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其樂
(廣西師范大學,廣西桂林 541006)
目前中國的經濟總量已躍升至世界第二,中國經歷了三十多年以出口和投資拉動為主的粗放式經濟增長,長期依賴于旺盛的國際市場需求。因此我國經濟發展也逐漸暴露出一些問題,如產業結構不合理矛盾日益突出以及部分產業產能過剩問題日益加劇,從而推動我國經濟增長轉型升級已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1994年我國實行分稅制改革后,中央政府將部分權力下放給地方,使得地方政府擁有了一定的自由裁量權,并設立了以績效考核為核心的評定機制,這無形中加劇了地方政府競爭,而稅收競爭是地方政府間競爭的主要手段之一,對地區的產業結構轉型產生重要影響。
目前,在政府財政對產業結構升級影響的研究則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財政支出或財政收入的產業結構升級效應(于力和胡燕京,2011);二是政府行為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效應(王燕武和王俊海,2009);三是財政分權的產業結構效應(魏福成等,2013)。在稅收競爭對產業結構升級的門檻效應研究上,從總稅收競爭結果來看,稅收競爭能夠抑制我國產業結構轉型升級,但該影響存在以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為門檻變量的單一門檻效應(肖葉和劉小兵,2018)。從分稅種結構來看,增值稅競爭、營業稅競爭和個人所得稅競爭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同樣存在以經濟發展水平為門檻變量的單一門檻效應,但增值稅競爭程度的抑制效應會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而下降(張國慶和李卉,2019)。
總結以上研究發現,學者關于稅收競爭對產業結構升級問題均已展開大量研究,但缺乏多視角的深入討論。從研究角度來看,本文將從稅收總量和分稅種稅收兩個方面分析稅收競爭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方向,并考慮區域異質性問題。從研究方法來看,引入門檻回歸模型,將地區金融發展水平作為門檻變量考慮兩者是否存在非線性關系。
地方政府往往采取獎勵補貼、稅收返還及先征后返等優惠稅收政策,吸引相鄰地區的資本流入本地以增強自身競爭力,進而影響產業結構變化。從宏觀角度來看,地方政府間存在政治錦標賽,因此地方政府會傾向于投資周期短、生產見效快的項目來帶動地區經濟增長。但這種政府行為會降低資源配置效率,引起產業與資源之間的失衡,阻礙區域產業結構升級。從微觀角度來看,通過降低企業所得稅稅負能夠降低企業的生產成本,增加企業利潤,會加速產業集聚同時引發產業的同質化競爭,最終阻礙產業結構升級。據此,本文提出假設1。
假設1:從稅收總量來看,提高區域稅收競爭程度會阻礙產業結構升級。
從稅種結構來看,增值稅不存在重復征稅問題,提升增值稅稅收競爭有利于減輕企業稅收負擔,且當增值稅的“分工效應”大于“集聚效應”時,提升其競爭程度有利于促進產業結構升級。營業稅主要面向第三產業征收,提升營業稅競爭程度會引發地區第三產業企業的迅速聚集,進而促進產業結構升級。而企業所得稅主要表現為產業的“集聚效應”,會加劇產業間的競爭程度,不利于產業結構升級。城市維護建設稅主同樣主要面向第三產業,因此提高城市維護建設稅稅收競爭可能利于地區產業結構升級。據此,本文提出假設2。
假設2:從分稅種來看,提高增值稅、營業稅及城市維護建設稅的稅收競爭程度可能會促進區域產業結構升級,而企業所得稅稅收競爭越激烈越不利于地區產業結構升級。
由于我國中央政府更傾向于從經濟發達地區拔擢官員,導致經濟發達地區的稅收競爭程度可能更加激烈,進而引發資源配置浪費,阻礙當地產業結構轉型升級;而在經濟落后地區,政府官員承受的政績壓力相對較小,因此政府實施的稅收優惠政策會相對具有針對性,據此,本文提出假設3。
假設3:在經濟發達地區,提升稅收競爭程度會阻礙當地產業結構升級;而在經濟落后地區,反而有利于促進產業結構升級。
從區域金融發展水平來看,金融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往往資源配置效率較高,而金融發展水平較低的地區,往往受政治錦標賽的影響產生資源錯配現象。據此,本文提出假設4。
假設4:稅收競爭程度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可能存在以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為門檻變量的門檻效應。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按照東、中、西部劃分我國經濟發達與落后地區,而東部部分省份的金融發展水平并不高,因此就本文而言,并非所有經濟發達地區金融發展水平都較高,假設3與假設4在一定程度上并不矛盾。
本文的數據來源于2010-2021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金融統計年鑒》及Wind數據庫,研究樣本選擇中國31個省市地區,時間跨度為12年的數據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采用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之比衡量地區產業結構升級(干春暉等,2011)。
核心解釋變量采用增值稅、營業稅、企業所得稅與城市維護建設稅之和占第二產業與第三產業增加值之和的比重反映地區稅收競爭水平(唐飛鵬,2017)。同時,構建稅收競爭指數(com2)作為替換變量進行穩健性檢驗,(傅勇和張晏,2007):
基于已有文獻的研究,本文采用地區經濟發展、政府規模、對外開放水平、人力資本水平、地區投資水平、地區創新水平作為控制變量。
采用各省市金融機構貸款余額的對數來衡量地區金融發展水平,將其作為門檻變量。

表1 變量說明

變量名稱 變量符號 度量方法地區經濟發展水平 pgdp 人均GDP的對數政府規模 gov 地方財政支出/GDP對外開放水平 fdi 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GDP地區投資水平 invest 全區社會固定資產投資額/GDP地區創新水平 innov 專利申請數量/GDP人力資本水平 edu 每十萬人在校生數量/GDP地區金融發展水平 fin 金融機構貸款余額的對數
1.基準線性回歸模型
為檢驗地區稅收競爭水平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建立如下面板模型:

其中,indus代表地區產業結構升級程度,com1表示地區稅收競爭水平,controls表示控制變量;i表示各省市地區,t表示時間,控制了不隨個體變化的時間因素,控制了不隨時間變化的個體因素,為隨機擾動項。
2.門限面板回歸模型
為了更好地考察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的門檻效應,構建以下單一門檻模型(2)及多重門檻模型(3):

若單一門檻模型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可建立多重門檻模型(3),具體如下:

其中,threshold為門檻變量即地區金融發展水平;I(·)表示指示性函數,當括號內條件成立時取值為 1,否則取0;為具體的門限值。
1.全樣本回歸分析
表2為全樣本回歸分析結果,稅收總量的競爭程度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如列(1)所示,稅收總量的競爭越激烈越不利于產業結構升級,驗證假設1。列(2)-列(5)根據稅收結構進行回歸,列(2)為增值稅稅收競爭,值得注意的是,增值稅稅收競爭與產業結構升級在1%的統計水平上呈現正相關關系,這說明提升增值稅稅收競爭程度會促進區域產業結構升級;列(3)-列(5)分別為營業稅稅收競爭、企業所得稅稅收競爭以及城市維護建設稅稅收競爭,除企業所得稅外,其余兩者均能夠抑制顯著抑制地區產業結構升級。其中營業稅稅收競爭與城市維護建設稅稅收競爭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方向與假設不同,可能的原因是自2012年起我國開始逐漸實施“營改增”政策,2016年“營改增”政策全面推開,導致回歸結果受到影響。

表2 全樣本回歸結果
2.異質性分析
如表3所示,列(1)-列(3)分別為東部地區、中部地區及西部地區的回歸結果。明顯看出,在東部地區減輕稅費負擔不利于產業結構升級,且該影響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中部地區稅收競爭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抑制效應不顯著;而西部地區稅收競爭越激烈越能促進產業結構升級,盡管該影響效果并不顯著。以上回歸結果基本可以驗證假設3,即在經濟發達地區稅收競爭越激烈越不利于產業結構升級,而在經濟落后地區提升稅收競爭有利于地區產業結構升級。

表3 分樣本回歸結果

(—表3續)
為驗證前文假設4,本文構建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為門檻變量的門限面板模型,門檻效應自抽樣結果顯示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的單一門檻效應顯著,雙門檻效應未通過檢驗,因此選擇單一門檻模型進行回歸。此外根據門檻估計值結果可知,其門檻值為10.777。
據表4結果可知,當地區金融發展水平低于門檻值10.777時,地方稅收競爭程度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負,其系數為-11.248;當地區金融發展水平超過門檻值10.777時,地方稅收競爭程度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為正,其系數為7.340,且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這說明,稅收競爭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存在非線性關系且隨著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該影響由“抑制效應”轉向“促進效應”,驗證了假設4。

表4 門檻模型回歸結果
為了保證本文結論的穩健性,本文將被解釋變量com1替換為com2,對(1)式進行重新回歸;此外,為了保證門檻回歸結果的可靠性,文章引入地方金融發展水平與稅收競爭的交互項進行穩健性檢驗,其回歸結果與前文結論一致,說明研究結論具備穩健性。
根據研究結果,得到以下結論:一,從稅收總量來看,提升稅收競爭程度會抑制產業結構升級。二,從分稅種來看,增值稅稅收競爭程度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表現為促進作用;而營業稅、企業所得稅以及城市維護建設稅的稅收競爭會抑制產業結構升級。三,稅收競爭程度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存在區域異質性,其中東部地區的抑制作用顯著,中部地區的抑制作用不明顯,西部地區表現為促進作用但并不顯著。四,稅收競爭程度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存在以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為門檻變量的門檻效應,當地區金融發展水平較低時,稅收競爭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表現為負向;反而亦之。
根據文章結論,提出以下政策建議:一,規范稅收競爭,營造良好的投資環境。不規范的稅收競爭容易引發資源浪費、產業結構扭曲等問題,因此要堅決取締制度外的稅收競爭,塑造一個良好的投資環境,促進產業結構升級進入良性軌道。二,改善政績導向考核體系。政府應始終堅持以民為本的基本原則,堅持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始終將公共利益最大化作為政府的首要目標。同時要建立多元化的考核體系,摒棄唯經濟增長論,應將產業結構的調整作為政府官員考核的一部分。三,優化稅收制度,制定與產業結構升級相匹配的稅收優惠政策。加大財政及稅收政策對高新技術產業的支持力度,帶動區域發展創新,推動產業鏈地位攀升。四,完善地區金融發展水平。適當擴大地區金融規模并加強金融監管,從側面提升當地資源配置效率,逐步引導稅收競爭向促進產業結構升級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