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智造系統下的傳統活化探索

■王亞琦，成朝暉 Wang Yaqi & Cheng Zhaohui

(中國美術學院設計藝術學院，浙江杭州 310008）

現代與傳統看似對立實則統一。現代源于傳統，是對傳統的改良革新，也正因“現代”的“誕生”才有了“傳統”。正因如此，在文化傳承和創新過程中，如何實現二者的統一是繞不開的關鍵核心。設計是生活方式的藝術，作為“在地”的物質生產，最終要滿足區域文化和多樣性生活的需要[1]。因此，優秀傳統文化傳承再生問題的解決之道，便在于對傳統再生的活化設計。這種再生活化是基于傳統文化思想在當代語境的流變發展，從當代人的思維方式、生活形態和審美意識等深度發掘，是東方精神在數智時代“科藝融合”趨勢下的顯化。

從多維視角切入傳統文化時代發展的矛盾關系，體會其與現代社會的關聯性，尋找時代鏈接點，賦予其新的發展活力。這是在新時代背景下，以設計之力注入傳統文化新鮮血液，在當下語境對“活化”傳統文化的“變”與“不變”，“變”至何處的思考與解讀，是于文化危機中所蘊藏的轉機，也是啟示設計智造活化創新的方法與理論，進一步鑄煉和優化東方設計的實踐與經驗[2]。

1 活化與智造

物有常規，事有定則。設計是一種人為事物的創造性活動，是為人、為生活，研究探索的設計敘事方式。在現代東方社會框架中，當傳統生活的固有形態被打破、重組，每個生活個體都逐漸成為生活場景中的陌生對象，要以全新眼光審視人與人、人與物、物與物之間的關系，重新發現當下“日常”。探求東方文化活化創新的基礎就在于充分理解、詮釋東方人的生活方式與處世觀念與意識行為特征，重新建構基于“人、事、物、場、境”設計觀察與事理解析系統，形成互為支點、互為因果的人為事物發生發展的設計研究基本系統，將傳統文化中所蘊含的審美價值體系融入具體設計實踐中，以先進的智能科技為輔助實現手段，解決相應現實問題，重塑東方人造物與生活的設計美學。

1.1 活化之思

文化是人類所創制的包括精神財富、物質財富的總和[3]。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文化即生活，或者更簡單來說就是人類的生活要素形態的統稱：衣、食、住、行、游、娛、用、賞、商。而人的生活，無論是物質生活還是精神生活都不存在唯一固定模式，總是隨著社會進步而不斷發展變化。同樣，作為文化物化形式的設計造物，其所指向的功能雖然在一段時空內是確定的，但其中所容納的生活內容，在更大、更遠時空內也必然因生活形態的變化而改變[4]。

■圖1 傳統商業制造與“網易嚴選”模式對比

■圖2 《當紅包遇上生僻字》

從現代設計的角度來看，無論因循傳統或發掘傳統，“活化”是對當下傳統文化生存狀態更為恰當地描述。事物的演化需與天機相契合，人的意志與創新的愿望亦需與天機、事機相契合。生活既是文化生成的源頭，亦是事物無窮變化的生生之源。即傳統文化在當下語境的“活化”，是使其在社會經濟文化語境的流變下，將前人留下的種子重新植入當下生活的土壤中，使之在當下人們的生活中重新煥發活力，同當下社會創新轉型相適應。因而，傳統文化活化創新要從時代與文化前進發展的歷史維度出發，正視社會價值觀念和生活形態的現狀與變化，在當前全球一體化與單邊主義并行的國際背景下，重新找到自己應有的位置，積極融入全球競爭與世界文化藝術發展潮流[5]。同時在科技化的背景下，尋求科藝融合的創新新范式，注入傳統文化活化創新的新時代理念與要求。

1.2 智造之辨

在第四次工業革命智能化大趨勢背景下，工業物聯網、大數據、數字孿生等實現智能工廠的關鍵技術應用與戰略部署，生產技術的智能化已從產品制造階段，向產業鏈上游的設計創意階段延伸覆蓋。從“制造”到“智造”的升級，是設計依靠智能科技深度融合并聯結了更大的產業網絡，覆蓋了更多的價值環節，讓價值的生產成為比實體產品生產更高級的產業競爭力要素[6]。

“天人合一”作為東方美學思想的核心觀念，其核心理念涵蓋個體與其周邊生態環境空間中事物與場境的對應生產關系，并將這種聯系落實于創造性活動，以數字智能創新凸顯東方智慧。5G通訊與物聯網等新技術的興起促使人們重新認識人與物的交互關系、審視人與周邊環境的存在聯系，也為產品的創新賦予了更多現實可能。在面對用戶需求與服務產業體系形成的信息宏圖時，精準地定位人與物在系統中的定位與所處層級，借助物聯網激發產業最大效能，使之與用戶日常生活情境自然銜接，是未來設計與制造業智慧化、整體化發展的基本要求，也是基于“中國智造2025”的國家戰略語境之下，借助“互聯網+”的新技術、新物態，實現信息化與工業化的兩化有機融合。因此，設計智造的“智”強調的是智能體系，是指借助新技術、新材料、新思維、新方式，利用設計和科技的整合來推動生產方式、商業模式等的改造升級，從而達到生產制造與消費結構的轉型升級。未來已來，彰顯智慧與智能復合特征的設計智造已成為一種新的現實與必然[7]。

2 智造系統下的活化創新

所謂“危機”，其一是承載“文化”的物質層面相對于經濟建設的滯后性；其二是精神層面有關“傳統”的現代化繼承與轉化問題，即傳統文化在現代化語境下所面臨的續傳與再生問題的映照。2021年4月，中宣部印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十四五”重點項目規劃》，對做好十四五期間的傳承發展工作提出了具體要求，更加突出了我國現今對于優秀傳統文化傳承再生的關注和重視[8]。

傳統文化中所蘊藏的人文情感是當代人們所追求的心中美好與詩意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從已有活化案例中，我們可以發現設計智造系統，通過數智技術升維、產業跨界重塑、生活活態賦能等路徑，以科藝融合的設計創新激活傳統文化的內在生命力，讓傳統保留生活溫度的回歸日常。這種進化與回歸，讓傳統文化的傳承突破了單純的人與技術經驗的維度，使得在數字化生態的基礎上建構新的文化生態與創新系統在未來成為一種可能。

2.1 數智升維：產業賦能

面對傳統生活固有形態重組所表現出的動態性與不確定性，借助人工智能的大數據分析進行產品反饋與評估，將成為以用戶體驗為核心的創新產業模式重要環節，并為相對應的柔性供應系統解決方案提供基礎技術支持。同時，生活美學的潮流變化也促使“設計－制造”的傳統制造模式逐漸向創意、制造、資本、運營等聯合的設計智造模式邁進，強化對生活方式與理念服務創新的產品設計開發，加大了與信息數據的融合力度以促進設計生產與智慧生活關聯度的深化，從而衍生出更多產業鏈新業態，為實現推進數字基建與產業賦能創造現實條件，也是設計智造活化創新的前瞻視野。這對傳統文化中最重要的物質文化——傳統手工藝復興來說具有重要的產業發展意義。

網易嚴選是當下深受新中產喜愛的生活方式品牌之一，旗下生活館售賣的傳統非遺產品武夷巖茶、龍泉青瓷餐具等都大獲成功，并形成了設計與生產協同的“網易嚴選模式”（圖1）。究其根本，是其以平臺“銷售”為抓手，深入產品生產階段，用大數據重塑人（用戶）、貨（商品）、場（工廠）三者之間的關系，開創了“互聯網工廠”的生產模式，打造為一套更為精益有效的供應鏈。這條供應鏈不是單向的線性關系，而是形成了緊密的需求、產品雙向閉環：一方面，通過自身累積的大數據優勢，向工廠反向輸出標準，進行定制化批量生產，提高生產效率；另一方面，定制化的商品更好地滿足了消費者需求，從而實現消費者、生產商、銷售方的三方共贏。

2.2 跨界整合：設計賦能

在數智化信息重塑產業生態的過程中，大批傳統制造產業自發加入到互聯網革命中，以跨界生長與分裂重組的方式進行顛覆與再生。在當代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數智新經濟形態下，手工業、傳統制造業、互聯網企業和其他創新企業紛紛依托自身的優勢加入跨界浪潮之中，力圖打破傳統固化的既有商業模式，實現新一輪產業創新賦能。但同時，活化不僅是針對如傳統手工藝的物質文化而言，而應包含物質與非物質的一切僵化的文化，在萬物互聯的環境中破而后立。突破原有的行業慣例，通過嫁接外行業價值、學科領域知識方法遷移等途徑，最大程度發揮自身創造力，實現品牌的價值跨越，是設計智造語境下的跨界合作推動傳統活化。

文字是文化的載體。漢字特有的象形表義特征，形意融合地展現出古代中國生產、生活、民俗風尚、宗教迷信、倫理道德等社會風貌，特別是一些非常用的古漢語生僻字。《漢語大字典》中共收錄單字五萬多個，而三千常用字就已基本覆蓋日常生活使用，大量蘊含豐富文化寓意的生僻字躺在故紙堆中逐漸“消亡”。對此，騰訊基于QQ紅包進行了一次特色的“生僻字互動”玩法探索，即以回答生僻字讀音參與搶紅包的方式進行社交互動（圖2），旨在在原有用戶體驗框架下，從Z世代對于傳統文化日漸關注的用戶訴求出發，探索更優雅、“文化”的趣味互動方式。生僻字作為“老去”的傳統文化的鏡像，通過用戶體驗的設計賦能，在社交網絡的折射下發展出一道新的網絡文化景觀。

2.3 活態重塑：生活賦能

■圖3 《花西子·苗族印象高定系列》

■圖4 設計智造語境下的活化創新

當下信息時代的大數據環境促使產業思維方式發生轉變，由于用戶行為習慣形成的大數據思維更新飛速，設計師需要更為及時地獲取用戶的真實反饋。通過搜集海量用戶體驗數據，挖掘和實時分析產品存在的問題，及時調整設計與生產環節中的缺陷，改善對應的運營策略與生活服務體系。在大眾文化、消費主義等現象興盛的時代背景之下，在日常生活美學潮流化的消費背景之下，因應流性、動態的美學特征也促使設計智造逐漸向創意、制造、資本、運營的聯合模式邁進，加強對生活方式與理念服務創新的產品設計開發，加大與信息數據的融合力度以促進設計創意與智造產業關聯的深化。

當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復興戰略催生“國潮”產品設計趨勢[9]。苗族銀飾是苗族獨特的文化審美、價值傳承和民族情感的重要載體。銀飾不僅是財富的象征，也貫穿著苗族人生命中的每個重要節點，是苗族社會歷史記憶的徽記[10]。國貨美妝品牌“花西子”攜手苗族銀飾鍛造技藝傳承人，選擇自身商業市場成熟的設計領域，依靠大數據分析精準定位目標受眾人群——“國潮青年”。以苗銀元素作為設計靈感融入時尚彩妝，將傳統產品設計中對于產品特性的“以功能為中心”的設計思維與“以文化為導向”的設計理念相融合，創造出苗族印象高定系列彩妝產品（圖3），構建了一種沉浸式的文化生活美學產品輸出模式，將民族之美引入生活帶向世界[11]。

3 設計智造活化系統

設計作為文化能力外在顯現的典型標志之一，是關乎本土產業躋身全球經濟舞臺的關鍵所在[12]。在這種社會經濟背景之下，充分體現本土文化發展思考的設計智造，無疑是產業乃至國家所需要與倡導的。這是更為理性地認識、遵循文化產業的共同準則與追求個性化特質之間的關系，是以產業之力面對全球化下的文化趨同。

同時，設計是融入生活的藝術。“從生活中來，到生活中去”的思想也是設計創作重要的靈感來源、服務目標和基本的研究方法。以當代生活形態為傳統文化活態重塑，要注重文化與生活之間不即不離的親密聯系，這是一種始終未曾斷裂的生活傳統體驗，深層次融于百姓日用之內[13]。而圍繞當代生活形態進行的智造創新正是建立于其顯著的日常性與生活性特征之上的應用實踐，也是對設計本質價值的一種具體表現。

因此，設計智造系統下的傳統活化是一種高效的資源整合與業態融合。設計智造語境下的活化創新是以智慧生態的眼光多維度探討東方視野下人與事、物、場、境等諸多對象的聯系，以生活、生產、生態融合為關鍵，強調生活智慧、人文智性科技智能相融合，建構涵蓋衣、食、住、行、娛、用、賞、商的文化生態鏈與產業價值鏈的良性循環。這是一種基于文化“民生、產業、未來”頂層設計策略，是重塑文化生活空間、文化產業結構、文化傳播場域，整合人類社會網絡，引領創意、生產、物流、銷售、服務、研發等全產業鏈的設計創新活動（圖4）。傳統文化可憑借自身所具備的某一特性去與其表面上毫無關聯的其它產業資源進行有目的、有針對性地靈活搭配應用，運用數字智能化手段打造“柔性供應鏈”，觸發人、物與組織的數字化普惠型泛在聯結，而有效催生新型現代生活方式與業態模式，從而放大相互資源的利用價值。這種更具智性與韌性的數字一體化產業模式，也為當下文化創意制造業的發展，提供了以科技創新與數字化變革催生的產業活化動能。

4 結語

所有傳統都曾經是一種發明，而一切真正繼承都是重新發明。變化是文化得以存續的永恒面貌，科學技術的飛速躍進，使得人們對客觀物質世界的認識被不斷刷新，傳統文化被當代賦予更多的是與未來世界的精神關系，是通過設計物的承載而走向日常的生活美學。基于設計智造語境下的設計活化在強調數智技術帶來的生產、生活甚至生命巨大變革的同時，作為一種物質文化類型的設計系統，在傳統造物經驗、審美意象塑造等方面，彰顯對先人造物傳統承續的歷史文脈，重視人文，突出設計對人性的關懷，也是立身本土文化觀念，契合于文化精神與設計潮流的設計智造與本土文化傳承與活化的時代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