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鳳彪

無論是幽幽河畔還是郁郁園圃,無論是繁華鬧市還是僻靜山谷,一年四季之中,總有花兒在風(fēng)中搖曳起舞,驚艷而不俗、繽紛超色譜。然而,四時八節(jié),萬紫千紅各有不同;此落彼開,爭艷比芳皆是精彩。說是不同,不同的是節(jié)令;實則相同,相同的是綻放。白居易說“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認(rèn)為黃色花是初春的主色調(diào),是春天的報幕員。
寒來暑往,每當(dāng)春風(fēng)送暖、春光融融,映入眼簾的還有桃紅李白、牡丹盛開;而當(dāng)夏日漸高、夏陽炎炎,一定是石榴染紅、茉莉香濃;倏忽間秋風(fēng)颯颯、秋霜襲來,伴隨著草木搖落,天地間又換做了菊花傲放、桂花吐芳;最終待到冬雪翻飛、大地披上銀裝之時,千里冰封之中一定是寒梅綻蕊、凌波仙子怒放。
花,從來就是美的象征、美的使者;育花、賞花、愛花,從來就是美的詩篇、生命的禮贊。四季有序輪回,陰晴無常變幻。花開天地之間,色彩姿容非凡。無論何時觀之,收獲的都是視覺盛宴;無論何地回味,體悟的都是花好月圓。
只要花在心間,美麗就在眼前。花的美麗,除了花色絢麗多彩以外,還因為其形狀的對稱使然。不管花瓣是向外輻射還是螺旋式盤桓延展,最終形成的都是無與倫比的美麗圖案。從含苞到怒放,她們用一組組神秘的幾何曲線,默默地描繪出大自然特殊的平衡與和諧,描繪出花影的婀娜翩翩,描繪出花姿的楚楚可觀。
對于萬物一體的心明之人,花是靜美的。遙想陽明先生龍場悟道那年,世人以為山中花樹自開自落,與我們沒有絲毫相干。待到先生一語道破天下“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方知此花原本常駐我們心間。假如不來欣賞觀看,花就恬靜寂然。而若一旦抬眼觀看,它就會瞬時明艷。古人曾說“自從一見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且讓我們放下浮躁、遠(yuǎn)離喧囂,永遠(yuǎn)堅守這份美好。
對于忠貞愛國的高潔之人,花是有靈的。雖然嬌柔的花朵經(jīng)不起風(fēng)雨侵襲,但柔美中有著剛強(qiáng)和堅毅,好比陸游贊美的梅花一樣,心懷理想、志向高遠(yuǎn),富貴不淫、威武不屈。縱然生在驛站之外、斷橋旁邊,也不怕遭人妒嫉,更無意爭名逐利,即便是在無人問津中融入泥土,也要把矢志不渝的精神長留人間、把淡雅清香的芬芳化作詩篇。
生活也是如此。想想看,倘若沒有絢麗花開,何來春光瀲滟;倘若未見遍地落英,怎懂珍惜留戀。一個人,唯有嘗遍苦辣酸咸,才會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甘甜;唯有精神富足、內(nèi)心充盈,才能享受人生的那份氣定神閑。鮮花即是吾心,吾心即是鮮花。只有把鮮花帶入生活,生活才會五彩斑斕;只有用心感悟花的開落,身心才會回歸自然。
自然生態(tài)之中,從平原到荒漠,任憑風(fēng)吹雨打,花開八方,只為裝扮山河。潑染或深或淺,唯有其色灼灼。天地遼闊,疏影橫斜中花開花落,請問哪般不是生活?從春夏到秋冬,無論陰晴雨雪,香飄四時,盡展品類繁多。芬芳有濃有淡,終將浸潤魂魄。歲月如歌,香遠(yuǎn)益清中恬靜飄逸,方知自然最為灑脫。
神話傳說之中,從年初到歲尾,天天有鮮花盛開怒放,月月有花神登臺亮相。皚皚白雪襯托的不只是臘梅的一抹明黃,還有壽陽公主的額妝;素潔幽雅代表的也不只是金盞銀臺,還有娥皇與女英那超凡脫俗的風(fēng)采。雖然地域不同、南北有別,十二月花神也有著重疊和差異,但都是對歷史人物的精彩演繹,都是社會風(fēng)俗與歲時花信的綿延庚續(xù)。
文學(xué)作品之中,花有百媚千紅,女有風(fēng)情萬種,花和女性成為造物主贈與人世間那一道最美的風(fēng)景。從李白的“美人如花隔云端”到崔護(hù)的“人面桃花相映紅”,從張生初遇鶯鶯的“目定魂攝,不能遽語”到寶玉眼中黛玉“嫻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fēng)”,花,似乎成了女性的專屬、女性的象征,這也正如有歌所唱的那樣:女人如花、花如夢。
不同歷史時期、不同境況遭遇,人們對花也有著不同的寄托、不同的期冀。但“一切景語皆情語”,不管是傷春悲秋還是悲憫時局,不管是思念情濃還是懷才不遇,不管是贊美民風(fēng)淳樸還是歌頌風(fēng)光旖旎,任何情意的抒寫、表達(dá),都是對花的演繹。
千百年來,先賢吟詠鮮花的詩篇字字珠璣。思想尊崇天人合一,文化充滿人生哲理。從周敦頤的蓮花到王冕的墨梅,是高潔、堅毅;從陶淵明的菊花到劉禹錫的牡丹,是超然、艷麗;而從“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到“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則是把自然看作生命的本體。無論你是否欣賞、是否在意,花一直在循環(huán)中往復(fù)、枯榮中交替,最終在默默的開放中實現(xiàn)生命的永續(xù)。
“體有萬殊,物無一量。紛紜揮霍,形難為狀。”放眼寰宇,正是萬物的生成演化,造就了自然之美的令人窒息;唯有花開花落的時光交替,才有了生命真諦的尋尋覓覓。短暫的開落間,鮮花奏響的永遠(yuǎn)是一首首天籟神曲;歲月的長河里,人生絕不可以蹉跎拘泥。或許,人與花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的一道充滿思辨的哲學(xué)命題。而今,我將自己與花融為一體,縱然春要歸去,花也會長留心底。從此后,花開時,風(fēng)里是你、云里是你,甘愿陷落花海,喜看身前身后都是你;花謝時,心中有你、詩中有你,任它時光荏苒,樂享歲月如花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