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愛（組詩）

劉忠華

鐘聲與花朵

萬壽寺的鐘

敲一下

陽明山的花

開一朵

陽明山的花

太多了

萬壽寺的鐘

敲不過來

石頭滾動

石頭撞擊石頭

替萬壽寺的鐘

喚醒那些花朵

那么多眼睛看著我

反復確認過。從小到大

從故鄉出發，一路上

那么多花朵

那么多眼睛

星辰一樣，在頭頂

看著我

即使是林間小路

也有那么多，紫色的

地丁花

張開細小的眼睛

在低處，望著

出走多年，我仍然是

五月的一株菖蒲

像這個季節向水而生的人

像這個季節，從空中向下

長出的雨

時間是有顏色的

時間是有顏色的

春天的紅，夏天的綠

秋天的黃，冬天的白

少年的粉，青年的青

中年的橙，老年的褐

和白天的白，夜晚的黑

雨天的雨，雪天的雪一樣

每一道年輪，每一回生死

都有印痕，有記憶，有響動

那么細長的溪流

那么老舊的手表

步子總是那么小

聲音總是那么低

——嘀嗒，嘀嗒，嘀嗒

像一群桑葉覆蓋下的蠶，破繭而出

更像另一群星辰，掙脫夜空的束縛

更像你啊，呢喃似蟲吟，把我的命

演奏得像一首小夜曲

拐彎的地方就是家

看起來，它更像凝固的時間

也像是跨越時空的彩虹

身處時間之外

卻被時間照亮

人間愛

一朵，兩朵，三朵

把那些凋謝的花

擺在玻璃上

欣賞她們年老的樣子

多像母親，嬸娘，姑媽

一個，兩個，三個

把那些常用的詞

擺在白紙上

想象他們

一大早醒來的樣子

父親，母親，孩子

大地，河流，星辰

多年以后，我和我的親人

都會回到紙上，回到玻璃后

像這些花朵與詞

想起這些就很激動

是啊，這些溫暖的事物

溫暖的人，溫暖的詞

當世界一再老去

他們也會從后人嘴里說出

就像現在，晨曦微現

我念著他們，并且

輕輕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