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朝義,王焱
(云南農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云南 昆明 650051)
云南少數民族織錦技藝絢爛多姿,有獨特的民族性和多彩的藝術性,其中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的傣族織錦技藝歷史悠久,做工精細,承載著傣族特有的精神追求、思維方式、物質生活等民族底蘊,體現著傣族人民的生命力和創造力。傣錦最初是古代流傳在傣族民間的一種手工紡織品,是傣族先民生產勞動和社會生活的產物,是傣族造型藝術表現形式之一,經歷了從實用性為主到實用性與文化性并存,在傣族人民衣食住行的社會物質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同時與傣族的原始崇拜、宗教信仰等精神生活息息相關。
自1949 年以來,在長期的生產實踐中,景洪市的傣族人民創造了一整套完整的傣族織錦技藝流程,其變遷過程對傣錦技藝的傳承和發展產生深遠影響。在織錦材質、紡織工具和圖案設計方面都發生顯著的變化,使景洪市傣族織錦技藝進入現代歷史時期,實現由傳統技術向現代技術的過渡和轉化。
在經濟全球化的時代,少數民族亦無法置身其外,在被經濟支配的社會現代化體系中,當經濟發展全球化與民族多元文化間沖突愈發尖銳,作為民族文化代表的傳統手工技藝同樣面臨著技術的局限性與社會化大生產需要之間的矛盾。
傣族織錦作為傣族特有的文化符號雖有悠久歷史,但民族手工技藝的發展無法游離于民族經濟而獨立存在,民族經濟與民族文化是相互“嵌合”的。以傣族織錦現有的生產體系和分配方式,難以滿足市場需求,因此傣族織錦在市場經濟中作為商品產生較大利潤也難以實現。傣族織錦的作品在市場效應下很難獲得較大利潤的原因首先是:傣族人民對財產的欲望,尚停滯于原始的意識中未曾擴大[1]。由于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生產資料易獲取,以及宗教中關于節欲的信仰,使傣族人民容易滿足于較低的物質生活要求。傣錦織錦技藝一直停留在古老的生產模式,未有較大更新,傳統的生產模式周期長、效率低、以及投入成本高,產出效益低。據了解,一個普通手挎包的制作,熟練的手藝人大約需要三天的時間,價格只有20—30 元不等;一個長2 米,寬20 厘米的圍巾生產,需要15 天左右,售價在200 元左右,過低的收益使得人們現如今不愿投入太多的精力進行技術的革新。傳統鄉村農業以人力的手工勞動為主,屬于一種勞動集約型經濟,勞動的時間越長,勞動的人員越多,勞動的產量和產值增加,這就需要人們具有勤勞的道德品質,樂意在同一勞動對象上付出長時間的勞動[2]。然而由于傣族織錦技藝的學習相對復雜,經濟效益較低,使得越來越少的人愿意主動為之付出較長的勞動時間,導致織錦很難適應現如今的市場需求。
其次是傣族織錦仍舊作為一種生活必需品,并未上升到商品的層面。“商品本身是中性的,但它們的用途卻是社會性的,既可成為籬笆,也可以成為橋梁。”[3]不同民族對于商品的理解有所不同,傣族人民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在絕對農業經濟的影響下,他們到街上去進行商品的買賣,只是把自己田里剩余的農產品或者自己勞動所得產品用來售賣,然后把售賣的錢轉而購買所需的產品,這種交易的類型,就其本身性質而言,實含有“以有易無”的意義,是把自己生產的剩余,去交換消費的不足,雙方都不從其中牟利,本來是種“物物交換”的舉動,所不同于“以物易物”者,僅只是在方式上多一種貨幣來作為交易的媒介和價值的標準而已。在這里的商人均為遠道而來的內地漢人,他們以當地人民需求較多的物品作為商品與傣族人民交易,從中獲取高額利潤。縱然當地的手工業較發達,但鮮有人愿意舍棄農業而從事商業,紡織品僅作為生活的必需品,并未上升至商品層面,使傣族織錦傳統手工技藝的革新速度緩慢,技術改良空間小。
最后是低效的生產模式難以適應市場變化的需要。經濟是一種具有自然與社會雙重性的存在,作為商品它也并非純物質的對象,它是含有社會觀念在其中的。傣族織錦作為傣族經濟發展的一種新現象,節日符號能影響、帶動經濟的發展。從形式上說,新的節日符號的創立或者對舊有的節日符號注入新的內容是一種外力強加于人的文化,但在實質上,這些符號的創立和改變,由于正好符合了活動在具體的社會現實中的人們的利益而具有了存在的意義[4]。隨著旅游業的發展,景洪市具有得天獨厚的民族旅游資源,傣錦作為文化符號是傣族對外展示的一種渠道,其資本化運作的市場潛力巨大。人們在有意識地改變傳統符號的能指層面和所指層面,改變傣錦原有款式類型,加上現代化元素,即使是新酒裝舊瓶的行為也表明人們在有意識地進行一些資本化運作,但由于低效的生產模式,導致手工技藝品無法滿足如今大市場運作的需要。
傣族人民自身較少的社會需求與寡欲的宗教信仰,使傣錦傳統紡織技藝的生產方式落后,革新速度慢,導致傣錦款式較為單一,“傳統手工+手工工具”的生產模式,較大的時間和人力成本投入,經濟杠桿系數較低,無法適應社會化大生產的需要,產品更多的是具有民族特色,旅游業的發展帶來市場規模的擴大,對產品的數量以及款式的需求進一步增加,而傣錦技藝生產效率低、時間成本和勞動力成本高以及樣式相對較為單一的局限性,無法適應市場的需求。
2005 年3 月,國務院辦公廳發布了《關于加強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文中明確指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主要指導方針是“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傳承發展”。與此同時,同年12 月份,國務院出臺了《關于加強文化遺產的保護通知》,再次強調,再把握“堅持保護文化遺產的真實性和完整性,堅持依法和科學保護”,更重要的是正確處理“經濟社會發展與文化遺產保護的關系”。同時,云南省積極響應國家的政策,為了加強對于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傣族織錦技藝”項目的保護,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文化館制定了保護工作的實施方案。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專項資金管理辦法》和《云南省財政廳關于下達2021 年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資金的通知》(云財教〔2021〕165 號)等文件,2021 年度財政部下達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國家重點“非遺”項目“傣族織錦技藝”補助資金52 萬元,為切實提高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專項資金使用效益,扎實做好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傣族織錦技藝”保護傳承工作。
該項目的預期效果是通過舉辦傳承人培訓班壯大傳承人隊伍,提高傳承人技藝水平,促進有序傳承,有效促進傣族織錦產業化發展。在國家出臺相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發展的政策下,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文化館、景洪市文化館以及文博館積極響應號召,制定了一系列有利于傣族織錦技藝傳承的制度,促進傣族織錦技藝的發展。
關于傣錦的織造方法,首先是將花紋組織有一根根細繩系在“紋板”上,用手提腳蹬的方式使經線上下兩層后開始投緯,如此循環往復,便可編織出精美的傣錦,傣錦的起花部分利用挑花方式起紋,所以表面會出現大量的緯浮紋起花,整經后的經紗均繞于木輥上,然后穿入分經棍、線綜,而緯紗卷于小紆管上,織時可以將攸卷有經線之木輥掛與架上,展開經紗[5]。從工藝而言,傣錦的手工紡織過程是極其復雜、要求也極為嚴格。在傣族地區會傳統紡織手工技藝的手藝人大多是年邁的老者,如今會手工紡織的年輕女性較少,這些手藝人都是經歷多年練習,方才掌握這門手藝,在歲月的磨礪下,技藝愈發純熟,所織傣錦亦愈發完善。
傳統的紡織技藝更多的是需要日復一日地磨煉、積累,需要投入大量時間和勞動成本,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無法適應市場經濟龐大的市場需求。現如今社會化大生產的需要,尤其是具有民族特色,制作精良的商品,不得不對原有的傳統手工織造進行改造。在此項研究過程中,我們可以發現民族旅游村里的織錦商店中已經出現了縫紉機等一些半自動化的機器,出現的手工織造的改進,隨著機器的不斷改良和完善,機器會慢慢地取代手工操作,直至不再使用手工操作。機器的使用在很大程度上減輕肌肉的過度疲勞,更減少了織工原本機械式工作的單調。羅雪爾強調,比工作的枯燥更嚴重的是生活的枯燥。當工人在工作的過程中需要耗費大量的精力之后,他們下班后就不會有精力去從事其他的事情了[6]。傳統紡織技藝多耗費的時間、精力、重復的動作,使得她們的工作生活相對枯燥,導致如今很少有傣族年輕女子學習織錦這門古老的傳統手工技藝。
在《江村經濟》中,費孝通先生曾表示“為了生產,引進新的社會組織,變革力量也必須傳授新的社會規則,在組織新工業中選擇社會原則也與變革力量的利益相關。”[7]在傣族織錦密集的村落,政府組織成立了傣錦紡織協會,還有傣錦展覽的場所,希望通過這種集中性的展示來提高傣錦的知名度,加上集中展示可以提供更多的產品供游客選購,商品多樣化和潮流的迅速變化對于獨自紡織者尤其不利,因為其沒有足夠的庫存來供消費者挑選。相對于各自紡織,形成專門的組織或者場所,可以提供更大的商品規模供消費者選擇;另外,創辦協會為紡織技術交流提供平臺,擁有更為強大的技術經濟,傳統紡織藝人不用花費時間和精力去考慮銷路問題,只需將精力投入到紡織生產上。如果一個地區只依賴產品單一的工業,那如果市場上對這種產品的需求減少,或者是生產的原料供應不足,就容易出現經營慘淡的局面。換言之,當傣族地區個人的紡織產品無法有效地供應市場的需求,就會導致該地區的經營慘淡,旅游業的發展也會受到影響,而當以協會或展覽館供游客參觀選購時,就會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產品的供應不足,形成一定的規模效益,市場經濟。
傣族織錦作為一種傳統的手工技藝,實質上是屬于一種勞動力市場,而勞動力市場在市場經濟中是處于劣勢地位的。比如當一個窮困潦倒、食不果腹的人對于貨幣的需求很大,也就是貨幣的邊際效用對他而言很大,當他與雇主進行協商雇傭時,他是處于劣勢地位,且當雇主以一種低于市場價格雇傭他時,貨幣給他帶來的邊際效用同樣具有巨大吸引力,因為在勞動力市場上,雇傭雙方本來就是一種不公平的存在,買方處于優勢,而賣方則處于劣勢,所以受雇傭的工人明知自身處于劣勢也會受雇于人。但是,在商品經濟市場上,買方與賣方所進行協商價格時所處的地位是平等的。另外,勞動力市場和商品市場還有個區別就是勞動力市場的商品出售只有他自己。
因此,手工織造和技藝體系的突破與發展所帶來的學習與交流,促進了技術的革新,使得傣錦上升到商品的層次,出現市場效應,改變原有依靠手工織造來滿足家庭需求的處境,順應時代的發展,出于經濟利益的追求,提高生產效率進行機器化生產;同時,在國家加強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開發的背景下,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各級政府積極制定相應的政策,進行傣族織錦技藝的保護與傳承工作,使得景洪市的傣族織錦技藝得到了很好的保護與發展。將原來一家一戶單獨經營轉變為成立協會、開設展覽館等方式,突破原有的技藝體系,形成一定的規模效應,將勞動力市場向商品市場進行轉變,由此構成新中國成立以來版納景洪市傣族織錦技藝變遷的動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