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雪就要降臨（組詩）

◎鐵 柔

[盲 孩]

一歲的眼窩深陷進去

仿佛世上的光

密封在兩口枯井里

開始卻已經結束

這是為什么？

眼皮翻動，如蝶翼撲騰

在媽媽背篼里咿呀不清地發聲

扭動身體，搖擺雙手

像在黑暗的世界里跳蹦床

這又是為什么？

我說的是，當我埋首翻看

他媽媽遞過來的就醫病歷冊

——先天性視網膜脫落

他正掙扎著要去夠

院子里那枝我們沒注意到的

斜過頭頂的青杏

此刻，葉隙間的陽光

正收集著毛茸茸的表皮上

昨夜殘留的雨水

[大雨如注]

她坐在雨中哭

哭聲撞擊雷聲

淚水洗刷雨水

哭，她坐在雨中賣命地哭

像故鄉的一座破廟

雨水沖垮的白發間

不時升起一抹閃電

她坐在雨中

哭——像一叢荒草

雨中街道，開滿了漂亮的傘花

[光]

多么灼心的烈日

多么茂密的一棵樹

多么驚惶的一只螞蟻

在一枚漏下的光斑中

仰起黝黑的觸覺

像一個剛從礦井里出來的人

掏出手機

站在風中傳遞回家的消息

[仿佛雪就要降臨]

頭里長了顆瘤子

姑爹走路總是偏向一邊

沒過一年，姑媽又患上乳腺癌

大尖山頂，仿佛雪就要降臨

電話里，表哥像一頭沖向雪幕的犀牛

無畏，卻又無奈

仿佛雪就要降臨，路上

溫度已經很低，灰云，更灰了

凍雨像表哥忍住的眼淚

“你那邊有沒有下雪？”我有意轉移話題

表哥勉強應和著：“看著要下，但沒下。”

迎面走來一個人，默不作聲

仿佛雪就要降臨

篾帽里，擠出幾綹白發

滿背簍大白菜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