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景點旅游失序行為治安治理研究

楊長波，張一鳴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 北京 100038）

一、網紅景點的由來

近年來互聯網發展迅速，社會發展進入了信息時代，網絡給人們提供了一個快速的信息交互平臺，網紅經濟的規模逐漸融入到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面，并衍生出線上和線下相結合的各類業態，成為推動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旅游業也頗為受益。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9年全國旅游及相關產業增加值為44989億元，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重為4.56%，其中旅游業增加值40758億元，占全部旅游業及相關產業增加值比重為90.6%。旅游業已經成為第三產業的重要經濟支柱。隨著我國社會發展水平的不斷提高，游客接收到的旅游信息已經不再局限于旅行社的推薦和電視廣告等長篇的文字敘述和圖片解說，近些年興起的短視頻平臺等社交自媒體早已成為游客接收信息了解旅游景點的重要途徑。很多旅游景點通過短視頻、社交媒體等網絡平臺，創新宣傳手段，營造話題，引發人們的關注，在短時間內就可以成為“網紅”，引發旅游打卡熱潮，獲取巨大收益。

縱觀全國旅游市場，茶卡鹽湖、西安城墻下的摔碗酒、四川阿壩州的浮云牧場，一個個網紅景點十分火爆。從字面含義來看，“網紅景點”這個名詞可以解釋為旅游景點將自身特色放大，通過網絡短視頻等方式宣傳后獲得群眾的喜愛，成為“網紅”地，進而引發群眾紛紛游玩打卡的旅游景點。實際上，在大都市快節奏生活的壓力下，網紅景點往往被現代人看作是一種休閑娛樂、放松心情甚至是消遣生活的“世外桃源”。網紅景點的火爆往往契合了游客審美、休閑等某一方面的需要，由于網絡傳播信息的時效性，再加上游客從眾心理的影響，網紅景點往往會在短視間內迎來大量游客。火爆的網紅旅游景點是近年來旅游業迅速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新業態，為旅游業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但是其存在的治安問題也不容忽視。

二、網紅景點旅游失序與治安問題

(一)何為失序

失序與秩序是相互對應的一對詞語，最早在《Unruly Cities?Order/Disorder》一書中提出，主要用來解釋社會控制與失控狀態。失序與秩序相伴而生，秩序是指一種有條理、無危險、不紊亂的狀態，秩序的構建需要社會空間的支撐和展現。從秩序的相反含義去理解失序，失序作為不受秩序約束的表征而存在,同時也意指社會空間分異以及城市中的堵塞、污染、暴力、不平等與貧困等問題。失序一詞應用于我國當今社會的背景下，該含義是社會失范的延展，是指社會成員面對規范而又難以遵從時而發生的社會狀況，進而造成社會秩序的混亂。

失序所包含的范圍十分廣泛，任何突破原有秩序、打破常規秩序運轉體系或是造成秩序以外結果的行為都可以看作是失序行為。由此可以理解，失序行為不僅包括違反我國目前現有的成文法律法規、規章制度等具體規范的行為，還包括違反風俗習慣、地方傳統、鄉規民約等不成文制度的行為。違法行為一定是失序行為，但是失序行為未必是違法行為。從社會治安治理的角度來看，違法行為出現很多情況下是因為先出現了失序因素，失序行為在不受秩序“管束”的情況下逐漸演變成了違法行為，失序行為會給社會治安秩序造成威脅。因此，準確辨別失序行為是社會治安治理的前提，對失序行為進行治理是保證社會治安穩定的重要內容。

(二)旅游失序

旅游失序是社會層面中失序的具體類型之一，它是指由于游客、旅行社、景區經營者、附近居民等多重主體實施的行為違反旅游管理規定或是擾亂當地治安秩序，進而導致旅游景點整體失序的情況。網紅景點的產生源自于網絡信息傳播的便捷性，知名度的瞬間提升帶來的不僅僅是巨大的經濟效益，還有更大的管理壓力。不同于經過多年發展已經形成了成熟管理模式的傳統知名旅游景區，網紅景點往往不具備有效應對游客量激增的能力，因此，伴隨游客到來的還有各種旅游失序行為。例如，在云南旅游景區，普遍存在著“認老鄉”的銷售方式，即與游客攀親，冒稱老鄉以拉近雙方距離，最后騙取游客購買珠寶，游客購買的珠寶經鑒定通常是20-30元的地攤假貨；2020年8月，遼寧桓仁虎谷峽景區一處網紅景點高山玻璃滑道因雨天濕滑發生碰撞事故，造成游客一人死亡，多人受傷的慘痛后果。還有一些景點通過虛假宣傳“誘騙”消費者。例如，2020年湖南郴州景點“天空之境”涉嫌虛假宣傳被處罰12萬。由此可見，旅游失序具有多重的影響，不僅會影響游客旅游的體驗感，還有可能會引發安全問題。旅游景區發展需要具備遠見，不能只追求“紅一時”，而保障治安秩序是旅游景區發展的前提。

(三)旅游失序產生的治安問題

1.客流量大，人員聚集風險高

網紅景點獲得關注后會在短時間內面臨一波旅游熱潮，客流量的突然增加導致原有的旅游服務設施無法滿足需求，景點運營方往往缺乏有效的應對措施。許多景點不考慮人數限制因素，游客數量一旦超越景點容納量，就會造成人員聚集相互擁擠，容易發生踩踏事件和跌落事件。旅游景區中往往人員逗留時間長，活動類型多，空間結構的復雜則會使得潛在事故地點增多，誘發事故因素增加，導致人群聚集風險進一步提升。

2.人員混雜，侵財類案件頻發

許多網紅景點是通過全新開發或重修建設包裝產生的，經營管理模式大多未成體系，售票渠道、合作商家缺乏官方認證的標識，這也給了不法分子利用漏洞欺騙游客套取金錢的機會。由于游客數量多，游覽環境擁擠，不法分子混雜在人群中容易實施盜竊，其隱蔽性強，游客被盜后也無法第一時間意識到。除此之外，許多旅游企業為追求利潤，會利用虛假信息引誘消費者，欺詐游客消費，誘導購物等等。這樣既會使游客遭受損失，也容易使景點的信譽受損。

3.旅游服務差，治安糾紛常見

網紅景點之所以火爆，在于其獨有的“特色”項目或風景，以麗江古城為例，其得天獨厚的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令國內外眾多游客慕名而來。但是近年來其旅游服務質量被人所詬病，如本土特色不突出、旅游市場管理不規范、古鎮生態環境遭到破壞等。游客遭受了較差的觀光體驗、被強制要求購買商品、與當地商戶發生爭執等事件頻頻爆出，在湖南鳳凰古城曾多次出現打架糾紛、多人受傷。說明部分網紅景點的旅游服務水平以及當地的文化素質有待提高，對糾紛的治安處置也需要進一步加強，避免上升為更嚴重的群體事件危害景點治安秩序。

4.責任意識弱，人身安全保障難

有些網紅景點針對年輕人的追求刺激的心理設置了“蹦極”、“滑道”、“賽車”等驚險刺激的項目，但該類項目需要在極強的專業保護下才能夠保障安全。重慶奧陶紀景區自2017年開業營運以來，多次因安全問題遭到過處罰，但還是在2020年9月發生了高空索道墜落事故。這說明有些景區盲目地追求利益，缺乏安全責任意識，工作人員缺少專業化的安全培訓，設施缺乏安全檢修，安全檢查不及時不到位，缺乏監督管理，景區安全事件時有發生。

三、網紅景點治安問題產生的原因

(一)網紅景點自身因素

1.過度追求經濟效益

景點的開發和建設是為了促進地方經濟的發展，景點可以吸引消費進而為地方提供更多的經濟收入和就業機會，是地方發展的創新道路。許多網紅景點在建設時過度注重經濟效益因素，追求以最少的成本創造最大的價值，重宣傳、輕服務，缺乏景點發展的長遠設計，忽視了景點自身的特色的發展以及景點設施的日常管理和維護。有的網紅景點受到利益驅動，加上自身法律意識淡薄，發布一些不符合實際的宣傳圖片，雖然吸引到大量的游客，在短時間內獲取了高額回報，但終究會名譽受損，遭到游客拋棄。在旅游過程中，游客成了無良商家攫取利益的工具，不僅不能體會到旅游的樂趣，還有可能面對安全風險。

2.規劃管理未成體系

一般情況下，景點建設需要向政府相關部門申請獲得審批手續，按照上報規劃進行施工修建。但是有的網紅景點在實際建設過程中缺少詳細和科學的規劃方案，為追求建設效率不注重工程質量，在景點運營后出現許多問題。游客到網紅景點打卡時，道路交通擁擠、景點觀光人滿為患、游玩設施緊缺、休息空間不足現象十分普遍；有的景點服務設施設置不健全，缺少游覽向導和指示牌說明，游客難以獲得較好的游覽體驗；部分景區門票設置、環境管理等規劃不合理，虛假宣傳夸大景點旅游特色，網紅景點成了“網騙景點”。網紅景點在規劃管理時沒有健全的體系容易在運營過程中引發游客的不滿情緒，發生沖突或糾紛，缺乏相關的應對措施，容易產生旅游失序問題。

3.治安防范流于形式

很多網紅景點在運營時的安保力量和安保資源投入力度不足，在一些重點保護景區缺少安檢設施和安檢人員，很難有效防范外來人員攜帶危險物品進入重要保護景區；很多景區沒有專職受培訓安保人員，維持秩序僅僅依靠景區服務人員兼職維護，景區內的服務事務繁多，景區服務人員往往無法提供有效可持續的秩序維護力量；很多景區安保體系不成型，沒有設置應急預案，缺乏緊急疏散演練和培訓，與公安機關溝通不緊密，發現治安問題時難以及時處理。

(二)社會公眾因素

1.文化差異阻塞溝通

我國越來越重視旅游文化事業的發展，在民眾對外界進行認知的過程中，對旅游地點文化進行了解的熱情越來越高漲，近年來一些文化古城、文化遺址等成了現代游客的旅游勝地。許多網紅景點集旅游、商業、居住等多種功能為一體，除了具有特色的旅游景點外，還有充滿地方風土人情的原住民生活區以及以當地文化為基礎形成的商業區，整個景點人員組成復雜，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慕名而來的外國友人、投資商鋪的店鋪商家、土生土長的原住民。國內外各地游客與店鋪商家之間、游客與生活區居民之間存在一定的地域文化差異以及文化素質差異，在旅游景點這樣一個小環境下，文化的差異容易在溝通過程中引發矛盾和沖突，甚至發生打架斗毆等情況，擾亂當地的治安秩序。

2.缺乏治安防范意識

游客在滿懷熱情地前往網紅景點游玩時，對自身安全和財產的保護意識薄弱。有的游客為尋求獵奇感、興奮感，不顧景點安全提示和工作人員勸說擅自沖破景點安全圍欄，既不利于保障自身安全，又會危害景區管理秩序；爆火的網紅景點內往往人員和信息混雜，很多不法分子混跡其中，游客在游覽時辨別力不足、缺乏警惕性，容易輕易相信他人，造成財產損失。

3.盲目跟風心理作祟

很多游客游覽網紅景點很大程度上是一種跟風心理在作祟。信息時代公眾獲取信息的方式越來越多樣，獲取信息越來越方便，在網絡短視頻、各類旅游網站、論壇、微博等平臺以及明星和網紅的宣傳帶動下，網紅景點容易對公眾產生極大的吸引力，很多游客不考慮自己的真實需求和景點的實際情況，有“湊熱鬧”的心態。諸如“不來打卡你就out了”之類的宣傳標語迎合了當代年輕人在網絡社交中的心理需求，盲目從眾的心理可能會造成游覽后心理落差大，容易產生不滿情緒，作出擾亂治安秩序的行為。有些游客追求危險刺激的行為容易形成示范效應，加大景區的管理難度，危害旅游管理秩序。

四、網紅景點旅游失序行為的治安治理對策

(一)建設科學的景點運營體系

在網紅景點自身建設規劃方面，運營方必須按照國家法律法規和旅游景區建設規范科學的規劃運營體系，報政府部門審核批準，在政府相關部門的嚴格監管下，將資金按照各建設項目的比例有序投入，做好項目驗收工作。網紅景點運營者要發掘自身旅游特色，不能為追求經濟效益盲目開發景點，注重景點的長遠發展，綜合本地生態環境、自然資源、社會文化等優越條件，尋找網紅景點的可持續化發展道路。各地網紅景點在宣傳本體特色文化和特色游覽項目時，應當實事求是，引導游客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和消費觀，杜絕弄虛作假刷好評、夸大其詞蹭熱度等行為，采用合理的宣傳標語吸引游客。在運營過程中，景點各部門應當自覺對各類設施開展定期檢查并做好管理上報工作，在確保游客人身安全的前提下提升游覽體驗。網紅景點還應當合理設置門票價格和旅游路線，以景點特色為核心做好旅游咨詢和服務工作，規劃高峰期時期景點運營安排，保障景點各項服務工作井然有序，避免游客數量超過景點承載能力，發生意外。另外，要對違法運營的網紅景點加大懲處力度，敦促景點合法運營。

(二)開展大數據監督和社會監督

針對網紅景點網絡傳播宣傳的特點，管理部門應當開展大數據監督，對景區宣傳內容把關，嚴厲打擊景區依靠“網紅”濾鏡開展虛假宣傳的行為，保證宣傳內容的符合景區實際，敦促景區運營者練好“內功”。各管理部門應當加強信息交流和協同合作，明確本部門職責，實現對網紅景點運營的聯動管理和綜合治理。部門間共享交通違法信息、人口管理信息、自然資源信息、生態環境信息、案件處置信息等各類信息，提高管理監督效率，協同合作創新治理手段和方式，保障網紅景點運營整體規范化、安全化。網紅景點的爆火往往是因為其傳遞出的一種文化被群眾認可，蘊含著一定的文化內涵，從而影響大眾的旅游選擇。因此，從維護旅游秩序的角度出發，還應當加強對網紅景點的社會監督，維護社會的公序良俗，防止景點為了滿足游客的獵奇心理，開發一系列不符合主流價值觀的體驗項目，避免對游客的人身安全和心理健康造成危害。加強大數據監督和社會監督可以在網紅景點缺乏“自律”的情況下，增強“他律”為旅游秩序提供保證，保障社會治安秩序有條理、不紊亂。

(三)創新警民聯合的旅游警務

旅游警務是公安機關為了維護旅游景區治安秩序專門開發的一種警務模式，是之前景區治安工作的一種升級演化，目前許多景區配備有專門的旅游警察隊伍，如大理旅游警察支隊、三亞旅游警察支隊、都江堰旅游警察大隊等。但是，目前我國的旅游警務制度缺乏統一規范，旅游警察隊伍的職責不明晰，旅游警務機制建設仍有很多空白，需要進行進一步改進。治安秩序涉及領域廣泛，維護網紅景點治安秩序不可能僅僅依靠公安機關完成，可以借鑒“楓橋經驗”，創新警民聯合的旅游警務模式，發動景點當地商戶、居民和景點經營者共同參與景點的治安維護。

首先，可以成立景點的治安聯防隊伍、景點治安糾紛調解委員會等社會組織，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為原則，以公安機關為核心處置各類治安問題。其次，要將治安防范嵌入當地群眾的日常工作中，開展獎勵評優，提高當地群眾參與治安秩序維護工作的積極性。另外，還應當加強宣傳，提升游客的安全防范意識，讓社會公眾理解維護治安秩序需要多主體共同努力。對于公安機關，則要強化旅游警察的專業技能，讓旅游警察掌握輕微案件快速處置與辦理、大規模人群安保與疏導、涉游風險的預測預警、突發事件應急救援等技能。幫助景區構建旅游治安應急處置機制，培訓專業安全人員，定期開展治安與應急處置演練，保證景區能夠在公安機關指揮下有序應對各類突發情況，保證游客的人身安全和景點秩序穩定。進一步對旅游發生的治安問題處置進行規范，完善與旅游治安案件相關的法律法規，建立旅游違法犯罪案例庫，為處置類似的違法犯罪案件提供參考標準。

(四)引進科技智能的安保設施

信息時代，我國許多大型活動安保、單位安保等均使用了智能化、數字化設備，使治安秩序的維護更加智慧化。網紅景點在高峰期的客流量不亞于大型活動人員數量，在傳統的人力安保的基礎上，可以考慮建立網紅旅游景點的信息綜合平臺，引進先進智能的安保設施助力網紅景點的治安秩序維護：在人員即時流動量、道路交通管理、設施安全系數、景點天氣預警等方面均可以利用大數據進行監測和分析，進行實時管理和及時預警，消除網紅景點的治安隱患，降低治安失序行為發生的可能性。桐鄉公安局為烏鎮景區打造了“情報魔方”系統平臺，加大監控視頻整合力度，通過系統可以實現對景區進行實時巡邏和情況監測，利用平臺數據進行信息研判和情況預警，發現問題可以及時處理，節省了大量人力的同時治安秩序維護工作效率更高。目前許多景區缺少這方面的系統研究和規劃，可以借鑒我國烏鎮、古北水鎮等先進的景區安保經驗和做法，加大對景點安保力量資源的投入，因地制宜打造適合自身運營的安保體系。

(五)加強景點的治安防范宣傳

針對網紅景點中存在的治安風險，相關部門應當通過各種形式加強治安宣傳，提升游客治安防范意識。景點可以在不影響游覽體驗的情況下將治安防范宣傳標語擺在顯眼的位置，增加宣傳標語在景點的可見率，必要時可用廣播提醒游客，有條件的景點也可以利用無人機設備進行高空廣播提醒。除了提醒游客提高防范意識，還應當加強法制宣傳，不僅可以震懾不法分子，也能提醒游客遇到問題時，運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的權益，減少不必要的沖突。針對網紅景點網絡宣傳的特點，有關部門可以通過抖音、快手、微博、微信公眾號等平臺，以短視頻、網絡直播、網絡漫畫等形式宣傳游覽安全風險，讓游客學習治安防范知識。網紅景點也可以借助自身影響力或者邀請明星或者網紅進行公益代言，通過舉辦商業演出、演講比賽等活動的方式宣傳網紅景點治安防范的重要性，在潛移默化中提高游客的治安意識，減少旅游失序行為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