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西杖頭木偶的形象特征分析
——以廉江市石城鎮飛鼠田村李世木偶班為例

林 瑋，龐晶晶

（廣州新華學院 中國語言文學系，廣東 廣州 510520）

木偶戲已有兩千多年的發展歷史。廣東木偶戲種類豐富，主要“有杖頭木偶、提線木偶、鐵枝木偶、布袋木偶等，分布于粵語、潮語、瓊語、客家話、雷州話等方言區……各個種類的木偶雕制、操縱技藝以及藝術風格，彼此有異，豐富多彩，但都是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傳統民間藝術?！闭阮^木偶戲作為粵西地區獨樹一幟的文化珍寶，是活躍在木偶戲藝人掌間的藝術。自20 世紀50 年代以來，部分學者比較系統地梳理了杖頭木偶戲的歷史與現狀，開始重視杖頭木偶戲的傳承與保護工作。目前，廣東杖頭木偶戲主要流行于粵西地區?；浳髡阮^木偶戲主要分布在高州、茂名、吳川、電白、廉江和化州等地。杖頭木偶作為粵西杖頭木偶戲的重要物質構成部分，在制作工藝、表情臉譜、服飾道具等方面具有鮮明的特點。本文以廣東省廉江市石城鎮飛鼠田村的李世木偶班為例，對粵西杖頭木偶的形象特征進行分析，以便更全面地了解粵西杖頭木偶戲的藝術形態，思考粵西杖頭木偶形象的創新問題。

廉江市，位于廣東省西南部。廉江市石城鎮飛鼠田村的李世木偶班原名石城木偶班，該木偶班在當地謀生已有將近兩百年的歷史，在粵西杖頭木偶戲班中具有代表性。李世木偶班祖師爺葉盛齋乃第一代傳人，第二代傳人為黃達盛，第三代傳人為羅美英和羅美芳，第四代傳人為林秀云。目前戲班成員主要有傳承人林秀云及愛徒楊偉芳、凌愛群、劉月英。林師傅今年已七十有余，有近五十年的演出經驗。李世木偶班遵循有神有戲的原則，即廟里有神坐陣才搭臺唱戲。現服務鄰近四個村（大江邊村、洞心墩、梁屋地、大原坡）的神廟，一般只服務于神，也承接外村或市里的戲。每年的正月至六月，是木偶班表演旺季，演出幾乎排滿。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對杖頭木偶戲的觀念已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戲班演出逐漸減少，加之戲班經費緊張，戲班的生存空間面臨嚴峻挑戰。

關于杖頭木偶的形象具體誕生于何時何處迄今尚無定論。學術界普遍推定它源起于漢，繁盛于唐。林秀云師傅是制作杖頭木偶的佼佼者。他不僅是李世木偶班表演藝術的傳承人，也是杖頭木偶制作工藝的傳承者。據他回憶，父輩曾言木偶班最早的木偶形象源自唐代李世民在位期間，歷代傳承人只對它們進行翻新，并未改變木偶原有形象。

一、粵西杖頭木偶的制作工藝

根據對李世木偶班的調查，杖頭木偶的整體外形由眼機關、口機關、上軀干、一支竹榫及手部組裝而成。偶頭一般是火煉木（本地稱為夾木）制成，占整體造型的三分之一。功力深厚的制偶師傅通過安裝暗線可使偶頭部分的眼、嘴同時活動。眼機關的三個小配件用軟鐵絲銜接妥當，尾端留一長條硬鐵絲順延而下。眼機關制作和安裝看似簡單，實則考驗制作師傅的技術基本功，軟鐵絲松緊要恰到好處，太松則泄力，牽引機關時會影響口機關的咬合。若稍微緊繃，則咬力過重。松緊不當會導致機關失調?？跈C關由下唇和下巴構成，組裝后邊緣呈S 形?；浳髡阮^木偶的上軀干為杖頭木偶的頭腹，偶身內里中空，由一支骨桿（又稱“命桿”）直豎其中進行內部操縱。“命桿”一般由竹制成。杖頭木偶的“命桿”長短參差不齊，手的臂桿與手肘相合。杖頭木偶外身披掛寬袍大袖，以遮蓋骨桿，方便演員操控。木偶的頭腹兩端有一圓孔，竹榫豎插其中，竹榫中部有一蕭口，將牽引眼口的長鐵絲扣在蕭口處，露出硬鐵絲的一頭，便完成杖頭木偶上軀干組裝。

杖頭木偶的手部零件有三種類型：攤掌、握拳、花指，制作工序較為簡單，夾木雕刻成形，在手部的虎口處戳一圓洞，方便穿插道具，腕邊開洞扭上軟鐵絲固定，另一端軟鐵絲便緊緊扭住一根細竹竿。手部動作的開合、抬降、掩揮，全憑一根細竹竿。而手臂僅用一硬鐵絲橫接，手部零件連接兩條細竹枝，以軟鐵絲扭緊，屆時演出，一手擎住竹榫，再用手揚起兩條細竹枝，需要扳動眼口機關時，用拇指來回推動硬鐵絲即可。

二、粵西杖頭木偶的表情臉譜

杖頭木偶的偶頭表情一般都是固定的，每個人物的臉型各有特色，在性別上的區別比較明顯。代表男性的木偶臉多偏方形，線條輪廓分明，表情多端正威武。代表女性的木偶臉型則偏圓臉或鵝蛋臉，線條較為柔和，表情溫和圓潤。

據木偶藝人介紹，李世木偶班的杖頭木偶至今延續“千人千面”的原則，即每個木偶的五官有專屬的眼、鼻、口，甚至眉毛、胡須、耳朵都有細致的區別。表情上遵循“十大口面”原則，即直接定位角色的喜怒哀憂懼奸淫邪盜惡的情緒或性格。獨一無二的角色定位是制作木偶五官的基礎。據林秀云師傅介紹，杖頭木偶的角色多達三十余種，同時杖頭木偶五官的比例在制作時講究對稱美和整體美。

杖頭木偶的眼睛由兩個近似乒乓球大小的扁圓形木球制成，在扁圓形木球上端邊緣還雕刻出明顯的眼皮，而眼球部位則需要和木偶眼眶處相吻合，差之毫厘則難成其樣。它們的眼睛部件幾乎一致，區別在于點睛及臉譜的刻畫和上色，眼睛主要靠制作者描畫配合，與眉毛的描畫同理。眼睛的神采取決于制作人技藝功底和制作特色，要求點睛形神具備，近似人瞳。木偶鼻子的塑造也很重要。鼻子占臉部比例的大小、高低，鼻翼的寬窄、薄厚，鼻頭的圓潤、刻薄，講究諸多，和眼睛一起直接影響木偶的角色定位。例如，鷹鉤鼻隱喻著該人物性格刻薄刁鉆、心狠手辣。

杖頭木偶的嘴唇一概為艷紅色，口的開合和角色的人物特性有關，開口的角色多伶牙俐齒，在劇本中擔任說情講理、游說等角色，嘴角則由人物角色而定，標準或下拉，嘴角下拉統稱豬兜嘴或覆船嘴，有此特征的角色包括胡須佬、番豆婆、霸王、副雜，這等角色皆心狠手辣、嘴舌污穢、奸詐狡猾。開口角色多參與打斗戲，打斗難免沖撞，殺和傷是常見的沖突場景。于是便有奸臣被武將刺殺吐血的場面，紅墨水通過透明的玻璃膠管從木偶的口中噴出，將打斗之激烈展現得真實生動。

同時，偶頭耳朵也按角色派別區分。正派角色耳垂圓厚，反派角色則耳垂刻薄。此外，胡須、眉毛一律用黑色點綴，與眼睛顏色相同。眉毛靠手工描畫，主要有劍眉、大刀眉、燕尾眉、柳葉眉和壓眼眉。一般情況下，小生、皇帝、武生等男性正義角色通用劍眉、大刀眉、燕尾眉，也有描細眉的男性角色，他們大多精明、有權勢，例如，財主佬、鄉紳等。邪惡的男角則通用壓眼眉。女性角色一般描柳葉眉，番豆婆除外。胡須有黑、灰白、土黃色之分，由“木犀”（一種塑化材料，近似塑化玉米須，專門掛在神木偶的下巴前）或頭發制成。按年齡階段劃分，青年角色一般沒有胡須，例如小生、武生。中年角色為黑須，老年角色為灰白色或土黃色，智慧型老年角色或番邦角色一般掛土黃色胡須，例如財主佬、番鬼佬。胡須形狀又分為滿臉胡、絡腮胡。也有充滿滑稽特色的“假胡須”，例如貪官、壞財主等角色的人中部位那一團鼻毛，由于位置特殊，又被稱為假胡須。眾多角色經過林秀云師傅的精心描畫，看似隨意的一把胡須，也能成為抓住觀眾眼球的巧妙設置?？傊阮^木偶的五官制作高度模仿人的臉部結構，從眼鼻嘴、耳朵、眉毛、胡須方面進行生動刻畫，使得木偶更貼近“以物象人”的特點。此外，李世木偶班的各式木偶臉譜各有其特色。臉譜底色單一，以夾木原色為底。關于杖頭木偶的臉譜，學術界有認為其參照粵劇角色行當之說，林秀云師傅則不認同。他認為杖頭木偶臉譜藝術歷史悠久，應是粵劇臉譜甚至是京劇臉譜的前輩，若追究其說法根據，杖頭木偶發源史有跡可循。班子里木偶臉譜分為紅臉、白臉、黑臉、花臉、紅鼻和白鼻，不及粵劇角色那般精細，略為粗糙，使用的顏色較豐富，同一張臉譜的混雜的顏色保持在五個之內。這基本符合杖頭木偶臉譜的大致分類，即三臉、四凈、五旦，三臉又分為大花臉、二花臉、黑臉；而四凈包括小生、武生、老生、丑生；五旦則是花旦、散發、色旦、梅香旦、少旦。

不同色彩的臉譜象征著不同的人物性格。三臉中的黑臉代表忠耿正直，其余花臉根據實際情況而定，紅臉、白臉代表剛正不阿、威猛正義，黑臉代表粗魯狡詐、殘暴愚蠻。氣質上粗獷雄偉、豪情萬丈、義薄云天等英雄人物則屬四凈，黑凈的出場率是最高的。丑生的角色多為滑稽調笑之人，由白臉充當。五旦女性角色最多，形象具有兩面性，性格反差鮮明，有大家閨秀、跑腿丫鬟，也有寡婦或戴孝之女。大家閨秀多為正旦，散發則代表寡婦、亡父戴孝。

三、粵西杖頭木偶的服飾道具

粵西木偶戲在演出的服飾與道具方面也頗有特色。其服飾與道具也被稱作“門面”。杖頭木偶的頭冠、服裝皆量身定做，每個木偶僅有一套原裝，角色若有所替換，需將衣服拆分，或換上另一套備用裝扮。舊時的頭冠、肩領、蟒袍、羅裙，由林秀云師傅的徒弟楊偉芳親手縫制，如今廉江安鋪白戲興旺，相應的商業發達，戲班的木偶新裝購置一律從安鋪購買。相較之下，道具則比較隨意，可支配性強，幾乎所有的人物都可以擁有一副道具，全靠劇本情節安排。道具普遍貼近日常生活且種類豐富，例如有藤籃、水桶、馬鞭、彎刀、單劍、筒筆、燈籠、鋤頭、包袱等，也有動物類道具，一般為虎頭、竹馬。道具的配合使得粵西杖頭木偶的舞臺藝術更為生動精彩。

粵西杖頭木偶戲在廉江等地已經扎根兩百余年，是百姓喜聞樂見的娛樂消遣方式。每逢元宵和中元節前后，戲班都會到村屯指定地點搭臺唱戲，鞭炮一響，鑼鼓一敲，家家戶戶皆聞聲而出，臺下觀眾坐的坐，站的站，老少中青都擠在臺下，待正角一出，臺下便人聲鼎沸。兩百余年的時光，粵西杖頭木偶的形象承載著當地百姓對這片土地的厚愛與希冀，它歌頌祖居地世代勤勞謀生的先魂，尊重保佑這一方水土的神靈，儼然成為當地人的一種精神寄托。

四、結語

綜上所述，粵西杖頭木偶戲的歷史悠久，內涵豐富。在木偶制作工藝和木偶的表情臉譜、服飾道具等方面皆精巧奇妙，具有深厚的傳統藝術韻味。但近些年，受外來文化、市場經濟等諸多因素的影響，粵西杖頭木偶戲的整體發展情況并不理想。城市里幾乎看不見杖頭木偶戲的表演。杖頭木偶形象的創新問題迫在眉睫。關于杖頭木偶的形象創新，筆者認為，一方面可以根據舊式杖頭木偶的內部結構，在杖頭木偶的支架重量上進行改造。如李世木偶班的杖頭木偶的架骨中等，體型稍小，支架展開簡單，方便演出。木偶形象也可進行適當創新。杖頭木偶手部的制作材料也要不斷更新，從前是木質的，如今可用塑料或者樹脂充當，操作起來對演員臂力的要求會適當降低。另一方面，木偶形象創新可從服飾入手。傳統的杖頭木偶服飾色調鮮艷，制作面料多為化纖紗布，容易沾灰，極難清洗。為避免清洗工作繁瑣，可采用去靜電的化纖絲布，易浸泡沖洗，且價格與原面料差價不大。此外，舊式杖頭木偶的外形比較粗糙，木材未上底油和漆油，不便清潔和保存。今后在木偶的外形方面，可敷上防蛀底油和漆油，使杖頭木偶的外形更加美觀，也更易保存。

總之，廣東省廉江市石城鎮飛鼠田村的李世木偶班，作為粵西杖頭木偶戲戲班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對其木偶形象特征的分析，可以了解粵西杖頭木偶戲的物質構成特點，可以更全面地了解粵西杖頭木偶戲的藝術形態，從而為粵西杖頭木偶形象的創新，包括杖頭木偶的內部結構與臉譜服飾等方面的創新，提供更廣闊的探索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