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 昕
(山西藝術職業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12)
莫泊桑是法國著名的現實主義作家,他較為豐富的人生閱歷使其創作的作品尤其是短篇小說語言精練,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廣受大眾喜愛,莫泊桑創作的《項鏈》中的人物語言就是如此,該作品主要講述的是愛慕虛榮的女子為參加舞會借用了朋友的昂貴項鏈,卻不慎將其丟失,不愿丟面子的女主角想盡辦法買了一模一樣的項鏈還給朋友,在花費十年時光還清債務后卻得知,她丟失的項鏈是個假貨。
在小說中,人物語言的巧妙應用,能夠增強人物形象的鮮明性,強化故事情節的波瀾性。在《項鏈》中,人物語言應用非常豐富,讓故事當中的人物形象更加典型,故事更引人注目。下面,對其人物語言運用的作用進行分析。
《項鏈》這篇小說用簡短的人物語言刻畫了多個典型人物,其中,主要典型人物是路瓦栽夫婦。從開頭的人物獨白中我們不難發現,女主人公瑪蒂爾德雖然生活在一個小資產階級家庭中,但其在衣食住行各個方面都向往上層社會,并認為自己出身不好,因而無法獲得上層人士的青睞,只能將就于小科員的婚姻之中。結婚之后丈夫的容易滿足,更是讓瑪蒂爾德夢想過上上流社會的生活。書中描寫瑪蒂爾德在看望完有錢朋友回來之后會十分“痛苦”“傷心”“遺憾”,并且“由于失望而感到憂慮”,讀者能夠從作者簡單的敘述中了解到此位主人公的虛榮心十分嚴重。當丈夫為其帶回請帖時,她“冷冰冰”地質問丈夫:“你叫我拿著這東西怎么辦?”通過此段對話向丈夫表達自己對當前生活的不滿,在丈夫解釋之后她又不耐煩地說道:“你叫我身上穿著什么到那兒去?”點明自己是因為沒有合適的衣服參加舞會而感到不悅,流淚之后她更是平靜地對丈夫說:“你倘若有一個同事,他的妻子能夠比我打扮得好些,你就把這份請帖送給他。”直接讓路瓦栽提出了給她買新衣服的建議。從此段人物沖突的對話中我們不難發現,瑪蒂爾德的虛榮心不僅體現在對外交際上,也體現在家庭中。她內心是向往上流社會的,但她不愿意直接開口向丈夫索要新衣服,而是通過語言的優勢一步步讓丈夫主動提出買衣服的建議。她的這種做法既能夠表現她的無辜與委屈,又能夠避開因自己開口索要遭到丈夫拒絕的結果,通過這個細節,一個富有心計又虛榮心作祟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
除了刻畫典型人物之外,《項鏈》中簡練的人物語言還極大地增加了情節的波瀾性,在弗萊士杰太太家中選取借用的首飾時,瑪蒂爾德既對首飾挑挑揀揀不甚滿意,卻又不舍得歸還,只是一直問弗萊士杰太太“你還有沒有一點什么別的”,可見其自身雖然不夠富裕,但對于此類奢侈的首飾卻要求很高,這也為其后來丟失項鏈不愿意向朋友開口解釋埋下伏筆。而弗萊士杰太太在借項鏈的過程中也十分爽快,在瑪蒂爾德遲疑顧慮地詢問是否能夠將項鏈借給她時,弗萊士杰太太連說了兩句“當然可以”。從瑪蒂爾德的遲疑與弗萊士杰的爽快可以看出,作者在此處就埋下了項鏈是假貨的伏筆,而瑪蒂爾德卻看不出來,這成為其傾家蕩產的導火索。在瑪蒂爾德丟失項鏈之后,夫婦二人傾盡所有,購買真的鉆石項鏈還給弗萊士杰夫人時,弗萊士杰夫人卻只是埋怨她歸還晚了,從弗萊士杰夫人的埋怨中可以看出,她與瑪蒂爾德的交情并不深厚,她連盒子都沒有打開看,可見該項鏈對于弗萊士杰夫人而言沒有驗貨的必要,這再一次提示了項鏈的價值,但直到最后瑪蒂爾德也沒有發現這兩處疑點,只沉浸于自己虛榮心得以滿足的喜悅和丟失項鏈之后惴惴不安的心情之中。在此篇小說中,簡練的語言卻富含深意,無論是人物的對話還是其內心獨白,都對小說的情節發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
《項鏈》這篇小說一如既往地保持了莫泊桑小說語言簡練的特色,通過簡單的敘述制造情節反轉的顛覆感。在進行人物刻畫時作者使用的語言通常是直白的。例如,在描述路瓦栽的普通時,作者并沒有用過多的描述性語言形容其碌碌無為的普通,而是從“哈!好肉湯!世上沒有比它更好的……”一句話中體現了路瓦栽對當前生活的滿足,一位普通、樸實的形象躍然紙上。而其普通不僅體現于容易滿足的心態,更體現于恰到好處的虛榮心。在獲得請帖之后,作者利用幾句對話和“洋洋得意”的神態將其細微的虛榮感刻畫了出來。“瞧吧,這兒有點兒東西是專門為了你的。”一句話體現了在他與瑪蒂爾德的家庭中,他也渴望得到妻子的認可與崇拜。在面對妻子沒有合適的衣服而感到委屈流淚的情況時,他沒有選擇逞一時口舌之快,而是選擇第一時間詢問妻子的感受,用最直白的語言重復:“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體現了這位丈夫在家庭情感中的付出。用簡單直白的語言刻畫豐滿的人物形象是《項鏈》中經常使用的技巧,毫無疑問,作者對人物語言運用得十分成功,獨特的語言特色為小說增添了不少色彩。
《項鏈》小說中,對各個人物在不同階段的選擇,作者也通過簡潔精練的人物語言清晰地表達了出來,例如,從弗萊士杰太太多次面對瑪蒂爾德時的不同表現可以看出其階層特性。當瑪蒂爾德向她借首飾時她表現得非常大方,“你自己選吧,親愛的。”“有的是,你自己找吧。我不曉得哪件合得上你的意思。”而在瑪蒂爾德興致勃勃地挑選了鉆石項鏈后,她并沒有告知瑪蒂爾德項鏈是假的,可見她雖然家庭富裕,但也和瑪蒂爾德一樣,有強烈的虛榮心,同時,透過這件小事也能看出,她并不是特別在乎瑪蒂爾德這個朋友,否則她不會借一個假貨給瑪蒂爾德去參加上流階層的舞會。在瑪蒂爾德第二次歸還項鏈時,她不高興地說“你應當早點兒還給我,因為我也想要用它。”這句話屬于對瑪蒂爾德的埋怨,但也從側面說明了兩人的情誼并不深厚。直至最后一次,當她在大街上被瑪蒂爾德認出時,從她的語言中不難看出,在瑪蒂爾德辛苦還債的十年中,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集,她已經完全認不出瑪蒂爾德了。并且在兩人相認的過程中,她并沒有停住腳步,可見其并沒有和瑪蒂爾德長談的意愿,對于當時的她來說,被生活壓迫了十年的瑪蒂爾德不復當年的美貌青春,已經失去了和她攀談的資格。從這幾句對話中,作者想通過人物語言表達的思想已經十分清晰,即資產階級的虛榮心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尤其從最后幾句直白的對話中我們可以看出,即便經過了社會十年的摧殘,這位自負自傲的瑪蒂爾德仍然沒有意識到是自己的虛榮心害了自己。她向弗萊士杰太太攀談時說的是:“對呀,我過了許多很艱苦的日子,自從我上一次見過你以后;并且種種苦楚都是為了你!……”可見其在過去的十年中,她一直將責任推給他人,而并沒有對自己的虛榮心進行反思,如果她當初選擇用鮮花做點綴頭飾,而不是被奢華的首飾迷花了眼,就不用背負這一大筆債務,如果在丟失項鏈后她如實相告,而不是為了自己的虛榮心撒謊,硬要買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鏈還給弗萊士杰太太,那么她十年前也只需要償還五百金法郎,而不用被三萬四千金法郎的外債壓迫。可惜,從她的語言中我們可以看出,她絲毫沒有自我反思與覺醒,在還清債務后她是“自負而又天真”的,甚至為弗萊士杰沒有看出兩串項鏈的不同而為當年的偷梁換柱感到驕傲,為自己十年的辛苦勞作而感到自豪。
如果文章到此結束,則該小說只不過體現了普通階層愛慕虛榮的下場。但文章最后,弗萊士杰太太將真相通過一句簡潔明了的話徹底擊碎了此類人的幻想。“唉,可憐的瑪蒂爾德!不過我那一串本是假的,頂多值得五百金法郎!……”這聲嘆氣,是為瑪蒂爾德原本不用背負的十年還債生活發出的,一句“可憐”就概括了瑪蒂爾德的前半生。同時,作者利用這句話打破了瑪蒂爾德還清債務的沾沾自喜,此刻回頭再看其背負的債務以及自身付出的代價,諷刺意味十足,最后的省略號更是意味著無盡深思。如果瑪蒂爾德能夠早日反省自身的虛榮,就不會走到這一步。瑪蒂爾德只是當時社會上一類人的縮影,莫泊桑通過其簡練的語言表達,刻畫出了瑪蒂爾德這個人物典型,極力諷刺了當時社會上盛行的虛榮文化。同時,利用此類小說警戒世人,永遠不要妄想不勞而獲,過度的虛榮對命運沒有任何意義,只會給人帶來禍害。
莫泊桑的小說《項鏈》有一種特殊的語言表達方式——口吃。口吃在小說中出現的次數不多,一次是羅瓦賽爾在面對妻子的落淚時出現的,這位男主人公結結巴巴地問“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從此處可以看出,羅瓦賽爾與妻子有不同的生活觀念與價值觀念,他無法迅速領會到妻子傷心落淚的緣由,但由于本身性格的老實憨厚,使他在第一時間對妻子不正常的反應發出詢問,在詢問的過程中他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此處,他的結巴口吃與小說開頭對其生活的介紹不謀而合,他作為公司的一位小職員,每天回到普通的家庭中都能感嘆生活的美好,無法共情到妻子的虛榮心理,但同時,他給予妻子足夠的愛護,所以才會著急地詢問妻子的感受。另一次是出現在瑪蒂爾德參加完舞會后發現自己把項鏈弄丟了時,她嚇壞了,結結巴巴地對丈夫說“我,我,我跟弗萊士杰太太借的項鏈不見了。”此處的口吃著重體現了瑪蒂爾德的緊張與害怕。剛享受完舞會上的眾星捧月,充分滿足了自身虛榮心的瑪蒂爾德飛快地跌入地獄,經歷了大起大落的小人物此時不由自主的口吃表現,既是對瑪蒂爾德內心的緊張害怕情緒的刻畫,又是對前文她在舞會上大放光彩的諷刺,對照她拒絕披著舊衣裳飛快走下樓梯的表現,更顯得瑪蒂爾德之前的虛榮表現可笑至極。
《項鏈》作為短篇小說,在人物形象的刻畫當中,遵循了簡單和精準的原則,語言的運用直接地描繪出主人公在特定場景和事件當中的特點,凸顯出人物內心的實際想法、心情以及性格。小說主人公瑪蒂爾德要去參加一場晚宴,當得知這一消息時,她激動無比,而參加晚宴時必須要穿著華麗的晚禮服才可以,而主人公并沒有能夠符合參加晚宴標準的晚禮服和首飾,雖然瑪蒂爾德本身擁有“天使”一樣美麗的臉龐,但是卻沒有華服首飾襯托,在小說原文當中用了這樣的語言對此進行描述:“此時的她用盡全力來對自己心中的悲痛進行抑制,將自己潮濕的兩腮擦干凈,然后平靜地說出自己的想法。”簡單的語言將瑪蒂爾德為了想要華麗地參加宴會而產生的焦慮、悲傷清晰地刻畫出來,畫面感非常強烈,也體現出她具有較強的虛榮心,而且心情非常低落,“潮濕的兩腮擦干凈”一句表達了她雖然傷心哭泣但是卻極力的忍耐調整心境,“平靜地說出”與擦兩腮的動作連接表述,表現出了瑪蒂爾德內心與表面情緒的反差,作者在運用語言對人物形象進行刻畫時非常細致,通過細節的描繪體現主人公的人物形象,讓語言描述的人物畫面自然而然地顯現出來。瑪蒂爾德對丈夫“平靜地”說出“你的同事的妻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一句話表現了她內心失望的情緒,也表達了她因失望而產生的抱怨,也驗證了上面所刻畫的虛榮心作祟的人物形象,進一步立體表現了她虛榮的性格和失望、傷感的內心,為后續的故事情節發展作了鋪墊。
在《項鏈》中,作者運用了很多相同的語言,但是,同樣的語言出現在不同故事情節和位置中,所呈現的語言藝術氛圍表現出明顯的差異。主人公在參加晚會期間,所有人都在贊美她,這時,她的心情和狀態都飄飄然了,完全地沉醉在外界人的夸贊當中,產生了對身邊事情拋之不顧的想法,這時,作者用“什么都不想了”描述她的狀態。而在主人公意外將項鏈弄丟時,她的大腦變成一片空白的狀態,內心產生深深的恐懼,這時作者同樣用“什么都不想了”描述她的狀態,而在這一場景當中,這句話則表達了她茫然慌亂、不知所措的心境。這就體現出了相同的語言表達不同內涵的藝術差異,并且差異非常明顯,也說明了作者人物語言運用技術的高超。
總而言之,在小說《項鏈》中,人物的語言充滿魅力,不同于華麗辭藻給讀者帶來的視覺享受,作者通過簡潔直白但精練的語言,將人物的心理活動展現在讀者面前,使讀者輕松地理解各個人物形象,并從中領會到作者對社會現象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