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事訴訟專屬管轄制度研究

謝榮帥

河北大學法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0

一、民事訴訟專屬管轄制度概述

（一）專屬管轄的概念和類型

1．專屬管轄的概念

專屬管轄在不同的地區和國家有著不盡相同的內涵，例如日本著名學者三月章所認為：“專屬管轄就是法定管轄里，由特定的法院來掌握公益性較強的管轄權”；另外，德國的奧特馬· 堯厄尼希曾多次強調：“一個法院的專屬管轄就是指其管轄不能經由當事人協議或不負責任地通過辯論來變更，同時法院應依職權進行審查并排除爭議”；還有《布萊克法律詞典》里將專屬管轄界限定義為：“某地方法院所擁有對某一或某類權力訴訟的職權排除其他地方法院所管轄的專屬管轄權”[1]。在各個國家的民事訴訟法律體系中，專屬管轄不只是地域管轄的下位概念，職能管轄以及事務管轄也包含在專屬管轄中，這和我國的管轄制度是不同的。對目前我國來說，專屬管轄是指由特定的法院去管轄法律規定的一些特殊的案件，當事人之間不能通過協商調解達成一致意見去改變管轄法院，其作為地域管轄的下位概念來出現。這是我國法律所賦予的專屬管轄的概念，也獲得了法學界大部分學者的認同。

2．專屬管轄的類型

在我國《民事訴訟法》里規定了法院專屬管轄的三種民事訴訟案件，分別是不動產物權糾紛、遺產繼承爭議問題和港口作業糾紛的案件。對于此三種民事訴訟案件，其管轄的法院分別是不動產所在地、被繼承人死亡時所在地、主要遺產坐落地以及港口地區的法院來進行專屬管轄。

（二）專屬管轄的效力

專屬管轄的效力，是指我國《民事訴訟法》所賦予的其具有的法律拘束力，專屬管轄的效力主要體現在排他效力上，這種排他力極大體現了專屬管轄的剛性。專屬管轄的排他效力，是指專屬管轄制度本身要排除其他管轄制度的影響，這種排他管轄極大表現了專屬管轄的剛性。法院對案件進行審理要具備相應的前提和基礎，即《民事訴訟法》給予法院的管轄權，如果法院沒有管轄權那么就無法審理案件，對于專屬管轄來說，其剛性斷絕了對其他民事管轄原則的應用，唯有具有管轄權的法院才可以對案件進行審理并判決，因此也就使得專屬管轄缺少和指定管轄、合并管轄的銜接。

專屬管轄的排他效力不只是針對我國無管轄權的地方法院，同樣也針對外國法院，也就是說，專屬管轄的排他力同樣排斥外國法院對我國進行的非法專屬管轄，這是專屬管轄出于維護國家重大利益的需要，畢竟專屬管轄的立法價值重大且剛性嚴格。

（三）專屬管轄的立法價值

民事訴訟管轄是在法院內部全面落實民事案件審判權歸屬地的重要制度，同時也是我們得以實現程序公正的重要方式和載體，設立科學高效的管轄制度可以有效保障當事人的訴訟權利、及時公正處理案件、促進訴訟活動的有效順利進行。對于專屬管轄來講，立法價值能夠指引我們更好研究其案件類型、管轄法院和剛性，對專屬管轄立法價值的探討和研究有助于我們確定其管轄的內容和效力。

1．便于案件的調查取證和判決執行

專屬管轄是地域管轄的下位概念，其基本上繼承了地域管轄的立法價值。即對專屬民事案件調查和取證以及判決的執行更加便捷，這也是英美法系中“實際控制原則”的體現。與其他管轄相比，專屬民事案件的主體包括當事人、訴訟標的物在內都和實際管轄的法院聯系更深入和密切，這樣能夠使管轄法院對案件事實的調查和取證更加全面，有利于在維護訴訟主體合法權益的基礎上促進判決公平有效執行。法院行使對專屬民事案件的管轄權，就應該能保證其管轄案件的判決有效執行，否則不符合我國現代訴訟價值的追求，而專屬管轄法院對案件當事人和訴訟標的物的實際有效控制，最大程度方便了法院的調查取證以及判決的及時有效執行。

2．維護社會公共利益

公共利益是指代表著國家和大多數人民的利益，牽涉到公共利益訴訟的案件，其訴訟標的額價值相對較大，訴訟利益相關人數較廣，案件也更加繁瑣。這種涉及公共利益的案件如果因為管轄權爭議造成糾紛，那么可能造成不必要的程序消耗和司法資源浪費，既損害了公共利益又引發社會矛盾。因此要由特定的地方法院去專屬管轄，其優點是專屬民事法院與案件關聯更深入，明晰案情，能更加便捷快速審理，對推動判決公平的執行更有效，能夠極大維護社會正義。

3．保障國家合法權益

民事專屬管轄還能夠防止我國重大利益受到損害，國家利益是指我國在國際社會中生存和發展的總和，這一點在專屬管轄的排他效力上同樣有所體現。因為我國從根本上不承認、不認可外國法院對我國民事專屬案件的管轄，所以無論是外國法院針對我國案件審理也好、執行也好，我國均不予以承認，這類專屬案件只能通過我國民事訴訟法律來進行審理判決。專屬管轄制度是一道堅實的法律護盾，阻斷了外國非法審判及判決通過非法的手段損害我國重大利益，切實防止了外國的非法威脅和侵害。

二、國外民事訴訟專屬管轄的規定

因為不同國家政治、經濟、文化、人文與地理環境等差異，各個國家的法律文化也不盡相同，所以我國的專屬管轄必然會有與其他國家地區不同的地方，我們要在不同中找到優點予以借鑒。以下將對于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國家有關民事專屬管轄的規定進行介紹。

（一）大陸法系專屬管轄規定

首先是大陸法系國家，以德國、日本為例進行介紹。《德國民事訴訟法》對于專屬管轄的規定更加全面和寬泛。在德國，專屬管轄并不是地域管轄的下位概念，而是包括職能管轄、事務管轄和地域管轄，由此可見其專屬管轄范圍更加全面。其中職能管轄是指不同的法院根據不同的司法職能分配同一個案件，并且不同機構的職能應交給行使審判權的管轄法院進行認定；事務管轄是不同類型的案件由哪個一審法院來分配管轄的問題；最后地域管轄是解決同類法院中哪一法院進行案件管轄的問題。“日本與德國的民事訴訟法律之間存在繼受關系”，但又有不同，即日本在借鑒的基礎上根據本國情況又進行了一定的改變。日本的專屬管轄也包括職能管轄、事務管轄和地域管轄。在《日本民事訴訟法》中，職能管轄原則上屬于專屬管轄，而事務管轄和地域管轄則是要有相關法律規定才可以納入專屬管轄的范圍中，具體的案件可以概括為三個種類，即強調與特定職權關系的案件，如再審之訴；強調關系多數人利益的案件，如離婚撤銷訴訟；最后則是強調應該集中司法資源為根據的案件，如有關專利權的訴訟。這是大陸法系國家關于專屬管轄的一般規定。

（二）英美法系專屬管轄規定

其次是英美法系國家，以英國為例進行介紹。英國采用的是衡平法專屬管轄制度，其原因則是“英國普通法僵化的啟動形式以及固化的內容不適應其社會現實的發展，但是相比較而言，衡平法專屬管轄能夠使法院更簡單方便的受理并審理案件，在訴訟中審理手段靈活多變，不拘泥于形式，構成了自身獨有而特別的管轄領域，彌補了普通法管轄的不足”[2]。英國的專屬民事管轄主體多樣，包含范圍較廣，例如商法、侵權法、合同法等，同時還有僵化的普通法律沒有規定管轄的一些案件也包括其中。英國的衡平法專屬管轄有兩個優點，一是專屬管轄主體在變化中仍保持極大的自由裁量權，法院能夠自由靈活處理案件；二是衡平法專屬管轄的客體與普通法院之間聯系密切，能夠彌補其現行普通法運行的不足和缺點，搭建完善的管轄制度。由此可見英國的衡平法專屬管轄制度也給了我國專屬管轄極大的借鑒作用。

（三）國外專屬管轄的優點

國外的專屬管轄適用范圍相較于我國更加寬廣，判斷對于案件是否由法院進行專屬管轄應從多方面來考慮，即是否與國家利益、公共利益聯系密切；是否需要專業的法官和知識；是否需要專屬管轄法院進行調查。國外專屬管轄的范圍大致包括與不動產權有關的訴訟、由于環境影響發生的損害賠償、房屋租賃糾紛、婚姻關系、收養和親子關系案件等，各國由于各自的情況原因又各不相同。而我國法律規定的專屬民事案件只有三種，即有關不動產物權糾紛、港口作業導致的糾紛和遺產繼承爭議的訴訟，由此可見我國專屬管轄適用范圍類型相對較小，我國應從當前社會實際出發，考查審核并擴大專屬民事案件的適用范圍，為專屬管轄制度的良好運行奠基。

三、民事訴訟專屬管轄的現狀和不足

（一）專屬管轄的現行規定

根據我國《民事訴訟法》規定可知，現行專屬民事案件的種類有三種，即不動產物權糾紛案件、港口作業糾紛案件以及繼承遺產所產生爭議的案件。根據《民事訴訟法司法解釋》可知，在不動產糾紛案件中還包括農、建、房、政四類案件，即農村土地承包經營合同糾紛、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房屋租賃合同糾紛、政策性房屋買賣合同糾紛。[3]同時海事專屬管轄業務包括三種類型，即沿海港口船舶作業造成的爭議、外出船舶排放有害物質等造成海域污染的糾紛和在我國管轄的海事領域進行海洋勘探所引起的糾紛。

（二）專屬管轄的適用范圍狹窄

我國《民事訴訟法》確定的專屬民事訴訟案件只有三種，這就使得其范圍相對狹窄。對于一些性質上適合歸入專屬管轄的案件并沒有納入其中，例如環境污染侵權類案件，這類案件適合由環境污染破壞地區的法院進行專屬管轄，這樣既方便了法院對造成環境污染的原因進行探查，也方便法院作出判決來懲罰違法者并推動環境污染的治理。由此可見我國應立足于社會生產實際的情況擴大專屬管轄的適用范圍，使專屬管轄的規定更加合理化、規范化，更好地服務于社會公共利益和國家利益。

（三）專屬管轄與其他管轄銜接機制缺失

1．缺少指定管轄與專屬管轄的適用規范

指定管轄是上級法院對擁有管轄權又不能正常履行的管轄法院另外指定法院進行管轄的一種制度，就是說某一地區的法院因為特殊原因無法再對案件進行民事管轄，這時由上級指定另一地區的法院來進行管轄，這是對其他管轄制度的一種有益性補充。但在《民事訴訟法》中并沒有明確標明指定管轄是否可以適用專屬民事案件，兩者的矛盾也由此體現。專屬管轄因為某種特殊原因而不能繼續管轄時，上級法院就會指定其他法院來管轄，但是指定的法院則不具有專屬管轄權，這樣就違背了專屬民事管轄的原則和剛性。若依照專屬管轄來排除指定管轄則會使案件無法院可管，其他管轄原則無法對這種情況予以補救，不僅耽誤了訴訟進程，也損害了當事人的訴訟權益，所以協調專屬管轄與指定管轄的適用是我們要解決的難題。

2．缺少合并管轄與專屬管轄的適用規范

合并管轄是指民事管轄法院在訴訟進行中，可以基于與正在審理的案件相關聯的訴訟請求來進行合并審理，其實質就是對某一案件進行民事管轄的法院可以在訴訟中取得另一個原本不屬于自己管轄案件的民事管轄權，前提是兩個案件的民事訴訟請求相關聯。根據《民事訴訟法》可知共有四種情況：訴訟中原告提出新的合理訴訟請求；訴訟中被告提出與原訴牽連的反請求，即反訴；案外第三人向法庭提出關聯訴訟請求；訴訟標的相同或類似的案件。這四種情況同時也是在司法實踐中可能會具有爭議的情形。在民事訴訟活動中，如果訴訟中原告提出合理訴訟請求或被告的反訴是專屬民事訴訟的案件，但是原審法院是一般或特殊地域管轄法院時，原審法院無權合并審理。專屬管轄特有的排他效力和剛性排除了對合并管轄的適用，這兩者存在的沖突也是需要我們解決的。

（四）專屬管轄錯誤缺少救濟

對于我國當前民事專屬管轄案件來說，當非專屬管轄法院受理專屬民事案件并審理判決之后，當事人不能針對專屬管轄錯誤提起再審，使得專屬民事案件缺少了救濟途徑，因為我國《民事訴訟法》在修改中將管轄錯誤從申請再審的法定事由中摘出，即訴訟主體不能夠再以管轄錯誤為由申請再審，專屬管轄作為地域管轄的下位概念也是如此。[4]我們在訴訟中要維護專屬管轄剛性，與此同時也要兼顧訴訟主體的合法利益，所以對民事專屬管轄的救濟程序進行完善是很有必要的，也能為專屬管轄制度的良好運行夯實基礎。

四、我國民事訴訟專屬管轄制度的完善

（一）對專屬管轄的適用范圍進行完善

建議擴大專屬民事案件適用的范圍，使之適應當前社會實際的發展，通過借鑒國外立法規范和研究本國國情，法人破產案件、環境侵權糾紛應納入專屬民事案件審理范圍。

首先而言，對于法人破產糾紛，由法人住所地的法院來管轄更合適，對于法院來說調查企業的運行狀況、經營狀況更為迅捷方便，也有利于了解企業的債權債務關系并對企業的重整和清算進行監管。同時法人住所地法院對當地的經濟狀況更加了解，對于下崗職工的補償與安置可以根據當地實際情況做出合理而有效的安排，極大維護了職工的利益，促進社會穩定。其后則是關注稅收的相關情況，企業破產會對稅收問題造成一定的影響，難免出現一些漏洞，這是我們重點要解決的困難，由法人所在地法院專屬管轄可以加強控制，更好維護國家稅收權益。

其次來講，對于環境侵權案件，這類案件應由環境污染發生地區的人民法院專屬管轄。一是環境污染事件發生地區的法院可以更貼近現場并切合實際了解到可能導致環境污染發生的根本原因和危害，有利于法院做出公平合理的裁定；二是由于環境污染造成的危害影響范圍廣，危害的對象和人群較多，社區污染嚴重影響正常生活，由環境污染地法院管轄更容易根據當地具體情況作出補償判決，維護受害人合法權益；其三是有利于維護國家的經濟發展，促進社會秩序平穩運行。

（二）搭建專屬管轄與其他管轄制度的銜接機制

1．專屬管轄與指定管轄的協調適用

在上述內容中我們已經分析了專屬管轄與指定管轄之間存在的矛盾，適用專屬管轄的民事案件不能夠再指定管轄，但是現實中的確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所以我們要提出解決方法。在法學界中有部分人認為應由上一級法院提審，但選擇由上一級人民法院通過指定管轄的方式解決顯然更合理。首先來看，在專屬民事案件進行中適用有關指定管轄的法律規定，是由于特殊原因造成民事專屬管轄不能繼續的情況。在專屬管轄案件進行中適用指定管轄的規定是由于特殊原因造成專屬管轄不能繼續的情況，所以這時由同級人民法院來管轄能更好保障專屬管轄本身目的的實現。其次相較于上一級法院來說，同級法院對案件的情況和審判能夠更好地了解和把握，交接案件更為便捷，有利于案件審理和判決，維護社會和國家利益。最后則是出于維護級別管轄的需要，國家公共機構和職能的正常運轉是非常重要的，法定管轄作為其中重要一環也是具有剛性的，并且相對于上級法院提審來說由統計法院管轄更利于案件的執行。

2．專屬管轄與合并管轄的協調適用

關于專屬管轄與合并管轄的協調適用應當針對不同的情況做出不同的處理方法。一是正在審理的是一般或特殊地域管轄案件，將要合并的是專屬管轄案件，在這種情況下受訴法院要將案件移交給有專屬管轄權的人民法院進行合并管轄審理；二是正在審理的是專屬管轄案件，而將要合并的是一般或特殊地域管轄案件，此時由專屬管轄法院進行合并管轄；三是在兩種案件都是專屬管轄案件的情況下，不需要合并管轄，由兩個人民法院各自行使自己的專屬管轄權來審理各自的案件。[5]這三種情況實際上借鑒了《德國民事訴訟法》，通過變相處理合并管轄，讓具有專屬民事管轄權的法院來合并管轄，合理解決了專屬管轄和合并管轄的沖突。

3．完善專屬管轄的救濟

當前我國《民事訴訟法》已經將管轄錯誤從申請再審的法定事由中移除，使得專屬管轄出錯時沒有辦法彌補，而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管轄錯誤是法院內部的分工錯誤，以此來推翻判決是沒有必要的，因而即便生效判決的專屬管轄錯誤也無法再提起再審。若一味以專屬民事管轄錯誤為由申請再審而不加以辨別區分，難免會造成司法資源的浪費，這樣會造成與專屬管轄立法價值的沖突。所以不能將所有涉及違反民事專屬管轄錯誤的案件都以管轄錯誤為依據申請再審，要對其進行辨別和區分，即查看違反民事專屬管轄是否是造成判決不公正的原因，如果是管轄錯誤造成非專屬管轄的法院缺少專業的知識而使得當事人敗訴，那么應當準許訴訟主體以管轄錯誤為由申請再審；與之相反，若非專屬管轄法院沒有專業知識上的錯誤，而是當事人在正常情況下敗訴，那么非專屬管轄法院應駁回當事人的再審申請，因為法院內部的錯誤管轄分工進行再審，是對司法資源的一種浪費。

五、結語

我國的專屬管轄制度當前在立法上以及司法實踐中還存在適用范圍狹窄、銜接機制缺失、專屬管轄錯誤缺少救濟三種問題。專屬管轄由于其特殊的立法價值，對其完善是十分有必要的，這不僅是理論上的發展，對司法實踐更是具有極高的指導性意義，因此本文的研究也期望為我國專屬管轄制度的完善提供個人的一些拙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