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技術正在發生巨變,包括云計算、大數據和物聯網在內的數字技術對世界秩序的影響遠大于之前的互聯網,一些新興的勞動形式開始日趨規模化,例如凈化社交媒體網站的內容管理員、零工經濟勞動者等。基于互聯網交互技術形態的發展,新型勞工人群應運而生,例如我們所熟知的網絡主播、“水軍”等。這些新型受眾是如何成為受眾商品且進一步淪為數字勞工的?受眾勞動與媒體平臺之間的資本積累是何種關系?在受眾勞動過程中,玩家是如何“心甘情愿”地耗費大量時間與精力為新媒體產業貢獻勞動成果?粉絲群體中的粉絲是如何心甘情愿地“為愛發電”,為自己的偶像免費做工并以此獲得圈子認可與自我滿足的?作為商品的受眾、作為數字勞工的受眾,被操控的受眾是如何參與到自我剝削這一進程中并對此建構同意、生產認同的?
漢娜·阿倫特曾提出,所有的勞動都是生產性的,現代早期關于勞動的區分已經失去了意義。(漢娜·阿倫特,2009)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家邁克爾·布若威指出:勞動剝削過程中存在的游戲與快感,這些虛假的自由感成為構建同意、遮蔽剝削的核心要素。(吳鼎銘,2017)
大眾傳播產業究竟在生產什么?廣告商們出資購買的商品形式又是什么?答案可能會是信息、新聞、影像、娛樂、教育或者操縱等表象,而傳播政治經濟學理論泰斗達拉斯·斯麥茲則史無前例地認定是“受眾”。(郭鎮之,2001)斯麥茲認為在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所有的時間都是勞動時間,尤其是在社交媒體語境中,勞動與休閑娛樂的二元對立模式被逐漸打破,受眾通過觀看、投入注意力、生產內容等勞動,從先前的“受眾”成為“受眾商品”。
進入互聯網時代,“受眾商品”的概念被與時俱進發展為“數字勞工”。 較早關注“數字勞工”的英國學者特拉諾瓦批判性地提出“自由勞動”(Free Labor)這一雙關概念:一方面它指代互聯網使用者自由瀏覽網頁、自由聊天、回復評論、寫博客、建網站、改良軟件包等行為;與此同時,還包含了受眾為互聯網產業所付出勞動的“免費”屬性。“免費勞動”是一種被當成生產性活動的知識性消費行為,這種生產性活動廣受歡迎的同時,“免費勞動”所生產的個人信息又被無恥地售賣與剝削。(吳鼎銘,石義彬,2014)
資本對ICTs(信息和傳播技術)和數字技術的吸納加速了資本主義的主要積累空間從“工廠車間”到以大都市寫字樓為主的“社會工廠”的轉變過程。馬里索爾·桑多瓦爾因此將數字勞工定義為:將ICTs和數字技術作為生產資料的腦力勞動者和體力勞動者,包括生產者和使用者。(Sandoval M,2015)
數字資本主義剝削“數字勞工”有三種方式:首先是強迫性,即隨著日常交流與社會關系的網絡化與數字化,人們不得不使用互聯網;其次是異化,互聯網公司而非用戶自身占有平臺,并從中獲取利潤;再次是產消者被雙重商品化:使用者本身是一種商品,使用者所生產的信息也是一種商品。(Fuchs Christian,2012)
其中,受眾勞動具體可分為兩類:一方面是信息“生產者”,創作信息內容;另一方面,是作為媒介“消費者”,生產用戶數據。“網絡用戶與大眾媒介受眾明顯的差異在于前者是內容生產者,投入創造性活動、傳播過程、社區建造與內容生產。”(蔡潤芳,2018)以典型的“生產型消費者”——飯圈的粉絲群體為例,在這個相對閉環的“想象的共同體”里,粉絲通過建立飯圈、建設飯圈、打造偶像,獲得自我認同與群體認同。他們主動選擇自己的偶像,并積極習得飯圈文化、群體規則,通過文本生產、話題制造、活動組織、投票選擇等形式將“飯圈”作為一個生產明星與消費明星一體化的陣地,他們的時間、金錢、注意力、創造力以及用戶習慣、使用數據在被資本控制的同時又被進行著復次售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