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慧,徐回源
(南京審計大學 金融學院,江蘇 南京 211815)
企業投資活動是日常運營的重要財務活動和資源配置方式之一,與企業資本運作和價值創造息息相關。伴隨著企業經營風險和財務風險,影響企業長期穩定發展,企業的投資決策和管理模式也影響著我國企業未來發展趨勢和前進方向。企業投資容易受到各種內在因素和外在因素的影響,例如信息不對稱、委托代理和股權結構不合理等問題,導致非效率投資的行為,產生“高投資率-低投資效率”現象。企業過度投資容易造成資源無法優化配置,部分企業和部門資源過度集中,需要發展的公司卻無法獲得應有的資源,導致經濟發展風險。因此,抑制企業過度投資并優化企業投資效率已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重中之重。
審計監督是現階段企業經濟管理的重要方式之一,高質量審計主要依賴于審計師的專業程度和獨立性,在嚴格遵守會計守則和制度的前提下,向企業提供審計服務,具有降低信息不對稱、監督和保險三大作用[1]。2016年財務部頒布審計準則第1504號,要求上市公司在審計報告中披露關鍵審計事項,該準則的實施進一步加強了市場對審計報告的質量要求。理論上,審計質量越高,提供的會計信息透明度越高,有利于市場和投資者對企業會計信息的監督,緩解投資者與企業之間信息不對稱,有效制約管理層的機會主義,抑制由信息不對稱和委托代理導致的過度投資行為,減少企業非效率投資。
本文主要考察審計質量影響我國上市企業投資的問題,將審計報告中的關鍵審計事項和企業產權性質納入研究框架,分析關鍵審計事項在其中發揮的調節作用以及對不同產權性質企業的影響區別,從不同維度豐富審計質量和投資效率關系研究,為我國企業提高資源配置效率提供經驗證據,為理論研究提供新思路。
非效率投資是指企業管理層出于私人利益,將資源投資于凈現值為負的項目上,放棄投資凈現值為正的項目,導致實際投資效率與最優投資效率存在差別。非效率投資可以劃分為過度投資和投資不足,當企業實際投資高于最優投資時即為過度投資,反之則為投資不足。造成企業非效率投資的主要原因是信息不對稱和委托代理問題[2],外部投資者和企業內部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容易使投資者產生信息劣勢,投資者無法根據企業實際情況做出合理的投資判斷,低估部分經營狀況良好而市場價值未充分體現的企業,從而減少對企業的外部融資,形成融資約束,導致投資不足[3],或者是錯估項目所得凈現值,對非必要項目過度投資,降低投資效率。委托代理問題則會使公司管理層在投資時摻雜個人利益和偷懶動機,形成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進而產生非效率投資[4]。
現階段國內外學者研究審計質量與企業非效率投資之間存在的相關性,分別從審計的作用過程和審計的結果分析審計質量對投資的影響效果。審計質量一般是指審計師發現并報告企業財務報告中存在的重大錯報、漏報和違約行為的聯合概率[5],Bae等[6]研究表明,降低信息不對稱和緩解委托代理問題是審計監督提高企業投資效率的主要機制。高質量審計能夠以改善企業會計信息質量、減少資本交易摩擦和優化內部治理為中介來抑制過度投資[7- 8]。竇煒等[9]和翟華云[10]研究發現在法律環境好的地區,改善審計質量能夠顯著改善公司資本配置效率,且民營上市企業和財務風險高的企業中抑制過度投資的作用最強烈。朱靈犀和管萍[11]從產品市場競爭視角發現產品市場競爭環境越激烈,審計質量越能夠降低企業非效率投資。
通過以上文獻回顧可以看出,從審計內部因素分析審計質量對過度投資的影響方面的文獻相對較少,關鍵審計事項在審計報告中的正向作用尚未有實證分析予以肯定。本文深入分析關鍵審計事項在審計質量對過度投資的影響中發揮的作用,并檢驗審計質量和關鍵審計事項的影響在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是否存在區別,補充該類審計文獻研究。
信息不對稱和委托代理問題是造成企業過度投資的根本原因。投資者對企業之間信息不對稱問題,容易引發投資者高估企業投資決策能力和項目盈利能力,將過多的資金投資于NPV為負的項目或公司而導致過度投資,同時在委托代理問題層面上,公司管理層存在利用股東賦予的控制權來提高個人效用、構建商業帝國的動機,操控企業資源更多流向符合管理者利益的投資項目上,導致資源過度濫用。第三方事務所出具的審計報告則能夠有效制約企業過度投資問題。從信號理論分析,審計報告中包含著公司財務信息,能夠降低信息不對稱以幫助投資者合理分析公司實際經營情況、正確評估投資項目,減少投資者在資本市場中交易摩擦。高質量審計報告對公司管理層投資行為有一定的監督和威懾作用,避免管理者為獲得更多投融資進行財務盈余管理,緩解決策代理問題,約束企業管理層過度投資。此外,高質量審計意味著高專業水平的審計師,審計師挖掘公司審計證據、行業特性等信息來發現財務信息中的錯誤,保證審計報告的專業性和公允性,從而抑制企業過度投資行為。而在產權性質的差異上,國有企業相比于民營企業,擁有充裕的資源條件和優惠的投資政策,但是國有企業的股權結構和委托代理問題相對更復雜,因此會有明顯的過度投資傾向,高質量審計報告發揮的約束作用也會更突出。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高質量審計能夠抑制上市企業過度投資行為,國有企業審計質量的抑制作用更顯著。
2016年12月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修訂了相關審計準則,將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納入審計報告的要求。關鍵審計事項增加了管理層和事務所之間的溝通交流,促使審計師為出具審計報告獲取更多關鍵信息,向外部投資者客觀傳遞公司經營質量風險和財務風險,有利于投資者重視并快速獲取關鍵信息,有選擇地投資優質項目。對于管理者而言,關鍵審計事項能夠增強審計報告對管理層的監督作用,降低企業利用審計盈余管理的幅度,緩解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帶來的過度投資。新審計原則的實施將迫使國有企業不得不身先士卒,率先披露國有經營企業中的關鍵事項和存在的問題,增強國有企業在投資者心中的可信度。而民營企業為維護公司形象、保障公司外部資源的正常提供,存在出于私利要求審計師選擇性披露關鍵事項的可能,對外披露審計信息依然不全面,無法達到抑制過度投資的目的。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關鍵事項能夠加強對過度投資的抑制作用,關鍵審計事項在國有企業中的調節作用更明顯。
被解釋變量:過度投資(OverInv)。本文參考Richardson[12]衡量企業投資效率的模型,對滬深交易所全部A股企業進行回歸分析,模型中回歸殘差代表企業非效率投資程度,殘差大于0代表企業過度投資,殘差小于0代表企業投資不足,本文選取過度投資的企業作為實證模型樣本(OverInv)。Richardson具體模型如下:
Invi,t=α+β1TobinQi,t-1+β2Levi,t-1+β3Cashi,t-1+β4Agei,t-1+β5Sizei,t-1+β6Reti,t-1+β7Invi,t-1+ΣYear+ΣIndustry+εi,t
(1)
Invi,t代表企業第t年投資水平,TobinQi,t-1表示企業第t-1年成長能力,Levi,t-1表示第t-1年企業資產負債率,Cashi,t-1表示現金持有量,Agei,t-1表示企業第t-1年上市年限,Sizei,t-1表示第t-1年企業資產規模,Reti,t-1代表公司第t-1年個股收益率,Invi,t-1表示第t-1年企業投資水平。
解釋變量:審計質量(Audit)。本文引入虛擬變量,依據會計事務所的知名程度,將聘請四大或八大第三方審計事務所的企業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調節變量:關鍵審計事項(AuditNo)。本文選取審計報告中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作為代理變量。
控制變量:本文選取產權性質(Gov)、企業資產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收入規模(Income)、資產回報率(Roa)和現金回收率(Fcf)作為控制變量。
本文利用表1中的變量構建面板回歸模型來驗證假設1中審計質量和過度投資之間的關系,具體模型如下:
OverInvi,t=α+βAuditi,t+γControlsi,t+ΣYear+ΣIndustry+εi,t
(2)
表1 變量定義
模型(2)中OverInvi,t表示企業第t年過度投資水平,Auditi,t表示企業第t年審計質量,Controlsi,t涵蓋本文選取的所有控制變量,ΣYear和ΣIndustry分別表示控制時間和省份,ε表示模型中的隨機擾動項。
OverInvi,t=α+β0Auditi,t+β1AuditNoi,t+β2Auditi,t*AuditNoi,t+γControlsi,t+ΣYear+ΣIndustry+εi,t
(3)
假設2的證明在模型(2)的基礎上將關鍵審計事項(AuditNo)納入模型中,并通過添加審計質量和關鍵審計事項的交乘項驗證關鍵審計事項在審計質量對過度投資影響中的調節作用。
本文利用Richardson模型對2017-2020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的原始樣本進行篩選,選擇存在過度投資行為的企業作用實證樣本,并對相關數據進行如下處理:①剔除樣本中的金融類和保險類公司;②剔除列入ST和*ST板塊的公司;③剔除存在異常值和缺失值的樣本;④對數據進行1%和99%分位數上縮尾處理;⑤部分數據對數化處理。共獲取1 194家上市公司的4 468條數據,數據主要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
表2是本文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的分析結果,可以看出上市企業過度投資效率(OverInv)均值為0.046,標準差為0.058,中位數和最大值分別為0.025和0.383,表明我國企業確實存在過度投資問題,且各企業之間過度投資水平差異性不大。審計質量(Audit)的均值為0.613,中位數和最大值均為1,國內有一半以上公司選擇四大或者八大事務所出具公司審計報告,即傾向于選擇高質量審計為公司提供審計服務。關鍵審計事項(AuditNo)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2.062和2,可見在新審計原則制度下,公司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的數量依然相對較少。產權性質(Gov)的均值為0.446,說明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分別占比為44.6%和55.4%,上市企業中民營企業的數量多于國有企業。模型中主要變量的中位數和平均值間無明顯差異,近似呈正態分布。
由表3的Pearson相關性分析可以得出,過度投資(OverInv)和審計質量(Audit)、關鍵審計事項(AuditNo)之間的相關系數均為負,可初步判斷審計質量和關鍵審計事項對企業過度投資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四大和八大事務所知名程度更高,出具更專業的審計報告,披露更詳細的重大事項,有利于緩解企業過度投資動機。產權性質(Gov)與過度投資(OverInv)、審計質量(Audit)和關鍵審計事項(AuditNo)之間呈現顯著正相關性,表明相比于融資緊張的民營企業,資源充足的國有企業更有可能產生過度投資現象,而且也更有資本選擇優質的審計事務所和高質量審計服務。此外,表3中各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均小于0.5,因此選取的自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3 Pearson相關性分析
4.3.1 主回歸分析
本文經過Hausman檢驗確定選取固定效應進行面板回歸。表4為模型(2)的回歸結果,第(1)列為過度投資企業的全樣本回歸,第(2)和(3)列為將全樣本按照產權性質劃分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分別進行回歸。由表4可知,全樣本回歸下,過度投資水平(OverInv)和審計質量(Audit)之間的回歸系數為-0.029 6,兩者呈顯著負相關,當公司為國有企業時,兩者的回歸系數為-0.073 4,在1%置信水平上顯著,如果是民營企業,盡管過度投資和審計質量呈負相關關系,但是回歸系數并不顯著。可見四大和八大審計事務所的審計質量越高,企業過度投資發生概率就越低,高質量審計能夠監督企業財務和經營狀況來顯著改善公司資源過度配置問題,尤其是國有企業,審計質量對過度投資決策的抑制作用更明顯,民營企業處于融資約束的困境,因此影響效果較小。假設1得到驗證。
表4 面板回歸實證結果
4.3.2 調節效應分析
表5所示為模型(3)的調節效應回歸結果。由表5可知,在考慮關鍵審計事項的效用后,全樣本和國有企業樣本的過度投資與審計質量之間依然呈現顯著的負相關性,回歸系數分別是-0.026 1和-0.068 0,審計質量和關鍵審計事項的交互項(Audit*AduitNo)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01 4和-0.001 0,在1%水平上顯著,而民營企業在兩者之間的影響作用和調節效應并不明顯。表明在審計報告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的投資信息后,高審計質量抑制企業過度投資的作用將會增強,而國有企業的審計報告和披露的關鍵審計事項相對更專業、更全面,因此關鍵審計事項在審計質量對過度投資影響的調節效應上更突出。假設2得到驗證。
表5 調節效應回歸結果
本文通過對過度投資、審計質量和關鍵審計事項三者代理變量進行滯后一期處理,將滯后一期變量作為工具變量,利用IV-2SLS方法回歸來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和上述實證結果一致,不存在顯著差異,同時工具變量通過了弱相關性和不可識別檢驗,進一步佐證了假設1和假設2的結論可靠性。
本文利用Richardson模型,選取2017-2020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中過度投資的企業作為研究樣本,分析審計質量和過度投資行為之間的直接影響,以及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在兩者之間的調節作用。研究結果表明:我國企業存在過度投資的行為,第三方會計事務所出具的審計報告包含企業財務會計信息和審計信息,高質量審計能夠顯著緩解企業過度資源配置的問題,國有企業的過度投資傾向比民營企業更嚴重,審計質量對企業過度投資的抑制作用也更明顯;關鍵審計事項的審計原則促進了審計師披露更多重大事項,提升了審計報告的信息價值,關鍵審計事項可以增強審計質量對企業過度投資行為的抑制效果,關鍵審計事項在國有企業中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1)完善審計制度,優化審計質量。從公司層面看,建議企業完善公司本身的審計制度,包括內部審計和外部審計,提高審計質量并優化財務信息,提高審計和財務報告的透明度和可信度,不同產權性質的企業需根據自身情況有針對性地優化審計服務,提高企業投資決策的準確性。
(2)提高審計人員的業務能力和審計素養。對審計事務所而言,高質量審計必然需要加強審計師和工作人員的專業能力培訓,提高事務所和企業對審計工作和報告的要求,加強審計人員的風險防范意識,保證審計師在審計工作中秉承專業、公正和嚴謹的態度,引導并規范審計事務所高質量發展。
(3)建立健全法規制度,堅決懲處虛假報告。即使在事務所的審計監督下,企業仍可能對審計師進行施壓和賄賂,導致審計師在審計報告中“斟酌”披露審計報告和隱瞞重大審計事項,利用投資者對審計報告的信心來引導企業外部融資。對于這些行為,監管機構需健全法律法規進行抵御和預防,堅決懲處隱瞞欺詐市場和投資者的行為,抑制企業過度投資;同時法律應賦予投資者檢舉和索賠權益來保護投資者的合法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