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時期女性服飾風貌研究
——以《洛神賦圖》為例

蔡宏艷

（武漢紡織大學，湖北 武漢430000）

前言

河南衛視曾通過多種節目介紹了中國民族文化的歷史淵源和博大精深。2021 年6 月，河南衛視端午特別節目《洛神水賦》（原名“祈”）,“翩若驚鴻，宛如游龍”的洛神形象再次進入大眾視野，受到國內外人士廣泛關注，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也轉發視頻，稱其是“難以置信的美”。該節目詮釋了東晉杰出畫家顧愷之繪制的傳統名畫《洛神賦圖》，畫中洛神與眾神女形象，將魏晉時期的女性發式、服飾描繪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本文基于顧愷之的《洛神賦圖》，探尋了魏晉時期女性服飾的發展淵源，以促進中國服飾文化的傳承與發展。

1 魏晉時期社會文化背景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政權更迭最頻繁的時期。魏晉時期主要分為魏朝、西晉、東晉和南北朝時期，各時期中又有不同政權反復出現與消失，在歷史上留下或輕或重的印記。這一時期，戰亂不止，英雄輩出。各民族因地制宜，開辟新土地，伴隨著生產和生活的發展，帶來了經濟和文化的繁榮。

魏晉南北朝處于特殊時期，新舊政權交替出現，民族融合帶來思想文化的沖突，儒學不再作為主流思想，隨之佛教和玄學思想侵入。在這包羅萬象的時代，魏晉時期充斥著多元化思想，包括朝代興亡，戰爭亂世等，還包含了多民族關系、不同宗教思想差異、門閥世族等，極具特殊的文化背景[1]。

魏晉時期是歷史上王朝更替最頻繁的時期，也是思想最自由開放的時期。這個時期受南北遷徙、胡漢融合的影響，促使民族開放與融合，服飾發展崇尚簡約、自然、虛靜的景象，強調自由、單純、質樸的美。正因為它上承東漢統一，下啟隋唐一統，涵蓋近四百年動蕩的社會背景，使得該時期女性服飾發展在保留前朝服飾風格的基礎上，又呈現獨有的、充滿創意的服飾樣貌。

2 魏晉時期女性服飾背景

魏晉女性服飾受漢制影響，以衫、襖、襦、裙、深衣等為常服。魏晉時期女性服飾融合了多民族與漢代服飾風格，傳承并創新了漢代服飾形制。這個時期服飾大多仍然以寬博為主，形制樸素淡雅，男女服飾樣貌一致。首先沿襲了漢族服飾的習俗，其次接受了少數民族服飾的特點，呈現了豐富多樣的時代風貌。女子衣著服飾，裙子冗長拖地，袖口寬大，衣服上的飾帶層疊裝飾，隨風優雅飄逸。襦衫逐漸在袍衫褒衣博帶、寬袍大袖的服飾特征基礎上，上衣貼近形體變得短?。恍渥佑缮现料轮饾u寬大；圍裳或抱腰用絲帶系在腰間；衣襟、袖口、下擺的位置增加起加固和裝飾作用的異色緣邊[2]。下半身的裙子也根據裙的廓形和褶裥的疏密程度逐漸豐富多彩。

魏晉時期女性服飾由于當時社會文化背景的特殊性，引領女性自主意識的覺醒，勇于打破傳統禮制的禁錮，追求自由開放審美意識，突破固有思維理念。魏晉服飾，是在社會劇烈動蕩與變革中產生的服飾審美思想，并深深影響著這個時代的服飾藝術創作。這個時期崇尚簡約、超然的服飾審美，強調超乎尋常的審美理念，審美的最高境界就是質樸、自然的美。魏晉女性服飾中的“寬衣大袖”“上儉下豐”“雜裾垂髾”等典型元素，均是根據當時的生產和生活不同而發展的。

3 《洛神賦圖》中魏晉時期女性服飾分析

《洛神賦圖》是東晉畫家顧愷之繪制的故事長卷，依據三國時期曹植的《洛神賦》為故事藍本，描繪曹植與洛水女神在洛水河畔相遇、相戀的浪漫愛情故事。現今《洛神賦圖》長卷存世版本較多，但根據學者考證，現存世的均為摹本。北京故宮博物院珍藏的《洛神賦圖》長卷，是畫面保存比較完整的長卷；遼寧省博物館珍藏《洛神賦圖》長卷中是更接近古代繪畫方式，圖與詩文并茂的長卷；還有一幅在美國弗里爾美術館。

本文從魏晉時期女性服飾角度出發，以《洛神賦圖》中眾神女服飾樣貌為基點，意在探尋魏晉時期女性服飾藝術對現代服飾藝術的啟示和發展。從學者考究資料中來看，曹植《洛神賦》中對于洛神形象的文字闡述，與顧愷之在《洛神賦圖》中對眾神女的勾勒描繪，充分展現了當時社會環境下女性的服飾風貌和審美意識，對于今后的設計研究有著非常重要的借鑒意義。

3.1 《洛神賦圖》中女性服飾發式

魏晉時期與前朝時期相比，婦女所梳的發式樣式較多。主要分兩類發式：一類是把頭發梳在腦后；另一類是把頭發盤在頭頂[3]。時興一種假髻式的“蔽髻”，類似于假發，在晉成公的《蔽髻銘》書中，詳細記載著，婦女在梳妝時會在發髻上用金屬飾品裝飾點綴，假髻使用是有等級、場合的嚴格規定，不可隨意使用。

顧愷之《洛神賦圖》中描繪眾神女發式，梳發至于頭頂成環，南朝考古資料記載中“飛天紒”與之形似?！端螘の逍兄尽罚骸八挝牡墼瘟?，民間婦人結髪者，三分髮，抽其鬟直向上，謂之‘飛天紒’?！摈撸褐腹糯鷭D女梳的環形發髻，《說文》鄭珍注：“謂盤髻如環?！薄帮w天紒”，指將頭發分成三份，用絲絳將每分縛住，梳發向上盤成環狀?！端螘分杏涊d此發式在南朝宋元嘉六年常見，民間婦人中流行的發式，從資料中，東晉時期也曾出現這種發式，只是資料記載比較少[4]。

顧愷之《洛神賦圖》長卷中的洛神與其他神女所梳發式，與前人學者資料中的“飛天紒”不完全相符，但形狀特征雷同，其中多為雙鬟和單鬟兩種?！堵迳褓x圖》長卷中“從南湘之二妃，攜漢濱之游女”部分出現“單鬟飛天紒”和“雙鬟飛天紒”兩版本，這種發式在顧愷之的彩色絹本《女史箴圖》中，一位盤坐在地上的婦女，身后有一位在為她梳頭的女子，站著女子的發式形似高髻與之相似。在顧愷之《烈女傳》中，也有一位梳著類似發髻的女性形象描繪圖。

3.2 《洛神賦圖》中女性服飾身衣

身衣是指身上穿著的服飾。其中上衣下裳是身衣形制的一種，主要分上衣下裙式和上衣下褲式，也就是魏晉時期流行的襦裙服和袴褶服；還有一種形制是袍服，上衣和下裳是一體的連體服飾。

顧愷之《洛神賦圖》女性服飾中眾神女衣裙飄逸，裙擺處裝飾著尖角形狀的衣帛，裙擺處多條飄帶隨風舞動，這便是“袿衣”，袿衣屬于前者所說的襦裙服。顧愷之在《洛神賦圖》長卷中描繪“揚輕袿之猗靡兮”就是洛神衣著袿衣的樣貌。《釋名》：“婦人上服曰袿，其下垂者上廣下狹如刀圭也。”《通雅》:“師古曰：諸于，大掖衣，即袿衣之類?！肮纭?，是上部尖銳、下部平直的玉器，因漢六朝女性禮服上裝飾有上寬下窄三角形布片，故稱之為“袿衣”。袿衣是深衣的遺制，在深衣形制基礎上創新的服飾。從戰國至西漢，女式深衣后垂交輸后形成兩個尖圭狀物；東漢之后女性深衣式樣上翻新，把這種尖圭裝飾增加多組，并添加飄帶，形成了這種新的禮服[5]。

據現存的墓室壁畫資料記載，東漢晚期襦裙與袍服是同時流行的，東漢末年至魏晉南北朝時期，袍服逐漸減少，襦裙逐漸占據了女性服飾的主體地位。司馬相如《子虛賦》中描繪鄭女曼姬起舞時“蜚襳垂髾”穿袿衣的儀容?！稘h書司馬相如列傳》顏師古注：“襳，桂衣之長帶也。髯謂燕尾之屬。皆衣上假飾，非髻垂也。蜚，古飛字也?！薄耙v”是袿衣上的長帶，是袿衣腰際所系長帶，起到了收緊腰身、固定衣服和裝飾的作用?！绑櫋笔侨箶[處燕尾狀垂飾，所以稱其為衣上的假飾。“襳”“髾”是用作裝飾在襦裙制袿衣下裙處。袿衣穿在身上，“蜚襳垂髾”展現女性曼妙身姿，裙子下擺上的假飾也會隨之不同動作盡顯靈動姿態[6]。

袿衣的具體形制學界尚存疑問，但整體可分為袍制和襦裙制，東漢末年至魏晉南北朝時期穿著袍服減少，襦裙在女性服飾中成為首選。《洛神賦圖》中描繪眾神女穿著上襦下裙，襦衫外有類似半袖衫，袖衫的袖口裝飾袖緣，類似如今起裝飾作用的“荷葉邊”形狀花邊，《后漢書》中資料記載的“繡镼”就是這類半袖服飾；“左倚采旄，右蔭桂旗”在長卷刻畫部分，洛神服飾上半身穿著襦衫，下半身裙長拖地，屬于上襦下裙式為基礎的搭配；上襦下裙間的腰部系有紅色腰帶，即為“襳”，在腰部下裙間束著前裾蔽膝，蔽膝為遮蓋大腿至膝蓋部，在襦裙前的片狀衣飾，為古代遮羞物的遺制。下裙前裾間層疊多片垂髾飄逸，還有卷翹的蔽膝，裙擺隨風飄動，盡顯神女姿態的靈動飄逸。與曹植《洛神賦》中“揚輕袿之猗靡兮”描寫的神女姿態一致。

魏晉女性服飾多為交領，上短下寬，腰部用帛帶緊束。仍然采用傳統的深衣制形式，但這個時期的衣服款式與漢代時期相比有一定差異，不再是單純的博大，而是形制具有韻律感，盡顯女性形體美感?！疤┦汲酰路蟽€下豐，著衣者皆厭腰盡裙?！边@時期的女性服飾特征，多為上半身穿衫、襦，下半身穿著拖地長裙，形制款式上儉下豐，裙擺處寬松，盡顯服飾疏松有至的節奏感。這類服飾在貴族婦女中雖然也是長裙垂地，衣服寬松，袖口寬大，但是逐漸變少，主要形制為交領長裙或者是上衣與下裙分開的形制。

魏晉時期最為突出的女性服飾特征，就是被固定在衣服裙擺部位，下尖上寬呈倒三角的裝飾，走起路來，飄逸靈動。后來，隨著審美的變化，把三角形逐步加長，形狀逐漸演變成裙擺處層疊裝飾的長條飄帶，后將裙帶去除，兩者相融合，稱為“雜裾垂髾”[7]?！堵迳褓x圖》中部分神女上衣緊貼身體，腰部緊束，兩袖與下裙寬松，使女性的形體在視覺上發生變化，整體富有節奏感。走起路來隨風飄舞，凸顯了女性靈巧聰慧的飄逸之美。這樣的華麗服飾在一些描繪美好女子的畫上可以看到，《列女仁智圖》中顧愷之描繪的女性形象中就有穿著雜裾垂髾的女子。

4 魏晉時期女性服飾風貌對現代設計的啟示

魏晉時期女性服飾風貌因特殊的社會背景，造就屬于本時期的服飾審美文化和精神氣候。該時期女性審美意識受環境、文化、思想的影響懂得將美最大化的展現出來，顧愷之《洛神賦圖》中眾神女著衣極具“仙氣”的雜裾襦裙，腰部帛帶緊束，顯現女性體態優美，彩旗狀的垂髾圍繞裙擺處，隨風飛舞的綢帶，給人以靈動之感。如果曹植的《洛神賦》是用文字把女性魅力描繪出來，顧愷之則是用畫筆的力量把魏晉時期女性的魅力勾勒的傳神逼真。眾神女飄逸的服飾在長卷中所流露出的是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聚焦自身內在美。魏晉時期女性服飾，在創新的基礎上，呈現出簡約自然、清逸浪漫的風格特點。這時期女性服飾特點既靈動又舒適，還蘊含著富有節奏感的韻律美。勇于嘗試、接納和創造，在創新和突破傳統觀念方面是非常值得現代設計師學習的。

不同時期的風格會因所處時期的思想、文化、環境不同大放異彩。當今服飾亦是如此，在繼承中創新，在發展中傳承。魏晉時期服飾風格在現代服飾設計中，可借鑒當時人們隨性灑脫、追求自我勇于接納新鮮事物的精神，將個性融入設計中去。當代服裝設計過于直白的展現服飾外形，缺少內容細節，逐漸形成千篇一律的服飾樣貌，傳遞服飾設計理念是目前設計中缺少的。魏晉時期女性服飾風貌中，通過服裝所呈現出的女性內在美，敢于突破傳統觀念的束縛，勇于創新的精神，值得當代服飾設計師參考和借鑒。不同風格的服裝設計展現不同的理念精神，這樣不僅可以促進優秀民族文化的傳承，還可以讓當代設計師所設計的服裝具有獨特的辨識度，同時還能弘揚新時代的服飾文化，為服裝設計的傳承和創新提供新路徑。

5 結語

《洛神賦圖》中眾女神服飾的描繪，詮釋了魏晉時期女性服飾文化的華麗多彩，展現這個時期不拘世俗禮節，勇于追求思想精神的開放。本文以《洛神賦圖》中女性角色造型為切入點，分析魏晉時期女性服飾典型服飾特征，在此獨特的時代大環境下造就的魏晉服飾特色，融合多民族的服飾審美文化，形成了眾多的樣式、創造性的造型、鮮明的藝術個性，展示魏晉時期服飾文化的獨特魅力。探尋魏晉時期女性服飾的飄逸舒適、張弛有度的服飾特征，為當代藝術設計創新發展提供渠道，有益于更好地為當今文化傳承和發展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