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言服務的商務翻譯職業倫理

代 紅

（重慶外語外事學院，重慶 401120）

翻譯倫理是翻譯主動行為人在翻譯活動中遵循的道德準則。首次提出“翻譯倫理”概念的貝爾曼認為，翻譯倫理就是尊重原作中的語言和文化差異，即尊重原文異質性。韋努蒂表現出以“抵抗”為基本特征的翻譯倫理觀。皮姆從翻譯活動的職業化、社會性出發，圍繞身份、合作、責任三個核心概念建立了譯者倫理觀，強調合作共贏。切斯特曼理提出翻譯倫理五種模式：再現倫理（ethics of representation of the source text of the author）、服務倫理（ethics of service）、交際倫理（ethics of communication）、規范倫理（normbased ethics）、承諾倫理（ethics of commitment）。瑪利亞·鐵木志科和莫娜·貝克從政治角度闡釋翻譯倫理，謝莉·西蒙以女性主義視角分析翻譯倫理。基于不同的研究路徑，不同學派提出了各自的翻譯倫理觀，其共同點是關照譯者主體性，彰顯譯者身份。其中，切斯特曼的翻譯倫理因其多視角研究方法而備受關注。再現倫理和規范倫理著眼于微觀層面，探討譯者與文本的關系，論述譯者的翻譯策略；服務倫理和交際倫理著眼于宏觀層面，關注譯者的社會角色及責任，譯者與翻譯主體間的關系。就倫理的具體內容而言，不同倫理體現出不同的適用性和價值觀。再現倫理以真實為價值理念，適用于文學文本；服務倫理的價值觀念是忠誠，適用于應用文本；交際倫理強調理解，適用于文化地域色彩濃厚的文本；規范倫理的價值核心是信任，適用于一般性翻譯文本。承諾倫理強調翻譯職業倫理，論述譯者與翻譯其他主體和翻譯職業間的關系。

翻譯倫理既面向翻譯行為，也面向翻譯行為的主體，對于研究翻譯活動具有重要意義。譯者是決定翻譯活動性質、各主體關系、譯品性質和狀態的主體，是翻譯活動最核心的要素，離開譯者，翻譯活動便不復存在。因此，翻譯倫理也可以說是譯者的倫理。皮姆的合作共贏翻譯倫理強調翻譯社會利益的最大化，以合作共贏、降低成本為目標來確定譯者職責，本質上即是譯者倫理。譯者倫理是對譯者的行為規范和譯者行為事實的關注。基于商務翻譯的職業性、應用型和社會性，本文擬從合作共贏倫理、服務倫理和承諾倫理三方面分析商務翻譯職業倫理。

一、商務翻譯的語言服務本質

商務翻譯是以接受者為導向，投入語言、智力、技術等，滿足商務交往需要的語言服務，是譯者為客戶提供的商業服務。商務翻譯作為項目化的應用翻譯，通常是委托性的，是譯者針對特定客戶、特定商務文本、特定接受者的特定需要而創造出特定文本的服務過程，是語言服務的重要表現形式，作為專業服務，通常是有償的。翻譯是跨文化的交際活動，是指向特定目標對象并獲取報酬的專業服務。當譯者接受翻譯任務，譯者與服務對象就形成契約關系，彼此承擔義務、享受權利。譯者的義務是提供符合委托方需求的譯品，幫助實現預期交際目的；譯者的權利是獲取報酬。委托方的義務在于提供源文本，支付報酬；其權利是對翻譯標準、翻譯時間、翻譯成本等提出要求，并獲得符合要求的譯本。

如果將翻譯過程看作生產過程，服務提供方譯者承接的是來料加工服務，服務的載體是語言形式的轉換。根據雙方共同商定的產品質量要求、服務期限等要素，譯者提供符合委托方要求的譯品，委托方支付報酬作為對價。顯然，翻譯成為社會經濟活動。基于社會經濟活動的共性，在過程中盡可能規避各種風險，追求合作共贏，實現效益最大化成為商務翻譯的行為特征。

二、商務翻譯職業倫理

（一）合作共贏倫理

商務翻譯作為職業化、應用型翻譯，由個體完成，而個體具有獨立性和差異性，從商務翻譯譯者群體的角度探討翻譯倫理，其實說的是職業倫理。探究商務翻譯職業倫理，目的在于規范譯者行為，指導翻譯活動，提高商務翻譯譯品質量，推動商務溝通與合作。商務翻譯活動在經濟社會進行，意味著眾多主體參與，各主體因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資本占有而產生不同的利益訴求，但總體目標是一致的，即追求共贏。皮姆強調翻譯倫理必須立足于職業倫理，反對政治干預。商務翻譯職業倫理審視翻譯過程、翻譯主體的行為選擇，而不僅僅是單一的文本對應，更符合當下經濟發展對語言服務要求日增的背景，能更好地推動語言服務中的翻譯服務板塊。皮姆的合作共贏翻譯倫理強調翻譯社會利益的最大化，以合作共贏、降低成本為目標來確定譯者職責，用以指導商務翻譯具有實際操作性。

皮姆將翻譯定義為“一種交際行為，一項為某一客戶提供的、針對既定接受者的專業服務”。譯者的翻譯職業倫理必然隨著客戶的需要、譯者的行為規范及源語文化或目的語文化的總的翻譯規范而隨時發生變化。基于翻譯活動社會性、職業化的本質，皮姆從譯者的文化間性出發，構建了以譯者為中心的倫理。在皮姆的譯者倫理思想中，譯者職業責任是譯者倫理的基礎，合作是譯者倫理的另一個關鍵詞。皮姆認為，譯者在跨文化交互空間中享有獨立身份，作為兩種文化和兩種語言的協調人，致力于改善源語文化和譯入語文化之間的關系，促進雙方交往，從而達到包括譯者在內的多方合作共贏。皮姆的跨文化空間概念解決了譯者的身份問題，使得譯者擺脫原文和譯文的束縛，跳出了對等、忠實翻譯觀的藩籬，不再糾纏于文本內容是否對等，而是根據人際關系選擇相宜翻譯策略。皮姆的合作共贏翻譯倫理觀強調翻譯社會效益的最大化，以合作共贏、降低成本為目標來確定譯者的職責，消解了對等、忠實等觀念，強化了翻譯的社會性，具有功能主義和實用主義色彩。商務翻譯涵蓋通訊、電子、紡織、建筑、化工、機械等各個領域的對外商業宣傳、技術引進、招商引資、對外勞務承包、國際投資、國際運輸等項目，因此，商務翻譯委托方來自不同領域，帶著不同的合作目標，對譯者有不同的期許。商務文本類型包含商務廣告、商業宣傳資料、商務信函、商務合同、商務會議紀要、商務票據等，形式多樣，翻譯文本功能有別，適用場景各異，導致譯者需要采用不同的翻譯策略。再者，商務翻譯活動的主體具有復雜性，委托人、贊助人、讀者、使用者、譯者等都是翻譯主體，有著各自的利益訴求。譯者“在翻譯內，著力提供可讀性，在翻譯外，著力使翻譯市場化，即實現利益最大化”，實現譯者意向、譯者目標和譯者操作行為三者的均衡協調。概述前面分析，商務翻譯應該譯有所為，譯以致用，合作共贏翻譯倫理對商務翻譯極具操作性、適用性和指導性。

（二）服務倫理

服務倫理以功能派翻譯理論為基礎，以忠誠為核心價值，將翻譯看作“在目的語環境中，針對特定讀者的特定需要創造出特定文本的過程”。服務倫理將翻譯視為商業服務，強調翻譯的功能，即翻譯最終要符合客戶要求，實現由委托人和譯者共同商定的目標。方夢之也提出，翻譯作為語言服務業，應以滿足顧客或委托人的需求為宗旨。在翻譯服務實踐中，界定翻譯合格與否或許取決于翻譯合同的性質。一般說來，“譯者只要按客戶的要求在規定的期限內完成任務，實現客戶發起該項翻譯活動的目的，其行為即為合理”，這是由翻譯服務的契約性質決定的，也是經濟活動的常規操作。

服務倫理強調人際關系以及人際互動帶來的行動變化。在服務倫理指導下，商務翻譯成為針對特定客戶、特定商務文本、特定接受者的特定需要而創造出特定文本的專業語言服務過程。商務翻譯譯者與委托人締結翻譯服務合同，形成契約關系，以合作共贏為共同追求。商務翻譯“涉及題材范圍的多樣性、廣延性、市場服務性、經濟效益或社會效應性及其翻譯問題復雜性”，是一個交際性的交易行為，牽扯到委托人、譯者、譯文以及原文的使用者和接受者，評判翻譯以是否達到翻譯委托書中規定的譯文所處情境的功能目標為標準。換言之，作為委托翻譯，受命于委托人和文本，商務翻譯以市場需要和利益為宗旨，體現出務實性，譯者行為則成為受動的社會化行為。因此，譯者應審慎應對不同委托場景，弄清委托者目標和譯本功能，基于自身專業素養，加工、改造文本，生成譯本，為委托方服務。比如，客戶委托翻譯企業宣傳稿件，其目的是達到推廣效果；客戶委托翻譯招投標稿件，其目的是想中標。委托人目標差異源自文稿使用場景差異，顯然，譯文并沒有一成不變的固定使用場合。因此，譯者作為語言服務提供方，合作之初就必須明確客戶的翻譯訴求，并與委托方共同協商，確定翻譯標準和目標，針對項目材料內容進行取舍加工，選擇合適的翻譯策略，把控翻譯質量，降低成本，達到客戶追求的實際目的，提高譯文服務社會的程度。

商務翻譯譯者面臨的一個困境是：委托人跟譯品的終端用戶即讀者可能不一致，導致委托人滿意的譯品不能很好地為讀者所用，最終無法產生理想的商務目的。理論上講，譯者與契約另一方即委托方實現了良好溝通，達到了對方的期望，即是履行了服務合同。但是，譯者應該知道翻譯與價值有涉，商務翻譯凸顯內容的實用價值，譯品應該在實際商務活動中發揮作用，才真正實現了翻譯作品的價值，也才能體現譯者的價值和職業道德。因此，作為職業譯者，秉持服務倫理，以客戶滿意為服務第一要素，應該在與代理人的合作中，明確其是否是真正的使用者，把委托方及譯者心目中、想象中的服務對象都考慮在內，同時要忠于職業操守，避免滑向為實現目的而不擇手段的服務倫理。

（三）承諾倫理

切斯特曼在《圣哲羅姆誓約》（Hieronumic Oath）中，從承諾、忠于職守、理解、真實、明晰、可信賴、誠信、公正、追求完美9 個方面，明確了翻譯的價值追求，全面概括了翻譯的承諾倫理。承諾倫理以哈貝馬斯的交往倫理學為基礎，認為翻譯是以翻譯為職業的人向翻譯活動主體及翻譯行為本身做出承諾的行為。承諾倫理以平等為首要準則，強調翻譯主體的平等對話與協商。

商務翻譯作為委托性翻譯，譯者與委托人形成契約關系，雙方基于各自的資本占有、權力關系進行對價交換，完成功利性的交易過程。委托方基于商務交際需求而求助于譯者，原文、譯文、委托方、讀者等多個主體參與到翻譯活動中。承諾倫理是譯者本著平等精神對話對翻譯活動主體的承諾。因此，譯者需要平等對待所有主體，以公正的方式再現原文；嚴守客戶的秘密，不利用客戶信息謀求私利；不接受能力之外的任務；按客戶要求開展工作，在規定期限內完成翻譯，按質索酬，忠于職守，做客戶可信賴的合作伙伴；運用專業知識消除因語言障礙產生的誤解，最大程度促進跨文化、跨語際交流；尊重譯文讀者，盡量使譯文通俗易懂，易于接受；通知客戶哪些問題無法通過翻譯解決，與客戶協商，尋求解決方案；對翻譯中的爭議通過第三方仲裁解決，追求公平正義；靈活選用翻譯策略維護各方共同利益。概言之，譯者應根據誓約內容，逐條對應，規范自己的行為，履行職業倫理，最終實現承諾的公正、誠信、明晰、可信賴等誓約內容。

三、結語

根據布迪厄的社會實踐理論，譯者和委托方在翻譯場域中占有不同種類和數量的資本，從而雙方在場域中占據不同位置。譯者憑借自身擁有的文化資本爭奪翻譯場域中的話語權，確定翻譯策略，完成翻譯工作，交付譯品，獲得經濟報酬，即經濟資本，并因此而可能獲得更多象征資本，如聲譽、認可度等。同時，委托方委托譯者從事翻譯工作，讓渡自身經濟資本衍生的話語權力，支付譯者報酬，委托方獲得譯本，即文化資本，并因之而進一步獲得更多經濟資本和象征資本。最終，兩者資本數量和種類在場域中發生轉換和重新分配。翻譯是以資本占有和爭奪為中心，以經濟資本和象征性資本追求為目的的社會化交易活動。

商務翻譯作為語言服務，是社會化、職業化的社會經濟活動，譯者作為兩種文化和兩種語言的協調人，要以職業責任為基礎，以合作為路徑，降低成本，實現社會效益最大化，達到包括譯者在內的多方合作共贏，商務翻譯遵從合作共贏倫理。商務翻譯提供語言服務，服務于商務交際活動，遵從服務倫理。服務倫理以忠誠為核心價值。作為向客戶提供商業服務的商務翻譯，其服務倫理偏向客戶，首先對客戶忠誠，其次是對譯文讀者和原文作者忠誠。

商務翻譯活動離不開多方的參與，委托人、贊助人、讀者、使用者、譯者作為翻譯主體，有各自的利益訴求。譯者作為翻譯活動的核心要素，一方面要發揮自己的能動性，同時要協調各方利益，最根本的是滿足委托人的要求，使其利益最大化。也就是說，譯者受到內外多種因素制約，只能基于服務的根本目的，在滿足各方利益的基礎上，發揮自己的能動性，選擇合適的翻譯策略，履行職業承諾，實現自己的價值，也滿足商務翻譯的各方主體的利益需求，實現合作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