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竹
(西南政法大學 經濟法學院,重慶 401120)
科學技術的指數式發展對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均產生了顯著影響,同時由于專業分化程度與精細化程度的快速提升,司法實踐中面臨著日趨復雜的技術性問題判斷難題。 在特定領域具有專業技術知識的專家意見可以幫助法官更好地理解案涉專業問題,因此,在庭審過程中借助“有專門知識的人”輔助司法裁判的事實認定已成為實踐需求。 目前, 針對民事審判中廣泛存在的專門性問題認定,我國已初步建立“司法鑒定+專家輔助人”的二元專家制度結構,但在實踐運行過程中存在過度依賴司法鑒定制度進行認定,而專家輔助人制度運用不足的問題,使其難以有效發揮對司法鑒定的補充性功能。 例如,以“專家輔助人”為關鍵詞在“北大法寶”中進行案例檢索,發現其運用情況總體呈逐步上升趨勢,在2015—2020年期間,涉及專家輔助人的民事案件分別為 189、216、364、585、584、446 件。但從整體來看,運用專家輔助人的案件占民事案件總體數量的比例仍然極低,即專家輔助人制度的實際使用場景非常有限。 同時,即使司法審判中當事人或法院聘請專家輔助人出具意見,但法院最終對專家輔助人意見的采信率也較低。 可信性與合法性是一項證據具備可采性的基本要求,盡管專家輔助人意見是否屬于法定的證據類型尚存在爭議,但無可置疑的是,僅當專家輔助人意見具備可信性時,法官才能基于此對案件事實進行客觀認識并作出裁決,而專家輔助人意見在實踐中的“遇冷”,實際反映出法院對其可信性的疑慮。
專家輔助人意見的可信性是法官對其采信的必要條件,因而法官對專家輔助人意見的信任程度成為是否采用該意見的決定性因素。 目前,在司法實踐中,普遍存在法官對專家輔助人意見不信任的問題,認為在當事人利益導向與驅使下,“專家輔助人意見具有偏向性,證明力不足”,導致專家輔助人制度的實際運行效果欠佳,偏離了制度設立預期。
我國專家輔助人制度由2012年的《民事訴訟法》確立,現有法律條文及《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將其表述為“有專門知識的人”。 實際上,我國司法鑒定制度以及專家輔助人制度均是為解決案件中的專門性問題而設立,并共同構建了司法審判中認定專門性問題的二元專家制度模式。 兩者的區別主要在于資格準入上的嚴寬差異,鑒定意見必須由專門的鑒定機構中具有鑒定資格的專業人員出具,而專家輔助人則不需要經過法定的資格認證,其參與訴訟更具有靈活性。 長期以來,鑒定意見一直作為“證據之王”使用,對于案件事實認定起決定性作用,但由于缺乏對鑒定意見的質證與采信規則,法官受專業知識的局限,在裁判中存在過度依賴既定鑒定意見之傾向。 鑒定意見的過度依賴導致鑒定權的實質性擴張,實踐中重復鑒定、多頭鑒定等問題廣泛存在,最終致使鑒定意見的公信力減損。
從制度確立目的而言,大部分觀點均認為專家輔助人制度的功能定位于彌補鑒定制度之缺陷,通過對鑒定意見形成約束與補充,從而起到有效平衡當事人之間、當事人與裁判法官之間訴訟能力的作用。 同時,關于專家輔助人制度功能的論斷還包括強化當事人質證能力、推動庭審的實質化、輔助法官進行裁判等。 總體而言,專家輔助人制度的功能具體表現為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幫助訴訟當事人對鑒定意見進行充分質證,增強庭審過程中的對抗性,使裁判者對鑒定意見進行更為客觀、專業的判定,并最終確保所采納鑒定意見的可信性;二是鑒于司法鑒定的適用領域和范圍十分有限,并非所有的專業問題均能夠通過司法鑒定加以解決,很多情況下存在鑒定不能或不適合鑒定的情況。 對于部分不需要鑒定或無法鑒定的技術性問題,則可通過專家意見幫助法官理解案涉的專門性問題。
在案件審理中,法官自由心證依賴于其內心確信,包括事實查明與價值判斷的確信。 事實認定作為法官裁判的基礎,是對所有證據信息進行加工并建立其相互之間邏輯聯系的能動過程。 整個法庭的質證推動法官加深對客觀證據的理解與把握,從而使其更好地厘清證據與證據之間、 證據與事實、事實與最終裁判間的邏輯關系,有助于法官明確審慎并形成內心確信的心證,并在此基礎上作出令人信服的裁判結果。 因此,對于專門性問題的判定,專家輔助人出具意見的可信性對于法官是否采納其作為認定事實的依據尤為關鍵。 專家輔助人本身是否可靠、專業知識是否過硬、立場是否中立,均是影響專家輔助人意見可信性的重要因素。
根據實踐案例的統計結果,一般可將專家輔助人的聘任分為以下4 種情況:(1)一方當事人委托專家輔助人對已出具鑒定意見進行質證;(2)法院單獨聘請專家輔助人就專門問題發表意見;(3)一方當事人單獨聘請專家輔助人針對專門性問題發表意見;(4)法院和當事人均分別聘請專家輔助人發表意見。 第一種情況下的專家輔助人主要發揮就鑒定意見進行質證的第一層次功能,后3 種情況下的專家輔助人主要發揮在無法鑒定情況下解決案涉問題的第二層次功能。 通過對近半年涉及專家輔助人的28 份合同糾紛案例進行分析,發現無論哪種情況,專家輔助人出具意見得到法官采信的概率均偏低,并在部分判決中出現了“法院委托進行司法鑒定的機構,其鑒定意見的客觀性、專業性、權威性均較之某公司自行委托的社會機構更可信”的表述,而不予支持專家輔助人針對鑒定意見所提異議。 不難發現,絕大部分專家輔助人意見均無法影響或動搖法官心證的形成,同時,相比于鑒定機構所出具鑒定意見,法官對專家輔助人意見的信賴程度明顯下降。 據數據顯示,澳大利亞88%的法官同樣認為專家偏私當事人的情形較為普遍,對其意見的采信較為審慎。 法官對專家輔助人意見的較低采信度以及普遍偏見,反映出專家輔助人意見的可信性難題,這將導致專家輔助人制度兩個層面的功能均難以實現。
另外,在法官對專家輔助人意見處于較低信任度的主觀作用下,專家輔助人制度在實踐中的接受度與認可度無疑受到較大限制。 首先,由于專家輔助人能夠發揮的實際作用有限,無論是當事人還是法官,聘請專家輔助人就專門問題發表意見的意愿和動力顯著降低;其次,即使聘請專家輔助人參與訴訟,其意見也難以與鑒定意見相對抗,庭審中針對鑒定意見的質證流于形式,難以幫助法官發現事實真相。 因而,在當事人聘請專家輔助人付出較高成本的情況下,卻難以獲得預期效果,進一步削弱了當事人聘請專家輔助人的意愿。
專家輔助人意見的可信性應包括專家輔助人自身的可靠性及其意見的專業性。 專家輔助人自身的可靠性要求其秉持客觀公正的立場,與所涉案件不存在利益關聯,并且對案件所涉領域的專業問題具有足夠的知識儲備和充分把握,這是保障其意見客觀專業性的基礎。 因此,專家輔助人基于其自身專業知識對專門性問題進行科學、客觀、中立的說明,是支撐其意見可信性的應然要求。 但在我國民事訴訟中,專家輔助人卻因受到不同的內外部因素違背客觀公正義務,致使其出具意見的可信性受到影響。
專家輔助人的訴訟地位是指其在民事訴訟法律關系中居于何種位置。 除了法院與檢察院外,參與訴訟的主體可劃分為訴訟參加人以及其他訴訟參與人。 目前,我國僅在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2020)》(以下簡稱《民訴解釋》)第一百二十二條中,規定應當將專家輔助人的意見視為當事人的陳述。 若按照這一劃分,專家輔助人參與庭審明顯附隨于當事人,既無法劃分到其他訴訟參與人的范圍,又難以將其認定為完全意義上的訴訟參加人。 專家輔助人訴訟地位的缺失,導致其參與訴訟無法適用具體的程序和規則,同時也無法通過專門的法律規則對其權利、義務和責任進行調整,使得訴訟中專家輔助人的獨立性難以實現。
從制度產生背景來看,我國專家輔助人制度系融合借鑒了英美法系的專家證人制度以及大陸法系的鑒定制度而成,兼具兩種制度中專家的部分特性。 我國理論和實務中,對于如何確定專家輔助人的訴訟地位仍存在爭議。 縱觀各種學說,大致可以分為“專家證人說”“訴訟輔佐人說”“區分說”“獨立訴訟參與人說”等幾類。 同時,筆者通過裁判文書網上的檢索,發現司法裁判中一義多詞的現象也較為普遍,對于實際發揮專家輔助人作用的相關人員,有“專家輔助人”“專家證人”“有專門知識的人”“訴訟輔助人”等不同表述,實際上反映出專家輔助人訴訟地位一直以來處于模糊不清的狀態。 不同的訴訟地位直接決定了專家輔助人在參與訴訟程序以及權利義務設置上的差異, 這也直接影響法官對專家意見的采信力度。 長期以來,關于專家輔助人訴訟地位的爭議以及法律不明,導致其權利義務不確定,及其出具意見效力上的漂移,法官對其意見采信具有較強的自主裁量性,且在難以判斷專家意見真實性的情況下,一般采取否定其效力的保守立場。
專家輔助人意見在定位上的中立性與結論上的傾向性之間存在天然張力,現有《民訴解釋》中的定位,加深了專家輔助人的中立性缺陷。 實際上,這一認定模式是借鑒并嫁接了日本的訴訟輔佐人制度而成,與我國專家輔助人應發揮的功能以及應秉持的中立立場之間存在偏差。 目前,直接將專家輔助人意見視為當事人陳述的定位,將加劇專家輔助人意見之恣意性和立場的偏向性,減損其可信性并導致采信率較低。
首先,該定位助推了專家輔助人的“當事人化”,致使專家輔助人在出具意見時產生身份失衡。 一方面,作為幫助法官厘清事實的權威專家,專家輔助人意見的效力來源于其權威性、 專業性以及客觀性,不應當存在任何的主觀立場,僅憑借專業知識對相關問題進行科學說明即可;但另一方面,在當事人聘請專家輔助人幫助其進行質證的情況下,專家輔助人應最大限度地提供對當事人有利的科學陳述,同時也僅當專家輔助人意見對當事人有利,當事人才可能聘請其參與訴訟。 在該情況下,專家輔助人實際化身為當事人的“利益代言人”。 庭審中專家輔助人如何在雙重身份之間尋求平衡至關重要,而現有法律規定直接打破該平衡,專家輔助人傾向性立場直接影響其意見的客觀性,專家輔助人意見的可信性將大打折扣。
其次,該定位無形中肯定了專家輔助人參與訴訟的當事人附隨性,加劇了專家輔助人的利益偏向以及法官的預設性偏見。 在當事人聘請專家輔助人的情況下,專家輔助人酬勞由當事人支付,當事人與專家輔助人之間存在一定的委托代理關系及經濟利益牽連。 在某種程度上,專家輔助人與當事人屬于共同的利益團體。 一方面,當事人可能以經濟利益引導或誘導專家輔助人,在“趨利”導向下,專家輔助人為追求利益最大化,很可能出具虛假意見誤導法官判斷,與制度設計初衷所要求的專業性、獨立性相違背;另一方面,該定位將導致法官對專家輔助人意見的預設偏見,尤其是對當事人自行聘請的專家輔助人更為戒備。
最后,該定位本身導致專家輔助人意見證明效力弱化。 按照既有規定,當事人陳述無法單獨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相較于物證、證人證言、鑒定意見等證據,其證明力較低。 盡管當事人陳述可能在所有證據中最能反映案件的真實面貌,但難以否認的是,該陳述具有強烈主觀導向性,且目前缺乏對當事人作出虛假陳述的約束和懲戒,因而無論是實務界還是學界均普遍認為“不可輕信之,以免被其誤導、造成錯判甚至冤枉無辜”。 因此,若將專家輔助人意見的效力等同于當事人陳述,法院對其意見的采信力度本身就低于其他證據類型。 而在實踐中,專家輔助人既可根據當事人的聘請發表意見,也可根據法院主動聘請對案涉問題發表意見,統一將其認定為當事人陳述,仍難以滿足法官聘請專家輔助人發表意見時的性質認定問題。
根據訴諸權威理論,專家輔助人制度的設計實質可被看作法官在審理專業問題時,訴諸權威專家的專業知識來幫助進行事實認定。 其中,識別專家是否具有真正的權威性至關重要。 但在法官訴諸權威過程中存在顯著的逆向選擇難題,由于知識壁壘的存在,專家與訴諸權威一方存在專業信息的嚴重不對稱,無論是當事人還是法官,作為外行人均難以判斷專家的“權威性”與“專業性”。 對于當事人而言,其對專家的選擇主要考慮專家意見是否支持其主張,但對法官而言,則很可能陷入訴諸“假權威”之困境。 同時,從知識權威的性質來看,由于知識本身處于動態發展之中,絕對的權威是難以實現的,專家意見也是根據其現有知識所作的暫時性推論。 因此,訴諸權威所獲取的專家意見實際應是可被證偽、可被質疑以及可被廢止的相對真實性結論。 從程序上明確專家權威性資格的認定標準以及專家意見的可質證性,是保障法官通過一系列預先的形式及實質標準審查專家的可靠性,以及通過庭審中專家與專家之間的辯駁、對專家意見的批判性追問,不斷加深法官對于專門性問題的認識,從而形成內心確信的要求。
但遺憾的是,目前我國對專家輔助人準入資格的審查以及對意見的法庭質證等事項的安排均存在不足。 2019年頒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八十三條僅籠統規定當事人申請專家輔助人應當在申請書中載明其基本情況和申請目的,而對于基本情況的范圍尚未明確,其中是否包括對其專業能力進行證明的相關材料均未作說明,即關于專家輔助人并無具體的資質要求。同時,在實踐中專家輔助人出庭的比例偏低,很多情況下專家輔助人意見通過書面形式提交, 導致該意見的性質和效力的認定存在爭議,而在法庭審理程序中,對于專家輔助人意見亦缺乏充分的質證和彈劾規則。上述問題致使專家輔助人意見的科學性難以獲得如鑒定意見一般的程序保障,而對于專家輔助人意見的審查存在不足,使得法官對其采信意愿進一步降低。
當今社會已經形成“基于知識的壟斷”格局,掌握某一領域專業知識的知識主體,獲得在該領域相對于外行人的實質控制力,即“知識權力”。 任何權力都有擴張趨勢, 權力規約的缺失加重其濫用可能。 在利益驅使以及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專家輔助人很可能憑借其壟斷性“知識權力”進行權力尋租,即違背客觀科學作出虛假意見。 激勵功能是法律的重要功能之一,包括正激勵與反激勵。 反激勵通過相關懲戒措施直接矯治行為的負面效應,從而約束行為主體按照法律制度的預期開展行為。 對于專家輔助人出具專門意見,一方面需要賦予其相應權利實現行為的正向激勵,另一方面也需要通過反激勵約束其遵守客觀公正之義務。 因此,專家輔助人意見的真實性保障需要通過責任倒逼機制加以實現。 目前,刑事案件審理的相關規定已明確專家輔助人違反規定出現重大過錯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但民事訴訟中專家輔助人違法行為的法律責任尚未確定,缺乏對專家輔助人蓄意誤導性、錯誤性意見的制裁和懲戒。 法律責任的缺失導致專家輔助人行為缺乏有效的法律約束和監督,其行為活動主要依靠自身職業道德約束,這也是使其喪失客觀中立性的重要原因。
無論是當事人單方聘請還是法院依職權聘請,專業輔助人所出具意見難免具有單方的有利性,但不能僅因其在結論上的單方有利性,而否認該制度對于科學事實認定的價值。
專家輔助人身份上的獨立性方能保證其出具意見的可信性。 從專家輔助人制度承載的功能來看,其在促進案件事實查明、推動庭審實質化發展中發揮獨特功能,這與域外其他制度均存在區別。首先,日本等國家設置訴訟輔佐人的目的在于輔助當事人增強陳述能力,從意思表示上,訴訟輔佐人僅根據當事人意思進行陳述。 但我國專家輔助人的功能在于就案涉專門性問題獨立發表意見,且意見出具并不以當事人的意志為轉移。 其次,我國專家輔助人功能在于彌補鑒定制度之缺陷,專家輔助人與鑒定人參與庭審具有互補性與制約性,兩者在功能上亦存在分野。 最后,盡管我國專家輔助人與專家證人在功能上較為類似,但若直接將專家輔助人劃分為證人,與我國既定訴訟法律中關于證人的界定與范疇存在沖突,加大了法律調整的難度,也可能進一步導致實踐中的混亂與矛盾。 因此,將專家輔助人明確為其他訴訟參與人中的一類單獨主體,享有獨立的訴訟地位,是目前較為適當的選擇。 賦予專家輔助人區別并獨立于當事人、訴訟代理人、鑒定人、專家證人等訴訟參與人的訴訟地位,有助于立法設計者結合專家輔助人制度的特殊功能,對其參與民事訴訟的程序、行為能力、權利義務和責任進行專門安排, 通過加強客觀中立性來提升意見的可信性。
盡管專家輔助人的準入不必如鑒定主體一樣嚴格,但并不等于可以完全忽視專家輔助人的資格審查。 對專家輔助人的準入設置一定的門檻,加強資質審查是保障其專業性和可靠性的基礎。 鑒于部分新興科技領域或小眾行業中并不存在如專業學科、職稱、資格等劃分,因而對專家輔助人的資格審查不應當限制于形式審查層面,而是更多關注于專家輔助人對案涉專業性問題是否具備充分的知識水平等實質內容,采取形式與實質相結合的方式進行。 現階段,在全國范圍內實施專門的專家輔助人執業資格認定不具有可操作性,而目前最高人民法院建立的“專家庫信息平臺”仍存在較大局限性,可將該平臺作為當事人以及法官選聘專家輔助人的參考,而非強制限制。 具體而言,應當在既有的鑒定資格認證基礎上,構建多層次專家輔助人準入的審查機制:一是當事人和法官可選擇具有鑒定資格的鑒定人作為專家輔助人,在部分地區已建立較為完善的專家數據庫情況下,也可直接從專家庫中隨機選擇專家輔助人。 在上述情況下,法院主要形式審查專家輔助人資格,判斷其是否與案涉問題具有相關性以及執業中的誠信度等。 二是對聘請具有上述資格之外的專家輔助人,則需要重點考察包括專業背景、專業相關性、專業能力、工作經驗等方面內容,通過實質審查進行綜合判斷。
促進專家輔助人參與庭審的實質化,是法官綜合判斷專家意見是否可信的重要內容。 具體而言,應完善專家輔助人的出庭規則,從程序上保障專家輔助人的出庭權利或義務,并且通過庭審中充分的質證、彈劾、辯論,加強其出具意見的評估檢驗。 首先,對于專家輔助人的出庭應根據不同情形區別規定。 若專家輔助人由當事人聘請對鑒定意見進行質證,則應當要求其出庭說明并接受質詢;若專家輔助人系針對專門性問題發表意見, 則既可出庭,也可以書面形式提交意見,但對于專業性較強且爭議較大的問題,應當要求專家輔助人出庭發表意見,并接受當事人及法官的問詢。 其次,賦予當事人針對專家輔助人意見充分的質疑權,也是保障裁判者更加客觀認識專家輔助人意見的有效途徑。 實際上,只有經過充分質證,即通過專家輔助人就鑒定意見之質證、對專家輔助人質證之質證等,法官才能通過觀點與觀點之間的辯駁,不斷進行客觀事實之分析與剝離,最終達到去偽存真的效果,實現法院最終所采納意見的可靠性。 最后,彈劾規則是英美法系用以檢驗證人證言可信性的傳統方法,通過彈劾證人的不可靠性以及證言的不可靠性來削弱證人證言的證明力,可保障訴訟過程中雙方當事人均有充分的機會對證人證言進行質疑與反駁,在保障程序正義的基礎上幫助裁判者進一步發現案件真相。 對于專家輔助人意見的可信性問題,也可借鑒彈劾規則進行檢驗,包括專家輔助人的品性證據、前后不一致觀點、矛盾性觀點等方式的運用。
專家輔助人秉持中立立場,就專門性問題提出客觀公正的意見,是其應當承擔的義務。 在專家輔助人違反該義務作出虛假意見的情況下,強制要求其承擔一定的法律責任,是督促專家輔助人恪盡職責的應然要求。 鑒于多數科學問題僅具有相對的真實性、正確性,對于并不存在客觀標準的問題,專家輔助人提出自身觀點,即使存在一定的謬誤也屬于正常的學術爭議范疇,不應當讓專家輔助人對該意見承擔責任。 因此,專家輔助人承擔法律責任應當限于主觀上存在故意或重大過失而出具謬誤性意見。在刑事案件中,最高檢有關規定已經將專家輔助人責任的承擔限于其具有“重大過錯”,同時明確其應當承擔的具體責任包括以下三個層次:首先是停止其參與辦案并從推薦庫中除名,其次是向其所在單位提出處分建議,最后是追究行政責任或刑事責任。參照該規則,對于民事訴訟中專家輔助人因故意或重大過失而作出謬誤意見,也應當進行不同層次的責任追究。具體可以做如下安排:一是罰沒專家輔助人所收受的酬金,若其出具虛假意見對案件認定形成事實上的妨礙,還應當對其采取訓誡、罰款等強制措施;二是將其列入失信專家的名單,且一定期限內不得再次擔任專家輔助人及鑒定人;三是建議該專家輔助人所在單位對其進行處分,還可建議相關行政部門撤銷其專業資格;四是出具虛假意見造成當事人損失的,追究其侵權損害賠償責任;五是出具虛假意見構成犯罪的,追究其相應的刑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