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領域如何助力“雙碳”戰略？

□ 全國社?；鹄硎聲崩硎麻L 陳文輝

8月18 日召開的國常會專門研究了新能源車的問題，提出建立新能源汽車產業協調發展機制，大力推進充電樁建設。我國政府正在加速推進“雙碳”戰略，今天我想談一談“雙碳”戰略下的投資思考，也就是說投資領域怎樣助力“雙碳”戰略。

國家電投山東半島南3 號海上風電

“雙碳”戰略將帶來廣泛而深刻的系統性變革

“‘雙碳’戰略將帶來廣泛而深刻的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這句話大家經常講，但對于到底會是多么深刻的系統性變革，可能理解得還不透，普遍認為“雙碳”戰略就是一次能源革命（當然，能源也很重要）。要談“雙碳”帶來的變革，我想先談談數字經濟。我們知道，數字經濟源起于消費互聯網業務，并逐步拓展至工業互聯網領域。近日，我到山東調研，專門去看了海爾的工業互聯網應用，看后確實為之一震。

數字經濟對我們國家經濟社會的影響，大家是看得比較清楚了，而且是越來越清楚，數字化正在重塑整個經濟社會。“雙碳”戰略不僅僅是一場能源革命，與數字經濟一樣，它同樣會對我們國家經濟、社會各個領域全面改造一遍，所以應該從這個意義上來理解系統性的變革。比如，“雙碳”戰略首先帶來能源結構的變化，從煤、石油為主的傳統能源結構到天然氣為主的過渡能源結構，最后實現光伏、風電為主的新型能源結構?！半p碳”戰略也會推動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轉變，引發經濟社會的底層邏輯變革。比如，過去生產考慮更多的是成本最優，今后考慮更多的是資源利用效率的最優，而且將逐漸把資源環境的成本內化到企業生產總成本中去。此外，“雙碳”戰略將對今后人類的生產生活方式、產業經濟格局產生巨大影響。比如電解鋁這樣的高耗能產業，之前更多分布在富煤地區，今后可能轉移到例如西部或東南沿海那些富光、富風的地區。我在山東調研了解到，與福建、江蘇海域的海上風電資源大多已被開發了不同，山東海域的海上風電資源幾乎還沒有開發。山東是一個傳統工業大省，如果將沿海地區豐富的風電資源都開發出來，就能實現本省的能源結構調整，留住工業并推動傳統產業就地轉型升級。目前已經有很多大型企業在山東建設風力發電站，相信這種投資將獨具價值。

“雙碳”是一條“又長又寬又厚”的投資賽道

經過30 多年的發展，全球各國已就碳中和形成共識，認為碳中和是一個不可逆的趨勢，這種共識大大增強了“雙碳”投資的確定性。

“長”。我國提出“3060”目標，意味著這個賽道可以一直延續到本世紀中葉，至少還有30-40年的投資期。

“寬”。這個賽道特別寬，大量相關產業現在仍然處于萌芽期。隨著綠色能源和減碳技術的進步，減碳成本不斷降低，越來越多的行業將被納入“雙碳”賽道，也會不斷衍生出新的產業。為什么這么說？這里有一個技術進步跟成本降低的關系。技術進步以后，成本降低了，過去不具備商業化條件的東西現在可以商業化落地了。比如光伏，過去每度電的發電成本遠高于火電，只有在國家大幅補貼后才能實現盈利，現在光伏發電已實現平價上網，部分富光地區的光伏度電成本甚至低于火電，當然這是在不考慮儲能和調峰等輸電成本的情況下。光伏的技術進步降低了成本，擴大了應用范圍，產生規模經濟效應，吸引更多資本投入，進一步推動了技術進步，形成了良性循環，帶來了光伏產業大發展。

我為什么專門提這個事情？因為我們都知道，中國是一個資源匱乏的大國，能源問題一直是制約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個瓶頸。我們常講石油、天然氣安全問題，國家為保障能源安全投巨資修建了數千公里的石油、天然氣管網，將境外的能源運輸到國內。社?；饏⑴c了國家管網公司的投資，前段時間我去寧夏調研了管網項目，這對保障我國的能源安全的確非常重要。但這一根根油氣管網猶如我們的咽喉，隨時有被別人卡住的危險。傳統能源是一種資源屬性，而光伏、風電等新能源是具有制造業屬性的。比如，隨著光伏板轉化效率的提升和成本的降低，我們就能不斷獲取越來越便宜的能源，這一轉變對我們國家是非常有利的。因為中國有強大的制造能力，再加上相對便宜的勞動力，在新能源產業上已經形成了很強的比較優勢。這種比較優勢在未來會越來越大，對于克服我國資源匱乏的現實困難是非常有幫助的，也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基礎。舉一個具體的例子：光伏治沙。我在青海看到大片光伏板下面長起了草，有了草就可以養羊了。當地政府要求光伏企業增加光伏板的高度，光伏板下的空間不僅要能養羊，還要讓牛在底下跑。這些如今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方，曾經都是戈壁跟沙漠。當然，光伏產業還有其他的應用形態，如分布式光伏等等，就不一一列舉了。

“厚”?！半p碳”戰略實施過程中會不斷地遇到新問題，解決這些問題又會形成新的產業，就如同矛與盾，有矛必然會有盾出現，有了盾又會有新的矛對它進行攻擊，新產業、新業態會層出不窮。例如，動力電池用完后，若不妥善處理會帶來環境污染問題。我看一些初創企業已經開始在做電池回收。又如現在鋰電池都是液態電池，這是導致新能源車安全性備受詬病的根本問題，解決這一問題需要研發固態電池，目前已經有很多企業在布局固態電池。這類例子還有很多。

要達到碳中和的目標，需要海量的資金，需要資本和金融的支持與引導。在“雙碳”目標的實現過程中，特別是初期，需要金融投資政策，包括國家財稅政策的支持。因為要把排碳這種負外部性內生化，將環境成本納入企業總成本，這樣才能算清資本投資回報的那筆賬，逐漸形成投融資的可持續性。

“雙碳”投資可關注的重點領域

一是可再生能源和綠色基礎設施。特別是儲能領域的投資，將變得越來越重要。我看最近一些投資機構連續發布儲能行業的研究報告，很多新技術的應用應該很快都會出來，企業可重點關注化學儲能。還有碳資產、碳交易，我國在這一方向剛剛起步，只有現貨交易而沒有期貨，投資者的準入范圍也限制得很緊，可以關注這一市場后續發展情況。

二是“雙碳”和數字經濟相結合?！半p碳”與數字經濟結合的領域，比較容易產生爆發性投資機會，比如說新能源汽車行業的迅猛發展。新能源汽車最開始的時候主打電動化，開新能源汽車省汽油費，是一種比較經濟的交通工具。后來因為電車比油車更容易實現智能化，因此新能源車逐漸就變成了一個智能助手，成為智慧出行的工具。新能源車上的電池既是一個動力源，又是一個儲能裝置，未來可以向電網放電。我在青島調研了特來電，它正在推動這件事情，做得確實非常好。相信新能源車與儲能相結合，將來會有很強的爆發力。

進一步拓展，新能源汽車產業今后很可能成為改變人類生活方式的關鍵產業，就像多年前的智能手機?，F在智能手機已經變成每個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甚至取代了我們的錢包、身份證，交通出行、進餐館、去辦公室、逛商場都要用手機掃碼，但目前智能手機的發展可能已經到了一個極限。下一步，新能源汽車很有可能成為另外一部“智能手機”，完全改變我們的生活，而目前我國新能源汽車產業發展勢頭正盛，所以我認為這一產業的投資潛力非常大。有數據統計，今年上半年，比亞迪新能源車銷量超過了特斯拉，成為全球第一，中國新能源車占全球新能源車銷量的59%，出口量也很大。我與一些汽車界人士交流，如陳清泰老先生，他搞了一輩子汽車，看到中國新能源汽車終于揚眉吐氣了，感到非常激動，我也非常感慨，并認為這可能是我國未來發展很重要的一個領域。

“雙碳”投資中應把握的規律

一是周期性。首先，我認為應該堅定不移地相信碳中和共識。雖然俄烏沖突帶來了一些負面聲音，比如說歐洲出現的天然氣危機，但是并未撼動其長遠的“雙碳”目標，甚至能源“去碳”更加堅定。有一次，我與貝萊德CEO Larry Fink 先生交流，問了他這個問題。他堅定不移地相信碳中和目標會實現，認為俄烏沖突會加大歐洲能源轉型的力度。當然短期內，比如說德國，可能將其2035 年實現碳中和的目標稍微推后，但是長期趨勢沒有改變。我們也要認識到，碳中和是一個長周期過程，不能在某個時刻一哄而上，不能把煤電一關了之、一停了之，否則會帶來很多問題。

二是金融資源匹配。這里有兩點需要注意。第一，銀行信貸要穩妥有序退出高碳資產。如果銀行采取一些比較極端的做法，例如對所有煤電企業抽貸，對整個經濟將會造成重大傷害，還會引發較大的金融風險，對銀行業本身也不是一個好的事情，必須把握好退出節奏。第二，防止投資過熱滋生泡沫?，F在資金一哄而上，在“雙碳”領域吹出了很多“泡沫”，這也是一個問題。前幾年，在包括電池、新能源車制造等部分領域，有些標的估值是不是過高？今年二級市場出現了回調，此前在一級市場估值過高的企業融資就遇到了困難，這對行業長期健康發展是不利的，應該引起特別注意。企業要把握好產業發展的規律，否則即使選對了賽道，也很難掙到錢。

在推動實現“雙碳”目標的長期趨勢下，像全國社?；疬@樣的大資金要從資產配置的角度關注“雙碳”。此前我們做資產配置，更多是關注各類資產的均衡投資以分散風險，但面對由“雙碳”戰略推動的能源變遷，經濟發展的底層邏輯正被重塑，整個經濟社會進入了一個大變革的時代，我們要改變均衡思維，加大“雙碳”領域的資產配置，以期在未來取得更好的收益。

“雙碳”轉型將是人類歷史進程中的重大轉折。如果不轉型，必將給地球生態環境帶來災難性后果；如果不計成本地推動轉型，也會帶來很多經濟上的現實問題，比如引發滯脹和經濟衰退，進而引發社會問題，同樣是一場災難。只有合理利用資本來推動技術進步，在保證經濟可持續發展的條件下實現“雙碳”轉型，才能帶來整個社會治理的創新，最終實現人類文明的一次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