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點,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樓外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路人行色匆匆,辦公樓內燈火通明。
小北拿著頭盔擠在電梯里,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時不時看著手表。
小北走出電梯:您好,外賣!
小北熟練地將手里的飯盒遞給顧客,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手機放在破舊的雙肩包上亮了又暗,屏幕上顯示:爺爺。
小北坐在駐唱臺上,抱著吉他唱一首自己改編的民謠《家鄉的月亮》:那明亮的月牙啊,每夜每夜照著我的心……
臺下的顧客們在燈紅酒綠間推杯換盞,整個酒吧內回蕩著小北的歌聲。
地下出租屋內公共區域堆滿了雜物,大家擠在公用水池旁洗漱。
手機鈴突然響起,小北縮了縮脖子,從被窩里探出手抓到了吉他的把手,他翻開被子坐了起來使勁地揉了揉眼,找到手機后接起電話。
小北:爺,咋哩?
張老漢:么事么事,你吃了么?
小北:還么呢,啥事嘛?
張老漢:娃你注意身體!這都中午了還不吃飯?昨天打電話你也沒接!
小北還沒插進話,爺爺在電話里又接著問道:今年過年能從北京回么?你爸媽好不容易啊今年申請調回來了……
小北打斷爺爺的話:爺你別說了,他倆回我就不回!
話還沒說完,小北掛斷了電話,盯著爺爺的幾個未接來電,把頭埋了下去。
張老漢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小北背著雙肩包,拉著一個行李箱,爺孫倆并排走著,張老漢在小北旁邊緊緊跟著。
走到大巴車前,張老漢提著袋子吃力地上車。
小北一把將袋子拎在自己手上。
小北:爺你回吧!我提上去就行了。
張老漢擦擦汗:娃你上縣城好好學!有事給家里來電話。
小北嘟嘟囔囔道:打電話您能幫上啥忙?
張老漢:娃你說啥?
小北:哎呀沒事,爺你回吧!
張老漢將兩百塊錢悄悄塞進小北口袋:爺老了幫不上,還有你爸媽。
小北:別提了,不說我都忘了這兩人了。
張老漢嘆了口氣,揮了揮手,示意小北上車。
小北找到位置坐下,張老漢趴著玻璃往里望。
張老漢拍著玻璃:娃這是直達縣城的吧?你放假是幾時?爺還來車站接你!嘿嘿。
小北:知道了,你趁天亮回,別省錢,坐車回。
張老漢:你別操心我!
大巴車緩緩開走,小北緊緊攥著的手松開了,車票上印著:江城站—北京西站。
小北在車里,從窗戶往外面望了望,爺爺沖大巴車揮著手,直到什么都看不到了,小北坐回位置。
路途顛簸,小狗玩偶掛在雙肩包上晃來晃去。(閃回完)
小北戴著耳機搖頭晃腦地扒拉著盒飯。
李哥揮手在小北面前晃了晃,沖小北喊道:干啥呢?叫這么大聲還聽不到!
小北撓頭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機:聽歌呢!李哥你吃了么?
李哥:還沒,今天多跑幾單,過年了回家能給孩子多買件衣裳。
小北眼神恍惚,巷子口的一只流浪貓叫個不停。
小北:李哥,你一年就回去一趟嗎?
李哥把帽子摘了,嘆了口氣說:沒辦法啊,想多掙些錢,娃能過得更好。
小北:那她每次見你,還能認出你嗎?
李哥來了勁,拿出手機:哎!來,給你看看我家娃!
小北笑了笑,站起身:李哥,不看了。我得送外賣了,你趕快吃飯吧。
小北說完騎著車到巷口,把剩下的飯菜倒在了小貓旁邊。
小北看著小貓吃著香腸,摸了摸它的頭,自言自語說著:小貓啊,吃飽飽。
窄小的出租屋里堆滿了泡面桶,小北窩在被窩里無力地撥著吉他弦。
手機鈴響了起來,小北煩躁地扔掉吉他,接起電話。
小北:喂?
房東:這個月房租已經延期一個禮拜了,還租不租了小張?
小北笑著應和:租,租!姐,你再緩我兩天。
房東:小伙子,行,那姐等你回信。
小北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被掛斷了。
經理徑直走向小北,小北正啃著一個餅,被經理一拍嚇了一跳。
王經理喊道:又沒吃飯?。?/p>
小北:什么?
王經理:小北你到這邊來,我跟你說兩句。
小北和王經理走到候場區。
王經理抿了抿嘴:又騎車趕著來的?
小北嘿嘿一笑。
王經理:這是你來我這兒第三年了吧?
小北:是啊,轉眼來北京三年了,還得多謝王哥的照顧。
王經理:小北,咱哥倆別說這個,如今這生意不好做啊,最近酒吧都不怎么賺錢,駐唱費只能給到你130了。
小北:這么點?。客踅浝砦业那闆r你也知道……我這每個月交完房租真連飯錢都沒幾個了。
王經理:我知道,可我也不好混啊。
小北:經理能不能再漲點了?
王經理:小北,我也就是個打工的,這樣吧,我做個主,如果你的場子收成好,我這邊給你申請提成。
小北捏了捏手里的塑料袋,咬了一口餅:行,經理。
小北拿著吉他彈唱著。
老師:小北,你的音準還是有點問題。
小北:老師,我之前的作品還是石沉大海嗎?
老師:小北,現在的音樂和以前不一樣,現在更追求新穎的形式和獨特的曲風了。你做的音樂還是太平淡了。
小北:老師,雖然我不是專業出身,但來北京這幾年我一直在努力地學音樂,至今也沒有一首被認可的作品。這些年賺的錢也都用在這上面了,不怕你笑話,現在我連房租都交不上了。
老師拍了拍小北的肩膀:小北,你是個好苗子,千萬不要放棄。總會有出頭之日的。
老師起身離開,小北留在教室里,看著窗外。
字幕:一個月后。
小北擠在地鐵里,手機鈴響了幾聲沒有接。
小北下了地鐵,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幾個陌生號碼。
正看著,電話又響起來。
小北:喂?你好。
村主任:小北!你爺爺這病不輕咧,快往家走!你得管你爺!
小北:喂?村主任,我爺咋了?
村主任:躲在北京干啥咧!
不等小北再說話,對方就掛了電話。
小北背著吉他擠在火車里找空隙放自己的行李。
小北穿過人群,擠到車廂銜接處望著車外,窗外的風景飛馳而過。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顯示爺爺來電,小北立馬接了起來。
小北:爺!我正往回趕著哩!
電話里傳來張老漢虛弱的聲音:娃啊,爺么事,老咧,咳嗽也成病了!
小北:我買了最近的一趟火車,趕上春運,人多得很,估計明兒晚上能到。他倆回去沒?
張老漢:還沒……
小北冷笑一聲道:哼,我就知道,啥時候能靠住他倆?
張老漢還沒開口,小北又說:你身體都這樣了也不肯回來看看,這么多年了,真不知道他們咋想的,掙啥錢值得?你好好歇著,有啥事還有我,等我回去再說。
掛了電話,小北使勁兒攥緊了拳頭。
窗外的風景飛弛而過,張興文夫婦面對面坐在硬座車廂的下鋪。
張興文:不知道爸那邊啥情況,村主任打電話就說讓早點回去,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
鄭秀娟翻了個身:咱馬上就回去了,應該沒啥事,老爺子身體一向硬朗,我倒是擔心孩子,這么長時間沒見了,自己又去北京打拼,肯定吃了不少苦。
張興文:唉,做啥事也不能兩全。咱們一晃來保護區二十多年了,對父母和孩子的虧欠是沒辦法的事。昨天交接檔案看到志愿者們的宿舍,想起了我們當年剛來保護區的時候真是啥都沒有,現在的條件真是好多了。
鄭秀娟:沒想到我們這一走對孩子影響那么大,講心里話,真有些虧欠孩子。
張興文拍了拍鄭秀娟的肩膀,起身往車廂盡頭走去。
字幕:1994年。
荒漠上,風沙一縷縷在空中飛揚,遠處傳來三輪車的聲音。
三輪車上坐著擁擠的工人,張興文和鄭秀娟緊緊地挨坐在一起。
張興文瞇著眼看向荒漠,嘴角干裂出血痕,一旁的鄭秀文頭上戴著頭巾,眼神直視前方。(閃回完)
張興文手里老舊的信封上寫著:工作變動通知。
張興文:國家封山育林文件下來時,咱也得積極響應不是?廠里就咱兩個黨員,咱不頂上能行嗎?你看現在這綠水青山的,咱心里也自豪不是。
鄭秀娟坐了起來,打斷張興文:工作上我很盡力,但對孩子的虧欠……
張興文:別哭哭啼啼的,咱廠里不也有這么大的娃,他受著啥苦了?你也別太慣著孩子。
鄭秀娟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還慣?我自己的孩子我陪過他幾天?年紀輕輕在北京受罪,別的孩子有爸媽在旁邊,咱們做啥了?
張興文說不過鄭秀娟,拿著煙走出了車廂。
張興文站在吸煙室,正準備點煙,聽到旁邊的人們在談論著什么。
乘客甲:看新聞了嗎?武漢有疫情了。
乘客乙:啊?真新聞還是假新聞?。繘]看到啊。
乘客丙:新聞說了,這大過年的,千萬要注意啊。
張興文湊近了,笑著問:老鄉,哪里看到的新聞啊?
乘客甲:網上,早上新聞就有了。
大家仍在抽著煙討論著,張興文急匆匆地跑回車廂。
張興文:秀娟,快把手機給我,我聽幾個老鄉說湖北有什么病傳播開了。
鄭秀娟不緊不慢地拿出手機:病跟咱有啥關系,離這么遠。
張興文:哎呀,你忘了志愿者是哪兒來的了?
鄭秀娟:武漢?那也不至于吧?
張興文一邊打開手機一邊搜索著:你看,你看!
鄭秀娟:你給小北打個電話問問,讓他多注意,北京人流量那么大。
張興文:你打吧,他什么時候接過我電話?讓他能早回就早回點。
鄭秀娟拿起電話撥通了小北的電話,看向張興文。
小北站在車廂間靠在一個大綠皮行李上打盹兒,電話響了起來。
小北接起電話。
鄭秀娟:小北!
小北沒說話。
鄭秀娟:兒子,最近怎么樣???啥時候回來過年?買票了嗎?
小北:我每天過啥日子和你們有啥關系?我爺病那么重,養了個兒子指不上,我總不能也不管吧。小時候我有個小病小災啥的都是我爺照顧我,現在自己臨了有毛病了,我看誰也指望不上!
張興文一手搶過電話:你說啥?你爺咋了?
小北:你們要是生了不能養就不要生,把我丟給我爺這么多年,兒子不是兒子,爹也不是爹了!
小北掛了電話,眼淚順著眼眶流了下來,旁邊的人紛紛看向他。
手機“叮?!币宦?,收到短信:小北,媽知道這些年你受苦了,但保護區離不了我倆,不是掙多少錢的事兒,我倆不能往后退。媽媽對不起你,沒有機會照顧你。剛剛打電話本想和你說,剛看到新聞報道有疫情了,會傳染的,在路上一定要多加注意。
小北瞟了一眼手機,看向了窗外。
張興文不停地撥著電話,來回地在車廂里走。
張興文:一點信號都沒有,急死人了。
電話響起,張興文連忙接起:喂?志遠,我想起你倆是從武漢來的對吧?
志遠:張叔,我看新聞了,您別操心,我們在志愿者培訓基地封閉培訓了兩個月。放心吧!
張興文:你們身體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提前報告。
志遠:知道啦張叔!
張興文剛掛了電話,鄭秀娟說:志愿者你管,你爸你管,唯獨這個兒子好像跟你沒關系似的。
鄭秀娟站起身拿著水壺走出了包廂。
張興文看著妻子的背影,身材越發瘦小,頭發也稀疏了不少。
小北推開家門,嘴里哈著熱氣,喊道:爺,我回來了!
小北環顧了一圈家里,家里冷冷清清的。
小北隨意地把包丟在地上,向里屋跑去。
張老漢坐起來,看見小北跑進來,激動地咳嗽起來。
小北趕忙扶著張老漢:您別起來,我這不是進來了嘛。
張老漢:趕著回來累壞了吧?我沒事,就是一到冬天老毛病就犯了,老了沒用了,唉。老村主任瞎折騰,還給你去了電話。
張老漢絮絮叨叨說著,小北盯著爺爺出了神,三年不見,爺爺的胡子和頭發已經全白了。
張老漢笑道:哎呀,你瞅啥???
清早,小北給爐子添了柴火,向里屋喊了一句:爺,里屋不冷吧?
張老漢:娃,不冷,你忙你的吧。
小北:炕邊兒上是溫茶水,您這老毛病就得多喝水。
張老漢應了一聲:你回來我就好多了,老了真是沒出息。
小北:說啥呢?我可就剩你一人掛念的了。
小北到自己屋里拿出吉他準備直播。
張老漢:娃,你爸媽說是今天晌午就到了,你到村口迎一下。
小北正不知道說什么,電話響了起來。
小北:喂,王經理。
王經理:小北,你在酒吧老唱的那首……那首《家鄉的月亮》在音樂平臺上火了!你快看!
小北:真的嗎?火了?我現在就看!
張老漢:?。渴裁椿鹆??哪著火了?
小北舉著手機沖進了里屋:爺!不是著火了,是我的一首歌,歌火了!
張老漢:爺爺不懂啥是火,你高興,爺也高興!
小北看著手機,不停地看著評論。
剛下過雪的街道,天寒地凍,臨近年節,村里當街站滿了村民,熱鬧極了。
大巴車從遠處駛來,張興文夫婦下車的時候,許多村民已經圍了上去。
村民:這不是張老漢家的兒么?
張興文:嬸兒,是咧!
村民們紛紛議論起來。
村民:你們在外地辛苦嘞,有出息嘞!你爹在家更辛苦,哎,老漢不容易啊。養了兒子又養孫子。
張興文和鄭秀娟對視,尷尬地笑笑,往家的方向走去。
小北:您這身體怎么出去?怎么說也不聽,他倆大人還走不回來了?
張老漢正要拿拐杖出門,張興文夫婦走進了院子,小北轉身回了房間。
張興文:爸,您干啥去?
張老漢:回來了,回來好??!我,我準備出去買點菜。
張興文:您這身體正需要養著,還出什么門?
鄭秀娟眼睛不停地瞟著小北的房間,笑著迎合:對,對,爸,您歇著吧,我去買。
張老漢和張興文夫婦站在院子的兩頭,張老漢用拐棍示意兒子和兒媳往屋里走。
鄭秀娟推了推張興文:就這么站著呀?咱到屋里說,也去看看兒子。
張老漢:小北,小北!娃早上還說出去迎你們呢。
張興文:好!好!
鄭秀娟走進房間。
鄭秀娟:爸,您慢著點,我去看看小北。
張老漢:好,興文你也去。
小北在房間里彈吉他,鄭秀娟提著一個大袋子,從半掩著門向里看了看,進了房間。
鄭秀娟:小北,媽在保護區那邊也不是很方便,這是在火車站附近給你買的羽絨服,過年穿。
小北站起身,徑直走向衣柜,衣柜因為塞得太滿,打開后掉落出了很多包裝袋。
小北:這是你們往年給我買的衣服,我沒穿過。
鄭秀娟本來繃著笑的臉一下子掉下了眼淚。
張興文聞聲而來,見狀拾起地上的衣服。
張興文:你看看你媽,全身上下沒有一件新衣服,她什么都不舍得給自己買,你以為她不愧疚嗎?
小北:最好別和我提這兩個字。
張興文:家里你爺爺慣你,你媽慣你,我不慣。二十多歲的人了,你看看你媽多大歲數了!這些年每年她都申請調回來,你以為我們不想回來嗎?國家任命是兒戲嗎?
小北:為了養活我?爺爺跟我啥樣了你看不見嗎?你跟我說是為了我?
張興文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張興文駝著背:有些事你不理解我可以,但你不要誤會你媽,她真不容易!
張老漢顫顫巍巍地走近,拍了拍小北的背:怎么一回來就吵上了?
鄭秀娟擦擦眼淚:沒事兒,爸。
鄭秀娟一邊說,一邊把散落在地上的袋子撿起來。
張老漢:興文,少說兩句,先吃飯。
張興文正要關門去吃飯,轉頭看到兒子破舊的雙肩包。
小北半夜出門倒水喝,聽到母親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他朝房間里看去,張興文正在給妻子腳腕貼膏藥。
張興文:去醫院看看吧,回來了都方便。這背上貼著,腳腕貼著,這么久了也沒見好。
鄭秀娟:哎呀沒事兒,老毛病,一著涼就這樣。
張興文:馬上就過年了,硬撐也不行啊。
小北默默走回了房間。
電視播著新聞,鄭秀娟在灶邊上忙活,張興文和張老漢坐在桌旁聊天。
張老漢:這兩天電視上是不是說又有啥病了?
張興文:在火車上聽老鄉說了,咱不信謠,不傳謠,就看電視上咋說吧。
鄭秀娟朝屋里喊:小北!吃飯了。
小北聞聲而來,坐到桌邊。
電視新聞:據武漢衛健委通報,第一名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的65歲男性患者,于12月13日患病,治療48天后死亡。病原學檢測結果提示新型冠狀病毒核酸陽性。該患者去世前在華南海鮮市場工作。
張興文:呀,還致死??!不容樂觀。
鄭秀娟:明天不去市里買年貨了,就在縣里集市上買點吧。
張老漢:家里購置差不多了,娃在手機上也買了很多,能不去遠處就別去了。
鄭秀娟:爸,看這形勢,家里還得囤點糧,這事您別操心了,以前我和興文不在,現在我倆回來了,啥事都有我倆呢。
小北瞄了一眼電視,拿起手機看了看。
張興文正在村支部和村干部們談論疫情,突然有村民推門闖了進來。
村民:村主任,不好咧!村口來了個車,說是湖北來的,老方他們在村口堵著呢。
村主任:快去看看。
張興文:走,到村口看看去。
說罷,張興文從口袋里掏出幾個口罩遞給村主任。
張興文:村主任,這是我家娃前幾天在網上買的,你們先用吧。
村主任看向張興文:你這娃真是有出息了。
老方:你們不能進村!
村主任老遠聽到聲音,趕緊向前跑去。
張興文拉了拉老方的胳膊:方哥,他們是不是就想來落個腳?我來溝通吧。
張興文敲了敲車玻璃:請問你們在這有認識的人嗎?
車里的人搖了搖手,沒搖下車窗。
張興文向車里喊:你們現在身體有哪里不舒服嗎?
車里的人揮了揮手,示意沒有。
張興文指了指自己的口罩:我們有措施,別擔心!先把你們安置在村委會吧,現在局勢緊張,村里這么多老老小小的,現在病是個啥情況也不清楚,我們都不能放松警惕給國家添麻煩。你說行不?
車里的人點了點頭,村主任上前攔住張興文。
村主任:興文,村支部是我們村的工作中心,這年節關頭出出進進的都是村民,讓他們住那兒不合適吧?
張興文:村主任,大冬天的能讓他們去哪兒?。课覄倖柫死戏剑戏秸f這車里的人不是打武漢來的。
村主任:可誰也不知道真假啊!
張興文:這樣吧,讓他們去我那兒,我現在和我爸住一起了,我和秀娟那個院子沒人住,讓他們先在我那個院子落腳吧。
村主任想了想:那我找幾個人先過去收拾一下,直接讓他們開進院子,直接進屋里。
村主任大聲向車里喊道:你們不能亂跑,村里村民們的安危我得保證??!
寒冬的夜,星光點點。
鄭秀娟剛把爐子的柴火添上,電話就響了起來。
鄭秀娟:怎么這么晚不回來?爸問了一晚上。
張興文:秀娟,我這兩天先不回去了,村里白天有個武漢的車,我怕我有個啥再把爸染上。
鄭秀娟:我聽小北說了幾句,你這人剛回來幾天就待不住,你自己多注意,我每天給你送飯去。
張興文:不用不用!你把家里管好就行了,這兒有村主任派的飯,我自己會注意的,村里很多人不了解現在的形勢,我好不容易回來,得多顧著點。再說了,那幾個武漢人也不一定就是感染的,你放心吧。
鄭秀娟:那行,我知道了。
小北背著門聽著父母的談話,像往常一樣打開手機直播,彈著吉他唱起了歌。
張老漢吃完早餐在看電視,鄭秀娟張羅著洗衣服。
張老漢:秀娟,興文昨晚一晚上沒回來?
鄭秀娟:爸,這不是特殊情況,村里領導喊他去出謀劃策咧,家里有什么事您就吩咐我。
張老漢:這都快過年了,趕緊讓他回來吧。
鄭秀娟:小北,這個書包都這么舊了,還背啊?
小北:那不是你買的嗎?
鄭秀娟:記錯了吧,保護區附近哪有賣書包的?你那些衣服都是我托人從外地買來寄給你的。
張老漢咳嗽兩聲,小北看了看爺爺。
鄭秀娟看向張老漢:是您給他買的吧?
小北的電話響了起來。
小北接起電話:喂,李哥。
李哥:小北,回家過年了?
小北:李哥,我爺爺前段時間生病,我就趕回來了,你回家了嗎?
李哥:小北,我真羨慕你,我是回不去了。北京現在正好這段時間沒人跑外賣了,單價可高咧。
小北:那李哥,你自己得注意啊,跑單子的時候一定要防護好。
李哥:知道知道!公司都安排著哩,哥就是有句話想跟你說。
小北:哥你說,有啥事兒?
李哥:昨晚給娃打去電話說回不去了,娃在電話里哭的……唉,小北,我知道你跟你父母這些年都僵著呢,每次說這些你都聽不了,但沒有一個爹媽是不想陪在孩子身邊的。
小北掛了電話,看向鄭秀娟腳腕上貼著的幾貼膏藥,又看了看那個破舊的雙肩包。
小北看著手機,有人在外面敲門。
村主任:小北,小北!
鄭秀娟:好像是老村主任。
小北起身:沒事兒,我去看看,媽。
鄭秀娟頓了一下,小北已經走到門前。
老村主任:小北,我也不嚇唬你媽和你爺爺了,你爸這兩天咳嗽很厲害,不知道和這病有沒有關系,這兩天外地來車的事都是他在管,他這一病,我也不知道咋辦了。
小北:我去看看,您在門口等我一下。
小北跑進屋里,鄭秀娟追著他進了房間。
鄭秀娟:是不是你爸的事?
小北:噢,沒事,就是讓我給送點東西。
鄭秀娟看著小北從包里翻出很多消毒液、口罩和一些感冒藥沖劑。
鄭秀娟:你哪來的這些東西?
小北:我在北京送外賣的時候家里常備的,我就拿回來了,后來又在網上買了一些。
鄭秀娟:你什么時候還送外賣了?
小北:哎呀你別管了,早點睡吧,我送去就回。
小北走進房間,張興文已經戴著口罩睡著了。
屋子里擺著一些泡面盒子和幾個捏扁的煙盒。
小北轉身小聲問老村主任:村里沒給我爸派飯嗎?
村主任:派什么飯?就是每天給那幾個武漢來的人拿點簡單的,你爸說他有吃的,我以為你媽給送。你爸也不讓我們來回跑,說越少人接觸越好,我也是今天才發現他咳嗽。
小北:知道了。
小北轉身把飯溫在爐子上,用消毒液把桌子和凳子都擦拭了一遍。
張興文:咳咳!你怎么來了?誰讓你來的?快離我遠點!
小北:我給你測溫了,你不高燒,估計就是感冒。趕緊把藥吃了,爐子上的飯還熱著,這是口罩和消毒液。
小北把東西一樣樣地擺在桌子上:想自己做英雄也不是這么做的,別總想著自己逞能。
張興文:什么英雄不英雄的?那和你爹搭不上邊。這些年咱們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村干部在幫忙,我能不念他們的好嗎?現在村里有點難處,咳咳……小北,爸想說……
小北:好了我知道了,你快起來吃點藥吧。
張興文看著小北,兩個人在昏黃的燈光下影子緊緊地挨在一起。
小北是被張興文電話吵醒的,他下意識看了看張興文。
張興文打開手機,看到短信。
短信上寫道:感謝身赴一線的黨員同志張興文為大西村率先做出抗疫榜樣,正在為您派送抗疫緊急物資,請您及時查收。
張興文正要關掉屏幕,小北意外看到了自己直播的界面。
小北緊緊地盯著屏幕,那個叫“綠水青山”的網友原來是張興文。
小北送走房東,無奈地打開了手機開始直播。
小北:大家好,這是我北漂的第三年。我喜歡音樂,白天我送外賣賺錢,晚上我在club駐唱,但我一首歌都沒唱火。呵呵,今天還被房東催房租,真是太失敗了……
小北剛說完,一個叫“綠水青山”的網友打賞并回復道:堅持,你一定可以做出好音樂,以后多多直播,會有更多喜歡你的人!(閃回完)
字幕:一年后。
張興文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小北背著雙肩包拉著一個行李箱,張老漢和鄭秀娟跟在后面。
走到大巴車前,張興文把行李遞給小北:去了好好學,明年爭取考上音樂學院!
小北上車后,張老漢敲著玻璃:娃,啥時候放假,爺還來接你!
鄭秀娟眼里掛著淚花。
張興文:你又哭啥?娃這是追求夢想去了。
春光和煦,一家人開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