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千墨 徐彰遠
1.Krirk大學國際學院法律系,泰國 曼谷 10220;2.長春財經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為方便闡述問題,本文以陳某敲詐案為例論認罪認罰制度中的辯護策略研究,分析認罪認罰案件中的律師辯護過程以及相關問題。具體案情如下:
2016年,劉某在被害人馬某不知情的前提下,使用馬某的汽車作為抵押物,向犯罪嫌疑人陳某擔保借款15萬元。馬某獲悉后,向陳某索要車輛遭到拒絕,遂向法院起訴要求陳某歸還。2017年12月,法院經過審批,案情事實清晰,遂判決陳某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將車輛歸還給馬某。收到判決的陳某拒絕履行,與馬某談判,要求馬某擔保劉某的2萬元債務后將車歸還。2018年12月,陳某起訴劉某和馬某二人,馬某被迫替劉某償還了陳某2萬元債務。被害人馬某遂報警稱陳某敲詐勒索2萬元。法庭經過審理認為,陳某委托舅舅王某與劉某、馬某就歸還車輛的方式和條件展開協商,馬某為劉某承擔2萬元借款的擔保責任,其實質是馬某對其自身權利行使處分權。檢方并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在協商過程中陳某采取過威脅或者暴力要挾等非法手段。且陳某所得到的2萬元財務,是馬某承擔的對借款的擔保責任,償還后,劉某的債務數量相應減少了2萬元。陳某并沒有在整個過程中獲得額外收益。馬某償還了2萬元,系其履行擔保責任,且馬某可以通過法律手段依法向劉某追討2萬元。因此,法院認為,公檢機關指控陳某敲詐勒索的犯罪證據不足,主觀故意不足。綜上,法院認為敲詐勒索證據不足,無法認定陳某的敲詐勒索罪,駁回公訴機關指控。一審宣判后,被告人沒有上訴,檢察機關沒有抗訴,現該案判決已經生效。
本案中,偵查機關和檢察機關對陳某適用了認罪認罰制度,后律師發表無罪辯護意見被法庭采納,律師在辯護過程中發揮了積極作用。本案中,陳某涉嫌的并非只有敲詐勒索一項罪名,同時還涉及詐騙等其他四項罪名。根據認罪認罰的規定,陳某認罪認罰需要對五項指控全部承認,同時要出于自愿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本案中辯護律師介入較晚,法院開始審理此案件后律師方才介入。律師經過詳細調查、與陳某會見、閱讀案卷等過程,分析得出,公訴機關提起的五項指控中,敲詐指控證據不足,缺乏法律依據,有機會進行無罪辯護。律師在整理案件資料確立辯護思路后,與陳某展開溝通。告知陳某,如果部分無罪辯護沒有得到法庭采納,很可能導致陳某案件無法適用認罪認罰程序,也無法獲得量刑從寬的優待政策。律師建議陳某繼續認罪認罰,律師作為陳某的委托人代替其做部分無罪的辯護。律師認為,這一辯護方案執行中,陳某需要重點關注兩個問題:
首先,如果法官不認可被告認罪認罰,律師做部分無罪辯護,要求被告必須明確表明認罪態度時,陳某需要作出認罪認罰的態度;其次,如果法官提出,被告認罪認罰,律師做部分無罪辯護,不利于法庭審理,建議被告同律師解除委托關系時,被告應堅持立場,不予同意。要求律師參與案件是法律賦予被告的基本權利。
庭審前,律師與法官充分溝通。律師一再闡述,如果全部指控都承認有罪,才能適用認罪認罰,可能出于權衡利弊的考慮違心認罪導致冤假錯案,希望法院能夠同意部分認罪認罰。法官認為,即使全部指控認罪認罰,只要案件事實不清,證據不明,也會被判無罪。但是認罪認罰案件中,律師不可以進行無罪辯護。律師與法官進一步溝通,提出,如果法院判處無罪,但是律師做有罪辯護,有違律師職業素養且不符合司法精神。最終,律師與法官達成一致,律師不明確做出無罪陳述,但是可以發表實質性的無罪辯護意見。案件的最終審理、證據和事實判斷交給法庭。
認罪認罰制度的適用以被追訴人認罪認罰為起點,因此認罪認罰的自愿性的保障是有效辯護的重要組成部分。[1]在本案例中,陳某偵訊過程以及簽署認罪認罰書的過程,都沒有律師的陪同參與。法院開始審批陳某一案時,方才有了律師的介入。在司法實踐中,許多認罪認罰案件中,律師不能在被追訴人被偵查機關控制之初及時提供法律服務,而是之后才能進入訴訟程序為其提供幫助。以本案例為例,陳某作為被追訴人,被偵查機關控制后心理壓力極大。本案中證明陳某用語言要挾、暴力威脅手段要求馬某擔保債務的,只有馬某的言辭。在司法實踐中這屬于孤證。仇某(馬某的妻子)明確表示并不在場,其是事后聽丈夫馬某所言,得知陳某威脅馬某不擔保2萬元不予以歸還車輛。顯然,仇某的證詞是傳聞證據,且與馬某的直接證詞來自一個證據源頭。兩者無法互相印證,無法作為有效的獨立的兩個證據。馬某的證詞雖然指控陳某有威脅和暴力行為,但是馬某、陳某都是案件涉案人,馬某具有因為想要收回已經擔保的2萬元而存在作偽證的動機。根據孤證、缺乏相互印證的證據無法定案的原則,本案中對有利害關系的被害人言詞證據這樣的孤證,不應予以采納。證據對陳某是十分有利的,但是陳某缺乏法律知識,迫于心理壓力以及審訊人員對認罪認罰制度的宣傳,很快就招供認罪。而陳某的招供認罪反而成為了其被定罪的重要證據。如果陳某在更早之前就可以獲得律師的幫助,那么案件判決可能迎來完全不同的結果。我國《刑事訴訟法》沒有明確規定辯護律師介入的具體時間,但是在司法實踐中,律師早介入以及偵查階段的介入,對于犯罪嫌疑人來說有著深遠的影響,律師早介入可以有力支持犯罪嫌疑人認罪權利的自愿行使。
犯罪嫌疑人從被依法控制配合偵訊開始,就應該有律師的介入。后期偵訊過程,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過程等等各個程序節點,都需要律師在旁給出專業的法律意見,闡述法律后果。許多犯罪嫌疑人缺乏法律知識,不了解犯罪行為的危害性,也不理解認罪認罰從寬程序的價值歸宿,甚至容易在沖動或者理解偏差的情況下非自愿認罪認罰。在其簽署具結書之前,犯罪嫌疑人需要律師的法律幫助,需要了解相關法律政策以及認罪認罰的程序以及檢方可能出具的罪行指控和量刑意見等等,律師介入后應詳細解答犯罪嫌疑人的上述疑問,并從專業角度給與專業辯護建議。但是在司法實踐中,認罪認罰具結書簽署時按照試點辦法的規定,只需要值班律師或者辯護人在場即可,這就導致了“見證人”取代律師角色的可能。在許多地區和案件中,都沒有充分尊重辯護律師的權利。正如本案中,犯罪嫌疑人已經簽署了具結書,在此情況下,律師的見證過程只能流于形式,律師的辯護權利無法得到保障。律師更多地成為一個名義上的見證者、一個合法化的幌子,這就嚴重侵害了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益,同時也暴露出我國司法制度的不完善。因此,司法實踐中應該明確界定和取法律師與見證人的職責以及訴訟地位,只有如此,才能保障犯罪嫌疑人認罪行為的自愿性。
本案例中,律師介入之前,犯罪嫌疑人陳某已經就其犯罪行為與追訴機關達成合意,此種情況下,律師介入接受委托,律師的主要作用就是為被追訴人陳某提供法律信息上的咨詢服務,律師在訴訟全程扮演著的是咨詢者、保護者的角色。辯護律師通過了解案情、閱卷調查、自行調查等途徑,向犯罪嫌疑人陳某曉以利害,告知其各種可能的法律后果,進而為其提供專業的辯護意見。本案中,律師經過調查分析以及與陳某的協商,最終確定了由陳某繼續認罪認罰,律師則就部分訴訟內容做無罪辯護的方案。目前,由于我國律師介入方面的規定、訴訟經濟原則以及律師對案件閱卷權限的相關規定等等問題,短期內我國無法建設和落實強制辯護制度。認罪認罰案件中,辯護律師的權利十分有限,與公訴方之間很難建立起平等的對話,這對于保障被追訴人法律權益極其不利,不利于平衡控辯雙方的關系,律師在閱卷權、調查取證權以及出庭辯護權等各個方面的權限都受到限制。在本案件中,律師更多充當的是法律咨詢者的角色,無權干涉陳某與檢察官之間協商。也正是因為律師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諸多權限都受到了限制,導致律師無法掌握全部的案件信息,信息不對稱又進一步導致律師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處處處于被動地位,難以為被告人出具專業有效的法律意見。[2]
辯護律師應該盡早介入刑事訴訟程序中,并且全程參與訴訟程序。這是因為犯罪嫌疑人認罪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例如,案件偵查中,偵訊機關可能會使用一些偵訊技巧,引導犯罪嫌疑人尋求坦白從寬的機會,這時的認罪和自首都有可能出現非自愿的情形。此時如果沒有律師的參與和幫助,被拘禁的犯罪嫌疑人與公訴機關,存在天然的地位不平等,犯罪嫌疑人顯然沒有能力與公訴機關協商,更無法保障自身的權利,甚至對其認罪后的法律后果也不能清晰界定。協商階段,也是收集酌定量刑信息的關鍵階段,有了律師的參與,才能保證信息的收集,同時律師還可以給與犯罪嫌疑人就程序選擇等方面專業的法律意見。法院審判階段,速裁程序簡化了訴訟流程,提升了訴訟效率,但是也讓犯罪嫌疑人放棄了庭審的部分權限,導致庭審流于形式。如果法庭審判階段沒有辯護律師的參與,被告需要獨自一人面對檢察機關和法官,就會導致控辯失衡的問題,在簡化的速裁程序下,犯罪嫌疑人自身的權益就難以獲得切實保障。特別是法庭審查犯罪嫌疑人是否自愿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時,如果沒有辯護律師在場,犯罪嫌疑人容易產生畏懼心理做出違背真實意思的表述,在公訴機關發表量刑建議時也可能迫于壓力選擇沉默。可見,辯護律師的缺失,會帶來惡劣后果,會影響犯罪嫌疑人的權利保障。因此,作為辯護律師,應該盡早介入訴訟程序中,積極會見犯罪嫌疑人,通過充分的溝通讓犯罪嫌疑人明確自己的合法權益不容侵犯,同時了解認罪認罰的具體程序,以及認罪認罰后的量刑結果。律師要通過會見、閱卷等各方面了解犯罪嫌疑人的真實意思表示,確保認罪認罰具結書的合法性、有效性以及真實性,為犯罪嫌疑人在法律許可的范圍內爭取盡可能多的利益和保障。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關于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試點工作的辦法》將律師的角色定位為“提供法律幫助之人”,因此需要律師自身積極履行其法律職責,同時公安、司法機關也應該給予律師以辯護人法律地位。一方面加強律所培訓,提高值班律師等相關訴訟參與律師的能力與認識,另一方面增強公安、司法程序保障制度。律師代表和維護被追訴人的法律權益,為被追訴人提供專業的法律辯護和法律意見。盡管被追訴人也享有為自己辯護的權利,但是客觀上說,大多數被追訴人并不具備專業的法律知識、辯護經驗以及辯護能力,在辯護方面與專業律師相差甚遠。目前我國的刑事訴訟系統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即控告、辯護、審判。犯罪嫌疑人、律師以及被告都可以充當辯護人,通過專業的辯護,控辯雙方可能搭建起和諧的訴訟氛圍、建構平等的訴訟關系。可見,律師在訴訟全過程十分重要,其應當承擔起主要的辯護責任。[3]
值班律師的見證在司法實踐中已經有所應用。未來,我們應進一步推動值班律師的辯護人化改革進程。拓展值班律師的辯護權利,賦予其與公訴機關交流意見的權利以及其他辯護律師的相關權。[4]
保障律師訴訟權利方面,閱卷權和量刑協商權是關鍵。值班律師是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援助的,而值班律師是否能夠提供有效的法律援助,這很大程度取決于其是否可以充分閱卷。只有充分閱卷,才能全面了解案情,才能針對案情與被追訴人有效溝通,才能做出正確專業的判斷,真正保障被追訴人的合法權益。對此,建議通過電子閱卷權限的開放,保障律師的閱卷權。量刑協商權以及量刑辯護是為被追訴人辯護的最重要一環,只有充分保障律師的量刑協商權,才能更好地為被追訴人提供法律援助,為其爭取更有利的法律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