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銘晗,李正
(蘇州大學 藝術學院,江蘇 蘇州215127)
“詩性”一詞從字面理解是詩歌的特性,從人的情感出發具有浪漫主義色彩。從學術方面來說,“詩性智慧”這一概念的最早提出者是意大利學者維柯,他認為詩性智慧最早可追溯至原始時期,是人們與生俱來、通過形象思維來表達自身的感性、想象并通過具體形象給予表現的能力,而設計恰好是表現詩性智慧的媒介之一。設計行為出于生活性、商業性、藝術性等目的,設計師能夠有目的地將想法付諸實踐進而產生作品。根據工業設計師Victor Papanek 的論證,他將設計步驟更詳細地分為:(1)首先將人們的需求當作目的,并分析設計過程中的限制與局限;(2)在經濟和技術可達到的前提下對產品進行規劃,使之實現一定價值。這種概念可以運用于設計的各種領域包括平面設計、服裝設計、工業設計等。
設計中的詩性則是設計者出于本性的、情感的物化表達,通過設計這一媒介,體現設計者的本真想法。它同樣也是一種情感的傳遞,借助富有詩意美感,表達本真性情的設計,向人們傳遞富有韻律美感的語言。筆者認為,詩性設計要求設計者在科技文明高度發達的今天,適當減少理性思維,轉而強調建立在個人審美,性格,能夠表達情感、想象的感性思維,讓設計具有人文主義光輝。
時裝大師皮爾卡丹曾經說過“服裝與紡織面料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它們之間總保持著密不可分的緊密聯系”,不同的服裝面料一定程度上訴說了人們不同的情感。在經濟文化高速發展的今天,各式紡織面料層出不窮,當人們逐漸厭倦冰冷的機械化生產方式,企圖追尋更接近自然、質樸的棉麻面料,來得到心理上的慰藉與詩性情感的表達。
棉麻面料在當代服裝設計中應用極廣。它是由棉纖維和麻纖維構成,分類包括棉織物、麻織物和棉麻混紡面料。若是單用麻織品做面料,則面料質地粗獷、粗糙而不親膚;若是單用棉織品做服裝面料,則面料雖柔軟細膩但不挺闊。因此棉麻混紡是現代紡織技術饋贈的禮物,國際紡織服裝中棉麻混紡面料中棉和麻的比例為7:3,該纖維比例下,面料能夠兼具棉的親膚舒適和麻的粗獷質樸的優點,彈性耐磨、不易縮水,又能夠部分性地避免了棉和麻的缺點,因而在服裝中被廣泛使用[1](圖1)。棉麻材質的服裝具有極大的穿著優勢,包括散熱吸汗、親膚透氣、環保抑菌等特征屬性。不同質感的棉麻面料是由棉麻纖維所決定,譬如面料的柔軟程度、細膩程度、懸垂性等物理特征均因棉麻纖維的比例不同而呈現質感上的區別。不同質感的面料對于服裝造型的詮釋有著截然不同的效果,或樸素、或詩意、或夸張、或簡約,面料成分的百變成就了服裝的多樣性,而眾所周知,面料也是服裝設計中的關鍵性要素之一。
一部棉麻歷史就是古老華夏民族服裝材料發展的縮影,因此要想了解棉麻服裝的詩性淵源,繞不開的便是棉麻材料產生和發展的歷史。
麻紡織原料的歷史要比絲綢和棉久遠很多,據考古發現的文物中,最早的麻出現于新石器時代,在陜西半坡和華縣泉護村的陶器上發現了麻類布紋的痕跡。我國的麻葛紡織歷史可追溯至六七千年前,是世界上最早出現麻葛紡織的國家,因此西方稱麻為“漢麻”,稱空麻為“中國草”[2]。為抵御寒冷,古代人民主要的服裝原料便是葛、麻、絲絮和獸皮之類,但由于獸皮稀有昂貴,普通百姓穿衣還是以葛、麻為主,現今我們常以“布衣”稱呼普通百姓,而這里的“布衣”即為麻布。經過數千年社會經濟的長期發展,以及人們生活的基本需要,麻織物從天然生長逐漸演變為可被人工培育。到了隋唐時期,麻葛紡織和麻織物的印染技藝達到較高的水平。
棉的傳入比麻材料的出現晚很多。棉花之鄉主要追溯5000多年前的古印度,而隨著南北朝時期亞洲棉傳入中國,中國的服裝材料結構體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棉的傳播也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最開始大規模種植于邊疆地區,而后于元朝初期才開始普及于內地,成為人們紡織和御寒的主要材料。棉與麻在如今依然是紡織中的重要材料,一起構成了四大纖維面料之二:棉、麻、絲、毛。并且正是由于棉麻材質從古至今的傳承,舒適、樸實的質感肌理,在眾多面料中突出體現了詩意特性,能夠引起人們情感上的共鳴,文化上的追溯。
棉麻材質取之自然,回歸自然。體現了人與自然,服裝與自然和諧統一,物我兩相融的境界,傳遞了中國自古以來形成的“天人合一”思想。棉麻服裝悠久的歷史與我國深厚的文化內涵一脈相承。中國文化其禪宗思想的“空”,老子思想中的“無為”,儒家的“天人合一”,道家的“仙風道骨”在棉麻的樸素韻律中都能得到體現[3]。
歷史中服裝風格發展千變萬化,從技術落后中紡織出的麻織物,到上層社會所追求的錦緞絲綢。反觀今天由于生產水平發展帶來的機械化生產,它饋贈給了人們的快節奏、低消費的福利,但人們在現代服裝快節奏的發展中,也體味到機械化生產千篇一律所帶來的視覺疲勞以及機械化產品的冰冷。這讓人們開始懷念追求返璞歸真的“慢生活”手作產品,因為手作產品能夠體會“人”的溫度。從棉麻服裝為更多高消費人群所青睞便可以看出,棉麻材質經歷過歷史的考驗后,今天依舊被人所喜愛,寄托了現代人追求“慢”的詩性情懷。關于棉麻服裝的詩性情懷在色彩上便能體現,棉麻服裝大多具有低飽和度特性,接近自然草本的顏色,與現代社會高明高亮的服裝形成鮮明對比,于情感上賦予人文關懷。在材料方面,隨著現代物質生活的高速發展,相應的精神文明也在提高,綠色環保觀念深入人心,棉麻材質以其特有的天然纖維材料、可回收可講解的特性,迎合人們回歸自然、保護自然的心理。在工藝方面,棉麻服裝大多手作,結合了傳統染織、刺繡等工藝,能讓人感受到中國傳統工藝古樸的情懷、文化的追溯,滿足了人們返璞歸真的愿望,穿著表現形式更能體現文藝氣質。
時尚是個輪回,美好的東西總會被人發掘、傳承又創新。從最初由于物質、技術的限制而穿著“布衣”,到紡織技術進步后人們追求繁縟復雜、窮奢極欲的服裝風格,例如巴洛克、洛可可風,中國奢華的刺繡。反觀今日紡織技術發達的時代,人們更加享受棉麻材質帶來的低調、本真,追求文人墨客般的去“繁”存“簡”。
棉麻織物見證著中國源遠流淌的民族血脈和民族歷史,它對于現代的服裝、家居等也具有不可或缺的地位。棉麻材質在不同紡織比例下,能產生出不同質感的面料,或手工質感般的粗糙,或細膩厚實,為服裝設計師們帶來無限種選擇的可能性,而對于棉麻材質與生俱來的詩性氣息這一面,設計師更是發揮了聰明才智,利用棉麻材質的詩性和歷史厚重感,簡潔大方地傳遞出天然纖維面料不加裝飾的東方魅力。
具有代表性的中國設計師有馬可,她將這種棉麻材質所帶來的詩性情懷帶到了國際時裝周的舞臺。她在2007 年巴黎時裝周上為大家帶來了作品“無用之土地”,見圖2,從圖中就能看出,她的設計理念完全與快時尚的成果相悖,完全遵從自己內心的返璞歸真的本真理念,營造出富有詩性的厚重感。而正是由于她獨特的風格,讓世界看到了禪意的中國設計,馬克也被外國媒體稱為真正意義上“中國第一位設計師”。
棉麻材質成為她表現“慢”時尚理念的首選面料,特別之處在于,所有的面料均為草本植物印染而成,從面料的改造到最后的成衣,所有工序均為手作。她在面料肌理做了特殊處理,運用做舊工藝來加深服裝的年代感,有的運用植物染劑隨機地染色,讓布料留下天然痕跡;有的甚至將布料埋入泥土中,等待微生物的侵蝕,和年輪留下的痕跡。與以利潤為目的的高效機械化生產不同,她對于制作衣服的時間成本不過于在乎,一件外套的工期甚至是三個月,在她眼里手作的東西與機械化生產的服裝截然不同,更能帶來滿足感和幸福感,似乎每一個服裝細節都可以不顧時間成本,去發揚工匠精神,做到盡善盡美。
她的“慢”時尚概念與更新換代迅速的時尚界理念格格不入,但正是這種獨樹一幟的詩性服裝情懷能夠引發人們共鳴。在她的理念中,似乎每一個服裝細節都可以不顧時間成本,去發揚工匠精神,做到盡善盡美。馬可認為服裝不應該是隨時尚發展需要被淘汰的,而應該抹去時間概念,能夠被傳承下去的。棉麻材質當然是她表現“慢”時尚理念的首選面料,特別之處在于,所有的面料均為草本植物印染而成,所有工序均為手作,并在面料肌理運用了做舊工藝,以加深服裝的年代感。服裝結構方面多運用中國傳統的“上衣下裳”形制,讓人感受到濃濃的國風韻味。
類似“無用”這種注重詩性的棉麻服裝品牌還有很多,譬如Pengtai,Wumawang 等等,這些服裝成為我們詩意心靈的棲息地。
現代很多服裝品牌都對棉麻服裝予以中式化創造革新,例如將系帶、斜襟、對襟等極富東方風格的裝飾手法運用在棉麻類服裝上,進行創意設計[4]。棉麻織物具有輕薄、無彈性、肌理豐富的特點,因此棉麻類服裝的款式設計多為寬松或飄逸的廓形,與我國傳統服飾文化中的寬袍闊袖風格一脈相承,可為棉麻類服裝設計增添多元化的設計元素。
除了款式上的革新,在滿足大眾審美多樣性的方面,設計師們在面料的顏色、花型、觸感等方面也做足了功夫。在顏色和花型方面,除了采用現代機械化的印染工藝外,很多設計師為了塑造渾然天成的詩性服裝,基于棉麻材質古樸的質感而選擇相應的古法染布。古法染布有“三纈”,即絞纈(扎染)、蠟纈(蠟染)、夾纈,至今仍為人所喜愛。一般采用的染料皆取自自然,又回歸自然,因而十分環保舒適。這種取之自然的純天然原料,如植物染,與古樸的棉麻材料相輔相成,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棉麻作為一個服飾和文化的雙重載體,一部棉麻發展史便可以管中窺豹了解到中華民族服飾的發展史。通過了解棉麻材質的特征屬性,以及自古以來棉麻所系的文化情結,可以明白棉麻材質的詩性表達和人們的情感體現。本文將目光著重放在棉麻服裝在詩性設計中的應用研究方面,論證了棉麻材質對于華夏民族的歷史淵源和現代人們返璞歸真的詩性追求。棉麻服裝也是中國文化的代表,在新時代的交匯處,中國優秀的設計師們應搭起與世界設計相連接的文化橋梁,植根挖掘本國優秀文化,融合新時代特色,將中華民族優秀的文化推向世界,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