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純
(淮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安徽省巢湖市行政上隸屬于安徽省合肥市,方言屬于皖中江淮官話[1]。在漢語方言中,由疑問副詞(F)加上謂語成分構成的“FVP”結構是一種表達疑問的重要句式。首先討論“FVP”結構的是朱德熙《漢語方言里的兩種反復問句》[2]一文,隨后便有不少學者對“FVP”結構進行了探討。從現有成果來看,大部分學者都以各地方言中“FVP”結構為基礎,討論其性質和歸屬。實際上,由于“FVP”大量存在于不同地域的方言之中,用法不盡相同,其性質歸屬頗具爭議,眾說紛紜。顧黔[3]認為江蘇泰興的“FVP”問句屬于是非問;曹琪和余曉強[4]認為江蘇泰州的“FVP”問句屬于反復問;侯超[5]認為皖北中原官話中的“可VP”問句屬于反復問、“可是”類問句屬于是非問。巢湖方言中的“FVP”表現為“[K??]”類問句,與其他方言中的“可VP”既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本研究擬在描寫巢湖方言“[K??]”類問句的句法形式及功能基礎之上,再對其性質歸屬進行說明,希望對漢語方言“[K??]VP”問句的性質提供參考。
在巢湖方言中,動詞性謂語、形容詞性謂語和主謂謂語句都可以直接充當“[K??]”的謂語成分,且回答一般都是針對“[K??]”后的直接成分進行肯定或否定,如“你個煩”可以用“煩/不煩”來回答;“個叫他來?”可以用“叫他來/不叫他來”來回答。但是在某些情況下,謂詞性詞語和短語進入“[K??]VP”結構中,會出現一些不同的情形。
比如當狀態形容詞充當“[K??]VP”的謂語成分時,句末一定有助詞“的”,巢湖方言中讀作“滴[ti44]”,來詢問某件事物是否處于某種狀態;而性質形容詞則可以與“[K??]”自由組合,表達的也是事物是否具有某種性質。如:
(1)她臉[K??]雪白滴? (她的臉是不是雪白的?)
(2)墻[K??]白?(墻白不白? )
巢湖人在表達疑問時,通常直接將謂詞性成分插入“[K??]VP”結構當中去,但是也存在一種倒裝現象:
(3)你明天等我一正上學[K??]中?(你明天等我一起上學好不好?)
(4)妹妹英語沒考及格[K??]是滴? (她英語沒考及格是不是?)
(5)你帶我買兩本書[K??]干?(你幫我買兩本書行不行?)
以上幾個句子中,“[K??]VP”結構都緊跟以陳述句形式出現的表達重心之后,且“[K??]VP”中的謂詞性成分也由“中”“干”等方言詞充當,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好不好”“行不行”。在這些句子里,說話人事先已經有自己所傾向的判斷或意愿,只是想得到聽話人的肯定性回復。如例(4),說話人已經認為“妹妹英語考試沒考及格”,只是想得到證實;例(5)中說話人心理傾向聽話人幫自己買書,只是想得到聽話人的肯定性回應。在這種帶有傾向的情況下,“[K??]VP”的疑問性大大降低,變為一種求證的手段。
當述補短語充當“[K??]VP”的謂語成分時,情況會稍顯復雜。普通話中的六種補語都可以進入巢湖方言的“[K??]VP”結構當中去。其中表結果的述補短語、表趨向的述補短語、表數量的述補短語和表程度的述補短語都可以直接進入“[K??]VP”結構,表現為“[K??]+V+C”,如:
(6)你作業[K??]寫完著/過? (你作業寫完了嗎?/你作業寫完過嗎?)
(7)[K??]進去?(進去嗎? /進不進去)
(8)[K??]洗一哈?(洗一下嗎? /洗不洗一下?)
(9)[K??]煩死著? (煩死了嗎? )
當補語為結果補語或程度補語時,句末一定會出現時體助詞。由于結果補語表示的是已然事件,因此“[K??]+V+結果補語”既可以和“著”共現也可以和“過”共現,而程度補語表示的是某種狀態,因此“[K??]+V+程度補語”只能和“著”共現。至于“[K??]VP”和不同時體助詞共現所表達的不同意義將在下文中單獨討論。
普通話里表示可能的述補結構,形式為“V得CV不 C”形式,表示狀態的述補結構采用“V得C不C”形式。在巢湖方言中,表示可能的述補結構和表示狀態的述補結構存在以下三種問句形式:“[K??]+V+(得)+C”“V+(得)+[K??]+C”和“V+[K??]+C”。如表1所示。

表 1 “[K??]VP”結構的變體
巢湖方言“[K??]VP”結構的疑問焦點在于“[K??]”后面的直接成分,因此在對表可能的述補短語和表狀態的述補短語進行提問時,說話人可以根據自己的疑問焦點來選擇提問形式。如果想要強調動詞性成分,就選擇“[K??]+V+(得)+補語”形式,如果想要強調補語成分,就選擇“V+得+[K??]+C”形式或者“V+[K??]+C”形式。
值得注意的是,與普通話和其他一些方言不同,當狀態補語為單個形容詞時,巢湖人只會采用“V+得+[K??]+C”形式進行提問。如“洗得干不干凈”在巢湖方言中表現為“洗得[K??]干凈? ”,不可能表現為“[K??]洗得干凈?”;但是當狀態補語為狀中結構時,則可以進入“[K??]+V+(得)+C”句式中,如“[K??]洗得非常干凈”“[K??]洗得好干凈”。
此外,當“VP”結構為表可能的述補結構時,巢湖方言的“[K??]VP”句式與其他方言中的“[K??]VP”句式也存在一定不同。如表2所示。

表2 巢湖方言、泰州方言和普通話對比
在某些方言和普通話當中,表示可能的述補結構和表示狀態的述補結構形式的問句可以同形。曹琪和余曉強[4]指出,在泰州方言中,“個+V+得+C”形式,既可以表示可能也可以表示狀態的述補結構,因此經常會產生歧義。泰州方言中解決歧義的方法是在“個”后面加“是”,使句子只能用來表示某事是否可能發生,或者使用“V+得+[K??]+C”結構來詢問某事的狀態。普通話中“V得C嗎”結構同樣可以兼表可能和狀態的述補結構,口語中通過重音的不同來避免歧義。而巢湖方言不允許單個形容詞形式的狀態補語進入“[K??]+V+得+C”結構,很大程度上減少了歧義的可能。且巢湖方言中還有特殊的“V+[K??]+C”結構來提問表可能的述補結構,這種用法在巢湖市區和巢南鄉鎮使用較為廣泛。
巢湖方言的“[K??]VP”結構的謂語成分還可以是其他類型的疑問句如特指問句、選擇問句,甚至可以自身套用。如表3所示。

表 3 “[K??]VP”的混合式
“[K??]VP”結構和其他類型的疑問句連用時,說話人的疑問焦點仍然在于“[K??]”后面的直接成分,其他類型的疑問句則是次要焦點。回答時只需對主要焦點做出肯定回答或否定回答即可,聽話人可以自由選擇是否對次要焦點做進一步回答。如針對“你[K??]曉得他昨個到哪里去著?”這一問句,說話人既可以只簡單回答“曉得/不曉得”,也可以進一步回答“曉得,他去了xx/不曉得,可能去了xx吧”。
巢湖方言里的“[K??]是”類問句包括“[K??]是VP”和“[K??]是 NP”兩種形式。如表 4 所示。

表 4 “[K??]是 NP”和“[K??]是 VP”對比
陶煉[6]《是不是問句說略》將普通話中的正反問句和“是不是”問句看作是兩種句式,列舉出諸多“是不是”問句與反復問句的差異之處。隨后丁力[7]《從問句系統看“是不是”問句》一文又將該觀點進一步完善,認為可以將是非問句進一步劃分,分為一般單項問和強調單項問,而強調單項問又可以分為“是不是”單項問和“是”字單項問。我們認為,巢湖方言的“[K??]是 VP”問句類似于普通話中的“是不是”問句,“[K??]是 NP”問句等同與普通話中的“是”字問句。通過表4,可以清晰地看到兩種問句之間存在的差異。首先,“[K??]是NP”問句的回答為“是滴/不是滴”;而“[K??]是VP”的回答卻可以將“是”省略,保留“是”則是對事件的強調。其次,在“[K??]是 NP”問句中,“[K??]是”是句子的核心。如果去掉“[K??]是”,句子要么不成立,要么意義被改變。如“她老師?”這句話是不成立的,“你拿滴試卷?”既可以被理解為“你拿的是不是試卷”也可以被理解為“是不是你拿的試卷”。而在“[K??]是 VP”問句中,“[K??]是”只是一種問句的標志,去掉“[K??]是”對于句子沒有任何影響。如“她當過老師?”“桌子高頭滴杯子沒洗?”,句子在保持完整的同時基本意義也沒有改變。最后,“[K??]是 NP”結構中的“是”承擔判斷功能,在說話時不能被省略,但是可以連讀,讀作“[K?]”。而“[K??]是 VP”結構中的“是”可以被省略,從而轉換成“[K??]VP”結構。當“[K??]是 VP”結構保留“是”時,句子的疑問程度比較低,說話人對所問有所預設;當“是”被省略時,句子的疑問程度比較高。例句“門口的月季[K??](是)香?”,當“是”沒有被省略時,說明說話人已經聞過月季,想要得到聽話人的肯定回應;當“是”沒有被省略時,則說明說話人不知道月季香不香,想聽到聽話人的看法。
“[K??]是”類問句除了在內部有性質和用法上的差異外,其和“[K??]”類問句也有一定的區別。主要表現為“[K??]是 VP”和“[K??]VP”之間的區別。首先,“[K??]是VP”結構中可以出現否定性的謂詞性成分,而“[K??]VP”結構中不可以出現否定性謂詞性成分。如“你[K??]是不想聽我講話”是成立的,但是“你[K??]不想聽我講話”就不成立。這是因為疑問副詞“[K??]”本來就帶有“是否”的意思,如果句中再出現否定性成分,則語義重復;而“[K??]是”的疑問傾向于“是”,因此句中可以出現否定性成分。口語中出現的“[K??]+否定成分+VP”句式都為“[K??]是+否定成分+VP”的省略式。其次,“[K??]VP”的疑問程度較高,說話人在提問時對于答案沒有過多的傾向,而“[K??]是 VP”的疑問程度較低,說話人對于所提問的內容已經有了自己的猜測,內心更偏向于肯定態度,只是想求得聽話人的肯定回應。最后,“[K??]”可以出現在單音節動詞前,“[K??]是”一般不出現在單音節動詞前。如果“[K??]是”必須要出現在單音節動詞前面,那么句末一定會有其他音節。以單音節動詞“買”為例,可以說“[K??]買”,也可以說“[K??]是買過”,但是不可以說“[K??]是買”。
巢湖方言中,“[K??]”類問句和不同的時體助詞共現可以表示不同的時態意義,能和“[K??]”類問句共現的時體助詞有“了”“著”“過”和“過著”四種。
在巢湖方言里,“[K??]VP 了”“[K??]是 VP 了”“[K??]是 NP 了”與“[K??]VP”和“[K??]是 VP”“[K??]是 NP”的意思完全不同。總的來說,就是“[K??]VP 了”“[K??]是 VP 了”“[K??]是 NP 了”具有預設功能,而“[K??]VP”和“[K??]是 VP”“[K??]是NP”不具備這個功能。
(10)a景點現在[K??]收費了?(景點現在還收費不?)
b景點現在[K??]收費?(景點現在收不收費?)
(11)a他現在[K??]黑了? (他現在還黑不? )
b他現在[K??]黑?(他現在黑不黑?)
(12)a外頭[K??]是下雨了?(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b外頭[K??]是在下雨?(外面是不是在下雨?)
(13)a 她[K??]是主任了?(她現在還是不是主任?)
b她[K??]是主任?(她是不是主任?)
“[K??](是)VP 了”和“[K??]是 VP 了”不是單純地詢問某事,而是詢問是否有新情況發生。當說話人使用“[K??]VP 了”和“[K??]是 NP 了”結構時,說話人都有這樣一種預設:即該情況曾經發生過,但是不知道該情況是否被延續。如例(10)a,說話人認為景點本來是收費的,現在在向聽話人求證景點是否還收費。(10)b說話人處于對事件一無所知的狀態,只是單純詢問景點是否收費。例(13)a說話人掌握“她曾經是主任”這個信息,現在是求證她是否還是主任,而(13)b則是單純詢問。而“[K??]是VP了”結構是說話人預設會有新情況的發生,向說話人求證。如例(12)a,說話人預設外面下雨了(本來沒下雨),向聽話人求證是否屬實,(12)b說話人則沒有預設。
在巢湖方言中,時體助詞“著”可以和“[K??]VP”和“[K??]是 VP”共現,但是不可以和“[K??]是NP”共現。
(14)a 貨[K??]搬著?
b 貨[K??]是搬著?
c 貨[K??]在搬著?
d 貨[K??]是在搬著?
(15)a阿妹[K??]接著?
b 阿妹[K??]是接著?
c*[K??]在接著阿妹?
d*[K??]是在接著阿妹?
巢湖方言中“[K??]是 VP 著”相比于“[K??]VP著”多了強調意味和傾向意味,意義差別不大,因此下面將二者統稱為“[K??]VP 著”。“[K??]VP著”在巢湖方言中在于詢問某個動作是否開始,實際情況分為以下三種:動作還未開始、動作正在進行和動作已經完成。不論是何種情況,動詞都是句子的重心。因此其回答對應為以下三種:“沒 V”“正在 V”“V 著”。如“貨[K??]搬著? ”是詢問貨有沒有搬,搬貨這件事情可能發生了,也可能沒發生,也可能正在進行。其回答可以為“搬著”“正在搬,還沒搬完”和“沒搬”。當“[K??]VP著”句中含有動詞“在”變為“[K??]在 VP 著”時,句義范圍則縮小為只用來詢問動作是否正在進行。如“貨[K??]在搬著?”就是詢問在不在搬貨,此時句子的重心為“在”,動詞則變成次重心。可以用“在 V”或“不在 V”來回答。相比于“[K??]VP 著”,“[K??]在VP著”對進入結構中的動詞有所要求:只有持續性動詞可以進入“[K??]在VP著”,瞬間性動詞不可以進入該結構。如“[K??]在接著阿妹?”在巢湖方言中不成立。
巢湖方言中的“[K??]VP過”是對過去的情況進行提問,且“過”也不可以和“[K??]是 NP”共現。
(16)a 你[K??]玩過跳皮筋?(你有沒有玩過跳皮筋?)——玩過/沒玩過
b你[K??]玩跳皮筋著?(你有沒有玩跳皮筋?)——玩著/沒玩
(17)a 個幾本書你[K??]瞧過?(這幾本書你有沒有看過?)——瞧過/沒瞧過
b個幾本書你[K??]瞧著?(你有沒有看這幾本書)——瞧著/沒瞧
“[K??]VP過”更多的是強調是否有過某種經歷,“[K??]VP著”更多強調的是動作是否開始,二者的側重點有所不同。如例(16)a是詢問聽話人有沒有玩過跳皮筋的經歷,(16)b則是詢問聽話人有沒有開始跳皮筋這個動作。二者的回答也有所不同,“[K??]VP過” 的否定回答為 “沒V過”,“[K??]VP 著”的否定回答為“沒 V”。另外,當說話人想要強調句子中的賓語時,“[K??]VP著”句子可以變換為“把”字句而意義不變,如“你[K??]瞧著個幾本書?”可以變換為“你[K??]把個幾本書瞧著?”。“[K??]VP過”句式則不能進行這種轉換。
巢湖方言中還存在“[K??]是 VP過”這一句式,該句式同樣是對過去的情況進行提問。不過和“[K??]VP過”有所不同,該句式說話人有所預設,即傾向于認為自己所說就是真實情況。比如“你[K??]是玩過跳皮筋?”,說話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認為聽話人玩過,只是想確認是否真的如此。這一點和“[K??]是 VP著”有所相似。
巢湖方言里的“[K??]VP過著”可以說是“[K??]VP 過”和“[K??]VP 著”的結合體,不過“過著”不可以和“[K??]NP”共現。
先來比較下面兩組例子:
(18)a[K??]煮過飯?(有沒有煮過飯?)——煮過/沒煮過
b[K??]煮飯著?(有沒有煮飯? )——煮著/沒煮/在煮
c 飯[K??]煮過著? /[K??]煮過飯著? (有沒有煮過飯?)——煮過/沒煮過;
d 飯[K??]煮過著?/*[K??]煮過飯著?(飯有沒有煮好?)——煮過著/還沒煮
(19)a 個幾本書你[K??]瞧過?(這幾本書你有沒有看過?)——瞧過/沒瞧過
b個幾本書你[K??]瞧著?(你有沒有看這幾本書?)——瞧著/沒瞧
c 個幾本書你[K??]瞧過著? /你[K??]瞧過個幾本書著?(你有沒有看過這幾本書?)——瞧過/沒瞧過
d 個幾本書你[K??]瞧過著?/* 你[K??]瞧過個幾本書著?(你有沒有看完這幾本書?)——瞧過著/還沒瞧完
當“[K??]VP過著”表示經歷義時,其意義與“[K??]VP 過”基本一致。但是當“[K??]VP 過著”表示完成義時,和可以表示三種狀態的“[K??]VP著”不同,其只用來詢問事情是否已經完成。如(18)c,說話人想要詢問的是“飯有沒有煮好”。
由于“[K??]VP過著”在巢湖方言中具有兩種不同的意義,為避免歧義,巢湖方言使用者也有區分二者的方法。
①通過音步的不同來區分。一般來說,如果是詢問完成義,其音步表現為“VP/過著”;而詢問有沒有經歷過某事時,其音步表現為“VP過/著”。
②通過替換來區分。當“[K??]VP過著”表示經歷義時,其謂語成分不可以替換成“把”字句,當其表示完成義時,其謂語成分可以用“把”字句替換。
③通過語境來區分。這兩種不同的語義不會出現在同一語境之中,因此聽話人也可以通過語境來區分說話人想要表達的意思。
④通過能否在句中插入成分來區分。當詢問完成義時,“過著”中不可以插入其他成分,當詢問有沒有經歷過某事時,“過著”之間可以插入其他成分。
朱德熙將漢語中的疑問句分為特指問、是非問和選擇問三類,其中選擇問當中還有一種特殊的問句,即反復問句[8]。他認為方言中的“FVP”形式問句屬于普通話中的反復問[2],但是我們發現,巢湖方言中的部分“[K??]VP”問句既可以對應普通話中的反復問句,也可以對應普通話中的是非問句,具有雙重對應關系。如:
(20)你[K??]能把書給我? ——(你能不能把書給我/你能把書給我嗎)
(21)你[K??]是因為覺得他不好才不跟他玩?——(你是不是覺得他不好才不跟他玩/你是因為覺得他不好才不跟他玩嗎)
(22)你昨個[K??]到醫院打疫苗著? ——(你昨天去沒去醫院打疫苗/你昨天去醫院打疫苗了嗎)
漢語中的是非問句分為語調是非問和“嗎”類問句。袁毓林[9]在此基礎上將“嗎”類問句分為無標記的肯定式“嗎”問句,有標記的強調式“嗎”問句和有標記的否定式“嗎”問句,認為這幾類問句的疑問程度和回答方式都不同。根據袁文,將這幾類是非問句的異同整理成下表5。

表5 不同是非問句之間的比較
說話人如果只是想知道問題答案的情況下會使用無標記的“嗎”問句;當說話人對事情有了一定的推測,想要求證自己推測是否正確的情況下會使用語調是非問和有標記“嗎”問句。將無標記的“嗎”類問句歸為中性是非問,有標記的“嗎”類問句和語調是非問句歸為傾向是非問。
我們認為漢語中的反復問句與是非問句類似,有的疑問程度較高,有的疑問程度較低。由于“是不是”問句和反復問句結構相似,因此在這里將兩種問句并列比較。如表6所示。

表6 反復問句與“是不是”問句的比較
VP-neg(VP)類問句的疑問程度較高,說話人使用該句式主要是為了得到真相,說話時以詢問語氣為主;而“是不是”問句的疑問程度較低,說話人在發問前內心已經有了一定的猜測,發問更多是求證事實是否符合自己的猜測。因此將“是不是”問句劃分成傾向反復問,VP-neg(VP)劃分成中性反復問句。如表7所示。

表7 巢湖方言“[K??]VP”之間的比較
在巢湖方言中,“[K??]是 VP”問句的傾向性高于“[K??]VP”和“[K??]是 NP”。說話人在內心有猜測的前提下會使用“[K??]是 VP”,對問題沒有猜測,只是單純詢問則會使用“[K??]VP”和“[K??]是NP”句式。如表8所示。

表8 是非問、反復問、“是不是”問句與“[K??]VP”的對應關系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在巢湖方言中,“[K??]VP”類問句和“[K??]是 NP”類問句屬于中性問句,“[K??]是VP”類問句屬于傾向問句。具體來說,就是巢湖方言中的“[K??]VP”問句可以對應普通話中的中性是非問句和中性反復問句。巢湖方言的“[K??]是VP”問句既可以對應普通話中的傾向是非問,也可以對應普通話中的“是不是”問句。而巢湖方言中的“[K??]是NP”只對應普通話中的中性反復問。
經過上文討論,發現巢湖方言“[K??]VP”問句分為“[K??]VP”“[K??]是 NP”和“[K??]是 VP”三種結構,前兩種結構屬于中性問句,后一種結構屬于傾向問句。三者與普通話中疑問句的存在如下對應關系:“[K??]VP”類問句既可以對應普通話中的中性是非問句,也可以對應普通話中的中性反復問句;“[K??]是 VP”類問句既可以對應普通話中的傾向是非問,也可以對應普通話中的“是不是”問句;“[K??]是 NP”只對應普通話中的中性反復問句。邵敬敏和周娟[10]在《漢語方言正反問的類型學比較》中指出,動補結構構成的正反問,通常都是完整式,正反形式前后出現,一般都是肯定式在前,否定式在后。例如:你坐得下坐不下?(北方方言),但是吳方言、湘方言、粵方言和客家方言這類提問格式都采用一種比較特別的形式。例如:儂坐勿坐得落?(吳方言),你坐唔坐得落?(粵方言、湘方言)。我們發現,巢湖方言中也有類似用法,如“你坐不坐得下?”。這說明巢湖方言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不斷吸收普通話和其他方言中的用法。近些年來,“V-Neg-V得 C”句式逐漸被巢湖方言接受,但是“[K??]”類問句在巢湖方言中依然處于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