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蔥
等中海山閑草木,東皇一雇便春風。
—— 宋·潘牥《蘭花》
稀疏的幾筆,一種技巧
從畫紙上升到生活的暗處
我們可以看見一個背影,但似乎
僅此而已。直到綻放出
那些搖曳著的花,楚楚動人
它是一種占用,我們
日常生活中的喧鬧。在轉身之際
嗅到那隱約的香味如麝撲鼻
但無關緊要,余暇中的消遣
如果說它意味著一種生活的態度
并不能支撐起它的沉溺
這風中輕輕的晃動無跡可尋
傾注,傾注內心的輪廓
用這些淡和濃,這些醞釀了
許久的視野,委婉敞開的內心
表達于我們的只是這簡單的筆觸
刪繁就簡,又在簡單的事物里
舉輕若重?只是被看見
只是在看見中得出命運的循環
用君子的小指頭隨意一指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宋·林逋《山園小梅·其一》
鋪陳出這蜃樓中的想象,風
是它的骨頭。在寒冷中它有燃燒著的香
許多人曾經寫過:雪在燒。
但其實被這盛大的香氣所眩暈
時間的沙漏,在暗處的傾聽
它用這植物的氣息虎視眈眈
一種占據,進退于有限的空間和陰影
這時間的沙漏,看不見的沙子傾瀉
削出它們,這些花瓣
駕馭幾乎可以看見的命運
晨昏之間被打開的書,晝夜循環
光的罅隙就是白駒的抖擻?
微茫于這種冷徹,一個黃昏的
俯身:在短暫的綻放之后
稀疏成為它勾勒出的屋舍和山水
鳥鳴,以及被迫的咳嗽和疾病
一點嫣紅,固化了的雪意?
誰返身躲藏在烏云的虛無間
它是真的,動輒易怒,動輒抒懷
梅花落處正是不可抗拒的重力
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
——唐·張旭《桃花溪》
無非是一個訪客,在既定的時間里
歸來,如果桃花斜插在發梢
它是一座迷宮:灼灼其華,桃之夭夭
說起這水之聲音,流水的去向
桃花不問,鱖魚不肥,這聲音的孤徑
在某一頁宣紙上獵獵飄拂
絕不是那斂結了的果實
風中的飽滿,一個隱喻,身體的符號
現在,它在單薄中收攏了光
窈窕?一夜驟雨,并無要來的人
獨自撐傘于桃花樹下
那些凋零成泥的就是昨日的臉龐
庭院深處它后退到了局促
被屋檐所遮擋,如果在漫山遍野中
這些柔弱的花朵猶如一枚枚石頭
我們需要一朵花的重量
它的寬度和長度,收斂為微小的花蒂
能夠膨脹成一種遺傳的豐韻
似癡如醉弱還佳,露壓風欺分外斜。
——宋·楊萬里《凝露堂前紫薇花兩株每自
五月盛開九月乃衰》
它是慢的,把時間在緩慢中延長
月朗星稀下彈奏這漫漫夏季
恍惚有它的前世和今生,蓊郁之樹的
走來:猶如那粒長庚星,傾倒下
這些星光,倦鳥的歸巢,但花壓著風
是它們,這些植物的舌頭
卷起或者舒展,對自己的爭辯
因為陽光的斑駁。
光打在花瓣上,花蔭之下
翩躚之蝶從陰影中脫身而出
——難道它們是一體的?
根在土里,花在枝上,它們相互糾纏
如果偶爾到來的風和蝴蝶
融合成了風景,這風景描繪出
一個看花的人,傷春悲秋,而它
讓人側耳傾聽,不可看見的衰老
燦爛在花期里有著可以目睹的沉溺
它,這花的繁復和簡單
綻開時的技巧,服從于本能和天賦
而突然現身的蝴蝶讓它動了一下
始見開二三,旋已放五六。
——宋·李處權《芙蓉》
醉在明亮的光線里,這一日間的變化
仿佛一個晦暗不明的人
從起始走向結束,一天里的循環
像是等待著歸來,窗欞下
這推敲的花,亭臺樓榭處,有它的姿態
它是平常的:三餐,觸目可見。
縈繞它的氣息也就是花的魂魄
我們側耳聽,微小的占據
猶如海面上落下的每一滴滂沱之水
它有自己的小脾氣,漸漸聚集
慢慢綻放出藏著的隱秘
芙蓉帳暖,多少事有著相似的一幕
濃郁中的盛開?只是在街角和巷尾
斟酌這一日將盡時的余光
從花枝的間隙里透出琴聲的悠揚
那是剝落之物,像我們的衰老
如果那并不存在的事物被反復夢見
那么拒絕霜氣入侵,在冷中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