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創業能力框架及其對我國創新創業教育的啟示

徐永生 董 慧

(無錫商業職業技術學院，江蘇 無錫 214151)

近年來，受國外新冠疫情影響，我國國內疫情也不斷反復，經濟下行壓力劇增，社會就業市場遭受嚴重沖擊。據統計，僅2022年，高校畢業生規模就達1 076萬，相比2021年增長了167萬[1]，創歷史新高，就業形勢非常嚴峻。在此背景下，大力開展創新創業教育，培養新時代創新創業人才，不僅是解決大學畢業生眼前就業難問題的重要路徑，而且是賦能大學畢業生終身發展并實現遠大理想、高校辦出人民滿意教育的旨歸所在。更為重要的是，當今時代是創新發展的時代，我國已經把創新驅動上升至國家戰略，培養適應時代發展的創新創業人才，也是實施國家創新驅動戰略的根本遵循。因此，怎樣更好地開展創新創業教育，建構完善的創新創業人才培養體系，推動國家創新驅動戰略的實施，是當下我國整個教育體系的時代命題。

回顧我國創新創業教育的發端，可以追溯至20多年前。然而，時至今日，創新創業教育的成效還是不夠顯著，還面臨著諸多理論與實際問題的困惑。放眼全球，創新創業教育發展步伐走在世界前列的依然是歐美等西方發達國家，審視并深入研究這些國家的創新創業教育，從中吸取有效經驗，無疑對中國創新創業教育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一、歐美學界對創業能力的認知

在國外，尤其是西方發達國家，人們普遍認為“創業”包含了“創新”概念。至于“創業”一詞，學界一般認為源自法語，并將“創業”歸屬于經濟學范疇。1755年出版的法國經濟學家坎迪隆所著《商業性質概論》一書中使用了“企業家”(Entrepreneur)一詞，也譯為創業主體——創業者。一個人或者團體進行創業活動必然對社會產生影響，企業家對自己遇到的機會有想法并有所行動，將這樣行動轉化至他人的價值中[2]。因此，經濟活動是對創業的最初認知，具有價值創造功能。

當然，正是創業具有一定的經濟功能，能夠創造價值，學者才把關注的目光聚焦至創業者個人能力方面。他們開始思索具有什么樣能力的人才能創辦企業，或者在公司管理中直接影響公司的績效[3]。哈佛大學著名心理學教授麥克利蘭[4]提出“能力”(Competency，眾多學者將此譯為“勝任力”)概念，他認為能力就是在公司績效考核中那些能勝任崗位工作、表現優秀員工所具備的知識、技能、能力和特質。杜柏伊斯[5]認為能力是指公司員工在其崗位上表現出的優秀的潛在特征，這些特征主要包括目標與行動管理、領導力、人力資源管理、指導下級技能、特殊知識等。斯賓塞、麥克利蘭隨后進一步完善了此能力的概念，他們通過構建“冰山模型”來形象地說明此能力的層次分布：位于水面之上的極小部分冰山，自上而下分別為知識、技能，是顯性部分；位于水面之下的絕大部分冰山，自上而下分別為自我形象、態度或價值觀、特質與動機，是隱性部分，并且通過工具測量能夠確定卓越績效者和普通者的個體特征[6]。

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學者研究的視野開始從創業者本身拓展至與創業者活動有關的外界環境。1994年錢德勒、漢克斯提出“創業能力”概念，他們認為能夠識別、預判且能充分利用機會就是創業者的能力，同時還指出這種能力會隨著創業者對外界環境的把握而逐漸增強[7]。在創業活動中，創業者將會隨著與環境的互動而采取一系列行動[8]。因此，創業能力還應該包括創新能力、學習能力、跨文化交際能力等。

創業活動必然有一個過程，從機會識別到計劃制訂，從獲取資源到活動過程中遇到的風險，然后根據實際情況對原來的計劃做出調整，因此創業活動過程中充滿了不確定性，緊張而富有挑戰[8]。有學者認為，創業行為的本質是追求并抓住機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9]，盡一切可能去采取行動，在行動中正確識別、評估并利用機會，以達到實現自我的目標[10]。因此，創業是一種有計劃、有目的的行為。在創業的不同階段，創業能力的表現有所不同，在創業準備階段側重表現為識別、評估與開發能力，在創業過程中，側重表現為挑戰與風險管控能力、執行與管理能力等[11]。

既然創業者能力有如此顯著的表現，那么對一般人來說，這種能力能否學習遷移，就成為普羅大眾尤其是學者、行業專家最為關心的問題。于是，學界紛紛開展創業能力內涵、要素以及整體框架的研究，在目前的研究成果中當數歐盟創業能力框架最具有代表性。

二、歐盟創業能力框架

(一)創業能力框架出臺的政策背景

事實已證明，一個國家或一個地區開展創業教育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解決民眾就業問題。隨著社會的迅速發展，特別是經濟全球化進程的加快，世界各國都意識到要在激烈的全球競爭中處于不敗之地，就必須提高核心競爭力，而在核心競爭力要素中創新性人才是關鍵。因此，如何培養創新性人才，已經成為當今世界各國聚焦的重大課題。早在2000年3月，歐盟各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在發起的《里斯本戰略》中提出，在知識經濟時代，歐盟將致力于發展成為世界上最具活力、最具競爭力的經濟體，在2010年之前實現這一遠大目標，并認為發揮創業教育的作用是關鍵[12]。2003年1月歐盟委員會發布的《歐洲創業綠皮書》特別強調了創業教育的重要性，希望通過創業教育培訓帶動更多的民眾積極加入創業活動，并以此來促進全社會的創新活動[13]。2006年歐盟委員會通過的《歐洲創業教育奧斯陸議程》，明確要求各成員國制定關于開展創業教育的國家戰略，這個戰略的制定要讓所有開展創業教育的利益相關者參與其中，統一設計創業教育政策、實施、評價與反饋的總體框架[14]。同年12月，歐盟發布的《關于終身學習關鍵能力的建議》(正式標題為《2006年12月18日歐洲議會和理事會關于終身學習關鍵能力的建議》)，將“主動性和創業精神”(2018年版將此修改為“創業能力”)列為所有民眾終身學習的八大必備的關鍵能力之一。

2008年經濟危機之后持續數年，歐洲面臨經濟競爭力以及增長的結構性挑戰，開展系統性強、覆蓋面廣的創業教育顯得尤為迫切。歐盟隨后陸續發布了《歐洲小企業法案》(2008年)、《重新思考教育推廣》(2012年)、《創業行動計劃2020》(2012年)。至此，歐盟已經把開展創業教育的重要意義、覆蓋的對象群體、創業教育的內容、創業實踐過程指導，以及各成員國政府需要解決的基本問題、保障政策基本闡釋清楚。但是，各成員國推進創業教育的力度卻不盡如人意。歐盟認為這在某種程度上與各成員國對創業能力的認知，以及如何培養創業人才等問題不無關系。2016年，歐律狄刻網絡聯盟發布的《歐洲學校創業教育報告》顯示，在歐盟28個成員國中，關于創業能力約有一半數量國家使用了歐盟統一的定義，三分之一國家有著自己的解釋，還有近10個國家沒有清晰的界定[15]。在此語境下，歐盟明確創業能力內涵、闡釋創業能力內容、制定統一創業能力框架，以培養各成員國民眾的創新創業能力，激發其參與價值創造的創新活動，具有里程碑式的重大深遠意義[14]。

(二)創業能力框架涉及的主要內容

歐盟開發創業能力框架，試圖以此來推動歐盟各成員國民眾學習社會、文化、經濟等方面的知識，提升其融入社會生活的就業技能，培養各成員國民眾的創業能力，規劃自己的職業生涯，積極參與社會價值創造活動。此框架實際包含三部分主要內容：創業能力概念框架、創業進階模型以及學習成果參考列表。

1.概念框架

歐盟創業能力概念框架，基于創業活動的過程將創業能力依次分為三個場域：想法與機會、資源、付諸行動。每個場域又歸納出較為顯著的5種能力，并且對每一種能力進行了簡單的釋義和具體的描述，見表1。

表1 歐盟創業能力概念框架[16]

綜上，可以發現：第一，歐盟開發創業能力概念框架，強調創業能力框架僅供各成員國參考，而不是標準。這可以看出，歐盟畢竟不是一個國家，無法從法律制度上對民眾創業能力學習進行規范。創業是人為主體的活動，而每個人的習得知識、掌握的技能與對待事物的態度是各不相同的。與此同時，每個創業者所處的環境、所涉的資源千差萬別，再者創業活動進行過程中創業者所處環境、所涉資源并不是靜止的，而是不斷變化的，所以創業不可能被復制或者定制。因此，歐盟開發創業能力框架只能為各成員國民眾學習創業以及在創業中學習提供參考。

(續表1)

資料來源：歐盟創業能力框架(The Entrepreneurship Competence Framework)。

第二，歐盟在學界關于創業能力研究成果的基礎上，認同創業就是創業者個體或者團體對識別的機會萌生想法并付諸行動，最終將這樣的行動轉化至他人的價值中[1]。創業活動就是價值創造的過程。從這樣的界定可以看出，創業不是狹義上的創業，即創業不是簡單地在商業領域創辦企業，而是廣義上的創業，即對機會與想法有所行動，行動的結果不僅要實現自我價值，而且能為他人創造價值。因此，歐盟創業能力框架基于創業活動過程將涉及的重要因素分為機會與想法、資源以及付諸行動三個場域，不論自我還是他人，不論是物質的還是非物質的，不論是主觀因素還是客觀因素。

第三，在歐盟創業能力框架中，創業能力是被視為知識、技能與態度的統一體，被看作一種或者一類可以學習遷移的橫向的復雜的能力。遷移的范圍可以覆蓋生活、文化和經濟等方方面面。創業形式既包括自主創業開辦公司，也包括在公司中進行崗位創業、社會創業，甚至包括當今時代中綠色創業、數字創業等多種類型的創業。因此，基于知識、技能和態度歸納出的15種能力，并不是連續的、系統的、統一的能力的有機組合，而是類別的聚合。這些能力之間有聯系，但并不一定有先后或者強弱之分。

2.進階模型

雖然歐盟強調概念框架中15種創業能力之間沒有先后重要之分，但是想法與機會、資源、付諸行動三個場域體現出創業活動的整個過程。歐盟創業能力框架除了概念框架，還有另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進階模型(圖1)。

圖1 歐盟創業能力框架進階模型

歐盟創業能力框架進階模型主要是衡量創業能力學習達到的成效，創業能力學習可以對標發現、探索、試驗、挑戰、改進、加強、擴展、轉變等8個學習進階結果。與此同時，進階模型還將發現與探索、試驗與挑戰、改進與加強、擴展與轉變，分別界定為基礎、中級、高級與專家級別。當然，歐盟開發的創業能力框架進階模型，只是為民眾學習與提高創業能力而準備的一個工具，所以無論是對創業者還是對學習者而言，不是強調創業能力學習提高的連續性，而是強調進階模型的參考價值，各成員國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制定適用性更好、實用性更強的框架。

根據馬斯洛需要層次理論，一個人在社會環境中必然有自己的需求。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會根據自己所處的環境以及自身的條件，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取那些想要得到的物質或者非物質需求。一個創業者創業的過程，正是這系列需求實現的過程。

機會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公平的，不過有準備的人才會抓住機會。創業者往往需要善于發現機會，當然這主要跟創業者自我的能力要素有關。因為創業者能利用自己擁有的知識和技能正確識別、分析、評估機會，然后果斷地抓住機會。當然，做出這一舉動的前提是創業者早就有相關的想法，否則機會就擺在面前也會被忽視。抓住機會，根據自己的條件和能力進行實踐，也許隨著創業活動的開始，過程不會很順利，甚至有時感到無從下手，這時候試錯也是一項選擇，在試錯過程中尋找正確解決問題的辦法。盡管創業富有挑戰性，但是創業者自我效能感卻逐漸增強，不斷完善自己、鍛煉自己，在注重價值創造的同時，也明確社會責任感。與他人合作，組建團隊，利用集體的能力，充分挖掘、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既發掘自我也利用環境，包括政府、金融機構、社會組織等所有資源。此后，創業者再改進創業活動的模式、資源利用的方式、團隊建設的路徑等，在創業過程中打造品牌，不斷拓展市場，擴大業務范圍，以實現自我以及價值創造。

此外，歐盟創業能力框架還包括442個學習成果參考列表，在歐盟創業能力框架報告中僅作為附錄的一部分，故此處不再贅述。

三、歐盟創業能力框架對我國開展創新創業教育的啟示

(一)頂層設計：我國應當開發有中國特色的創新創業能力框架

歐盟各成員國由于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存在差異，尤其是經濟領域的發展水平參差不齊，因而在總結以往經驗的基礎上推出創業能力框架，可為歐盟各成員國的民眾學習創業能力提供參考，并以此激發歐盟各成員國的民眾積極參與創業活動。當前，我國各地經濟發展還不平衡，出臺的創新創業扶持政策種類龐雜、數量繁多。東部較為發達地區創新創業的孵化器、加速器、眾創空間、創業園等建設項目猶如雨后春筍，全國各級、各類大學生、社會人員創新創業賽事接連不斷。在這樣的一波又一波創新創業熱潮中不妨進行一些“冷思考”：我國開展創新創業教育的成效如何衡量？是否應當學習歐盟開發創新創業能力框架？與歐盟相比，根據我國國情開發此類國家級創新創業能力框架，可以為我國民眾學習、提升創新創業能力提供一種參考，同時也為社會或特定機構評價其創新創業能力提供一種工具。我國開發這樣的框架，在社會認同和國家推動之下必然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力，極大地推動我國創新創業教育的發展。

(二)價值引領：我國開發創新創業能力框架應當突出價值取向

歐盟開發創業能力框架的初衷，就是要激發民眾創新創業活力，使其積極參與社會活動，也試圖在歐盟區域內掀起一股創新創業浪潮。因此，整個框架的開發以價值創造為核心、以促進創新為導向。這種價值創造雖然涉及社會生活、文化與經濟領域，但是由于各成員國在法律意義上是平等的，所以就缺乏一個具有強大凝聚力的“靈魂”，最終只能落實在一般意義上的經濟領域的價值創造方面。我國是社會主義國家，走的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下，制定創新創業能力框架，無論是公民個體實現自我價值還是為他人創造社會價值，無論是經濟效應還是社會其他效應，無論是短期效益還是長遠效益，都能統籌兼顧、表里統一。當前，積極開展的“思創融合、專創融合、賽創融合、崗創融合”正是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旗幟，引領整個創新創業教育體系活動的開展，并且已經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效。在此基礎上，研究開發國家層面的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的創新創業能力框架，必然會促進我國創新創業價值鏈的構建，理順種類龐雜、數量繁多的創新創業發展政策之間的關系，逐步建立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靈魂”的創新創業協同體系。

(三)以人為本：我國開發創新創業框架應當以個體自我發展為邏輯進路

從歐盟開發的創業能力框架可以看出，學習創業者除了學習知識素養和技能外，也要學習如何調動資源，學習創新精神、創業道德。創業必須付諸行動，在行動中積累經驗，也就是“做中學”。說到底，創業能力的本質是一種實踐能力[17]。既然創業能力是實踐能力，那么學習創業者在創業活動中學習創新，在創新行動中實現價值創造，實際上是一個發現自我、實現自我、超越自我的過程。我國開發創新創業能力框架，開展創新創業教育，應當遵循創業者這一成長的內在邏輯。一個人在生活、學習過程中，針對某一事物對象萌生了某種新想法，并且經過分析，正確判定對自己而言是不是一種機會，這就是發現自我的過程。認定機會、確定目標，在探索中嘗試、在嘗試中創新，目的是實現自己的理想。當然，創業過程注定是不平凡、不普通的，必然充滿挑戰。創業者在尊重自然規律、社會倫理道德的前提下，不斷修正前進的航向，包括調動一切資源組建更加精干的團隊，適時地抓住新的機會以不斷擴大運作的規模，這一過程不僅是實現人生理想的過程，而且是實現自我創造價值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