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健民
大學同學大都六十多“奔七”了,突然改了個群名:風華正茂。后來有人提議,都過了風華的年紀,可以把“正茂”去掉。其實是無所謂的,“風華正茂”也許正是表明我們這代人的心態。
去年年底,我回了一趟老家,把闊別了47年之久的幾位高中同學聚在一起。他們為了考驗我的眼力和記性,讓我在一個個同學面前指認是誰?叫啥名字?我只能認出他們的三分之二,意識里一個巨大的“忘川”籠罩著我。不得不承認,我老了。
然而,他們一個個都在滿滿地追憶往昔。幾十年的歷史一站一站地滑過,那些糗事居然歷歷在目。
比如某個男生追逐女生,每天放學后快速跑到校門外一棵樹后面,瞅著某女生東張西望地走出來,結果那女生突然被另一位勇敢的男生“截胡”了。女生雙頰飛紅,芳心亂顫,不知該怎么辦?躲到樹后邊的男生急得滿臉通紅,一個箭步闖出來,勾拳一舉,立刻就放下了,原來那女生向他遞過來一個信號彈般的眼色。女生裝作啥也不見,若無其事地揚長而去,兩位男生面面相覷,各自打了個響亮的呼哨,悻悻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那個年代沒有“早戀”一詞,那些尚未解開秘密的內心悸動,伴隨著某種潮濕的情緒,在年輕一代干涸的人生沙灘上一直無法凝固。比如有男生總是希望在上學的路上遇到一位心儀已久的女生,但一直不敢公開地往前一步。記得有一次不知道在哪一本衛生科普讀物里看到“夢遺”這個詞,覺得羞澀,偷偷告訴了某個同學,他說他有過,令我感到十分驚訝。那個年代忌諱談“性”,在手抄本上赫然看到“乳房”“臀部”等字眼,就會耳熱心跳,喉嚨發干。
如同許多中學生一樣,那個時候男生和女生幾乎是不說話的。我們那一屆有四個班級,大概二百多一點學生。每次下課,一大批男生歪歪倒倒地擠在教室門外,等待某個“校花”或“班花”從他們中間穿過。有個漂亮女生十分矜持,下課后總是低著頭往女廁所跑去,男生們對她的交流就是望著她的背影逶迤而去,隨后轟地冒出一陣莫名其妙的怪笑。待那位漂亮女生回來了時,全體男同學就立馬不作聲了,直盯著那位女生落座。
高中畢業后回到鄉下,不時給同村小伙伴們講我讀過的小說。我發現小伙伴們對于《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靜和《林海雪原》里的白茹特別感興趣,當講到嬌小而開朗的衛生員白茹時常晃動在少劍波身邊時,小伙伴們頓時兩眼放光,仿佛白茹那一身火熱不僅融化了203首長,而且融化了他們心中的異性向往。
然而不管怎么說,那個時候的大多數青年并非像《小芳》唱的那樣——“謝謝你給我的愛”,即便拋得下也不會如此輕巧和簡單。其實他們在裹挾著烈日、泥土和稻花香的同時,并未得到相應的性的完全成熟。
上了大學之后,我才真正感覺到這才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年代。從大一開始,就有人談戀愛了,漸漸地到了大三,突然就出現了好幾對“神仙眷侶”。一些男生和女生就開始慌張了,瞪眼在班上逡巡好幾遍,看看還有哪些情竇初開混沌未鑿待字閨中的家伙。果然,臨近畢業的那一陣,有幾對突如其來的伴侶的笑臉悄然綻放,漫過許多人的內心。“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不用多說,有這一句就夠了。
“風華”——一個神圣而浪漫的詞語,許多魂牽夢繞的內容,就鑲嵌在那些不斷泛起的日子里。大學畢業四十多年了,所有的故事都成為了往昔,而只有“風華”這個字眼,讓人無法不去刻骨地憶念。
猶記當年風華,如今我們老了,還能怎么樣?大概只有四個字可以概括: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