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李翊書（節選）

韓 愈

生之書辭甚高，而其問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誰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德之歸也有日矣，況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謂望孔子之門墻而不入于其宮者①，焉足以知是且非邪？雖然，不可不為生言之。

生所謂立言者，是也；生所為者與所期者，甚似而幾矣。抑不知生之志，蘄勝于人而取于人邪②？將蘄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蘄勝于人而取于人，則固勝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將蘄至于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于勢利，養其根而俟其實，加其膏而希其光③。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④。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⑤。

【注釋】

①抑：不過。②蘄：求。③膏：油。④曄：明亮。⑤藹如：溫厚和美的樣子。

【點悟】

韓愈被李翊來信中“下而恭”的謙敬態度打動，愿將自己所知告訴李翊。他首先肯定李翊對著書立說的看法，肯定李翊所為跟他期望達到的目標接近。接著以選擇問句含蓄地引導李翊深入思考自己的人生方向：是讓自己寫的文章比他人高明并被取用，還是要達到古代以言傳世者的高度。進而指出，若是前者，那么李翊已經做到了；若是后者，則不能希求速成，不應被權勢與財利誘惑，要像培育一棵大樹一樣，慢慢養就深深扎入大地的根系，靜待它結出豐碩的果實；要像給燈加油似的，讓燈有充足的燃料，可以散射明亮的光輝。在養根加膏般的積淀中涵養了仁義之德者，自可讓其言論溫厚和美，流傳后世。

知識卡片

出自韓愈文章的成語

焚膏繼晷：點燃油燈以接替日光照明。形容夜以繼日地學習或工作。出自韓愈《進學解》：“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

磊落奇偉：形容人心地光明、品德卓絕。出自韓愈《與于襄陽書》：“世之齪者，既不足以語之，磊落奇偉之人，又不能聽焉，則信乎命之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