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磊
古埃及的教諭文獻普遍存在于書吏學校中,通常是國王、官吏或德高望重的智者們為了將年輕人培養成為忠君愛國的官吏而撰寫的教導性文獻,采用智者教育年輕人的口吻寫成,因此又被通俗地稱作“說教文”。作為書吏學校重要教材之一的教諭文獻便成為研究古埃及社會狀況的重要文字資料。
根據內容的不同,教諭文獻可以劃分為兩種類型:(1)關于“樹立正確的人生志向及規范處事方式”的教導。其中涉及古王國時期的幾篇教諭文獻多次強調了人生志向等方面的教導,也談到了掌握正確的行為方式是成為精英階層的基本要素;(2)效忠神靈及王室的教諭,包括國王對王子們的教導以及貴族對繼承者們的教導,同時因為有文獻提到了教導百姓要效忠國王的內容,因此又被稱作“效忠”教諭。
根據學者的研究,對教諭文獻的確切定義雖然存在不同觀點,但大都認可其中兩點基本特征:(1)成文體系方面:教諭文獻的結構多由主題、正文和總結三部分構成。①主題——包括此文獻的題目,題目后緊跟作者和受教導者的名字,兩者通常以父子的關系出現;②正文部分——正文是全文的中心所在,通常由人生志向、道德規范及行為準則等構成;③總結部分——重申作者的目的,從而加深在年輕人心里的印象。(2)教諭的宗旨都是“懲惡揚善”,具體包括懲惡揚善、誠實守信、謙遜拱讓、忠于君主和愛戴百姓等方面。這些教導無疑對古代埃及社會的和諧安定產生了極為重要的影響。
土地和氣候條件對古代埃及文明的產生和發展有著深刻的影響。類似于史書中記載的華夏文明起源于黃河、美索不達米亞文明起源于兩河流域一樣,古代埃及文明也是起源于尼羅河兩岸分布的充滿生機的綠色狹長地帶,就像希羅多德在《歷史》中所描述的“埃及是尼羅河的贈禮”,如果沒有這條生命之源,埃及可能早就成為一片荒漠了,更無輝煌的文明可言。
教諭文獻的產生與古代埃及特殊的自然環境密不可分。埃及人最早的思想觀念、宗教信仰和涉世經驗的形成都多少受到自然地理條件的影響。每年尼羅河洪水定期到來的規律性和埃及國土的相對封閉性給人們帶來一種安全感和穩定感,甚至每天都會規律性出現的日升日落,都使古埃及人民對神靈有著無限的尊崇,影響著古埃及人們對自然循環秩序的敬仰之情,這些也對教諭文獻中出現的理想的人格如崇拜神靈、尊崇秩序和正義等方面形成影響。利希泰姆在《古埃及文學》一書中也強調了此觀點:“古埃及那些有機會受教育的階層,由于本身處于等級鮮明的上層社會中,他們認為社會等級秩序便類似于自然現象中的秩序,就像太陽每天升起又落下一樣,埃及的法老處于社會的最高層,由他控制著這種秩序的穩定。在這樣的自然和社會環境中,那些受過教育的智者們便總結出一句句短小的箴言,這便是教諭文獻的最初形式。”
當然,古埃及的自然地理條件也存在不利的一面,每天都能看到的太陽、定期泛濫的尼羅河以及無盡的沙漠都是埃及人潛在的“天敵”。與埃及那些處于相對荒漠化的鄰國相比,埃及由于尼羅河的庇佑而顯得富庶和幸運,埃及人由于早就意識到這些自然因素中存在的毀滅性而不斷地奮斗,爭取避免災難的到來,或者說將災難的破壞程度降到最低。這就是教諭文獻中經常出現爭取正義、反對邪惡主題的重要原因。
埃及地形情況的特殊也是影響教諭文獻中主題思想的因素。由于尼羅河東西兩岸相對應,東部沙漠和山脈與西部沙漠和山脈也相互對應。這種對稱的地形使人們在心理上不能接受破壞相對一致性的事情。教諭文獻中反復體現這種一致性,在內容上往往追求完美的事物,反擊那些破壞和諧的事情,維持和諧的觀念支撐著教諭文獻的存在和延續。例如,現已發現的古埃及最早的教諭文獻是大約產生于第四王朝的《王子哈爾杰德夫之教諭》。講述的便是王子哈爾杰德夫教育他的兒子要成家立業、娶妻生子、營造墓地以便在來世永恒生活的故事,特別是反映了古埃及人對永恒世界的憧憬。而在《阿蒙涅姆赫特一世對他的兒子塞索斯特里斯一世的教諭》中,國王則告誡王子們:“千萬要留意那些身份比較低下的臣子們,如果他們策劃陰謀,是不會讓你事先知道的。更不要信任你的兄弟,不要去結交朋友和知己,因為他們一無是處。當你入睡時更要多加留意身邊的人,因為在你身處險境時是不會有人伸出援手的。”
毋庸置疑,“教諭文獻”之所以被當作書吏學校的教學文本傳抄,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些教諭文獻的教導符合社會的主流思想,即有利于統治階層利益的社會倫理的基本原則。在早王朝之前,政府職能和社會階級的詳細情況雖然還未確定,但社會等級分化是早已經存在的,因為現存資料中國王的高大形象已經直接表明當時國王處于至高無上的地位。到古王國時期,由于社會等級的分明,統治階層更希望通過教諭文獻來達到維護社會正統思想的目的。
古埃及社會中,法老的地位至高無上,由他分配土地給貴族和僧侶。貴族們驕奢淫逸,奴隸們則暗無天日,使得階級矛盾尖銳異常。奴隸們在政治、經濟上毫無權利,更無從享有受教育的權利。學校從一開始產生便帶有這種階級性,貴族階層需要培養未來的統治者,因此學校這種培養人才的機構便成為他們壟斷知識特權的行政部門。法老是古埃及教育的最高決策者,貴族階層則成為學校實際的創辦者和管理者,可以說古埃及的學校是名副其實的“貴族化”學校。
其次,官僚階層特別是維西爾在產生和傳播教諭思想方面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由于統治階級的需要,這些教諭文獻中所謂正統的倫理教化的產生首先要與統治階級的主流思想相符,自古以來每個國家都需要忠于職守的官吏們管理,古埃及也不例外。維西爾的職能十分重要,不但在行政管理等部門把持著主要權力,而且出于職責要求,作為維西爾的他要對王子進行治國策略和為人處世等方面的教導,并且要通過日常的觀察在百官之中選取合適的接班人,這便給那些削尖了腦袋往上鉆營的書吏及其他官員以機遇。
另外,書吏作為少數能夠掌握書寫符號的群體,在推動教諭文獻的發展上功不可沒。古代埃及“托特”是所有書吏的守護神。他是發明文字和記錄法律和年鑒的文書神,同時還掌管著數字和時間的劃分,并推算出年和日的歷法。書吏階層作為教諭文獻教育最大的受益者,在他們成功之后又會作為倫理的教導者,大力推廣和發展教諭文獻中的教導言論,努力去倡導建立一個理想中的富有正義感的社會。
后世的文本中經常會出現學生對背誦相對枯燥的教諭文獻的埋怨,但是這種看似很笨的辦法卻對書吏的成長十分有用。學生在抄寫和背誦教諭文獻的同時也達到倫理教化的目的,使他們在閱讀中思考,確立了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培養了正統的道德情操。這些教導都會在學生的基礎教育中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在他們成為書吏后也會受益匪淺,這便使得書吏在由學生轉型為教導者后,仍會樂此不疲地繼續沿用這一教學方法。
綜上所述,古代埃及教諭文獻的發展一方面受自然環境因素的影響,同時也源于上層社會的大力推動和支持,而統治階級之所以這樣做也是出于維護其自身統治的需要,他們希望推廣這種有利于社會安定的價值觀,教諭文獻提倡公正和諧,這種觀念在全社會的推廣必將在很大程度上維護官僚集團的統治,同時也將促進古代埃及社會的全面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