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花
(咸陽師范學院 經濟管理學院,陜西 咸陽 712000)
隨著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戰略任務的完成和老齡化程度的不斷加深,中國人口的紅利期即將過去,提升人口素質將成為中國社會發展的重要基石[1]。各國實踐證明,現代圖書館建設是構建全民閱讀和提升全民素質的關鍵所在[2]。但目前我國社會圖書館的數量和發展很難滿足逐步提升的大眾閱讀需求和高素質社會成員培養的需求[3]。尤其是隨著近年來手機等移動信息終端的不斷普及和網絡閱讀的增加,閱讀碎片化和淺層化帶來的閱讀深度和質量下降同樣成為中國社會文化發展的重要問題[4]。因此,如何有效建設圖書館和提升閱讀效率,對于中國現代化進程和全面素質的提升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
推動中國圖書館事業的發展不僅需要全面學習現代科學的思想和主張,更要從中國幾千年的文明史中汲取合理的營養。中國歷史上不僅出現了孔子、朱熹、張載、王陽明等享譽國內外的教育家,同時也創造了書院這一世界教育史上獨具特色的學校教育制度。中國古代書院發端于唐代,興盛于宋,全面普及于明清,維持了上千年。從最早的藏書機構演化為教學和文化傳承機構,代表著中國古代文明的精髓所在[5]。在長達千余年的發展過程中,中國古代書院形成了優良的辦學傳統,其涵養心性的辦學宗旨,明倫為先的教學內容,自由自主的教育精神,主體互動的教學方法等,至今仍然值得借鑒和弘揚。中國古代書院的建筑和環境營造手法體現了中國古代思想家對于教育環境塑造的深刻認識,體現了中國古代文人守禮傳道的理想追求和修身濟世的遠大志向。大部分論文更多將書院看作教育機構,對于古代書院的藏書和閱讀習慣培養,研究較少。本文試圖古代書院的選址和環境建設入手,探索書院環境建設對當時圖書館建設的影響規律,以及中國古代書院制度對當今全民閱讀環境建設的啟示。
各國的文明早期承載文字的載體主要是貝殼、甲骨和金屬器皿等,數量稀少制作困難,直接限制了書籍和知識的大范圍推廣。即使后期出現了取材更為方便的莎草竹簡,仍然只能保證極少數人才能分享文明的成就。文字載體的限制,成為古代文明傳播的最大限制因素,這一時期的教育僅僅局限在少數人和家族的范圍之內。
隨著造紙技術和印刷術的不斷完善,紙質書籍成為文明的重要載體,極大地拓展了其影響范圍。但是早期的書籍同樣十分珍貴并不適合大范圍推廣。因此,唐代各地陸續出現了以藏書為目的的書舍、書屋、書樓、書堂、書院之類,規模和大小也都有所不同。唐代中期之后,依據官方對麗正書院、集賢書院的命名慣例,各地開始用書院命名為“修書之地”“藏書之所”,也意味著書院制度的正式確立。據《唐代民間書院研究》和《唐代官府書院研究》統計,唐代共有57所書院,主要分布在長安、洛陽等地。到了宋代,與遼、夏等異族政權的對峙,弘揚漢學的正統地位成了漢民族的核心任務,政府通過賜書、賜額、賜田、召見山長等方式進行扶持,形成了一批頗有影響的書院,總數達到711所,分散到全國主要城市和地區。岳麓、白鹿洞、石鼓、嵩陽、應天府等書院都是因教學有功獲得御賜而揚名。到了宋代,書院制度完全成熟,其教育教學功能獲得社會認同。
到了明朝,國家重新統一。經歷了多年的外族統治之后,弘揚國學更是成為明代書院爆發式增長的思想源頭。據統計,明代書院總數超過2000所,遠超唐宋元三個朝代的總和,并開始由先進發達地區向邊遠落后地區推進,這標志著書院的發展進入了大規模推廣階段。
清代時期實行嚴酷的文化禁錮政策,嚴格控制書院活動,明令禁止私人創建書院,并將原有的書院官學化。雍正十一年(公元1733年)清政府在各省城設置書院,后各府、州、縣相繼創建書院。乾隆年間,官立書院劇增。絕大多數書院都成為以考課為中心的科舉預備學校。第一次鴉片戰爭后,隨著西方新式學校及其制度的引入,光緒皇帝于1901年詔令全國書院一律改為新學堂,中國書院及其制度就此結束[6]。
歷經千年的中國書院制度成為中國思想文化的傳承載體,從最早的圖書儲存機構演變為學術機構,成為集當時建筑、思想、文化等諸多要素于一體的文化機構。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很多書院的建設思路不僅僅體現了當時那些著名文人的思想,更經過幾百年上千年的時間見證,成為中國古代文化的傳承基地。很多書院的建設本身就是當時教育家思想的外在表現,從選址和建筑都完美地展現了其教育思想[7]。尤其大部分書院位于山川秀美之地,遠離城市的喧囂,書院內部的樹木花草都經過精心的布置,不僅僅代表了當時園林設計的水準,更代表了當時教育者對教育環境優化的充分思考[8]。
中國古代著名的書院,大部分都坐落山間,僅有少數書院設置在城市中。例如,岳麓書院建在岳麓山下,白鹿洞書院建在廬山五老峰下,嵩陽書院建在嵩山的太室山腳,石鼓書院建在衡陽石鼓山回雁峰下。其他如象山書院、武夷精舍、南岳書院,包括江寧的茅山書院,都選址在風景秀麗的山區。 這種局面與古人對于讀書的理解有很大的關系。
古人注重讀書的儀式感,書院選址非常講究。在活字印刷普及之前,書籍更多屬于奢侈品。因此,讀書的儀式感成為當時書院發展的主要思想源頭。讀書應心平氣和地靜靜誦讀和思考,而鬧市區的繁華和喧囂往往會破壞讀書的意境。同時,很多學者認為,官方興辦的官學,更多是科舉考試的工具,嚴重抑制教書育人的能力。因此,他們紛紛在官學之外另建書院,就是為了研究學問,啟迪民智,回歸教育的本質。而在他們看來,一個空靈安靜的地方,更有益于做學問。因此,書院的選址大部分都在山清水秀之地。
塑造書院內的小環境也是讀書環境塑造的重要組成部分。書院內不僅栽花種樹,移竹運石,更會種植大樹等綠植,既可以消除酷暑,同時塑造更為靜謐的空間,培育令人賞心悅目的讀書環境。唐朝著名詩人賈島在《田將軍書院》一詩中這樣描寫:“滿庭花木半新栽,石自平湖遠岸來。筍迸鄰家還長竹,地經山雨幾層苔。”
注重對讀書環境的塑造,還有其他原因。古人認為,觀察自然界,感受自然界的變化同樣是學習的重要組成部分。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書本教育只是教育的一部分而已。并不是所有的知識都存在書本之內,要知道書本知識也只是一部分人將過去傳承的知識轉化為文字語言的載體而已,很難保障所有的知識都會被轉化為文字,同時人類發展也不可能完全依賴于書本上的知識,也需要培養青少年觀察現實,觀察自然的能力,這本身就是教育的重要一環。古人對于讀書環境非常講究,實際上契合當代心理學研究的很多要素。觀察和讀書有機結合,塑造良好的讀書環境同樣是培養良好閱讀習慣的關鍵。
讀書不僅僅需要良好的閱讀環境和個人的思考,更需要名師的導讀[9]。宋明時期,此前都經歷了外族的入侵和統治。尤其是宋代,長期與北方的遼、金對峙,維護宋朝的文化正統地位成為學者們的重要使命。很多大儒紛紛開辦書院,同時積極詮釋和解讀漢文化的歷史經典。朱熹在《衡州石鼓書院記》中指出:“予惟前代庠序之教不修,士病無所于學,往往相與擇勝地,立精舍,以為群居講習之所,而為政者乃或就而褒表之?!?《朱文公文集》)。
大儒們在詮釋經典和培養學生的同時,積極開展學術交流和辯論。岳麓書院的講堂中間有兩把椅子,就是為了紀念朱熹和張栻兩位老師在岳麓書院會講時候的盛況。當年兩位大儒會講的時候,“一時輿馬之眾,飲池水立涸”。宋代不僅僅思想家在政治觀念上差異巨大,在學術思想上同樣存在巨大的差異,很多時候各方討論問題非常激烈,體現了學術思想的碰撞、交流,求同存異,然后相互影響,相互貫通和融合。但是這種學術上的碰撞和交流,最終導致了中國古代學術思想在宋代達到了頂峰,中華民族也形成了自己的思想內核,進而通過書院制度將這些思想有效推廣到全社會。大儒與書院制度的有效融合成為中國古代書院發展的核心,也成為古代書院人文精神塑造的關鍵,這與1931年清華前任校長梅貽琦在就職演講中提出“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的著名論斷不約而合。
近代來,中國書院制度被廢止的同時,也開始建設新式的學校教育制度和圖書館制度。很多地區都建立了圖書館。其中包括了國家圖書館和各省市的圖書館,其規模遠遠大于當年的古代書院,但是大部分圖書館的聲名遠遠不能和岳麓書院這樣的文化勝地相媲美。尤其是很多縣市的圖書館利用率不高,而且其建設思路往往缺乏特色有一定的關系。因此,借鑒當時的書院建設的思路,對于中國圖書館事業和知識傳播事業有一定的啟迪。
現代教育最核心的特征就是教育的大眾化,教育從培養少數人過渡到全民教育[9],因此很多圖書機構的設置也逐漸向城市地區集中。但是這種集中并不意味著將圖書機構集中在鬧市區,尤其是隨著交通工具的進一步發展,集中于城市中心的圖書館并不一定更方便,這不僅擠占了寶貴的土地資源,鬧市區的噪音污染、尾氣污染反過來也抑制了讀書者的情緒和影響讀書者的健康[10]。
因此,不管是學校還是圖書館等文化機構,都有郊區化的發展趨向。在郊區可以有效使用較大規模的土地資源建設圖書館,從而保障館區內部有較大規模的綠地和活動空間,同時也可以修建舉辦大型演講的報告廳或者廣場等,因此,在郊區或者相對不繁華的地段開設圖書機構,不僅可以降低開辦成本,同時也可以塑造更為優質的閱讀空間。
圖書館內部的小環境是影響閱讀效率的重要因素?,F代科學研究證明,閱讀實際上就是通過視覺,聽覺等系統,感受書籍和其他知識載體將信息輸送到大腦,從而誘發大腦皮層產生記憶信號進而將其完成信息處理,形成新的記憶的過程。實際上閱讀就是大腦接受信息傳遞和生成創造新信息的過程[11]。大腦對于噪音、空氣污染,心理干擾等都會產生明顯的反應,進而影響閱讀的效率,而安靜的環境,干凈的空氣,合適的濕度,充裕的空氣負離子濃度等環境因素卻可以有效促進大腦的狀態和功能,進而提升大腦的工作效率[12]。古人將書院設在山區和利用花草樹木優化書院內部環境無疑也契合了現代腦科學研究發展的基本規律。
隨著中國人口紅利的逐步消失,提高人口素質將成為中國發展的關鍵。閱讀推廣現已發展成為圖書館的主流服務.閱讀推廣中的基礎理論問題包括閱讀推廣的定義,它與 圖書館服務,圖書館核心價值的關系等。閱讀推廣的目標人群是全體公民,發展圖書館和其他類似的信息傳播機構是提高人口素質的關鍵[13],越來越多的圖書館將成為中國發展的重要助推力。但是如何秉承書院建設的精粹和現代科學對閱讀習慣的解釋,優化圖書館的合理選址以及圖書館內部環境的構建,尤其是利用花草樹木等植被美化圖書館的建設,不僅僅有利于提升讀者的閱讀效率,同時也是現代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
現代圖書館不僅僅是藏書機構,同時也具有很強的學術性。交流和學者的講座也是圖書館建設的關鍵[14]。書籍不僅僅依靠個人的閱讀就能深刻理解,盡管古人云“書讀百遍其義自見”,但是一些名家對于經典的認識和解讀無疑大大超越了普通讀者的層次,古代書院里面都有著名學者的參與。關中書院有張載,岳麓書院有朱熹,東林書院有顧炎武,這些名家對于書院文化的發展至關重要。隨著中國社會向信息時代和后工業時代的不斷發展,如何有效提升全民的素質成為社會發展的根基。因此,需要在不斷完善各級圖書館建設的同時,通過圖書館的人文環境建設和培養,提升閱讀的深度。尤其是隨著信息傳播速度的不斷提升,碎片化的知識和網絡信息的不斷侵襲,圖書館能否發揮其對先進文化的引導,不僅僅需要提供藏書和流量,更需要合理的引導。古代書院通過延聘大儒主持和定期進行會講,通過組織不同學派的大儒進行辯論,不僅吸引了學子們的學習興趣,也有助于借助辯論不斷挖掘經典書籍的思想內涵。
近年來,中央電視臺和各地電視臺舉辦了《百家講壇》《開講了》等節目,邀請名家解讀經典,對于推動社會上的讀書風氣有一定的推動。但是與當今信息爆炸,各類書籍層出不窮的局面相比,這種導讀不能滿足更多人群的需求。因此,真正的閱讀文化主體推動者更應該多元化,包括各級圖書館,不管是社會圖書館還是學校圖書館,如何將圖書館建成類似于書院那種書香之地,必須成為學術交流的中心[15]。借鑒古代書院聘請和培養著名學者定期講解和引導大眾閱讀,對于培養新時期的閱讀文化也同樣是必由之路。
古代書院是中國文化發展的精粹所在,從藏書之地發展成為文化中心的過程積累了很多傳統文化的思想精粹和古人對于讀書的理解,其很多經驗和做法對當今中國閱讀環境和圖書館建設等事業仍有著重要的啟示。
古代書院選擇在距離城市不遠的山區發展的思路,既有利于人員往來,同時避免了城市的喧囂和有利于書院的文化傳承。因此,圖書館的建設要有長遠的規劃,既要考慮城市擴張帶來的土地資源壓力,更有利于如何將圖書館發展成為百年基業。
古代書院用園林、花草等營造讀書小環境的做法,契合了現代閱讀科學的研究成果。因此,在圖書館建設中,盡量避免大教室的做法,盡可能利用現代科學對閱讀方式的科學規律,重視館內的小氣候、綠植配備和環境質量,構建符合現代科學的閱讀小環境。
閱讀不僅僅是個人看書,更應該將閱讀做成一種合理的環境互動,盡可能引入相關專家,舉辦講座和對相關文獻進行解讀,尤其是經典文獻的篩選和解讀活動,更有利于增加讀者的閱讀深度和相關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