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壁畫文創產品隱喻設計方法研究

■景 楠，王雪婷，丁曉宏，曹舟凡 Jing Nan & Wang Xueting & Ding Xiaohong & Cao Zhoufan

(1.蘭州理工大學設計藝術學院，甘肅蘭州 730050；2.敦煌研究院，甘肅敦煌 736299）

在文化遺產保護政策、甘肅文旅發展戰略和優秀傳統文化傳承倡議的綜合背景下，以莫高窟為代表的敦煌文化遺產的保護、開發與再利用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研究價值，推動著敦煌文創設計產業的繁榮，促進著莫高窟文創產品設計及其研究的發展。總體看來，相關研究的設計對象已從旅游紀念品的范圍擴展至日常用品，學者們更加關注傳統文化在現代生活中的再生。鄔沅芳[1]從文化表征理論出發，探索敦煌傳統文化如何搭載實用性產品走入日常；符姍[2]通過色彩重構和圖形抽象化的方法促進敦煌傳統壁畫元素與現代設計的結合；王麗娜[3]采用“圖解法”提出了敦煌文化元素的創新設計方法。然而，現有研究較少涉及用戶、產品與文化間的認知關聯探討，導致用戶對文創產品的情感認同和深度體驗不足，文化傳承的效率也有待提升。本文將從隱喻的認知相似性視角探索用戶、產品與文化間的認知溝通路徑，通過文創產品隱喻設計模型的構建，幫助用戶在觀察產品、操作產品和體驗產品的過程中與莫高窟文化產生認知互動、引發情感共鳴，進而推動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新。

1 隱喻及其設計應用

1.1 隱喻及隱喻的相似性

隱喻是用熟悉的經驗、概念和事物來解釋說明不熟悉的物件或抽象的概念和意義。喬治·萊考夫 (George Lakoff)[4]提出隱喻不僅是一種話語的修辭現象，還存在于我們的概念系統中，是人類認知活動的工具和結果。洪崢怡[5]指出隱喻是一種基本思維模式，是在主體自洽原則作用下產生的一種主觀推斷。

隱喻發生于始源域和目標域之間，發生的基礎是二者的認知相似性，相似性是區分隱喻與其他修辭格的根本所在。人對隱喻相似性的認識是一個認知過程，依賴于人們的生活經驗和所處文化背景。按照認知過程中主客體發揮作用的大小，相似性可分為物理相似性和心理相似性兩類[6]。若依據相似潛在性，事物間的相似性又可分為：真實性、強加性、必然性和偶然性。可見，相似性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被創造[7]。

■圖1 莫高窟第3窟千手觀音圖

■圖2 聚焦方式及映射重點

■圖3 莫高窟第272窟佛龕龕頂華蓋圖

1.2 隱喻在設計中的應用

設計是用符號、記號、圖形等來表征相應的觀念，其思維本質是隱喻性的[8]。隱喻設計是設計師用心感悟生活，從而洞察出普通事物之間的相似性，進而再加工、再創造的過程。任何人造產物都是某種隱喻觀念的產物，它們之所以能夠被識別且正確使用，是因為在某種程度上與它所代表的事物相像，或者與某種行為相關聯[9]。

隱喻已廣泛應用于設計的方方面面。在文創產品隱喻設計中，俞丹晨[10]分析了產品隱喻設計的認知層次，提出明確本體、分析本體、收集信息、選擇喻體等7步驟的設計程序；譚永勝[11]針對產品隱喻設計中“似”與“不似”進行探討，并梳理了文創產品設計流程；趙艷梅[12]分析了傳統文化符號隱喻特征及其在產品設計中的應用價值，構建了傳統文化符號隱喻機制及隱喻設計方法；祝瑩[13]等人結合原研哉的再設計展，探討了隱喻在產品裝飾性、功能性、文化性上的表現，為日常生活用品設計提供探索性方向。

總之，隱喻理論在設計研究中已有了一定的應用成果。從文創產品設計來看，隱喻對用戶、文化與產品間的認知體驗與情感互動極具促進作用，尤其針對莫高窟文創產品設計，隱喻理論的優勢亟待挖掘。

2 莫高窟壁畫及其文創設計

作為敦煌文化的重要一支，莫高窟壁畫總面積4.5萬平方米，壁畫內容融合中西文化且形象地反映了自十六國至元代各時期的社會面貌，被稱為“墻壁上的博物館”。壁畫題材豐富，有佛像畫、故事畫、傳統神話題材畫、供養人畫像、裝飾圖案等。不同的題材和圖案均有獨特的布局構圖技巧，繪畫技法也展示著各階段畫師們精湛的技藝，如圖1所示，第3窟的一幅千手觀音圖就用了18種線描手法。壁畫的色彩有著極強的感染力和表現力，畫師們雖然用色大膽夸張且多用對比色，但始終體現了“眾色乖而皆麗”的傳統美學思想[14]。

莫高窟壁畫深刻且多樣化的審美內涵和美學理念[15]，對現代產品的造型創意、審美價值、精神內涵等的提升均有積極影響。文創產品是針對文化資源進行創意開發的高附加值產品，不僅具有觀賞價值和使用價值，還注重表達文化價值[16]。優秀的文創設計能將莫高窟的美學價值引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經市場調研發現，敦煌文創產品基本分為三類：一是傳統文創產品，二是數字化文創產品，三是品牌合作聯名產品。整體來看，當下文創產品在壁畫文化內涵上的表達顯得不足，常忽略用戶操作產品時的情感感受。隱喻能夠從認知相似性的角度，讓產品從造型層、使用層和情感文化層的綜合層面表達壁畫文化，促進用戶對文化的高效認知，提升情感體驗。

3 文創產品隱喻設計模型構建

在文創產品隱喻設計中，目標域是將要表達的文化內容，始源域為產品，二者通過跨空間映射產生聯系，映射是指為產品始源域和文化目標域建立相似性關聯的過程。

文化目標域與產品始源域分別轄有自身的具體域和抽象域。文化目標域的具體域和抽象域視其屬性而定，通常具體域是有形的、具體的事物，如壁畫、考古文物、民間工藝品等，而抽象域是無形的，如文化內涵、美學思想等。產品始源域的具體域指用戶通過五感可以明確獲得的信息，如產品造型、操作行為等；抽象域指用戶通過產品獲得的精神、文化和情感感受。

■圖4 燭臺造型及其旋轉操作過程

■圖5 燭臺光影變化

3.1 文化目標域焦點及聚焦方式

文化目標域焦點指文化需表達的重點內容，是與產品始源域發生跨空間映射關系的突出連接點，決定了產品始源域的聚焦方式，具體有外聚焦和交叉聚焦兩種。如圖2所示，外聚焦是指用戶認知的焦點在產品始源域的具體域，并映射到文化目標域的具體域。交叉聚焦指用戶認知的焦點不僅在產品始源域的具體域，還同時聚焦于抽象域，并映射到文化目標域的具體域和抽象域[17]。

外聚焦時，隱喻設計的映射重點是產品始源域與文化目標域的物理相似性，用戶通過觀察產品解讀設計師的隱喻；交叉聚焦時，隱喻設計的映射重點是產品始源域與文化目標域在物理和心理的雙重相似性，用戶從觀察產品、操作產品、體驗產品的綜合層面解讀設計師的隱喻，進而認知文化。

3.2 產品始源域及隱喻設計層級

基于文化目標域的認知需求，產品始源域最終可呈現三個隱喻設計層級：產品表征隱喻、產品操作隱喻和產品情感體驗隱喻。同一產品中常呈現多層級隱喻，依據文化目標域焦點及聚焦方式的選擇，產品始源域隱喻設計層級的呈現也會有所側重。

如表1所示，產品表征隱喻主要為產品的造型層，通過產品造型元素的形態、顏色、材質和肌理表達，其隱喻重點是產品始源域與文化目標域在物理方面的認知相似性；產品操作隱喻主要為產品的使用層，是基于用戶日常行為習慣的隱喻，由產品的功能來表達，其隱喻重點是產品始源域與文化目標域在操作方式上的認知相似性；產品情感體驗隱喻主要為產品的情感文化層，由造型層和使用層決定，隱喻重點是通過產品體驗過程中的相似性經驗，為用戶塑造與文化相關的情感共鳴的情境。

表1 產品始源域隱喻設計層級

3.3 文創產品隱喻設計

3.3.1 文創產品隱喻設計的相似性

依據前述的隱喻相似性特點，隱喻設計相似性也可分為物理相似性和心理相似性兩類。物理相似性指產品給予用戶的直觀相似性，多通過產品的造型層和使用層表達。心理相似性以物理相似性為基礎，是產品給予用戶的心理感受，可由造型層、使用層和情感文化層綜合表達。心理相似性包括文化心理相似性和個體心理相似性。文化心理相似性是由于文化背景不同，用戶對產品有不同的解讀；個體心理相似性是因用戶的生活閱歷、所處環境、心情狀態等不同，對產品有獨特的心理感受。

依據前述的事物間的相似潛在性，隱喻設計的真實性表現為文化與產品間合乎事實真相，能夠被輕松感知的相似性；強加性是由于認知需要，強行為文化與產品創造本不存在的相似性；必然性指文化與產品間本質特征的相似性；偶然性是對文化與產品間某種不易發覺的偶然特性進行凸顯的相似性。

3.3.2 隱喻設計相似性映射方法

結合文化目標域焦點和聚焦方式，隱喻設計相似性可根據真實性、強加性、必然性、偶然性為產品始源域與文化目標域建立跨空間映射，體現為產品造型層映射、產品使用層映射和產品情感文化層映射，具體如表2所示。需要說明的是，與語言學中的直接映射不同，產品始源域向文化目標域的映射結果需先由相似事物來表達，而后經設計將相似事物轉化為設計元素，最終體現為產品隱喻。如表2中的孔雀椅，其映射后的相似事物為“孔雀開屏形象”，設計師將其與椅背進行結合，使隱喻結果順其自然。

表2 隱喻設計相似性映射方法

4 莫高窟壁畫文創產品隱喻設計實踐

4.1 272窟華蓋紋壁畫元素解析

建于北涼的第272窟佛龕龕頂繪一圓形傘蓋（圖3），是莫高窟早期壁畫華蓋樣式的代表，研究價值極高。在宗教藝術中，華蓋常出現在主尊頭上，象征身份與地位，精美華麗的裝飾擁有著極強的儀式感，烘托主尊有人間最尊崇的威儀。圖案中央為同心圓形，配色為瑪瑙末、蛤粉、朱砂和淺瓦崗紅等,內繪圓形大蓮花，蓮瓣線紋和周邊的帶狀邊飾紋樣均已脫落。圖案外圍為三角垂帳紋，構成方式是旋轉對稱式和放射式，配色依次為香妃、蛤粉、硅孔雀石和巖焦茶，每色在整個紋樣中呈“五角星形”分布。

4.2 隱喻設計映射矩陣建立與分析

結合莫高窟壁畫的藝術特點，構建產品始源域與壁畫目標域的隱喻相似性映射矩陣。壁畫的具體域包括顏色元素、構成元素、圖案元素；壁畫抽象域為內涵元素。表3為產品始源域到壁畫目標域的跨空間映射，映射結果由相似事物表達。

表3 莫高窟272窟華蓋紋隱喻相似性映射矩陣

(1)產品造型層的映射。舉例如表3所示，產品始源域中的“形態元素”向壁畫目標域內涵元素中的“儀式感”進行跨空間映射，通過隱喻強加性（表2），得出“形態元素-內涵元素”映射項：燭臺類、香氛類、唱片機類、伴手禮類、孔明燈類等。依據用戶的生活閱歷和審美經驗等，此類相似事物較易讓用戶解讀到儀式感；產品始源域中的“形態元素”向壁畫目標域圖案元素中的“復合圖案”進行跨空間映射，通過隱喻真實性（表2），得出“形態元素-圖案元素”映射項：太陽、向日葵等，此類相似形態有助于用戶直觀認識華蓋紋的復合圖案。

(2)產品使用層的映射。舉例如表3所示，產品始源域中的“操作方式”向壁畫目標域圖案元素中的“同心圓形”進行跨空間映射，依據隱喻必然性（表2），并結合同心圓是同平面同圓心但不同半徑的圖形這一本質，得出“操作方式-圖案元素”映射項：操作方式可為旋轉（如音量旋鈕）等；依據隱喻偶然性（表2）（打破同平面同圓心、保持不同半徑），得出操作方式可為套疊（如積木）等。

(3)產品情感文化層的映射。舉例如表3所示，為表達壁畫目標域內涵元素的“儀式感”，可綜合產品造型層、產品使用層的映射結果，為用戶營造出猶如身處婚禮禮堂、會賓場合、生日宴會等情境，體驗到“儀式感”。

4.3 基于映射結果的隱喻設計

4.3.1 華蓋紋目標域焦點、聚焦方式與產品定位

華蓋紋目標域焦點定為內涵元素中的“儀式感”，聚焦方式為交叉聚焦。隱喻設計的產品定為“形態元素-內涵元素”映射項中的燭臺類。當下，燭臺不僅是蠟燭承托工具，還富有較強的裝飾觀賞性，具有良好的市場潛力。

因為市面蠟燭種類龐雜，形態各異，有瘦高型的老式圓柱蠟、矮胖型的圓錐香薰蠟、球形的裝飾蠟，所以燭臺需適應市場不同型號蠟燭的置放需求；為避免引發火災，燭臺整體材質需防火；為了讓用戶在觀察產品和操作產品的綜合層面體驗到“儀式感”，除了設計直觀的燭臺造型，還需著重設計引導情感體驗的操作方式。

4.3.2 華蓋紋文創隱喻設計

由表3可知，映射結果的不同匹配可產生不同的隱喻設計結果。考慮到研究的便捷性，本次將依據燭臺的設計需求，對其中的一種可能匹配進行實踐。

燭臺的造型層——產品表征隱喻設計。如圖4，結合“材質元素-內涵元素”映射項（金屬質感）、“肌理元素-內涵元素”映射項（鏡面拋光處理），該燭臺整體材質選用不銹鋼，并對表面進行拋光處理，防火的同時體現了“儀式感”；結合“顏色元素-內涵元素”映射項，利用彩色玻璃詮釋三角垂帳紋的造型，既真實表現了華蓋紋的三角垂帳紋形態，又能借燭光在桌面上形成彩色投影（香妃、松綠、朱砂、鈷藍）；結合“形態元素-圖案元素”映射項（圓形積木），燭臺中心盛放蠟燭的部位由不同直徑環形凹槽玻璃構成，可滿足不同尺寸蠟燭的放置需求，也真實地表現了華蓋紋中的同心圓形。

燭臺的使用層——產品操作隱喻設計。如圖4，結合“操作方式-圖案元素”映射項（音量旋鈕式旋轉），將燭臺的操作方式定為以旋轉為主，在金屬架環形外圈設計類似音量旋鈕外側的防滑條紋，引導用戶執行旋轉操作。環形外圈的旋轉將帶動彩色玻璃轉動，使其逐漸呈現三角垂帳紋的完整圖案，有助于用戶在行為互動中了解三角垂帳紋的“五角星形”構成。

燭臺的情感文化層——產品情感體驗隱喻設計。如圖5，對于“情感體驗-內涵元素”映射項（婚禮禮堂、會賓場合、生日宴會），使用精致燭臺本身就是一種儀式感極強的生活方式，本方案燭臺能夠隨著蠟燭的燃燒，在桌面上投射出面積不同的光影，類似陽光投射過彩色玻璃的影像，使用戶在欣賞其華麗與精美時，猶如身處婚禮禮堂、會賓場合、生日宴會等情境，體驗到“儀式感”。

5 結語

文創產品是用戶需求、產品屬性和文化表達的復合載體，其設計過程是協調用戶、產品與文化間關系的過程，也是為此三者建立友好對話的過程。然而，現代用戶與傳統文化存在認知鴻溝，致使用戶對莫高窟文化情感體驗不足，相應的文創產品也缺乏文化表達的力度。本文基于隱喻的修辭思維模式，利用其認知相似性特征，結合產品隱喻設計三層級，提出從產品始源域到文化目標域的相似性映射方法，為用戶、產品和文化之間搭建了認知溝通路徑，進而構建了文創產品隱喻設計模型。本文最后以莫高窟第272窟華蓋紋壁畫為例，篩選出“儀式感”的目標域焦點和交叉聚焦的聚焦方式，并以燭臺為對象，從燭臺的造型層、使用層和情感文化層實現文創產品設計的表征隱喻、操作隱喻和情感體驗隱喻，讓用戶在觀察產品、操作產品和體驗產品的過程中對莫高窟文化產生情感認同和深度體驗，并最終促進優秀傳統文化在現代生活中的傳承與創新。

同時，文中提到的產品始源域到文化目標域的相似性映射方法，可在未來結合語言學和心理學等領域持續完善，以獲悉更精確與全面的用戶認知規律，并進一步促進文創產品隱喻設計方法的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