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睿,王詩秒
(西南石油大學 藝術學院,四川 成都 475001)
社會群體心理學家勒龐認為,當一個個體在群體之外時,他是有獨立個性存在的,可一旦他進入到群體中,就會“自覺地個性消失”,并形成共通的集體心理,他們的感情思想會進入到同一個狀態。從個人的角度上來講,他們此時的行為是被組織化了的行為。只有在完全組織化的群體中,這個群體才不同于每個個人的相加?!耙磺€偶然聚集在公共場所的人,沒有任何明確的目標,從心理學意義上說,根本不能算是一個群體?!?/p>
有明確目標的群體對群體中個人的心理有著驚人的同化作用。在這個群體中的個人,不論他們的智力、性格、職業、生活條件是相同或是不同,都可以在組織化的過程中產生集體心理。勒龐為了闡明集體中的無意識品質會“占上風”,提出了三個原因:一是個人在群體中是渺小的,但同時個人也會因為群體數量的龐大,而無意識想象性地給群體附加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量。當他是個人時,他會因為要承擔責任而自覺約束自己的行為,但當他在集體中時,他會認為“群體是無名氏”,群體共同做下的事無須個人承擔責任,因而,群體中的個人本能的欲望沒有了責任感的束縛。二是在集體中一個人的感情行動是具有傳染性的。人的天性是趨利避害,但在群體中特定的條件下,個人可以隨時為了集體而犧牲自己的利益。三是群體中的個人易于被暗示、催眠。導致個體的行為不受意識的控制,就如同被催眠的人一樣,在暗示的影響下采取沖動的行為。于是勒龐提醒我們:“有意識的人格消失,無意識的人格得勢,思想和感情因暗示和相互傳染作用而轉向一個共同的方向,以及立刻把暗示的觀念轉化為行動的傾向,是組成群體的個人所表現出來的主要特點。”在這里,勒龐總結出,現實群體的一般特征是無意識的。但是,處在網絡社會中的集體劇評群體,其身份表征是有意識的。究其原因是,在傳統的集體中,個人是進入到了集體“真實”的人際環境中,現實中的集體有行為與語言之間的直接面對面的交流,其中的個體容易在大的群體環境中變為“沉默的大多數”,面對面的直接行為上的接觸使得個體之間沒有回避空間,沒有思考自己的行為是否符合自己判斷標準的時間,因為所有的接觸都要獲得瞬間直接的肢體反應。在回避不了的情況下,一種是跟隨群體的行為,一種是對這一群體行為的無為反應,也就是不作為。反抗、質疑的聲音不易長期地存在,因為它的存在是對群體目標的破壞,不利于一致的行動。但試看網絡中的虛擬群體,可以肯定的是,在虛擬群體中,每一單獨個體是不會以現實的面貌進行網絡人際交往的,個體是躲在電腦屏幕之后的,以自己塑造的網絡身份,與其他的同樣虛擬的網絡身份交往。這樣一來,在對方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更有利于個體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并且,由于雙方的交流并不是當下的瞬時呈現,個體和群體之間有可供回避、仔細思考的時間和空間,有反思問題的機制。那么,即使群體中的大多數保有一致的意見,也不妨礙個體對自身想法的充分表達,也有時間進行思想上的辯論比較,這就有了驅散群體一致性的可能。在電視劇的網絡劇評空間里,集體劇評群體內部的個體進行著符號間的交互,而不是肢體動作上的交互,符號間的互動——在個體將思想制成符號文本的當下也是經歷了時間的,這段制作符號文本的時間就是個體得以思考的緩沖時間,個體在集體中建立自我形象的意識要比一般真實的集體中的個人強烈。
因而,從總體上而言,電視網絡劇評中集體劇評群體的一般特征應該被重新定義。首先,這個集體劇評群體有共同的目標話題,這一點與普通的現實群體相同。但是,不同的是網絡劇評中的集體劇評群體不會提前設定統一的評論傾向。這里的集體劇評群體之所以能夠構建身份,并成為一個相對特殊的群體,原因不在于傾向的一致性,而在于它有獨立的空間并在此空間內形成相關話題的劇評集群。其次,集體劇評群體內不是無意識的得勢,反而是對有意識的高度認同。只有有個性的個體主體的劇評的出現,這個集體劇評群體才能活躍起來,只有新的話題不斷地被設置出來,這個集體劇評群體才能成長起來。因而,在此處的集體劇評群體中,異質性超出了同質性;它的本質不在于統一的行動、思想,而是在于對每一個個體主體的最大限度地包容,在包容的過程中形成有一定代表性的精神場域。
勒龐認為,群體沒有所謂的理性,它只接受“論證”,因而從邏輯上來看,群體的這種理性只是簡單的推理,類似于幼兒的低智階段:看到透明的冰雪可以在口中隨著溫度而融化,就簡單地認為任何透明的物質都能被口中的溫度融化;吃了一次辣椒,被其刺激的氣味造成了心理上的抗拒陰影,就不再認為辣椒能做出美味的飯食。這種低智階段的特點就是把表面上相同但本質并不相同的事物混淆在一起,還把“具體的事物立刻普遍化”。勒龐更進一步地指出,因為群體沒有理性,所以它無法承擔批判的任務,群體不會通過討論后得出是否采納某一意見的判斷,“他們不可能根據自己的推理形成自己的獨特看法?!?/p>
筆者認為,勒龐眼中的群體不是我們此刻討論的集體劇評群體,當群體被網絡化為集體劇評群體時,集體劇評群體開始產生“理性”。
在網絡的集體劇評群體中,個人之間的心理距離、肢體行為距離在事實上被擴大了,我的觀點如果與你的看法完全針鋒相對,你也無須直接作出回應,因為你我在這個不會暴露我們真實身份的網絡世界里,可以隨時隱藏自己,可以在自己充分準備好的情況下,將自己的觀點全面系統地鋪陳開來,即使在辯論中處于下風,也仍然無礙于自己的完整表達。這種心靈上的陌生感有利于進行理性思考。集體劇評群體是有理性的,它的理性表達甚至可以平息網絡中混亂的罵戰。例如,2004 年有一部叫《逆水寒》的古裝武俠電視播出,在該電視中有一個反面角色“顧惜朝”,由于扮演顧惜朝的演員對該角色的成功演繹,使得這個角色獲得了極高的人氣,該角色擁有了大批“粉絲”。這些粉絲被稱為“顧迷”,他們在天涯影視版上大量地“灌水”(意思為在天涯版塊制造了大量的帖子,而帖子里的內容都是情感泛濫式的夸耀顧朝惜這個反面角色),引起了天涯上其他網友的反感,造成了《逆水寒》電視在天涯論壇版塊中的罵戰,導致了《逆水寒》網絡評論事件的發生,但這個階段只是在這個領域中一時的話題性的“臨時暴動”。隨后不久,顧迷中的輿論領袖就開始采取溫和的態度,理智地規勸自己的評論圈子,如著名劇評人白二少發布了勸告書《偽〈告天涯顧迷書〉——顧迷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用這些具體的可操作性的行為規范來統一顧迷們的行動范圍。在這一系列的措施的運用下,這一由電視劇評引發的網絡語言暴力事件,在集體劇評群體的內部就被正常地消解和引導了,并未出現持續性的混亂不堪,沒有造成導致《逆水寒》劇評群體瓦解的事情出現。
從這個典型的網絡事件里,筆者認為,游離在集體劇評群體之外的個體主體,其破壞“道德觀”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因為它基本上沒有處罰機制,也沒有引導機制。只有當個體主體被納入到集體劇評群體的語言群體中,個體主體雖然仍保留言語上的表達自由,可是只要是有意愿留在這個集體劇評群體中的個體,他就會在一定程度上與這個集體的步伐相一致,并為了這個集體的利益而注意自我的言行是否得當,否則他就會被這個集體中的其他個體變相地屏蔽。集體劇評群體不是從眾的群體,它是具有理性的,只是這種理性的釋放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顯現出來,因而我們不能簡單地只看到表面的喧鬧的爭吵,而要通觀事件的全部過程,看到其平息下來的原因,其中是否有集體劇評群體內部的自然主動的消化行為。
總的來說,電視網絡評論的集體劇評群體是活動的個人劇評相互碰撞、爭辯得來的產物,集體劇評群體不是由某一個人的網絡劇評所代表,它必須是多數個體在同一話題下討論習得的總體的劇評印象。因而集體劇評群體在一方面具有現實普通群體的一般特征,如集體劇評群體中易于受到同伴的干擾,情感易于夸張化,道德底線逐次被打破……但另一方面,互聯網使人與人之間的虛擬關系呈現出既親密又疏遠的矛盾關系。在這個矛盾的人際關系中,集體劇評群體在意識形態控制上被削弱,在網絡中的集體劇評群體內部,由于互聯網的數字化而使個人符號表達間的距離在時空層面被拉近,但是在數字化的網絡中,個人身份是不會被真實認證的,也沒有其他個體會主動去尋求身份認證,除非這種網絡的身份是有利于現實中的身份的。如微博的名人加V 認證,是為了排除虛假的名人頂替行為,維護名人的現實中的名譽,才進行的確定身份,將現實身份帶入到網絡社會中;個體之間的心理距離在這種虛擬中被拉大,陌生化的集體劇評群體內部,各自之間的反應時間被延長,個體不用即刻對對方的行為進行回答,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回答會造成現實中的不良結果。因而,個人是可以在一定的時間寬限中進行自我意識的理性思考,在集體劇評群體中,個體的理性思考被符號表達留存在公開的網絡平臺之上,供每一個關注這個集體劇評群體的受眾進行閱讀。受眾能在充分對比平臺上的每一種言論后,再在此基礎上作出合理的選擇。
注釋:
①②勒龐:《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5 年版。
③張遙:《當代中國網絡影視評論研究》,吉林大學,2014 年版,第107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