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曉彤 盧恕來
灼口綜合征(burning mouth syndrome,BMS)是一種慢性黏膜疼痛性疾病,以燒灼樣疼痛為主要特征,主要發生在舌部,也可以發生在唇、腭、頰等部位,但黏膜表面并無明顯損害。本病女性多見,特別是更年期及絕經后的婦女,患者常伴有口干不適和味覺改變等癥狀。引起BMS 的病因有很多種,包括局部刺激因素、內分泌失調、精神心理因素、全身因素及神經性因素等。臨床上可將其分為原發性BMS 和繼發性BMS 兩類[1],前者通常病因不明,而后者往往有明確的局部或全身因素(口腔感染、過敏、念珠菌病、自身免疫性疾病、營養缺乏、糖尿病等)。繼發性BMS 可通過處理病因進行治療,而原發性BMS 因對其發病機制認識不足,導致其治療面臨許多挑戰。因此,本文就近年來BMS 治療方法的相關研究進展做一綜述。
1.1 氯硝西泮 BMS 是一種公認的心身疾病,患者常伴有明顯的焦慮和抑郁情緒。氯硝西泮是一種抗焦慮、抗抑郁藥物,屬于苯二氮卓類藥物的一種。臨床上將氯硝西泮用于治療BMS,是因為它對γ-氨基丁酸(GABA)A 受體的影響。研究表明,舌神經纖維上存在GABA(A)受體,它們的激活改變了這些纖維的機械敏感性,同時,口腔黏膜局部應用苯二氮卓類藥物可能通過局部作用于外周GABA(A)受體來減輕BMS 患者的疼痛。氯硝西泮已被證實比其他苯二氮卓類藥物更有效地控制BMS癥狀,可能是因為氯硝西泮的半衰期更長,且能夠減輕戒斷反應[2]。
已有證據表明,無論局部還是全身應用氯硝西泮,都可以有效緩解BMS 的疼痛癥狀。有學者[3]將66例BMS 患者隨機分為兩組,分別給予氯硝西泮和安慰劑,囑患者晨起出現不適時將0.5mg 氯硝西泮藥片或安慰劑放在口中溶解,不吞咽,3分鐘后吐出唾液,再次出現癥狀時重復此過程,每天不超過4 次,比較兩組患者在治療1 個月和6 個月后的疼痛程度,發現局部應用氯硝西泮可緩解患者的疼痛程度,但是并不能徹底治愈BMS。也有學者通過全身應用氯硝西泮[4](空腹口服氯硝西泮,0.5mg/ 次,1 次/ 天,持續9 周),發現全身應用氯硝西泮也可以減輕患者的疼痛癥狀,但不同的劑量和治療時間對患者產生的影響也不同。
有研究表明,大劑量、長期使用氯硝西泮,會產生困倦、鎮靜等副作用,較少見的副作用包括皮疹、蕁麻疹、出汗、面部和踝關節水腫、瘙癢、多形性紅斑等,也有全身應用氯硝西泮致發熱的罕見報道[5]。Nicole S Culhane[6]的一位焦慮癥患者口服氯硝西泮4 周后,舌尖、牙齦及口腔黏膜出現持續的燒灼感,隨藥物劑量減少而減輕,停藥后癥狀消退,這是臨床上罕見的由氯硝西泮引起BMS 的報道,其具體機制尚不清楚,由此可見BMS 的復雜性。為了增加臨床上用藥的安全性,建議短期、小劑量使用氯硝西泮,尤其是對苯二氮卓類藥物副作用敏感性較年輕人增加的老年人,臨床用藥時應盡量避免長期、大劑量使用。
氯硝西泮可以作為治療BMS 的首選藥物,但其治療效果是否受給藥方式、劑量、頻率和治療時間的影響,以及如何避免用藥后的不良反應,還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
1.2 α-硫辛酸 α-硫辛酸(ALA)是一種天然存在的強抗氧化劑,在人體內自然產生,是一種神經保護藥物。作為抗氧化劑,ALA 可直接終止自由基,螯合過渡金屬離子,增加細胞內谷胱甘肽和維生素C 的含量,可改善與糖尿病相關的血糖控制和多發性神經病,因此,已用于糖尿病性神經病變的治療。
BMS 具有神經病的特征,可能與壓力環境下釋放的有毒自由基的產生有關,Femiano 等[7]將ALA 應用于BMS 觀察其有效性,發現與安慰劑相比,使用ALA 治療后BMS 癥狀有顯著改善,同時也支持BMS 是一種神經性疾病。然而,也有學者通過臨床試驗發現,ALA 與安慰劑在治療灼口綜合征中均有療效,兩者之間并無統計學差異[8]。這種現象可能是因為患者的抑郁情緒、長期以來的病情變化以及安慰劑效應等使得ALA 對BMS 癥狀改善不明顯。因此,ALA 治療BMS 是否有效變得撲朔迷離。目前國外對ALA 的研究較多,國內的報道則較少。近些年,國內有學者將ALA 與常規維生素(谷維素、維生素B2、維生素E)治療BMS 進行對比,發現ALA 能減輕BMS 患者的疼痛癥狀,其效果比常規維生素好[9]。但ALA 治療BMS 的機制以及有效性并不明確,還需要國內外學者加大樣本量,進行深入研究。
1.3 治療神經病理性疼痛藥物 神經病理性疼痛(neuropathic pain,NP)是臨床常見的慢性疼痛,目前治療NP 的藥物有三環類抗抑郁藥(TCAs)、5-HT 和去甲腎上腺素再攝取抑制劑(SSNRIs)、選擇性5-HT 再攝取抑制劑(SSRIs)、抗驚厥藥物等。TCAs 是治療NP 的一線藥物,應用較多的有阿米替林、去甲替林,可用于帶狀皰疹后遺神經痛、腦卒中后神經痛、糖尿病性神經痛等,且其鎮痛作用并不依賴其抗抑郁作用[10]。國外有學者將阿米替林和氯硝西泮治療BMS 效果進行了對比,發現二者均能減輕BMS 患者的疼痛,且阿米替林較氯硝西泮效果好些,但是用藥3 個月后,氯硝西泮組患者出現了乏力、口干等不良反應,在法國由于氯硝西泮的副作用(濫用和戒斷綜合征),逐漸用阿米替林代替氯硝西泮治療BMS[11]。由于老年人對藥物的敏感性較年輕人增加,相同劑量阿米替林的副作用在老年患者中比年輕患者中更嚴重,有研究表明,低劑量阿米替林對老年BMS 患者耐受且有效,所以成年患者推薦使用阿米替林10~40mg/ 天,老年患者則需要更低的劑量[12]。因此,TCAs 治療BMS 的長期安全性和有效性有待進一步研究。
度洛西汀屬于SSNRIs,可作用于中樞神經系統。Yeon-Dong Kim[13]報道了1例患有BMS 病史2 年的患者,常規治療無效,成功接受了度洛西汀治療。目前,尚無充分證據證明度洛西汀治療BMS的有效性,建議將其作為一種替代療法??贵@厥藥物——加巴噴丁和普瑞巴林也可用于治療BMS。有學者[14]將加巴噴丁和谷-核-E 聯合應用于原發性BMS,效果顯著,未見明顯不良反應。Mikiko Ito[15]等報道了5例對度洛西汀無效或因不良反應而停藥的患者,經普瑞巴林治療半個月后疼痛消失,該藥并未引起任何嚴重的不良反應。此兩項研究由于樣本量小,療程短,并不能提供充分的證據證明抗驚厥藥治療BMS 的有效性,需要大量臨床應用研究,其治療BMS 的作用機制仍需進一步探討。
1.4 其他 目前,氯硝西泮可以作為治療BMS的一線用藥,常與ALA、加巴噴丁和去甲替林聯合用藥,同時,一些神經性藥物和ALA 聯合應用也可以改善BMS 患者的口腔癥狀。有些BMS 患者存在B 族維生素缺乏的情況,王萬春[16]等人發現,維生素B1、B12肌肉注射治療亦可以減輕BMS 患者的疼痛癥狀,且采用局部給藥途徑,效果較傳統的全身途徑好,起效快,副作用亦少,因此在臨床上廣為使用。除此之外,一些天然植物在治療BMS中也會發揮作用,如辣椒素、洋甘菊等。Valenzuela等[17]通過一項臨床對照試驗發現,用2%洋甘菊外用治療BMS 有效,但效果與安慰劑相似,兩者之間并無統計學差異。因此,植物治療劑在治療BMS中是否有效,國內外學者尚未達成共識。
針對BMS 患者的疼痛癥狀,還有學者提出應用局部麻醉劑(如布比卡因)可以緩解疼痛,但對口干、味覺異常等癥狀并沒有明顯的改變[18]。茴三硫是一種促涎劑,有學者[19]提出茴三硫聯合谷維素、維生素B2、維生素E 能緩解BMS 患者的口干癥狀,但因樣本量有限,且臨床研究較少,仍需進一步論證。由于BMS 更常見于圍絕經期和絕經后的婦女,性激素失調被認為是一個重要的致病因素,因此激素替代療法可能對BMS 有療效,但因其不良反應較重,使其不能作為BMS 的一線治療方法[20]。
BMS 是一種心身疾病,心理社會事件經常引發或加劇癥狀,使患者傾向于焦慮和抑郁。隨著現代醫學模式逐步向生物-心理-社會模式轉化,口腔疾病的治療也要滿足患者的生理和心理需要。除了心理藥物治療外,一些心理干預方法對BMS 也有較好的治療效果,比如教育性心理干預、音樂療法、自我效能干預和放松療法等。認知行為療法(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CBT)是一種用于治療抑郁、焦慮以及身體癥狀的心理療法[21]。大量研究證實CBT 單獨或與其他治療方法(如口腔內矯治器、壓力管理或生物反饋)聯合應用,對絕大多數口腔面部疼痛病例都有效[22]。
近些年來,CBT 被廣泛應用于治療口腔疾病,包括顳下頜關節紊亂病、牙科焦慮癥以及非典型性牙痛等。Komiyama 等[23]通過比較治療前和治療6 個月后,24 名女性BMS 患者及相同數量的健康女性的焦慮程度及CBT 療效,發現CBT 降低了BMS 患者的疼痛強度和焦慮程度。因此,CBT 在治療BMS 中有療效,但因目前尚缺乏足夠的臨床研究,其具體治療效果還有待商榷,臨床上常將其和藥物治療等方法聯合應用。
近年來,激光治療在口腔中的應用不斷增多,是國內外學者的研究熱點。低能量激光如He-Ne激光、Diode 激光在治療口腔扁平苔蘚、BMS 等口腔黏膜病中均有報道。作為一種生物調節療法,低能量激光治療(low level laser therapy,LLLT)可以促進組織修復,誘導細胞增殖,且其副作用小,安全有效,被廣泛應用于口腔疾病中。
唐永平等[24]將52例BMS 患者隨機分為低能量激光治療組和藥物治療組,比較兩組治療前后疼痛的變化,發現LLLT 可以減輕BMS 患者的疼痛程度。?krinjar Ivana 等[25]學者通過一項隨機雙盲臨床試驗發現,BMS 患者經過LLLT 治療后,口腔內燒灼感有所緩解。還有學者通過對20例BMS 患者進行隨機單盲臨床試驗,發現LLLT 能有效減輕BMS 患者的疼痛,并對這些患者的心理狀態產生積極影響[26]。Bardellini[27]等將85 名BMS 患者隨機分為兩組,分別采取LLLT 和安慰性光照射治療,比較兩組患者治療前后的疼痛程度和生活質量,發現LLLT 可緩解BMS 患者的疼痛癥狀并改善患者的生活質量。Barbosa 等[28]將LLLT 與ALA治療灼口綜合征進行了比較,對患者進行癥狀評估,并測量BMS 患者治療前后靜息狀態下的唾液流量和TNF-α 水平,發現LLLT 和ALA 均是減少口腔灼燒癥狀的有效療法,且LLLT 比ALA 更有效。由此可見,LLLT 對BMS 較傳統的藥物治療有優勢,且副作用較少,是一種安全有效、無創無害的新型治療方法。
目前,LLLT 在治療BMS 中主要是和其他治療方法聯合應用,單獨使用激光治療BMS 沒有聯合使用效果明顯,且不同波長、照射頻率的激光治療對BMS 可能效果不一。也有學者通過研究發現,LLLT 與安慰劑之間并沒有統計學差異,兩者均能改善患者的疼痛癥狀,但對生活質量的改善并不明顯[29]。因此,國內外學者對低能量激光治療BMS 尚有爭議,其最佳治療參數(如功率、波長、能量密度、曝光時間等)和最佳診治方案(如照射頻率、療程等)并未達到統一,仍需進一步深入研究。
中醫是我國醫學傳統療法,歷史悠久,在臨床上應用范圍非常廣泛。中醫強調整體觀和辨證論治,“天人合一”,而人體的臟腑系統也是辯證統一的整體,因此,BMS 的辯證治療是臨床治療的重要內容。
唐英超等[30]將BMS 辨證分為4 型:氣滯血瘀型、腎陰不足型、肝郁脾虛型、脾陽氣虛型,針對不同的類型采用不同的治療方法。中醫認為,BMS 屬于“舌痛癥”的范圍,舌應五臟,責之于心脾,并與肝腎相關,可分為心火亢盛證、肝膽火盛證、脾虛失養證、腎陰虛證等4 種證型[31]。宋攀等[32]從方證對應、疾病譜考察、體質鑒別三個方面,對應使用溫膽湯、甘草瀉心湯、溫經湯方證治療BMS,效果良好且使用安全。加減方是在基礎方藥的基礎上,根據患者的具體情況適當加上或減少幾味藥來辨證施治的方法。曹瑞雪[33]將翹荷湯合化肝煎加減,從心、脾、肝、腎論治,從而減輕BMS 患者癥狀。這些針對不同體質、不同類別的患者所設置的“個性化”治療方案,為BMS 的治療提供了新思路。
針灸是一種古老的治療方法,其具體機制尚不清楚。有學者通過熱成像方法證實了針灸的血管調節作用,從而影響口腔微循環,且這種作用不僅停留在皮膚層面,也在更深的區域,而微循環機制參與疼痛的產生,由此提出假設,針灸可能會減輕BMS 患者的疼痛[34],但針灸治療BMS 的有效性仍然缺乏證據。耳穴療法是傳統針灸的輔助療法之一,通過刺激耳朵上的穴位,影響與穴位相關的大體器官,對各種類型的疼痛、心身疾病、焦慮等有很好的療效[35]。Faraína[36]將針灸和耳穴療法聯合應用于BMS 患者,有效降低了患者的燒灼感,提高生活質量,但這兩種方法只能改善患者的疼痛,并不能刺激唾液的產生。無論是針灸治療還是耳穴治療,都能改善BMS 患者的疼痛癥狀,但由于臨床異質性和方法學缺陷,證明其可以降低慢性疼痛的證據仍然有限,且耳穴療法難以準確定位。
中醫治療BMS 效果顯著,中西醫結合治療效果更佳。有學者將耳穴貼敷法用于心火熾盛型BMS患者,有效緩解了患者的疼痛癥狀,且與傳統的維生素療法聯合應用長期安全有效[37]。中醫理論認為,BMS 病機為氣血瘀滯、經絡受阻,張招娣等[38]通過對60例BMS 患者行舌底刺絡放血,針刺“金津穴”和“玉液穴”,有效改善其口腔黏膜的灼痛癥狀。血府逐淤湯具有活血補氣、祛瘀通脈之效,張霞霞[39]用血府逐瘀湯輔助谷-核-E 療法治療BMS,可減輕疼痛,緩解癥狀,同時降低血清中IL-6、TNF-α 水平,提高神經防御與修復功能。除此之外,中藥含漱也可以改善BMS 患者的灼痛、口干等癥狀。
綜上,中醫治療BMS 不僅可以改善BMS 患者的疼痛癥狀,對口干、麻木、焦慮、失眠等癥狀都有很好的改善,療效較好且使用安全。
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的壓力與日俱增,使BMS 的發病率日益增多且愈發年輕化。BMS 是一種病因及發病機制尚不明確的疾病,患者常伴有口腔黏膜燒灼感、口干、味覺障礙等,且疼痛通常在白天減輕,因飲食而減輕,因說話而加重,給患者帶來較大痛苦,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目前針對BMS 的治療可以分為藥物治療、心理治療、激光治療、中醫治療及多種方法聯合治療,但都不能治愈BMS。激光治療是近些年國內外學者的研究熱點,但存在很多爭議,需要加大樣本量做進一步深入研究。因此,無論是BMS 的病因還是治療方法,都需要國內外學者進行更多的臨床試驗,形成全面系統的治療方案,從而減輕患者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