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娟(益陽市第一中學語文教師、“追光者”教研團隊成員)
“千紅萬紫,終讓梅花為魁。”冰肌玉骨的梅花從悠悠歷史中走來,傳遞著美好情感,彰顯著高潔品格,成為中華文化的獨特審美意象。
冬天,萬物沉寂,而一樹樹綻放枝頭的梅花,或如朱砂般紅得熱烈,或如瑞雪般白得耀眼,或如黃玉般黃得燦爛,芬芳隨風而至,幽香襲人而來。此情景,令詩人想折一枝梅花寄給遠隔千里之人,傳遞深情的思念。

最早的“折梅寄情”來源于《太平廣記》中的記載:北魏詩人陸凱與范曄相善,自江南寄梅花一枝,并贈花詩曰:“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作此詩時,陸凱正率兵南征度梅嶺。嶺上梅花正盛,他不禁思念起正在長安為官的友人,便托驛使把這帶來春的訊息的梅花相送,遙寄對友人的真摯思念與美好祝愿。從此,梅花成為中國古典詩詞表達傳情、贈遠的常用意象。
梅花還寄托著漂泊游子的濃濃鄉愁。“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王維《雜詩》中的鄉愁是關于梅的記憶。客居他鄉的游子念及故鄉,心底最美最暖的念想是梅。當詩人問及“我家窗前的那株梅花是否已開花了?”這株寒梅已超越自然之景,成為故鄉的象征。
梅花凌寒而開,獨天下而春,而滿園春色時,已不見梅花的身影,曾經的絢爛化作如今的凄涼。梅花先春而開、望春而凋的特點容易令文人聯想到自己的人生際遇。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華。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這是李商隱在《憶梅》中的悲涼慨嘆。李商隱少年得志,后來卻備受打壓,仕途不順。寫此詩時,詩人正在梓州做幕僚。在萬物生輝的明媚春天,他不禁想到了梅花。百花盛開之時,梅花已經凋零,再也不能和眾花共享溫暖的春光,這寒梅不正是詩人的自我寫照嗎?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詞人李清照概括了自己不同時期的心路歷程:早年醉賞梅花、中年淚灑梅花、晚年無心賞梅。少女時代,踏雪賞梅,欣喜地將梅花插滿兩鬢,多么幸福歡樂;婚后,識盡離別滋味,片片梅花,串串淚珠,灑滿衣襟;晚年,國破家亡,只身一人,輾轉漂泊,已無心賞梅。梅花,將少年繁華和凄涼晚景連在一起,寄托了詞人悲涼的身世遭際。
梅花的淡泊、脫俗、高潔、傲骨錚錚、堅毅不屈,令謝枋得感嘆:“幾生修得到梅花?”在傳統文化中,梅花是君子仰慕的人格典范。
凌寒傲雪的梅花,怒放于寒冬,漫天飛雪不能掩其俏,凜冽寒風不能損其骨,冷酷冰雪不能摧其志。“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實。搖蕩春風媚春日,念爾零落逐寒風,徒有霜華無霜質。”南北朝文人鮑照的《梅花落》盛贊梅花傲霜開放、堅忍不拔的骨氣,貶斥春日開放的溫室之花遇霜雪便零落,沒有耐寒堅毅的品格。
詠嘆梅花的高雅品格,在宋代尤為鮮明。辛棄疾贊梅“更無花態度,全有雪精神”,陸游嘆梅“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有“梅妻鶴子”之稱的林逋寫道:“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梅樹疏淡的枝干,梅花清淡的幽香,不正與淡泊、高潔、清雅的君子人格一致嗎?
梅花疏朗綽約的風姿,塵埃不染的美質,傲霜斗雪的風骨,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形成了與眾不同的意蘊,其象征的高潔人格如汩汩流淌的清泉滌蕩世人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