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羽,霍文博
截至2020 年,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全球聯系日益緊密的今天,新時代中國外交政策不斷推進,“一帶一路”倡議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為跨文化交際下應用型人才的培養提供了時代背景,也為漢語國際教育的發展與傳播提出了新的要求與目標。不論是經濟、政治還是貿易等各方面國與國之間的往來,實際上均是在跨文化交際當中進行的。跨文化交際的核心活動表現在言語交際方面,而言語交際又會受到不同文化、不同思維方式的影響,語言建設在跨文化交際中的重要作用要求漢語國際傳播提供新的思路與途徑。例如發展“互聯網+”的對外漢語教學新模式,通過慕課(MOOC)平臺將大數據分析同學習者的需求相結合作出課程設計,實現資源共享。因此對外漢語教師不僅需要具備扎實的漢語理論基礎和相應的教學能力,還要具備熟悉中外文化和思維方式轉換的能力,這樣才能培養以漢語為目的語的二語學習者掌握漢語交際的思維能力和運用能力,從而使他們在需要使用漢語作為媒介的跨文化交際場合應對自如,避免文化休克的發生。
中國自古以來便享有“禮儀之邦”的美譽,因此漢語中產生了許多如“禮賢下士”、“禮尚往來”、“彬彬有禮”等帶有“禮”字的成語。在快速競爭角逐的現代社會,繁文縟節的禮儀流程似乎不會受到歡迎,但實際上,人類社會想要不斷前進發展必須擁有良好的秩序。維護秩序在大層面依靠法律,小層面依從道德,每個人擁有怎樣的道德底線,是以尊“禮”的程度限定的。“致謝”作為一種生活中最常用的交際禮儀,是我們身邊便能體現尊“禮”程度的所在。言語行為理論認為,說話即做事,因此“致謝”不僅能表達說話者想要傳遞的致謝交際意圖,還能在說話者所選的不同致謝方式中表現交際雙方以言行事的異同。“致謝”出現的場合(語境)及承載“致謝”意圖的途徑,是日常交往、進行成功交際的保障,也是目的語背景文化知識的體現。如果將“致謝”融入目的語學習者的教學當中,不僅是“教漢語與教中華文化”的良好融合,也是有助于漢語初學者、留學生快速融入中國社會文化的一個途徑,更是希望長期在中國學習深造、生活工作的外國人的一劑“交際良藥”。
本文選取具有代表性的短期培訓班和高級漢語學習班兩個班型,設計致謝應用場合及致謝方式的對外漢語教學方案。
短期培訓班經常會以“夏令營”、“進修班”、“強化訓練班”等方式出現。“進修班”班型的學員大多為當地漢語教師或已具備一定漢語基礎的從商、從政人員,“強化訓練班”的學員通常出于對HSK等漢語等級考試的需求,是具有一定聽說讀寫基礎的漢語學習者,本文不把這兩類具有漢語基礎的學員作為討論對象。“夏令營”班型的學員則多是沒有漢語基礎,但是對中國文化抱有濃厚興趣,以“游學”方式即旅游+體悟中華文化的方式進行簡單漢語學習的學員,我們對致謝在短期培訓班中的教學將以此類學員作為主要討論對象。“夏令營”班型的學生和漢語初級班的學生具有比較相近的漢語水平,但由于他們學習漢語的動機和目的存在差異,所以不能直接完全照搬漢語初級班的教材和教案應用于“夏令營”班型。一般來說,通過游學方式學習漢語的學員對漢語作為語言的教學要求并不高,即對知識文化要求不高,但他們通常對漢語交際方式更感興趣,即對交際文化要求較高。其實當漢語母語者作為外語零基礎學習者進行跨文化交際時,最感興趣并最先學會的基本也是交際文化而非知識文化類的簡短禮貌用語,例如“Hello(你好)、Thank you(謝謝)”;“おはよう(早上好)、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非常感謝)”;“?????(你好)、?????(謝謝)”等。外國人在學習漢語時同樣不會例外,并且,由于學習語言是跨文化交際中非常重要的表現形式,而“致謝”屬于常用的交際文化知識,對于短期培訓班而言,掌握日常致謝場合(如接受服務、到朋友家里做客等)中所需的簡短口語致謝方式既能滿足學習者對知識文化的需求,又能滿足他們對交際文化的需求。
高級漢語學習班的學員基本都是具有較高級別漢語語言能力的學習者,他們既具備漢語知識文化能力,同時也具備相應的使用漢語進行交際的漢語文化能力。雖然高級漢語學習班學生的語言能力基本可以接近母語者,但依然是在使用漢語中介語進行跨文化交際。高級漢語學習班的學員基本不再需要對口語致謝方式(除隨社會發展出現的新詞匯、新方式外)、日常基本致謝場合進行重復掌握,因此他們需要開始培養或提高運用漢語進行書面致謝的能力(如完成論文、感謝信等),掌握其他高級致謝方式并能夠對高級致謝方式進行正向類推的能力,這是高級漢語學習班設計致謝課程教案時與短期培訓班致謝課程設計的顯著區別。
兩種班型的課程設計理念主要源自索緒爾的語言符號觀點、奧斯汀的言語行為理論、薩丕爾—沃爾夫假說、韓禮德的功能主義思想、科德的內在大綱和習得順序假說以及心理學概念“遷移”。薩丕爾—沃爾夫假說包括兩個概念:“語言絕對論”(強勢假說形式)和“語言相對論”(弱勢假說形式)。“語言絕對論”簡單來說就是“語言決定思維,語言決定文化”,這個強勢假說形式也是薩丕爾—沃爾夫假說備受爭議的主要原因。但“語言相對論”和“語言絕對論”不同,“語言相對論”認為語言不能決定思維,也不能決定文化,但是能夠對思維和文化產生影響。這一觀念的轉變受到語言、哲學、社會學、心理學等多方交叉學科研究的歡迎,因為“語言相對論”提醒各相關研究在注重語言因素的同時還需考察語言使用的社會環境。因此薩丕爾—沃爾夫假說的弱勢假說形式“語言相對論”是值得我們參考借鑒的理論,它在闡述語言與思維、文化的關系之時,也推進我們對語言、思維、文化三者關系的思考。語言是思維的工具,是人類交際的工具。不同的民族擁有等同的思維能力,卻擁有不同的思維方式。正是由于思維方式的差異,即使具有相同的交際意圖,也會影響到語言形式的生成與選擇,影響語言符號的產生與發展,進而影響使用該語言的民族文化,也正因如此,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目的語學習者即使達到目的語等級考試的最高水平,也只能成為一名跨文化交際的高水平中介語使用者。功能主義思想將人們帶到語言的“交際時代”,使得漢語口語同漢語書面語教學分開處理成為行之有效的教學方法(我們將在短期培訓班的教學設計那一部分作出詳細介紹)。我國對外漢語學界學者張占一曾提出“知識文化”與“交際文化”的區別,多年從事對外漢語教學事業的呂文華教授也強調跨文化交際中語用文化的特點。介紹符號系統、言語行為理論、“語言相對論”、系統功能語言學等理論主要目的在于:佐證表達“致謝”交際意圖的言語符號形式作為對外教學內容的重要性、漢語口語教學和書面語教學需要分開處理的必要性。內在大綱和習得順序假說則在一定程度上幫助確定課程設定的順序以及對教材的選擇與改編。而心理學概念遷移,主要是為了借助母語文化正遷移和正向類推方面在交際文化學習中的作用。
1.當漢語初學者得到幫助(暫不包括特別耗時費力的需要獲得幫助的事件)、收到禮物、獲得贊美、到朋友家里做客等,用“謝謝”表示感謝即可。同時,作為漢語教師要根據課時量向漢語初學者適當交代清楚:如果中國人在此類場合的致謝方式使用“真是破費了”“來就來,帶東西干嘛”“哪里哪里、過獎了、過譽了”等表達形式,與“謝謝”的含義相同,這是中國人自謙的文化心理帶來的回答方式,并非代表回答者不喜歡收到的禮物和獲得的贊美。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中國人特別是年輕的中國人之間也會頻繁使用“謝謝”作為“禮尚往來”情感表達的語言形式,所以,我們不建議將“哪里哪里”這類致謝方式作為漢語初級口語班型的教學重點,特別對于短期培訓班而言,這種可能激活刻板印象的致謝答語類型不宜作為教學重點。
2.在旅游、購物、點餐等交往場景中,中外致謝方式大有不同。外國人在點單后、購物后買賣雙方一般都會以互道“謝謝”作為購買事件結束的標志,或者買方會向賣方支付一些小費(尤其以西方文化影響下的國家為主,因此包括日本、韓國等),實際上這種購買結點中的“謝謝”并未達到真正意義上的致謝程度,更多時候是該類交際活動結束的一種語言標志。這種總結性的交際活動在中國也同樣存在,但中國人并未以語言形式體現,大多運用表情、手勢來表達已經完成此項活動,例如點頭、微笑,或者當服務人員說“稍等、您慢走”,顧客會用“好”作為回應。不過在某些情況下,由于買方市場與賣方市場的地位不同,這種表情、手勢也不會進行應用。例如有一位韓國留學生曾與我抱怨,他所在的校園超市收銀員在雙方結束買賣活動后,通常把購物小票和零錢隨意扔在款臺上,不僅沒有遞到他手中,而且也不會說“謝謝、歡迎下次光臨”等結束語。這種不遵從禮貌原則的交際活動其實在任何一個國家的服務行業中都可能會出現。并且作為買方的有一些人有時也會以“顧客就是上帝”自居,擺出傲慢無禮的態度。不論買賣雙方(交際雙方)哪一方不遵循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都會導致購物交際活動中的致謝事件終止或失敗。但我們在漢語教學中,務必要把中國人的手勢、表情等副語言主流致謝方式明確告知給漢語學習者,并且讓他們繼續保留自己表達“謝謝”的方式,兩種致謝方式碰撞并不矛盾,反而有利于文化交往的和諧進程。
本文為短期培訓班選用的教材是以趙元任(1968,1980)、韓禮德(2012)有關發音及漢語教學的觀點為理論基礎,并以《發展漢語初級口語》為藍本,結合語料庫最新語料改編而成。趙元任(1968:139、140)認為:“發音是最基本,但是也最難的工作。因為語言的本質就是發音,所以發音最基本。發音不對,語法和詞匯都可能不對。……由于任何特定語言只有大約幾十個音,當中大概有一半的音在學習者自己的語言中都已經有相近的對等音,因此只需要特別注意另一半的音。”趙先生說明了語音教學在語言教學特別是初級語言教學中的重要地位,韓禮德(2012:10)在漢語作為第二語言教學中也持相似觀點,并明確指出“漢字教學不要從課程的初始階段就引入進來,最好不要早于第一年課程的最后階段。基本原則是:學生越遲接觸漢字,就會越容易、越快速地掌握漢字”,“應該更加重視漢語語音精準度訓練,而這種訓練又必須基于對漢語語音體系的理解。”目前已有許多漢語教材將口語教學和書面教學分開處理,即分開處理語音教學和漢字教學。例如劉珣(2002/2010)《新實用漢語課本》、劉月華(2009)《中文聽說讀寫》、DeFrancis,J.[德范克](1963)Beginning Chinese、Kubler,C.C.[顧百里](2011)Basic Spoken Chinese、Wheatley,J.K.[魏久安](2011)Learning Chinese:A Foundation Course in Mandarin。以往的漢語教學思路基本是語音與漢字(包括詞匯、短句)同行,所以語音與漢字完全分開處理不免會讓教師產生如此疑慮:在初級階段只教口語卻不帶入漢字教學,是否會導致以后的教學中漢字教學引入困難、漢語拼音與漢字對接困難等情況發生?我們有幸在參加韓禮德語言學研究會2020年會講座《韓禮德學與教漢語:經驗與啟示》M.A.K.Halliday’s experience in learning and teaching Chinese and its implications(2020年11月15日)之時,對此疑慮進行提問,并得到發言人吳英成教授給予的啟示:任何一種語言的語音與文字的銜接都不會產生困難,以漢語為例,以漢語為母語的習得者在進入本土學校開始系統學習語文科目之前,基本接觸的都是漢語口語(語音)的輸入,這也說明,即使是漢語母語者,同樣需要花費許多時間去認讀漢字、記憶漢字、書寫漢字,而對于把漢語作為目的語進行學習的初學者來說,如果連口語基礎都不具備,那么漢字將會成為更難學習記憶的內容,所以,口語同書面語分開教學是最有效、最高效的方法。
1.作為高級班的學生,他們已經具備一定的國情文化知識運用、交際文化知識運用能力,所以在一些正式、嚴肅或者想表達尊敬之意的場合,使用“謝謝”固然沒有錯誤,但會使交際雙方產生文化心理距離,也不利于目的學習者進一步靠近目的語文化心理。對“哪里哪里”“您過獎了”等致謝方式進行掌握并運用至關重要。
2.高級漢語學習班的許多學生會面臨較難的中文寫作(如商務漢語、外交漢語等)甚至完成中文論文的難題。這時,“書面致謝”的措辭、格式要求也將變成一個新的關卡。例如獲得工作機會向工作單位投遞致謝信;商業致謝、外交致謝辭令。中文學位論文的最后一般都要進行“致謝”(或稱“后記”),論文中的“致謝”雖然有所謂的模板可以遵循,但是要做到謙虛誠懇的“致謝”,需要掌握相應的致謝詞匯和寫作方式。
致謝是人類在交際過程中經常需要表達的一種交際意圖,它不僅會以言語形式呈現,也會通過副語言形式傳遞(如手勢、表情等)。因此本文介紹的致謝方式和致謝應用場合僅是致謝言語交際研究中,在跨文化交際中進行的、與對外漢語教學相結合、僅供漢語初級口語課程和漢語高級寫作課程參考的一小部分,并沒有探討與年齡、性別、行業等會影響致謝場合及方式產生改變的變量。雖然我們的研究涉及到口語教學和書面語教學,但所談及的“口語”和“書面語”主要是指語音形式和文字形式的區別,而非一般認識下通俗白話的口語語體同嚴肅正式的書面語體之間的差異。我們引入口語教學和書面語教學相區分的目的,是為強調語音教學和文字教學分開處理的重要性與必要性,特別是在對外漢語教學的不同階段,語音教學和文字教學作為兩個獨立的模塊出發有助于對應教材的選用改編、課程方案的設計以及測驗考試。
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會議上指出:“要用好課堂教學這個主渠道,思想政治理論課要堅持在改進中加強,提升思想政治教育親和力和針對性,滿足學生成長發展需求和期待,其他各門課都要守好一段課,種好責任田,使各類課程與思想政治理論課同向同行,形成協同效應。”對外漢語教學課堂雖然有別于我國本土各類課程的教學對象、教學目標等各方面內容,但也需要培養對外漢語教師進行課程思政建設的意識和能力。傳道授業解惑是每位教師的基本職業素養,而對外漢語教師還要在此基礎上,承擔代表國家形象、作為跨文化交際的橋梁、傳播優良中華文化的職責,使二語學習者在學習中文和中華文化的同時,逐步形成感華、友華、愛華的自覺性與自發性。此外,我們還應引進OBE教育理念推進對外漢語教學改革。與傳統的課程導向教學相比,OBE 從“教什么”轉向“為何教這些”,從“怎么教”轉向“為何這么教”,從“教怎樣”轉向“為何教怎樣”,從而獲得“教學內容、教學方法、教學效果”轉向“教學目標、畢業要求、能力分解”的創新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