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學云
把鐵打制成鐵器
把生活打造成日子
在鎮上,他的鋪子像一只知了
一直伏在那條小路盡頭
掄了一輩子鐵錘
鎮上的一條條路都錘直了
錘不直是繞鎮而過的那條小河
還有自己越來越彎的老骨頭
祖傳四代的手藝
在他手里要徹底斷了。他這把
越來越彎的鐮刀
勾不回進城打工的兒子
一彎明月,晃蕩在孤單的酒杯中
他在想,用它給自己打顆棺材頭上的釘子
還是給鎮頭的張寡婦
打一根拴大門的鐵條子
大而挺者,最先被目光盯上
伐木的聲音比泉水單調
他是伯樂,也是殺手
難得一見的天空。天空
在不透光的樹頂流動如時光匆匆
建好的宮殿不斷傾圮
又不斷為新破土動工的大廈
砍伐棟梁與椽子
深山已空。伐木者將自己伐倒
最后一場大雪抹掉了
所有進山出山的路
時間在深淵里大口吸氣
銹跡斑斑的斧頭,被狩獵者
發現,打制成
更具殺傷力的箭鏃
夜里,拿起發黃的《詩經》
隨手一翻,翻到二百二十一頁
傳來最原始的伐木聲
月色空蒙。我不禁
輕輕念誦
世界如此安靜,仿佛
不曾有過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