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紅
一群鳥飛過去
即使其中一只
像是要從鳥群中
脫離出來
即使黃昏像一張大網
我有些眩暈
一群鳥飛過時依舊美
可一群鳥飛過后
天空總是拿出它的
一大片孤獨
給我看
櫻桃園里
春天開過的花
并沒有在夏天
成為果實
父親站在樹下
修剪新抽出的枝葉
陽光照過來
我依稀記得那時候
他也是這樣站在樹下
仿佛陽光只是這樣
照過來
他的頭發就要全白了
仿佛他的一生都是這樣
站在樹下
修剪著那些盲目的空枝
在車上
看見路旁的月季開了
突然很難過
過了天橋
進了院子又看見了它們
紅的粉的白的
眼淚就流了下來
山上的月季
你們也很難過吧
你們的紅裙子
就要穿舊了
那兩個說好要牽著手的人
到現在還沒有來
院子有些空曠
臺階濕著
沒有開出花的石臺
有些寂寞
屋內爐火旁你翻書
薄雪輕輕鋪開
古書中插畫的一頁
掀起門簾你看出去時
汲水的母親
正從那里出來
我聽到過雪
簌簌的,細小的聲音
打在毛竹細小的葉片上
最絕望的一片
是一個人在夜晚
轉過身
沿長石階走下去
最不舍的一片
是他頂著滿身的雪
又折返回來
不看風景
只在湖邊坐著
當我成為湖水的一部分
繁茂的人世
就成為荒蕪的草木
風吹來
我有細碎的孤獨
風離開
我有廣闊的孤獨
我有一枚小小石子
就能擊穿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