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文 蔣尋

陳意最終下定決心離開北京，是因為一場葬禮。

那是外婆百歲大壽的前兩天，她在火車上收到家族群的信息：外婆快不行了。彼時，她離外婆還有1000多公里，她意識到，她趕不上見外婆的最后一面了。

小時候，她跟著爸媽去外婆家，下了車過一座石橋，再走個幾分鐘就到了。但她總是等不及，走在橋上就開始叫起來：“外婆！外婆！”

如今，她再也不能在那座石橋上呼喚外婆了，也不能看到外婆從屋子里顫巍巍走出來，遠遠地回應(yīng)道：“寶兒，你回來了啊！”

她甚至很久沒回外婆家了。她在北京工作，年假很短，車票不好買，回來一趟不容易。上次與外婆告別時，她記得外婆眼淚汪汪，嘴里卻說：“你好好工作啊，不要牽掛我。”那時，她決定下次一定多陪外婆幾天。這一次她早早籌謀，加班完成項目，提前了兩天回家，沒想到趕上的是外婆的葬禮。

她忍了一路眼淚，直到見到爸媽和久違的親人們，才哭出聲來。

按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外婆去世的第一夜，由陳意的長輩們守靈，第二夜由陳意這一輩的人來守靈。那個夜晚很冷，陳意和表兄弟姐妹們圍著炭火，一起回憶外婆生前的點點滴滴，也談起彼此的生活和想法。得知她有意離開北京，表哥方國斌第一個贊成。他用自己的切身經(jīng)歷告訴她：“那些年，我去廣州做生意，賺了些錢，但現(xiàn)在想想，我和你嫂子感情變淡了，孩子也和我不親，其實還是虧了。”

覺得自己“虧了”的方國斌回到家鄉(xiāng)，和妻子承包了山林養(yǎng)雞，雖然辛苦，但是賺錢不算少，而且一家人在一起，再辛苦也是有滋有味的。如果不能和最愛的人在一起，那么奮斗又有什么意義呢？

表弟方國紅卻不認可，他高中輟學(xué)，現(xiàn)在在姨父開的建材店里幫忙，每天早上10點上班，從家到店里不過四五分鐘路，中晚飯都是父母給他送過來，晚上8點下班。他覺得生活單調(diào)乏味，父母管得也多，一直羨慕陳意遠在北京的生活，現(xiàn)在陳意自己卻想回來，讓他有些錯愕。

方國斌搖頭說：“別不知足，店里沒生意的時候多學(xué)習(xí)，少打點游戲。”

陳意卻非常理解表弟的想法，當(dāng)年她不也是為了“詩和遠方”才離開家鄉(xiāng)的嗎？她對方國紅說：“真的想闖就出去試一試吧！但要記住，一個人只有把眼前的日子過好了，才能把遠方的日子過好。”看方國紅似懂非懂的樣子，她忍不住提醒道：“要珍惜父母在身邊的日子啊！將來走遠了，你想要他們管，他們也管不著了。”

方國紅聽了，低下頭，伸著手烤火。方國斌摸了摸他的頭，這個小表弟畢竟才18歲啊。

陳意抬頭看外婆的遺照，她面容慈祥，眼神清澈，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他們這些人，是因為外婆才聚在一起的，將來是不是就要“散作滿天星”了？

“那倒不會！”聽了她的想法，方國斌說，“昨天你沒回來的時候，我們幾個還說，老家山水好，將來要一起養(yǎng)老的。”

陳意決定了，葬禮之后，她不會直接回北京，而是要先去省城看一看朋友，接受那個讓她有點心動的面試。

畢竟，省城離自己家不過2個小時車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