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陸鋒

窗外，是一片海。

天色微亮，一片迷蒙。晨曦中的海，模糊中泛著粼粼波光。那些光，像堆積在一起的玻璃碎片，是動態的，漂浮著、涌動著，一波接一波。

窗框就是一個天然的相框。海在框里，是流動的景。我在框前，看久了，竟覺得框中源源不斷的水就是眼前的日子，不問來處，不問去處，只是奔騰、奔騰，向前、向前。

一條細細的亮線如銳利刀鋒，將海洋與天空割開了一道口子。那口子越來越大，亮線也是越來越粗。口子里紅霞滿溢，那是一種純粹的紅，只是紅著，沒有光。天，藍得很淺；霞，紅得沉靜；海，波光明凈。

浪，依然涌動著。似乎只是眨眼的間隙，太陽就被浪推出了海面。光芒萬丈，畫面在這一刻定格，萬物靜默。這光芒如刀，將框中流動的景分割成了若干份。每一份，都獨立又相連。獨立時，單調；相連時，豐富。就像你和我，人海相逢，情緒大致相仿，無外乎喜怒哀樂，人生經歷卻大有不同，如深海暗涌，那是大海藏匿心底的疤，是我們一路披荊斬棘的印記。

我凝神諦聽——聽海水的聲音，從低吟到高歌，從五聲到十二律，從海底到我身畔……在聲音的縫隙里，我聽到了藏在海底深處的對生活的理解。海的厚重，恰如生活的質感，層層疊疊包裹之下，是值得期待的未知。

隱約中有一艘小船闖入畫面。此時尚早，卻已有漁民駕著船出海了。小小的船，在海上顛簸，撕破晨曦霧靄，于風浪中獨行，不知它可曾覺得孤獨？也許，它只覺得暢快。因為它本就屬于大海。

海雖無言，船卻最懂大海的心思，懂海浪背后的繾綣。它在大海里穿行，隨著海浪的波瀾起伏，訴說著在風口浪尖的孤獨……

天空的藍，依然很淺。藍得淺，淺得靜。一顆濕漉漉的太陽升起，輕易將海與天染成了橘紅色。太陽升高一寸，海邊就熱鬧一分。最終，太陽一躍，掙出了我的“畫框”——大海醒了！

我就這樣長久地立于窗前，凝視著海。也許，此刻的海也在打量著我，帶著熟悉或陌生的情緒。

天空是倒懸的海，海是天空的投影。界限一直模糊著，從未清晰。

海，喚醒了這個世界，猶如一位母親喚醒了孩子，輕柔地說了一句：“該起床啦。”

而后，年輕的世界，嘟著嘴，揉著惺忪的睡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