”內容的爭議,在謝無量的《中國大文學史》中有所體現。他列舉中外學者對“文學”的定義,將當日受西學影響出現的“文學”一科,指為“施于文章著述之通稱”,并上溯到《論語》中的“文學之科”,認為古今一貫。所列中國古代“文學”實為關于“文”的論說。他對“文”與“文學”的認識,受到章太炎與阮元、劉師培之間分歧的影響,并接受西方“文學”具有美、表情特質的觀點。在綜論各家學說后,采用章太炎有句讀文、無句讀文的分類,歸納中國古今文章體制(謝無量,《中國大文學史》1—6)?!吨袊笪膶W史》在民國時期影響甚大,該書內容龐雜的特點引起了批評。1919年在北大讀書的傅斯年,批評該書“并不是用文學史的作法去做的,也不是一部著作,不過是小文學史的長篇”,“但論材料,也不能使人滿意?!洞净w帖》里面荒唐無稽的上古書契,居然引據到‘字形之變遷’里來”。認為沒有批評的價值,“想把原意擴充,不單評謝先生這部書,去做一篇《中國文學史的編制法》”(傅斯年 390)。傅斯年的批評,恰反映出以西學為準的學科范式創立過程中的艱難與曲折。中國的文章之學以文集、文苑傳、詩文評為載體,自有特點,與西來的“文學”“文學史”觀念差別懸殊。自19世紀中期以來,中文世界的“文學”一詞受中、西、日多元觀念影響處于變化中,在民初雖較多地指向以文字表達“審美”“藝術”之義,但仍具有多元變化的特點。在近代學科體系草創期,當國人面對全新的西式學科形態時,由于知識眼光的差異,看法難免歧異。
民國初年初等學校教育“文學”觀念糾葛的歷史,給中國教育與文學留下了無盡的思考。近代分科的學術觀念,以西學為基準演化而來,不僅改變了近代以來的知識形態,而且深刻地影響了世人對中國傳統學術的認識。當前構建中國特色的學術知識體系,需對傳統文化進行更多的探索,求其本真,避免簡單地以外來觀念附會之。而近代以來的學校教育,改變了中國舊有的文教體系,不僅是學術傳承的主要媒介,而且關系著民族精神、審美趣味等文化品格的養成。初等學校教育應明確教育的目的和意義,立定方向,國文教學面向大眾的同時不失高雅,以鍛造多元文化品質。凡此種種,尤須突破近代以來的學科畛域,以貫通的眼光上下求索。
① 學界先進對近代“文學”概念的研究,存在以后來形成的對譯“literature”或專指辭章之學的固定用法,回溯其歷史之嫌。筆者前期研究對19世紀“文學”的含義作了具體辨析,與前人有所不同,提請讀者注意。見桑兵、關曉紅主編:《分科的學史與歷史》,“第一章 近代中國‘文學’源流(1819—1876)”。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65—95。李敏:《從書報傳播到學堂立科:1896至1898年間“文學”概念的流播》,《廣東社會科學》5(2020):121—131。李敏:《清末學制改革與“中國文學”的演生》,《史學月刊》9(2021):49—57。
② 文、史學界代表性研究主要有:陳平原:《作為學科的文學史》。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栗永清:《知識生產與學科規訓:晚清以來的中國文學學科史探微》。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余來明:《“文學”概念史》。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年。陳廣宏:《近代中國文學概念轉換的歷史語境與路徑》,《文學評論》5(2016):84—98。桑兵、關曉紅主編:《分科的學史與歷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羅志田:《近代“道出于二”語境下學科認同的困惑》,《天津社會科學》1(2015):175—183。
③ 近代日本的“文學”概念,可參閱鈴木貞美:《文學的概念》,王成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年。
④ 參見戴燕:《文學史的權力》。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
⑤ 參見兒島獻吉郎:《支那文學史綱》。東京:富山房,19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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