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脫口秀幽默語言的語用學分析

黃昌媛

(廣州南方學院，廣東 廣州 510970)

一、引言

脫口秀是一種源于歐美的演出形式，包括談話節目和單口喜劇[1]。我國的脫口秀節目起步較晚，但是發展迅速，脫口秀節目形式從時政評論、明星訪談，再到綜藝娛樂、單口喜劇(Standup comedy)，不斷創新，逐漸吸引了越來越多觀眾。尤其是隨著新媒體發展的網絡脫口秀節目，憑借其幽默的語言風格、與時俱進的話題內容以及觀眾喜愛的表達方式，正在超越傳統的綜藝節目，成為綜藝節目的新寵。

學術界對近年來火爆的網絡綜藝脫口秀節目，包括《今晚80后》《吐槽大會》《奇葩說》《脫口秀大會》等也有一定的研究。以往的研究大多是從新聞與傳媒的角度，分析節目的制作運營方式[2，3]、節目特點[2，4]和主持風格[5]等。研究指出，契合年輕人的生活方式[2]，注重用戶體驗和利用粉絲效應[3]，脫口秀大會迅速在年輕人中傳播。也有從節目文本的角度，探討其敘事話語、語言特點[6-9]。隨著研究的深入，人們越來越認識到幽默和語言之間存在著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關系[10]。但是，這些研究或對將語言的幽默歸于修辭策略[9]，或在文本的選擇上，只選取國內或國外的脫口秀節目為語料[11]，缺乏對幽默語言的共性和區別的認識。本研究結合語用學的合作原則對中美兩國的脫口秀中的幽默言語進行分析。

二、合作原則與幽默

美國哲學家格萊斯(1975)認為會話的順利進行是因為雙方遵守了數量、質量、相關和方式這四個準則。但是人們在實際會話中常常不遵守這些原則，有時甚至故意違反某些原則，使得聽話者要通過說話者話語的字面意義并聯系語境推測出話語的真正含意即會話含義[13]。

(一)違反量的原則

格萊斯認為言語交際時，說話者所說的話應當盡可能包含足夠的信息[12]。說話者提供的信息過少或過多都會導致聽話者對話語的理解出現偏差，這時就可能產生幽默。

例文1 今年我帶著李誕還有其他幾個同事開始炒股，回饋社會。就這樣，徐志勝還想跟我炒，我說，你算了吧。他說，哥，你是嫌我沒錢嗎?我說，老弟啊，你一個紅綠色盲。——《脫口秀大會 第四季》呼蘭

呼蘭分享自己的炒股經歷，借“回饋社會”婉轉而幽默地表達了自己炒股虧錢的事情。就這樣，徐志勝一個紅綠色盲還要跟他炒股，這里雖然沒有說明確，但是有炒股經歷的人都知道，股票是用紅綠色來表示漲跌的。一個色盲要跟一個股市虧錢的人學炒股，這就隱含著說兩個人都不會，錢都要拿來“回饋社會”了。正是這種表面字義下蘊含的信息，讓這段話充滿了喜劇效果。

例文 2 I phoned my grandma and told her，Granny，I'm gonna be on the Daily Show.She was like， er， Trevor， I'm so happy for you.You got a job.I said， no， I already had a job.She said， no， you didn't，did you have an office?

這段話中，Trevor打電話給自己的外婆他要參加《每日秀》這個著名的脫口秀播報節目。可是在外婆的眼里，這意味著一份新的工作。當Trevor說我之前是有工作的。外婆說，不，你有辦公室嗎?這個問題的言外之意是，沒有辦公室就不算是一份正式的工作。這雖然問的是事實，但是卻過時的觀念，不禁讓觀眾想到每個人家里可能都有這么一位可愛的奶奶，讓人不知如何回答的同時又忍俊不禁。

(二)違反質的原則

合作原則下的質準則要求發話人不要說自己明知是不真實或缺乏證據的話。如果發話人故意同這個準則背道而馳，那么，他的話語就有會話含義，可能產生幽默:或是為了諷刺，或是為了調侃[14]。

例文3 我沒有容貌焦慮。我現在也很想像很多IDOL一樣，讓大家看看我不是靠顏值，看看我有多努力。

——《脫口秀大會第四季》徐志勝

徐志勝獨特的容貌一直是他自嘲的點，他甚至說自己是脫口秀花瓶，是靠顏值來講脫口秀。在這里，他故意借容貌說事，把自己和那些靠外貌的帥氣偶像進行類比，幽默地諷刺了大家看臉而忽視才華這一現象。

例文 4 I'm on HBO，but I still can't afford chicken at Whole Foods. Chicken is ＄8 at wholefoods， because all they got are the fancy， organic and free-range chicken.Chicken shouldn't be more than＄7.5 minimum range，you shouldn't be like frying hours of nuggets at McDonald，but you can only afford half a chicken thigh at Wholefoods...I'm not even a free-range human being...The happier the chicken，the better it tastes.

—《Whole Foods Chicken》Jimmy O.Yang

Jimmy說他在美國有線電視網絡媒體(HBO)做節目，卻買不起Whole Foods(出售有機食品的美國超市)里面售賣的有機雞肉。在這段中，他繼續指出，散養的雞肉價格比7.5美金一小時的最低工資價格還要高，所以在麥當勞炸了幾個小時的雞塊只能在Whole Foods買半個雞腿。而作為一個白領，甚至在生活環境上還不如一只散養的雞。正是這些夸張到近乎不真實的表達，幽默地諷刺了商人依靠有機、善待動物作為賣點，做高產品價格的現象。

(三)違反關系準則

違反關系準則是指受話人在回應發話人時說出了一些與發話人的話語不相干的話。對方要對這些不相干的話語進行推理。因違反關系準則而導致的幽默或是故意推卸責任，或是因為無知，又或是出于禮貌。這類幽默的會話含義通常與第一發話人的話語沒有多少內在聯系[14]。

例文5 有一次我腎結石住院緊張，有一個阿姨過來安慰我說:“哎呀，小姑娘，不要緊張呀，醫院這個地方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你多來幾次就好了呀。”

另一個阿姨立馬說:“就是就是，我們這個腎結石經常復發的呀，你看阿姨一年來好幾次。”

我說:“阿姨，你是住在礦山嗎?”

“沒有，阿姨住在寶山。”

——《吐槽大會 第二季》思文

在這一段中，思文吐槽自己去做腎結石手術，同病房的上海阿姨告訴她這個腎結石是會反復，而且做多幾次就習慣了。這種聽上去就感覺是有挖不完的“礦石”。所以思文就問阿姨是不是住在礦山。阿姨沒有聽懂這個比喻義，以為是問自己住在哪里，回復自己住在寶山(區)。正是這種此山非彼山的對話傳遞出了幽默的效果。

例文6 Doris:Welcome to City Power，this is Doris speaking.How can I help you?Trevor:Hey，Doris， you are speaking to Trevor here.Doris， help me，I can't get into My house.There is no electricity in my area.Doris:OK，sir.Trevor:Hello?Doris:Hello.Trevor:Sorry，I don't know if you've heard me.I said there is no electricity in my area.Doris:Yes，and how can I help you?Trevor:Sorry is this City Power?

—《Afraid of the dark》Trevor Noah

在這段對話中，Trevor因為停電進不去自己家門，打電話給當地的電力局，可是電力局的接線員卻或因為消極怠工，或是對停電習以為常而無能為力的原因，并沒有對他的問題進行相應的解答。正是因為她的程式化的答非所問的回答讓整段對話充滿了喜劇效果。

(四)違反方式準則

語言交際要講究話語明確，不使用晦澀難懂的詞句，也要力求避免那些容易引起誤解的歧義結構。有時候，交際一方的話語中包含某個具有歧義的詞、短語或整個語句本身可做多種解釋，對方可能對之加以利用，有意曲解或故意調侃，當然也可能是出于無意的誤解，幽默由此而生[14]。

例文7 你發現你對大學的專業一無所知，這個時候你只能看著一本厚厚的志愿填報指南，然后你會發現，它真的是一本指南，因為你用它選擇專業，根本找不到北。

——《脫口秀大會 第二季》思文

“指南”一詞本來的意思是辨別方向的依據或指導行動的準則，這也是這句話中第一次提到指南的意思。但第二個指南與后面的找不到北結合起來，說明為什么找不到北(摸不著頭腦)的原因是因為這真的是一本指南，取其指向南方之義。這樣對指南的刻意曲解，巧妙而婉轉吐槽了填報志愿指南其實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例文 8 “I work on the Island.”

“You work on the island?”

“Yes”

“You fish?”

—Norah脫口秀《Shanghai Map》

這段是脫口秀主持人Norah和臺下觀眾互動的一段對話。觀眾說，我在島上工作。Norah故意裝作很驚訝地重復一遍，你在島上工作?當觀眾確認說是的。Norah立刻問，你的工作是在島上釣魚嗎?此段對話中主持人故意對觀眾所說的島(the Island)進行誤解，把它說成是一個普通的小島(island)，進而讓人聯想到這個觀眾是不是島上釣魚的漁夫。正是這種故意曲解調侃，帶來了幽默的效果。

三、結語

文章選取了中美兩國的脫口秀演員臺本中的幽默話語作為分析文本，可以看到，幽默的脫口秀節目具有審美價值和怡情作用，給觀眾帶去了快樂。但是，脫口秀節目是“笑中帶淚”的。其以輕松戲謔但又含有深意的笑為主要審美特征，在引人發笑的同時，竭力引導人們對笑的對象進行深入的思考。

在中國，脫口秀的話題大多跟脫口秀演員本身的特質或者是某些特定的社會現象有關，比如，脫口秀演員中的學霸呼蘭對考試中學渣和學霸的不同表現的解讀，周奇墨對熱心天津大爺的模仿，何廣智對自己在上海打拼住出租屋擠地鐵經歷的分享，這些話題貼近觀眾的生活，仿佛一面鏡子，讓觀眾也看到了自己的人生，能夠更快速地調動大家的情緒狀態。這些脫口秀演員來自各行各業、各個階層，每個人都把自己的真實經歷寫成段子，表面搞笑，實則深刻地印證社會現實。而在美國的脫口秀中，除了以上話題外，他們也常常會吐槽政治、經濟和文化等各個方面，話題延伸的范圍更廣。比如，美國知名政治吐槽節目《每日秀》的主持人崔娃，他尤其擅長模仿美國社會的名人。

根據霍夫斯泰德(Hofstede et al 2010:97)文化維度理論，中國屬集體主義文化，重視集體利益，個人則必須對族群絕對忠誠[15]。而對脫口秀這種以吐槽、諷刺為特征的節目而言，公開嘲諷集體顯然是與我們的文化傳統不一致的。而美國屬于個人主義傾向的社會，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松散的，人們傾向于關心自己及小家庭，因此他們更加注重自己內心對社會秩序和社會規則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