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雪寧 楊素清 袁 銳
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皮膚科,黑龍江哈爾濱 150040
特應性皮炎(atopic dermatitis,AD)反復發作,遷延不愈,易合并過敏性哮喘、鼻炎等疾病,嚴重損害患者的身心健康。2016 年,我國城市1~7 歲兒童AD 患病率已由2004 年的3.07%增長至12.90%[1],該病給全球公共衛生和財政帶來了負擔。目前西醫對AD 的發病機制尚未完全厘清,主要從Th1/Th2、Th17/Treg 四向平衡來闡述其病理變化[2]。臨床一線治療藥物仍以糖皮質激素和免疫抑制藥物為主[3],高復發率和副作用難以回避,遠期治療效果不理想。祖國醫藥擁有豐富的臨床經驗和實踐積累,中藥的現代多元化開發驗證了其有效性,推動了中醫藥事業的發展[4]。隨著16S rDNA 和宏基因組學等技術的成熟,腸道菌群與AD的相關性研究成為了近年來皮膚科關注的熱點,腸道菌群通過與宿主、環境三者的相互作用調節免疫系統,在AD 的發展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5-6]。有研究顯示[7],中藥單體及復方治療AD 可通過免疫、代謝、神經內分泌等多種途徑發揮作用。本文現將近年來有關中藥調節腸道菌群治療AD 的研究進展進行綜述,以期為中藥防治AD 提供思路。
Th 細胞亞群動態失衡是AD 的重要發病機制,Th 細胞主要分為Th1 和Th2 細胞,Th1 可特異性分泌細胞因子γ 干擾素(interferon-γ,IFN-γ),傾向于細胞免疫,Th2 可特異性分泌白細胞介素(interleukin,IL)-4,傾向于體液免疫,IFN-γ/IL-4 的比值變化是AD 的關鍵衡量指標。腸道菌群失調可以引起相關短鏈脂肪酸(short chain fatty acids,SCFAs)的減少,在腸道上皮和機體建立炎癥放大性反饋回路,介導免疫反應。腸道菌群可通過與腸內外免疫系統發生相互作用,參與AD 的發生發展[8-9]。
有研究發現,金銀花水提液、醇提液及有效成分木犀草苷、綠原酸能促進有益菌乳酸桿菌的增長,抑制大腸埃希菌的含量,降低堿性磷酸酶,提高腸黏膜分泌型免疫球蛋白A 的分泌及IFN-γ/IL-4 比值,表明金銀花提取液可通過刺激腸道產生免疫因子,改善腸道微環境,促進Th1 細胞分化,進而改善AD 癥狀[10]。馬齒莧具有較強的抗炎、抑菌功效,有“天然抗生素”之稱,對金黃色葡萄球菌、變形桿菌、大腸埃希菌、醋酸菌、志賀菌、沙門菌、枯草桿菌等多種有害菌有抑制作用[11]。其主要成分馬齒莧多糖可以提高雙歧桿菌、乳酸桿菌和羅姆布茨菌的相對豐度,優化腸道菌群的定植模式[12]。馬齒莧提取物可以提高IFN-γ 的表達,抑制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TNF-α)、IL-4 和IgE 的表達。靈芝菌絲多糖可以提高小鼠腸道菌群的豐度,降低厚壁菌/擬桿菌比值,減少內毒素的產生,并且可以顯著提高血清中IFN-γ、IL-2、IL-4 的水平,上調核因子κB、緊密蛋白的表達,恢復機體免疫[13]。黃芩苷和黃芩皂苷是黃芩的主要活性成分,黃芩苷對銅綠假單胞菌和金黃色葡萄球菌有較強的抑制作用,黃芩皂苷對大腸埃希菌、銅綠假單胞菌、枯草桿菌、脫硫弧菌有較強的抑制作用[14]。進一步研究發現,低劑量黃芩苷與林可霉素作用相似,可以提高脆弱擬桿菌和雙歧桿菌的豐度,降低腸球菌數目,減少內毒素產生,恢復腸道免疫功能,從而緩解皮膚癥狀[15-16]。
參苓白術散主要功效為補益脾肺,劉明強[17]研究發現,經參苓白術散治療的患者腸道內乳酸桿菌和雙歧桿菌數目增多,而大腸埃希菌受到抑制,表明參苓白術散可有效調節患者腸道內雙歧桿菌/大腸埃希菌比值,進而平衡Th1/Th2,緩解濕疹癥狀。玉屏風散具有增強免疫力、抗過敏等作用,其有效成分玉屏風多糖能促進腸黏膜上分泌型免疫球蛋白A 的分泌,同時下調血液中TNF-α 的表達,降低炎癥反應,恢復腸道菌群失調小鼠的免疫功能[18]。培土清心方由太子參、山藥、薏苡仁、燈心草、連翹、淡竹葉、鉤藤、牡蠣、龍骨、甘草組成,裴悅等[19]研究發現,培土清心方可以上調腸道內厚壁菌門和柔嫩梭菌屬的相對豐度,下調擬桿菌門的相對豐度,從而發揮抗炎、改善腸道免疫功能,緩解AD 癥狀的作用。王海燕[20]進一步研究發現,培土清心方能夠降低異常升高的菌群多樣性,平衡擬桿菌門/厚壁菌門比值,發揮了扶正祛邪,糾正菌群結構失衡的作用。皮炎Ⅱ號方由滑石、煅牡蠣、炒神曲、茯苓皮、連翹、麻黃根組成,功能補氣健脾,清熱利濕。有研究發現,皮炎Ⅱ號方可使腸道菌群紊亂型AD小鼠的菌群多樣性指數、Shannon 指數及Ace 指數明顯提高,且劑量越大,菌群的多樣性和豐度越高,皮炎Ⅱ號方對血清IFN-γ、IL-2、IL-4、TNF-α 也有一定調節作用[21]。健脾益腸方由炙黃芪、黨參、麩炒白術、山藥、桔梗、烏梅、厚樸、赤石脂、肉豆蔻、炙甘草組成,功能益氣健脾。健脾益腸方能夠提高腸道內雙歧桿菌和乳酸菌的含量,降低內毒素的產生,恢復脾虛型AD 小鼠的腸道免疫功能,降低血清中炎癥因子的含量,恢復IL-4/IFN-γ 平衡,降低AD 的發病率[22]。
SCFAs 是由腸道菌群發酵膳食纖維生成,包括乙酸、丙酸、丁酸等,SCFAs 通過調控部分促炎性細胞因子、一氧化氮、金屬蛋白酶的表達及淋巴細胞增殖而發揮抗炎和免疫調節作用[6]。游離脂肪酸受體2 是SCFAs 的特異性受體,Kang 等[23]發現,游離脂肪酸受體2 的激活改善了2,4-二硝基氯苯誘導的AD 大鼠的臨床癥狀,這表明游離脂肪酸受體2 是AD 的治療靶點。
金銀花多糖和山銀花多糖均可提高腸道菌群豐度和微生物多樣性,且金銀花多糖優于山銀花多糖,二者還可以通過提高腸道內SCFAs 中丙酸和丁酸的含量,提高機體的抗炎能力[24]。黃芩苷經人體腸道菌群代謝后會生成黃芩素和木蝴蝶素A,二者具有較強的抗炎、抗組胺作用,能夠有效改善小鼠瘙癢反應,提高整體抗炎效果[25]。另有研究發現,黃芩提取物可以通過增加腸道中總厭氧菌和乳酸菌的豐度,從而促進丁酸的產生,丁酸鹽可以抑制核因子κB,激活巨噬細胞,進而發揮抗炎作用[26]。橙皮苷是陳皮中黃酮類物質的主要活性成分,橙皮苷被人體腸道菌群酶分解的主要代謝產物是橙皮素,其能有效抑制嗜堿性白血病細胞表面IgE 受體與相應抗原的結合,緩解過敏反應,阻止組胺的釋放[27-28]。苦參的有效成分苦參堿和氧化苦參堿具有抗炎、抗過敏等藥理作用。有研究發現,苦參水煎液灌胃可以直接抑制大腸埃希菌,同時經腸道菌群代謝生成的苦參堿對其也有調節作用[29]。經腸道菌群代謝的氧化苦參堿可以減少炎癥細胞浸潤,緩解AD 小鼠的局部皮損癥狀,減輕皮損腫脹程度[30]。腹腔注射苦參堿可以增加擬桿菌門、擬桿菌目和嗜酸乳桿菌的豐度,降低厚壁菌門、瘤胃菌科和脫硫弧菌屬的豐度[31]。
參苓白術散的主要有效成分為多糖,此類成分經碳水化合物活性酶分解,可以促進有益菌的生長,增加SCFAs 的生成,減少內毒素的產生,降低炎癥因子的表達[17]。
神經內分泌因素是引起AD 患者皮膚瘙癢的重要原因,腸道菌群的改變可能影響神經介質和神經調節機制,同時也會影響皮膚通透性和免疫反應,這是AD 發展的關鍵因素[32]。皮質醇通常在壓力條件下釋放,可反饋性改變腸道菌群的平衡及腸道上皮的通透性和屏障功能,同時改變循環神經內分泌分子的水平,如色胺、三甲胺和血清素,影響皮膚屏障和皮膚炎癥。補充益生菌可有效降低神經肽P 物質的生成,阻止其與肥大細胞結合導致的組胺釋放,進而緩解瘙癢。
苦參堿可以抑制P 物質受體神經激肽K-1R 細胞在人角質形成細胞系HaCaT 細胞和成纖維細胞上的表達,并可抑制由P 物質誘導的IFN-γ、IL-1β、IL-8細胞因子的表達,提示苦參堿對P 物質介導的皮膚炎癥疾病有調節作用[33]。
AD 中醫歸屬于“四彎風”“奶蘚”“血風瘡”等范疇。本病由先天稟賦不耐,或后天飲食失調,導致脾虛、心火亢盛,每感風、濕、熱之邪而發病。脾胃功能失調是“本”,風、濕、熱之邪為“標”。中藥可以通過干預腸道菌群進而影響免疫、神經內分泌、代謝等多種途徑參與AD 的治療,是許多免疫疾病的新治療靶點。中藥單體及中藥有效成分,在平衡腸道菌群方面有明顯的治療優勢。中藥復方通過發揮補益脾肺、培土清心、健脾益氣等功效調節腸道菌群的動態平衡,符合AD脾虛、心火亢盛的病因病機。因此,通過篩選靶向性的腸道菌群,可以為制訂AD 的中醫治療方案提供理論基礎。
綜上,中藥調控腸道微生態平衡主要通過以下機制:一是調節腸道微生物的組成、比例和豐度,促進有益菌的生成和有害菌的抑制;二是經腸道微生物轉化為SCFAs、脂多糖等代謝物,這些代謝物具有不同于其前體的生物活性,經腸道上皮免疫細胞參與Th1/Th2、Th17/Treg 四向平衡;三是腸道菌群介導中藥多種化學物質之間的相互作用[33],能夠多靶點、多途徑地參與機體免疫反應,減輕AD 的病理損傷。然而,中藥防治AD 仍存在不足之處,如菌群間的具體作用機制缺乏詳細的闡釋,臨床研究干預因素多,樣本小,缺少統一的診斷標準,阻礙向其臨床應用的轉化。因此,需要更精準的研究模型和手段來闡釋AD 患者與其腸道菌群之間復雜的作用機制,篩選出更具有靶向性的腸道微生物和潛在的中藥治療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