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中小學教師一份可落地的課題研究指南

文 | 本刊記者 李香玉

“我想做個課題，可不知道研究什么。”“我前兩天寫了個課題方案，想申報課題，不知道寫得對不對？”“我的課題選題是不是合適？”早年還在學校擔任教科研工作分管校長時，就有不少教師來問費嶺峰一些與教育科研有關的問題。2010年，調任浙江省嘉興市南湖區教育研究培訓中心負責教科研工作的指導與管理之后，費嶺峰與教師們談到教育科研、課題研究的機會便更多了，也經常遇到教師問詢與課題研究有關的問題。于是，他便收獲了《怎么做課題研究——給教師的40個教育科研建議》這本書的第一手資料。

在該書中，費嶺峰聚焦一線教師在教育科研中感到困惑的熱點問題，從教育科研選題、研究思路設計、研究過程實施、研究方法運用、研究成果總結等方面，做出了詳細的分析和解答，為一線教師做課題研究提供了方法與指導。

費嶺峰浙江省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長三角地區教育科研優秀個人，浙江省教育科研先進個人，浙江省優秀教研員。曾主持省級課題4項，參與省級課題8項；科研成果獲省級一等獎1項，二等獎4項。

怎么選——聚焦課題的研究價值與可行性

《教育家》：在您看來，一線中小學教師做課題研究存在哪些共性問題？

費嶺峰：結合平時與一線教師們的交流，以及對他們所提出問題的分析來看，一線教師做課題研究主要存在著以下三個方面的共性問題——

其一，不知道研究什么。這其實是一線教師缺乏課題研究經驗的典型表現，想研究不等于會研究。其二，研究的選題缺乏新意。原因主要有三：一是選題過于寬泛，不夠聚焦；二是對所研究的問題思考不深，對問題本質的認知不足；三是不能找到熱點話題與自身實踐之間的真正聯系。如“雙減”背景下作業管理與設計的改進問題。有教師認為作業改進研究就是設計實踐性作業、綜合性作業等，而不能著眼于常規作業的高質量設計，從創新突破上入手去改進研究。這其實是沒有真正把握“雙減”背景下改進作業管理的深層意義。其三，不能以科研的思路來設計研究過程。假設基礎上的實踐、實踐基礎上的分析與提煉，是科研的基本思路，也是課題研究的基本過程，不少教師對此不甚了解。

《教育家》：有教師提出這樣的困惑，在“課題熱”的當下，什么樣的課題才能在眾多課題中脫穎而出？

費嶺峰：對于這個問題，我先得表明一個觀點：課題研究首先不應是為了“脫穎而出”而做，而是為了真正解決實踐中的問題，或研究總結有價值的經驗而做。對于一線教師來說，課題研究的首要目標應該是更好地解決問題，然后再來考慮新意。

退一步說，如果一個課題需要有“脫穎而出”的魅力，首先應體現在其研究價值與可行性上。即這個課題值不值得研究、一線教師能不能研究。比如，一位任教幼兒園小班的教師想研究幼小銜接的問題，在我看來就不太合適，甚至缺乏研究的可行性。原因是，剛入園的小班幼兒更迫切需要解決的是如何適應從個體活動為主到進入群體活動的問題。

曾有校長給了我三位教師的研究選題，希望我從教學研究的角度幫忙確認下哪個選題更適合一線教師研究。三位教師的選題，一個涉及學科學習質量評價工具的研發，一個關于勞動教育的校本化推進，還有一個是語文學科中“長文短教”的問題。對這三個選題的研究價值，我當時是這樣分析的：對一線教師來說，學科學習質量評價工具的研發與勞動教育的校本化推進，這些研究點都有價值，但前兩個選題可能更側重于改進式研究，第三個選題“長文短教”屬于語文統編教材使用背景下產生的新生事物，是一個真真切切、亟待解決的新問題，需要更多一線教師通過研究探索形成相應策略，找到切實有效的方法，因而其更具研究價值。

《教育家》：一線中小學教師如何找到既與日常教學工作密切相關又具有一定研究價值的課題？

費嶺峰：選好題的基礎有二：一是立足當下，關注自身的教育教學實踐；二是著眼未來，關注教育教學的發展。

教育教學實踐比較好理解，即自己平時的管理與教學工作。

教育教學的發展需要展開講一下。這些發展一般體現在政策、文件要求中，有些是通過規范性的文件呈現出來的，比如“雙減”文件；有些則通過綱領性文本呈現出來，比如新版課程標準。

一般來說，著眼于政策文件要求與教育教學實踐之間的矛盾點來選題，比較有研究價值。因為矛盾點、差異點，容易產生可感的問題，需要通過相應的課題研究進行嘗試和解決，如此，課題研究就具有了前瞻性，這也正是課題研究應該發揮的功能。

怎么做——圍繞問題進行深入思辨

《教育家》：最有價值的課題往往來自教育實踐，如何把教學中遇到的問題提煉成“課題”？如何思考與確定課題的研究路徑？

費嶺峰：這個問題，我近幾年跟老師們聊得最多。我認為可以從“思考問題的專業內涵、挖掘問題的價值所在、找到問題的探究要點、細化問題的邏輯結構”四個維度加以探討與分析。問題的專業內涵體現的是問題的本質，即我們需要圍繞問題進行深入思辨，從問題表象深入問題本質，才能抓住解決問題的關鍵要素，也才能真正理解與把握研究的價值；找問題探究要點與細化問題的邏輯結構，則是設計研究思路的基本工作。

舉例來說，我們如何將“課堂上學生提出問題的能力較弱”這一問題轉化成課題？第一個維度，基于一種工具來提升學生提出好問題的能力，我們可以提出“課堂導問單的設計與應用研究”這一課題；第二個維度，通過設計某種情境，在課堂上組織學生參與到教學活動中來，以培養學生提出好問題的能力，基于此，我們可以提出“小學課堂一境多問的實踐與研究”這一課題；第三個維度，圍繞整節課來培養學生提出好問題的能力，我們可以通過“一課三問”的路徑，形成“啟思導問式課堂”的范式。

針對同一個問題，基于不同維度的假設，可以提出不同的課題，這就是將問題轉化成課題的思維方式。

《教育家》：沒有課題研究基礎的一線教師應如何起步？有了一定經驗和問題意識后如何進行更高層次的課題研究？

費嶺峰：沒有課題研究經驗的教師，可以嘗試選取某個研究點，先不用考慮有沒有創新性和前瞻性，只要認為這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即可，然后模仿著做研究設計（即方案的仿照寫作），包括問題的提出、研究目標設定、研究思路設計、研究內容及策略梳理。首先需要經歷一次相對規范的課題研究過程，在這樣的過程中，課題研究所需的邏輯思維就會逐漸建立起來。

對于有了一定課題研究經驗的教師，若想在教育科研上再進一步，則需要從選題入手（即選擇有價值且有一定新意的研究點），然后持續深入地進行多輪研究，以真正尋求問題解決的突破點，形成相對堅實的研究成果。一般而言，歷經多輪的研究課題，會讓研究者自覺地尋找突破點、創新點，進行深度研究。

我還有一個觀點，對于主持/承擔過市級重點課題或省級課題的教師來說，不一定非要再去申報一個新課題來做，可以在原有課題的基礎上進一步研究，堅持圍繞這一點深入下去。比如，從2002年開始，我對“小學數學活動教學”的實踐研究歷時十多年，雖然換了好幾所學校，但無論在哪里，關注數學活動、思考數學活動的有效與否，始終是我研究課堂教學的關鍵點。2010年任教研員以來，關于“數學活動”的設計與教學的研究仍然是我進行課堂教學實踐與研究的重要視角。2017年，我的研究成果結集出版——《課堂的魅力——小學數學活動設計與教學》。課題只是起步，需要不斷深入研究。當你的研究成果出來之際，也正是你的教學特色形成之時。

《教育家》：一些教師表示，課題研究成果常常出現邏輯結構的混亂，變成“大雜燴”。如何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費嶺峰：造成這一問題的根本原因，在于研究設計時就不夠聚焦，或者說研究內容是不明晰的。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研究者在課題研究過程中，把工作性質的材料當作課題研究的內容來處理了。比如有些研究課堂教學的課題，將課堂教學研討活動計劃等內容作為研究成果來整理。此外，還有一些課題研究者在整理總結成果時，會將自身所有的工作堆砌到成果報告中，同樣會造成研究成果的雜、亂、不聚焦。

因此，課題成果的總結，需要在研究方案設計時便想好。我很認同一位專家的觀點：想好了再做研究。即課題研究者，在設計研究方案時，需要將問題提出的緣由、研究目標設定與研究思路設計（包括研究核心內容及其關系的梳理、研究路徑策略的設定）想完整、理清楚。在結題時只是針對課題研究的成效作出分析，這樣的成果提煉才有可能避免出現“大雜燴”。

讓閱讀與教育科研相生相伴

《教育家》：據了解，您平時酷愛讀書。在您身上，閱讀與教育科研是如何相生相伴的？

費嶺峰：對我來說，閱讀其實有兩個功能：一是解壓，二是豐富。因此，我的閱讀也挺雜的，我在微信朋友圈里有一個專門談閱讀體驗的“欄目”叫“亂讀書”，已經連續記錄了五六年。每年都有近百則小感悟，有時也會寫一些閱讀筆記。說到“亂讀書”，有的時候確實是亂讀，小說、雜感、史書，哲學類、經濟學類，等等；但有時候是有目的的、圍繞專業的閱讀。這樣的閱讀過程對于我所從事的教育科研與研究指導工作來說，其實都是有用的。

減壓類的閱讀，更多是出于喜歡而讀。雖然非專業類的居多，但事實上開闊了我研究教育教學問題的眼界，提升了視界，同時在閱讀思考中發展了思辨力，歷練了自身的邏輯思維能力。

專業類的閱讀，更多還是有意識地去讀，也就是所謂“逼著自己去讀”。因為在某個階段，確實感到自身的研究力與研究指導力遇到了瓶頸（因為作為一名科研指導者，面對的是從幼兒園到高中且不同學科的教師，不能僅僅局限于自身任教學科與自身所在學段），需要充實自己，需要尋求幫助。于是，學習便成為一條必由之路。

在每年的某個時間段里，我的閱讀會集中于專業書籍，特別是教育理論類和心理學類。讀教育經典理論類的書，提升的是自己對教育的理解，會讓我站在更高位思考教育教學實踐問題，這對于教育科研是極為重要的。唯有站得高才有可能望得遠，幫助教師選擇研究點時，才能考慮到其研究的前瞻性。讀神經科學類與學習理論類的書，打開的是對學習過程深度認知的一扇門。在現代科學理論背景下指導教師研究學生的學習，可以讓學習研究更科學、更有價值。因此，在閱讀這類書的過程中，我會有意識地收集一些研究選題，發在朋友圈，供教師們選題時參考。

作為一名教研員、科研員，承擔著教學管理指導、教學研究指導、課題研究指導的任務，閱讀是必不可少的專業行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