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婷婷
新疆司法警官學校,新疆 烏魯木齊 830000
英美法系國家設立預期違約制度的作用不僅在于實現合同雙方之間的利益平衡與權利義務的適應,而且也是為了盡可能減少守約方的損失;大陸法系國家也規定了類似的不安抗辯權制度。我國借鑒兩者制度中較為適合中國實踐的經驗,在現行的法律規范中對不安抗辯權與預期違約制度都作出了相應的規定,但由于理論與實務的差距,在審判實務中還存在很多問題。
陸某向黃某借款500萬元,約定借期1年,還款方式為按月還息,到期還本,借款后債務人陸某僅償還1個月利息,就以資金鏈斷裂,無能力繼續償還為由,拒絕按約支付借款及利息。債權人黃某在多次催要無果后,將債務人陸某訴至法院,要求陸某償還剩余借款本金與相應的利息。
本案爭議的焦點在于當事人的行為是否構成預期違約。在實務中存在兩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分期付款約定”為雙方當事人意思自治而成立的合同,既然是雙方當事人在合同中就事先作出了真實意思表示的約定,在沒有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下就是有效的,這樣的約定能夠有效約束當事人雙方。因此在實踐案例中,對于分期付款合同,由于當事人雙方約定的付款期限還沒有到,債務人預期違約應承擔違約責任,并非債權人要求債務人提前履行還款義務的法律依據。因此對于另一方當事人主張債務“加速到期”,請求違約方一次性付清全部借款,法院不予支持。而另外一種觀點則認為,針對債務人存在連續多期不履行債務的行為,應認定債務人以自己的行為表示不履行合同義務,屬于預期違約制度中以默示的方式是表示自己將不再履行合同的主要義務,因此對方當事人可以在履行期限屆滿之前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有權解除合同。
本文認為,第一種觀點忽視了在合同成立后,雙方當事人其實享有一種履行期待權利,這種期待權正是雙方之間相互信任的基礎,辜負了這種期望也就使合同喪失了價值。預期制度設計的初衷就在于保護這種履行期待權,即在保護守約方在對方當事人不履行合同的時候最大限度保障其合法權益。
因此,筆者較為同意第二種觀點,即針對債務人存在連續多期不履行債務的行為,應認定債務人以自己的行為表示不履行合同義務,屬于預期違約制度中以默示的方式是表示自己將不再履行合同的主要義務,因此對方當事人可以在履行期限屆滿之前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有權解除合同。
目前我國對于預期違約的行為的構成主要有兩種方式。即一種是當事人自己明確表示自己在合同的履行期間屆滿之前,不再履行合同的主要義務,另一種屬于默示的表示,即當事人在履行期限屆滿之前,以自己的行為明確表示自己不再履行合同的主要義務。但在實踐中,對于合同的預期違約的認定卻容易引起爭議。這主要是由于針對明示的預期違約行為,在實踐中比較好認定,因為明示的行為較為明確與具體,但對于默示的預期違約行為,在實踐中一般認定較為困難。
這主要是由于當事人的行為是其主觀意愿的客觀表示,但主觀意思要通過幾個行為才能表現出來,不同的人對同一個客觀行為都會有不同的理解。因此,僅僅以行為來推定當事人的主觀意思從本質上來說就太過于主觀。
我國同時規定了不安抗辯權和預期違約制度,沒有對二者的適用條件、范圍等作出明確界定。由于在制度規范設計上存在一定的缺陷,預期違約與不安抗辯權這兩個制度在審判實務中常常區分得不是特別明顯,不安抗辯權與它在“違約責任”中規定的明示預期違約在適用上極容易產生混亂,類似的案例有的法院從預期違約的角度進行審理,有的法院則從不安抗辯權的角度進行審理。[1]
預期違約制度同時吸收了英美法和大陸法這兩項優秀法律制度,但是我國引進該項法律制度時的改造并不成功,使得立法上存在一定的重復和沖突。在審判實務中,理論之所以會與實踐產生一定的差距就是在于不同的人對于同一法條存在不同的理解,對于法律解釋的方向或者方法不同會導致我們得出不同的結論。針對預期違約制度,在實務中不同法院在解釋上側重的方向不同,會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對于預期違約的適用范圍來說,我國現行法律規定,合同當事人中的一方出現了以自己的行為表明不履行義務則認定其行為可以適用預期違約制度來進行規制;但是對于合同當事人一方出現了轉移財產、抽逃資金以逃避債務的行為,我們的解決方案卻是用不安抗辯權有關規定來進行調整。問題就在于在實踐中我們應該如何理解轉移財產、抽逃資金以逃避債務的行為,這樣的行為可以理解為當事人以自己的行為表明不履行義務嗎?正是由于出現了理解上的偏差,這給實踐中的法律適用造成了很大的混亂。
目前雖然我國的《民法典》合同編規定了相應的違約責任,即在合同雙方當事人之間存在有效的合同,一方當事人出現違約情形,另一方當事人可以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可以向合同相對方解除合同,這是因為明示預期違約的情形在實踐中認定與舉證難度相對較小。但是我們可以看出我國《民法典》規定的內容還不夠詳細,以致在實際操作時,不易為合同雙方當事人所掌握,并且使當事人極易混淆對違約責任的救濟方法;另外,我國《民法典》對于濫用默示預期違約救濟權時應給予的制約沒有作出明確的規定。[2]在實踐中因為各種各樣的復雜情形,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因此相關的規定還需要隨著實踐的發展不斷補充新的內容,應該不斷予以完善,以期為合同雙方提供更好的保障。
現有的法律規范中雖然規定了不安抗辯權與預期違約的適用范圍,但這樣的一些規定都不具化,欠缺針對性與可操作性,例如我國目前對合同中當事人一方預期拒絕履行自己的主要義務的行為帶來的法律的后果雖然作出了相應的規定,但是這些規定大體上都較為模糊,對于默示的預期制度的具體的客觀標準規定得相對簡單。
法律體系各個章節之間的關系是錯綜復雜的,通過立法對其直接更改是一件相對困難的事情,但是我們可以通過最高人民法院制定的司法解釋與發布的司法案例來對該制度進行研究,結合該制度在實踐中當前主流的處理意見,制定相應的司法解釋,相對來說稱得上是一種權宜之計,這樣可以解決相對緊迫性的法律適用問題。
理論制度設計與司法審判實踐往往因為各種綜合需要考量的因素而產生矛盾,預期違約制度最初設計的目的在于保護當事人雙方的合法利益,實現權利義務適應,同時也是為了盡可能在違約方明示自己在履行期限屆滿前將不再履行合同,或者有合理的證據表明違約方在期限屆滿前不履行合同義務的前提下,減少守約方的損失。[3]
由于在審判實務中的運用存在許多不確定因素,因此需要立法和司法機關能夠將預期違約的相關條款進行統一并加以明確,明確合同預期違約認定的范圍以及標準,這樣不僅可以增強該制度的實際操作性,還能在商業交易中,讓雙方當事人更加清晰認識到預期違約對商業市場和交易的破壞會造成追究對方的合同預期違約責任的法律后果,從而共同維護商業市場交易的穩定與秩序。
不安抗辯權和預期違約的關系問題實際上是區分二者的適用范圍和理解二者在法律效果上的差異的問題。預期違約制度與不安抗辯權是兩個不同法系之間在不同的社會實踐中產生的結果,兩者都是針對實踐中合同當事人一方違約,為想要最大限度保護守約方當事人的利益而制定的。不安抗辯權和預期違約制度的規定是制度混合繼受的結果,將兩種制度混合在一起進行有效的銜接是法律上的難題。[4]不應在合同當事人一方的行為符合不安抗辯權的情形下就當然認定其構成預期違約,以往對于當事人一方的行為如何認定其構成預期違約自由裁量度較大。我們需要在未來的法典中將二者有機銜接起來,并且就相關制度做出更為明確的規定。
首先,有必要同時規定這兩項制度,繼續保留不安抗辯和預期違約制度,分別確定其適用范圍和適用條件;在明示違約的情形下,違約方不得主張通過提供擔保的方式對抗非違約方的違約責任請求。明示的預期違約的行為不管是在理論還是實務中都比較好認定,但是默示預期違約的行為在認定上就顯得相對困難,但考慮在實踐中為了維護市場交易的穩定,我們可以提供一種緩解的解決方法,即提供一定合理期限要求違約方為債務提供擔保以保證其在期限屆滿時候可以履行債務。
其次,可以在適用條件上將兩者有效銜接起來。不安抗辯權屬于合同履行中的抗辯權,其不應當產生提供擔保、解除合同以及承擔違約責任等效力,如果債權人在暫時中止履行后需要解除合同并主張違約責任,則應當以債務人在合理期限內未提供充分的擔保以及未恢復債務履行能力為條件,通過擔保的方式保障相對人債權的實現,如果其未能在合理期限內提供擔保,則其應當構成預期違約。這就有效銜接了兩種制度的適用條件,有利于維護市場交易的穩定。[5]
合同在成立之后,雙方當事人都應該尊重合同的約定,全面完整地履行自己的義務。若一方當事人存在預期違約的行為,如何救濟守約方的合法權益也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問題。因為針對預期違約制度中規定的兩種方式,明示的預期違約認定難度較小,但是對于默示的預期違約,則對當事人一方的舉證責任要求較高。這主要是因為在默示違約情形出現的時候沒有相關規定,立法的缺失給實務中法院的審理帶來了很多問題,對于明示的預期違約,守約方可以依據法律的規定直接解除合同,但是這樣的處理存在一定的弊端,即在市場條件下不利于維護交易安全與穩定。對于默示預期違約來說違約方沒有明確表示自己將不再履行合同,因此直接解除合同未必是保障非違約方利益最好的方法。
我國《民法典》規定了相應的違約責任,即當一方預期違約時,可以向合同相對方解除合同,要求違約方承擔責任,這樣會對合同雙方當事人之間的權利義務產生嚴重的影響。在采取解除合同這種救濟途徑之前,我們是否可以考慮其他的救濟方式,第一我們可以要求默示預期違約方書面進行保證履行相應合同,第二讓默示預期違約方通過擔保的方式保障非違約方的利益,第三是明晰通過何種方式可以確定默示預期違約變成明示預期違約,以讓非違約方可以更好主張自己的權利。
《民法典》合同編中有關合同違約的規定之間關系復雜,合同預期違約制度的完善與修訂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但我們可以通過制定相關的司法解釋解決眼前具有相對緊迫性的法律問題。可以通過司法解釋,完善《民法典》第五百六十三條和第五百七十八條規定的適用范圍,對《民法典》第五百七十八條“以自己的行為表明不履行合同義務的”制定更加具體的規定,對《民法典》預期拒絕履行而可能帶來的法律后果予以具體界定。另外,可以通過司法解釋進一步補充判斷默示預期違約的標準,明確規定預期違約制度的法律構成要件,規定提供擔保的具體期限,科學界定預期違約相應的賠償范圍和數額。
預期違約制度與不安抗辯權是兩個不同法系之間在不同的社會實踐中產生的結果,兩者都是針對實踐中合同當事人一方違約,想要最大限度保護守約方當事人的利益而制定的,將兩種相似但有區別的制度有效銜接起來并不容易,因此有必要分別確定其適用范圍和適用條件。[6]我國對于預期違約制度相關規定尚不完善,因此需要立法和司法機關能夠將預期違約的相關條款進行統一并加以明確,使我國的預期違約制度更加完善。隨著我國立法改革的不斷深入,預期違約制度將會得到進一步健全。在此過程中,我們應虛心借鑒國外立法的精髓,將其融合到我國法律之中,同時應明確其內在運作機理,否則只會造成諸多困惑與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