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沁桐
(上海應用技術大學 藝術與設計學院,上海201102)
中國著名考古學家夏鼐說過:“中國是世界上最早養蠶和制造絲綢的國家。并且在相當長時間中是唯一的這樣一個國家。”絲織物加工以后成為“錦”,在古代是名貴的絲織品種,而蜀錦發源于具有得天獨厚地理和區域優勢的蜀地,具有十分鮮明的地域特色和文化底蘊。研究蜀錦的發展歷史,結合現代的設計方法將蜀錦進行創新設計,在傳承和保留蜀錦工藝的同時讓其重新煥發光彩。
蜀錦發源于由于河流沖擊物沉積所形成的四川盆地地區,這里擁有較好的土壤環境,非常有利于漁獵農耕,同時也為絲綢的源頭——桑蠶的孕育提供了良好的環境。清代漢學家段玉裁《榮縣志》云“蠶以蜀為盛,故蜀曰蠶從,蜀亦蠶也。”古蜀國也稱為“蠶從之國”,蜀地先祖蠶從氏帶領人們學會養蠶絲織,為后來出現紡織工藝奠定了基礎。
蜀地在新石器時期就出現刻有紡織印記的繩紋、網格紋和方格紋[1]。從三星堆月亮灣等遺址均出土的陶、石紡輪考證,說明紡織技術早已出現。其后商代晚期的四川廣漢三星堆中兩個大型祭祀坑出土的青銅人像所穿服飾帶有聯珠飾的龍紋、回紋和獸面紋,證明至少在三千年前蜀人就已掌握較為成熟的刺繡及織錦工藝,是為蜀錦的前身。
錦,是用兩種以上的彩色絲線在提花機上織成的絲織品,利用經緯組織的變化和經緯色彩變化顯示花紋,構圖豐滿,色彩鮮麗。同時錦也是眾多絲織品中工藝最為復雜,且面料最為精美的。漢代劉熙著《釋名》中提到“錦,金也。作之用功重,于其價如金,故其制字帛與金也”。南朝山謙之《丹陽記》云“江東歷代尚未有錦,而成都獨稱妙,故三國時魏則市于蜀,而吳亦資西道”。當時將成都的濯錦之江稱為錦江,錦江岸邊設有管理織錦作坊的官署“錦官城”,錦官城區域稱為錦里,因此成都也稱為“錦城”[1]。
1965 年,成都百花潭出土戰國宴樂狩獵嵌錯紋銅壺,銅壺上的圖案記載了婦女采摘桑葉的景象,由此可以將蜀錦的歷史追溯到戰國時期。戰國時期出土的蜀錦大多為經錦,是利用二色或者三色經線交替換層而緯線只用一色來顯示圖案的一種織錦方式。這個時期的蜀錦紋樣既保留了商周絲綢紋樣中的嚴謹,又出現了形式簡潔的幾何紋樣。構圖上以直線幾何的框架為主,如對稱的復合、散點菱形和以對龍對鳳為代表的動物幾何紋錦。
西漢時期成都的商業和紡織業已相當發達,西晉文學家左思在《蜀都賦》中提到過成都繁榮富饒的景象。張騫在《史記·大宛列傳》中提到早在漢武帝開辟“絲路”之前就有一條“宜徑”,是由民間開鑿的始于蜀地經緬甸至印度、通往西方的一條商貿古道,這條路使成都成為獨立于中央以外的經濟、文化中心[2]。后漢武帝打通南北絲綢之路,秦滅六國后不斷向蜀地轉移百姓,新開金牛道,將絲綢之路延續至蜀地,從此讓蜀地產物遠銷國外。秦漢時期蜀錦進入成熟時期,多綜多躡織機的出現讓漢代蜀錦不再局限于戰國時期抽象冷靜的幾何紋樣,而整體呈現流動形式。漢代蜀錦大致有幾何絨圈紋錦、波紋錦、植物紋錦和云氣動物紋錦,其中,云氣動物紋錦以云氣動物圖案貫穿全幅,其間均勻分布花紋或者漢字[3],以保證畫面蘊藏的含義能準確呈現,整個畫面飽滿而靈動,是當時最為流行的紋樣。
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戰亂不斷,相對安定的成都成為整個西南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和商業中心。大量外來人口帶來的西方紡織技術和寫實風格的裝飾圖案為蜀錦增添了異域風格,絲綢之路的開放和民族之間的交流使得這一時期的蜀錦有最為豐富的動物紋樣,既有中國傳統紋樣龍、鳳、鹿、麒麟,也有來自異域的獅、孔雀、駱駝、大象等珍奇異獸,形式豐富且不局限于一種風格。
唐宋時期社會的穩定和繁榮使蜀錦在生產規模和織錦技藝水平達到頂峰,織錦品種及花色繁多,精美華麗,同時極具異域風格,可謂盛極一時。隋唐時期織錦技藝的提高促使了緯錦織物、斜紋錦和雙面錦等新工藝品種的出現,蜀錦的用色及紋樣也更加豐富飽滿,最為有名的是竇師綸設計的“陵陽公樣”,“陵陽公”將花卉和動物圖案與波斯圖案相結合,形成新的紋樣形式。本土化的各類花鳥圖案和卷草圖案在唐朝被廣泛運用,如植物團窠紋錦、寶花紋錦、寫生花鳥紋錦和卷草鳳紋錦。
宋元時期的蜀錦紋樣流行“十樣錦”,分別是“長安樂、天下樂、雕團、獅團、象眼、宜男、寶界地、方勝、八答暈、鐵梗襄荷”。蜀錦藝人根據唐詩和宋詞中的優美詩詞創作出“流水落花”紋樣,也稱為“紫曲水”。北宋時期的“落花流水”錦中出現的水波有延綿不斷之意,寓意著吉祥、順利,是宋代著名作品之一。
明末清初多年的戰亂使蜀地民不聊生,蜀錦織錦坊幾乎被摧殘殆盡,直到清代中期織錦工人們回到成都繼續從事織錦,蜀錦才得以繼續發展。明清時期的蜀錦在傳承隋唐宋元時期蜀錦的基礎上形成了風格獨特的蜀錦產品,如被稱為“晚清三絕”的方方錦、月華錦和雨絲錦。方方錦是魏晉時期方格紋獸錦的延續,同時又加入更多活潑色彩的團花,從而形成其別具一格的獨特風格。雨絲錦和月華錦采用唐代的暈裥技術,利用多彩疊暈的方式織造出多重色彩的光澤效果,達到類似緞面的藝術形式。
社會對文化的需求在日益增長,但對技藝的傳承卻后繼乏人,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與現代設計相結合的文化創意產品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人們對文化的需求和認同,文化創意產品通過將文化與產品結合的方式讓更多優秀傳統文化真正走進大眾的生活[4]。
目前蜀江錦院品牌和原織蜀錦品牌是發展最為完善的當代蜀錦文創品牌,二者運用不同的方式對蜀錦進行二次創作。蜀江錦院從傳統蜀錦紋樣中選取經典圖案利用現代設計手法和色彩語言進行打散重構,創造出符合現代消費者審美的新蜀錦紋樣圖案,圖案中呈現出年輕、活潑、充滿創意的時尚元素。原織蜀錦在保留古蜀傳統紋樣圖案和面料的同時,利用立體剪裁手法與現代服飾、香囊、項鏈等物品相結合,讓古蜀文化與現代生活美學碰撞出新火花。兩家蜀錦品牌對于蜀錦在新時期的存在方式都進行了大膽探索和嘗試,為后人繼續對蜀錦文化的繼承和創新提供了寶貴經驗。
3.2.1 高成本、低產量、實用性差
蜀錦織造工藝復雜且繁重,完成一件蜀錦作品需要經歷70道工序,每個步驟都有其嚴格的執行標準,稍有不慎就會出現纖線纏在一起或是經線斷裂等情況,極其考驗織錦師傅的手工技藝,一件作品往往要耗費幾個月時間才能完成。因此高成本低產量的蜀錦從古至今都價值不菲。近年來人工成本的高幅上漲進一步增加了蜀錦的制作成本,導致原本受眾就小的蜀錦讓人更加望而卻步。同時,蜀錦織物結構精密且復雜不便于人們隨身攜帶,蠶絲染色對于日常保養清洗也具有一定難度,導致蜀錦在現代生活中其實用性難盡人意。
3.2.2 粗制濫造,同質化嚴重
傳統蜀錦精美華麗,形式豐富,但目前市場上許多商家為了減少生產工期和成本,多采用數碼錦、高仿蜀錦以次充好,商販們以低廉的價格、粗糙的設計和劣質的面料充斥整個蜀錦市場,導致蜀錦的藝術價值和聲譽大幅度降低。數碼錦和高仿錦在產品造型、工藝和面料方面都與精益求精的傳統蜀錦大相徑庭。同時蜀錦文創產品同質化的現象也日益嚴重,大多產品直接照搬傳統紋樣圖案而不加以創新,且紋樣載體大部分運用在筆記本、香囊、掛畫等老式文創產品上,導致如今許多蜀錦文創產品缺少鮮明的民族特色、文化內涵和地域特征,與其他文創產品趨同的形式特征進一步導致消費者購買蜀錦文創產品的欲望降低。
3.2.3 面臨傳承危機
蜀錦織造的門檻較高,蜀錦歷來采用師徒傳承模式,培養一位合格的蜀錦織造人需要花費數年的時間,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后才能達到合格的織造技藝。2003 年成都蜀錦廠倒閉后,蜀錦工人們分散到各個行業,人才大量流失導致蜀錦行業遭遇重創。新時代就業選擇的多樣化使生產周期長、考驗耐心和技藝的蜀錦織造不再是就業首選,蜀錦傳承人的缺失成為不可忽視的問題。“蜀錦織造技藝”代表性省級傳承人賀斌從2005 年開始帶首批徒弟,以口傳心授的方式相繼帶出第一、二、三批徒弟,但目前已有一半人退出,蜀錦藝術傳承形勢嚴峻。
3.2.4 社會認知度低
目前僅有蜀錦織繡博物館擁有全套手工蜀錦制作工藝及活態傳承技藝,也是唯一展示蜀錦發展歷史和傳統織造技藝的專題博物館,其對于傳播和宣揚蜀錦文化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但僅憑個別力量無法將蜀錦文化向整體社會大眾進行全面傳播和普及,就目前人們所熟知的四川特色文化中蜀錦文化的占比還是太低,在四川游客中僅有少部分人了解蜀錦文化,而購買蜀錦文創產品的游客人數遠低于購買其他類型文創產品的游客人數,社會認知度低的問題限制了蜀錦文創產品的發展。
傳統蜀錦紋樣精密而繁復,整體構圖較為單一,其形式已不能滿足于當下消費者的審美。現代蜀錦紋樣的設計方法應是“少即是多”,傳統的蜀錦紋樣是現代設計的元素庫,在保留合理的傳統紋樣及其文化內涵的同時,將其余繁雜冗余的造型和結構進行刪減和重構,提煉出符合當下審美的圖案后與現代元素相結合,呈現出新的視覺形式。如蜀江錦院推出的簇錦天華窄絲巾,這是以清代藍色地萬壽如意紋天華錦為靈感創作的一款絲巾,其圖案在提取原有傳統紋樣的同時融入時尚的馬賽克元素,抽象化的處理方式和高明度的色彩讓圖案之間碰撞出充滿趣味性視覺效果,符合年輕人崇尚自由、無拘束生活態度。
現代設計強調裝飾與功能的有機平衡,通過巧妙地手法轉化兩者在設計中的對立統一關系。蜀錦藝術作為一門裝飾藝術不能僅停留在裝飾層面,而應與現代產品進行合理的結合從而走進普羅大眾的日常生活中,讓蜀錦藝術不再只是束之高閣的小眾文化。同時,蜀錦藝術的載體應當不囿于單一的產品之中,應向更為多元化的載體發展,擴大其實用性。如故宮文創“事事如意--火漆章套裝”,其設計靈感來源于故宮博物院藏鳳凰菊花紋織金錦,封面燙印的金鳳凰菊花紋是在原有傳統紋樣的基礎上運用現代線條重新演繹,并融入新的視覺元素和鮮明飽滿的色彩讓鳳凰騰飛和菊花綻放的美麗瞬間躍然紙上。同時,傳統紋樣與火漆器的結合打破了以往文創產品固有載體的壁壘,不禁讓人眼前一亮。
近幾年國家對文創產業的發展給予了大力支持,中國潮流文創IP 合作市場份額在逐漸擴大。如今無論是在美妝界、潮玩界還是其他領域都有與文創IP 跨界合作模式的案例出現。一方面品牌與文創IP 合作在帶給顧客全新的購物體驗的同時,可以幫助品牌提升產品的文化內涵,滿足消費者對產品文化附加值的需求。另一方面文創IP 在與品牌合作的過程中能夠擴大文創IP的知名度,只有讓更多人了解并喜愛這個文化才能激發出它所承載的文化潛能、教育潛能、美學潛能和商業價值。值得注意的是,跨界合作不能只顧吸引流量而忽略文化內涵,也不能一味追求產品外觀而忽略消費者的真正需求。如三星堆與彩妝品牌INSAHA(原色波塔)推出的三星堆出土味彩妝系列,這個系列是以三星堆出土文物的造型和紋飾圖騰為靈感設計,將魚鳧唇泥為“千里眼”,青銅縱目眼影盤做“面具”,二者組合在一起可以復刻青銅縱目面具,這個系列在滿足消費者需求的同時將產品的趣味性做到了極致。
蜀錦發展歷史與中國兩千多年的歷史發展息息相關,它見證了蜀地乃至整個中國的興衰與變遷,是我國珍貴的民族文化瑰寶,對蜀錦文化的傳承是中華子孫世世代代不可推卸的責任。本文通過對蜀錦歷史的追溯和蜀錦文創發展現狀的分析,展開對蜀錦傳統紋樣在文創產品中的創新設計方法的探究,為蜀錦文化在新時代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