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 凌
視神經脊髓炎(neuromyelitis optica,NMO)屬于獲得性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疾病,是一類免疫介導的,主要累及視神經和脊髓的中樞神經炎性脫髓鞘疾病[1-3]。多數呈進行性或復發與緩解的病程,單時相NMO稱為Devic病,80%~90%的NMO呈復發型。NMO的發病機制中位于星形膠質細胞足突的水通道蛋白4(AQP4)發揮著重要作用。視神經脊髓炎譜系疾病(neuromyelitis optica spectrum disorders,NMOSD)[4],指潛在發病機制與NMO相近,但受累部位局限,不完全符合NMO診斷的一組疾病。NMOSD包含了傳統的NMO,根據實驗室AQP4-IgG情況, 制定不同的診斷標準[5]。現就我院4例NMOSD病人的臨床資料進行回顧分析。
病例[1] 病人,31歲,女,因突發“左眼視物不清3 d”入院,病初表現為左眼視物遮擋感,之后出現明顯視力下降,裸眼視力降至0.2。發病前2年曾患“脊髓炎”,MRI提示脊髓長節段病變。入院查體:顱神經征無異常,四肢肌力5級,肌張力適中,Babinski征(-),深感覺、淺感覺及共濟運動無異常。輔助檢查:視覺誘發電位P100潛伏期延長,聽誘發電位無異常,腦脊液生化常規無異常。診斷為NMOSD。給予注射用甲潑尼龍琥珀酸鈉沖擊治療,同時予以營養神經及加巴噴丁治療,后改為小劑量激素維持治療,并口服硫唑嘌呤50 mg,每日3次。出院后隨訪1年,左側視力好轉,視力為0.8。
病例[2] 病人,23歲,女。因“惡心、嘔吐15 d,眩暈10 d,言語含糊、飲水嗆咳1 d”入院。2年前因視力下降診斷為“視神經炎”,半年前曾出現下肢無力,考慮“脊髓炎”。查體:左側鼻唇溝淺,伸舌受限,雙軟腭上抬好,四肢肌力正常,肌張力高,雙側腱反射(+++),雙側Babinski征(+),左側鼻試驗、跟膝脛試驗均差。MRI提示:延髓-C4脊髓內病灶;視覺誘發電位:雙側P100潛伏期延長;腦脊液檢查未見異常。診斷為NMOSD。給予甲強龍沖擊治療,同時予以營養神經藥物治療,3個月后恢復良好。出院后嗎替麥考酚酯維持治療,隨訪3年,目前無復發。
病例[3] 病人,40歲,女。因“惡心、嘔吐、呃逆1周,四肢無力2 d”入院。病人以惡心、嘔吐、呃逆起病,就診于消化科,之后進展性四肢無力、大小便障礙。查體:顱神經征無異常,四肢肌力1級或2級,肌張力低,腱反射(++),雙側Babinski征(+-)。顱腦、脊髓MRI提示:延髓最后區病灶,C2至T8長節段脊髓內病灶。行腰椎穿刺術:白細胞計數20×106/L,淋巴細胞為40%,腦脊液蛋白為870 mg/L;轉染細胞法血及腦脊液抗體:血清AQP4抗體為1∶32,髓鞘堿性蛋白(MBP)抗體(-),髓鞘少突膠質細胞糖蛋白(myelin oligodendrocyte glycoprotein,MOG)抗體(-);腦脊液:AQP4抗體為1∶10,MBP抗體(-),MOG抗體(-)。視覺誘發電位未見異常。診斷為NMOSD。給予甲強龍沖擊治療,同時給予營養神經治療,共治療4周,嘔吐、呃逆完全緩解,上肢肌力4-級,下肢肌力3級,腱反射(++),雙側Babinski征(+)。1年后復診,病人可獨立行走。出院后嗎替麥考酚酯維持治療,隨訪1年,目前無復發。
病例[4] 病人,68歲,男。因“右上肢無力2 d”入院。病人17年病史,共住院8次。51歲首次發病,進展性四肢無力,遺留痛性痙攣、左側肢體活動差。第2次發病間隔7年。臨床表現:①視物不清、視力下降,雙眼先后視物不清、視力下降2次,右眼視物不清伴肢體無力、行走不穩1次。②肢體無力、行走不穩,肢體無力4次,雙下肢無力、僵硬2次,右上肢無力1次,雙下肢無力伴行走不穩1次。③視物不清伴行走不穩2次,右眼視物不清伴行走不穩1次,雙眼視物不清、肢體無力1次。④頭暈、呃逆不適1次。查體:神清語利,高級智能活動正常;瞳孔等大等圓,對光反射遲鈍,余顱神經征(-),雙上肢近端肌力4級,左上肢前臂及左手大魚際肌、骨間肌肌肉萎縮;雙下肢肌力3級,肌張力適中,膝腱反射(+++),雙側Babinski征(+)。右側指鼻試驗:欠穩準。顱腦MRI未見顱內病灶。顱腦MRI+磁共振血管造影(MRA)+頸椎MRI+增強MRI提示:顱腦MRA未見異常;脊髓C2~C7見縱行條狀長T1長T2信號影,病灶增強有強化;T1~T4、T5~T10脊髓異常信號影。肌電圖:周圍神經脫髓鞘改變。視覺誘發電位:P100波幅降低及潛伏期延長。光學相干斷層掃描(OCT)檢查:視網膜神經纖維層變薄。腦脊液常規:細胞計數<10×106/L。葡萄糖、氯化物無異常;腦脊液蛋白為580 mg/L;轉染細胞法血清抗體:血清AQP4抗體為1∶320,MBP抗體(-),MOG抗體(-);腦脊液抗體:AQP4抗體、MBP抗體、MOG抗體均為(-)。考慮診斷NMOSD。急性期給予注射甲潑尼龍治療,營養神經藥物及康復等治療。病人癥狀好轉出院。免疫治療:硫唑嘌呤50 mg,每日3次,之后改用利妥昔單抗規范治療,目前病人病情穩定。
本研究中1例為經典NMO反復視神經、脊髓受累表現;1例為腦干綜合征表現;1例開始表現極后區綜合征,之后長節段脊髓損害表現;1例為十幾年反復復發加重的AQP4抗體陽性的NMOSD。4例中2例行血及腦脊液MBP抗體、AQP4抗體、MOG抗體檢查,2例血清AQP4抗體(+),1例同時伴腦脊液AQP4抗體(+)。
NMOSD主要是體液免疫介導的中樞神經系統炎性脫髓鞘疾病,為高致殘性、高復發性疾病。不同于傳統的NMO,病變不僅局限于視神經及脊髓,同時分布于延髓最后區、丘腦、下丘腦、第3及第4腦室周圍、腦室旁、胼胝體等AQP4高表達部位。最具特征性的疾病為視神經炎、急性脊髓炎、延髓最后區綜合征。
2.1 NMOSD發病及流行病學 NMOSD女性高發,女男比例為近10∶1,NMOSD首次發病以青壯年居多,其病因、發病機制尚未明確。可能為AQP4抗體與AQP4特異性結合后激活補體,發生一系列免疫反應,星形膠質細胞足突被降解,活化的免疫細胞產生細胞因子及氧自由基,導致中樞神經系統包括軸索和少突膠質細胞在內的灰白質損傷。AQP4-IgG具有高度的特異性和敏感性。NMOSD常伴發一些自身免疫疾病:如白塞氏病、系統性紅斑狼瘡、橋本氏病、干燥綜合征等。90%以上的病人為多時相病程,多數病人遺留嚴重后遺癥,多為視力障礙、肢體活動障礙,甚至大小便障礙[6-7]。
2.2 NMOSD臨床表現與MRI特征
2.2.1 NMO 病變局限于視神經和脊髓,視神經損害主要為視神經炎、球后視神經炎,可累及視交叉,偶可累及視束。雙眼常同時或先后受累。脊髓病變累及范圍為多個脊髓節段。Devic病臨床表現為單時相病程快速進展的嚴重視神經和脊髓受累。
2.2.2 視神經炎 每次視神經炎發作為單眼受累,也可相繼雙眼或同時受累。視力下降嚴重時甚至失明,多伴有眼痛或眼球轉動時疼痛,急性起病短時間內視力下降或喪失。視野改變出現中心暗點、視野向心性縮小、偏盲或象限盲。早期眼底檢查出現視乳頭水腫,晚期視神經萎縮。球后視神經炎早期眼底正常,晚期視神經萎縮。NMOSD病人在疾病的某一階段或整個病程中僅表現單一視神經受累,之后病程中出現其他臨床表現。MRI表現為視神經后段及視交叉受累,病變節段超過1/2視神經長度。
2.2.3 急性脊髓炎 臨床表現為脊髓橫貫性損害,受累節段脊髓運動、感覺和自主神經功能嚴重受損,出現截癱、四肢癱及大小便障礙。高頸髓病變累及呼吸肌時,出現呼吸困難。常伴有Lhermitte征、神經根痛或痛性痙攣等。脊髓病變非對稱受累,出現Brown-Sequard綜合征或脊髓中央綜合征。與視神經炎相似,部分病人在疾病某一階段甚至整個病程中僅有脊髓受累表現。MRI表現為脊髓病變3個以上椎體節段受累,且多為橫貫性損害。少數病例縱貫脊髓全長,頸髓病變可向上與延髓最后區病變相連。個別病例脊髓受累少于3個椎體節段或不完全橫貫受累,之后病程中累及其他部位。
2.2.4 延髓最后區綜合征 部分病人首次發病或病程某一階段突出臨床表現為頑固性呃逆、惡心、嘔吐等。MRI表現為對應的延髓最后區受累。延髓病變與脊髓病變連續,有或無相應部位損害的臨床癥狀。病例[3]起病初期表現為惡心、嘔吐、頑固性呃逆不適癥狀,之后出現脊髓橫貫損害表現。臨床上應注意加強識別與鑒別。
2.2.5 其他類型 除視神經炎、脊髓炎、延髓最后區外,在疾病的某一階段可單獨或合并出現,同時有對應的影像學特征。急性腦干綜合征臨床表現為頭暈、復視、共濟失調等腦干及第四腦室周邊癥狀及體征;MRI表現為腦干被蓋部、四腦室周邊彌漫性損害。急性間腦綜合征臨床表現為困倦、發作性睡病樣表現、頑固性低鈉血癥、體溫調節障礙等下丘腦損害癥狀及體征;MRI表現為丘腦、下丘腦、第3腦室周圍彌漫性損害。大腦綜合征臨床表現為表情淡漠、反應遲緩、認知水平下降、頭痛等大腦半球或胼胝體損害癥狀及體征;MRI表現為幕上病變體積較大,彌漫云霧狀、邊界不清、無強化,出現散在點狀、潑墨狀病變,胼胝體病變彌散。部分病變可累及基底節、內囊后肢、大腦腳,呈長T2、高Flair信號。需與急性播散性腦脊髓炎、炎性脫髓鞘假瘤、可逆性后部腦病綜合征相鑒別。
實際NMOSD臨床病例中,上述臨床表現可單獨出現,也可以不同形式組合或在疾病的不同階段不同類型表現的組合。免疫學檢查:AQP4-IgG(+)或AQP4-IgG(-)。
某些NMOSD病例:同時合并系統性風濕免疫病。約50%的病人出現自身免疫抗體陽性:干燥綜合征A抗體(抗SSA)、干燥綜合征B抗體(抗SSB)、抗甲狀腺抗體及血清抗核抗體(ANAs)等。合并上述抗體陽性的病人傾向于支持NMOSD的診斷[8-10]。
2.3 輔助檢查
2.3.1 NMOSD的實驗室檢查
2.3.1.1 腦脊液 多數病人急性期腦脊液細胞計數10×106/L~50×106/L,細胞分類以淋巴細胞為主,但較少超過500×106/L。腦脊液蛋白含量正常或增高,少數>1 g/L。寡克隆區帶陽性率<20%,這一特征區別于多發性硬化。
2.3.1.2 血清及腦脊液AQP4-IgG AQP4-IgG在NMOSD的診斷中具有高度特異性[11-16]。推薦的實驗室方法有細胞轉染免疫熒光法(cell based transfection immunofluorescence assay,CBA)及流式細胞法,因其敏感性及特異性均較高,采用CBA法檢測AQP4-IgG,或兩種以上方法反復驗證[17-18]。
2.3.1.3 NMOSD的異質性 NMOSD是否有異質性一直存在爭議:AQP4-IgG是NMOSD特異的自身抗體標記物。AQP4-Ig陰性的NMOSD病人血清MOG抗體陽性較高,疾病特點:發病年齡年輕,以男性居多,臨床表現較輕,病灶以下胸髓更易受累,且復發比例較低[19-20]。MOG-IgG相關視神經炎病人常以視力下降為首發癥狀,同時視乳頭水腫常見,治療后視力恢復通常較好。與MoG-IgG(-)病人相比,MOG-IgG(+)相關視神經炎病人復發率更高。MOG-IgG相關視神經炎病人類固醇療效較好。
2.4 NMOSD診斷及鑒別診斷 NMOSD診斷應結合年齡、病史、臨床表現,MRI影像特征在該類疾病診斷中提供了重要依據,結合電生理檢查可見亞臨床病灶。
2.4.1 NMOSD的診斷標準 參照Wingerchuk等[2]制定的NMO診斷標準:病人具備視神經炎、急性脊髓炎2個必要條件,影像學MRI及血清NMO-IgG陽性、影像不符合多發性硬化;3個條件需滿足2個即可明確診斷NMO。2015年制定的NMOSD診斷標準[5]:著重強調AQP4-IgG的診斷特異性,強調影像學特征與臨床特征的一致,分為AQP4-IgG(-)組與AQP4-IgG(+)組,對AQP4-IgG(-)病人診斷規定了嚴格的MRI附加條件。對于AQP4-IgG(+)或AQP4-IgG(-),診斷條件不能滿足情況,建議臨床、影像及免疫標記物隨訪追蹤。
2.4.2 NMOSD的鑒別診斷 NMOSD與多發性硬化(包括脫髓鞘假瘤)均屬于脫髓鞘疾病,兩者是獨立的疾病。根據臨床表現、影像特征、血清NMO-IgG及相應診斷標準可鑒別。急性播散性腦脊髓炎多發生于某些感染或疫苗接種后,病情嚴重,常伴有頭痛、發熱、意識障礙等,腦及脊髓彌漫性損害,多數為單向病程,腦脊液及NMO-IgG、影像特征可協助鑒別。視神經炎、脊髓炎、其他自身免疫病(包括系統性紅斑狼瘡、白塞氏病、干燥綜合征、血管炎)等脊髓表現應與脊髓血管病、脊髓畸形、亞急性壞死性脊髓病鑒別,與感染性疾病(包括艾滋病、梅毒、布魯氏菌病、結核)等進行鑒別。
2.5 治療 在傳統治療基礎上,免疫抑制治療NMOSD為研究熱點,治療原則包括急性期治療、序貫治療(免疫抑制治療)、康復及對癥治療。
2.5.1 急性期治療 目的在于控制及減輕癥狀,縮短病程,改善殘疾和防治并發癥。糖皮質激素、血漿置換及靜脈注射大劑量免疫球蛋白[21-23]已得到循證醫學證實。區別于多發性硬化,NMOSD的糖皮質激素使用原則為大劑量沖擊,緩慢階梯減量,小劑量長期維持。機制是延長激素用藥時間對預防NMOSD的神經功能障礙加重或復發有一定的作用[20]。用藥期間注意監測及預防糖皮質激素的不良作用。
2.5.2 序貫治療(免疫抑制治療) 目的是預防NMOSD復發,從而減少神經功能障礙。推薦一線藥物[24]包括硫唑嘌呤、嗎替麥考酚酯、利妥昔單抗等;二線藥物[24]包括環磷酰胺、他克莫司、米托蒽醌。其次定期靜脈注射免疫球蛋白可用于NMOSD預防治療,更適用兒童及妊娠期病人。B細胞消減治療的運用對NMOSD病人具有明顯的療效[25-27]。利妥昔單抗是一種針對B細胞表面CD20的單克隆抗體, B細胞消減治療可減少NMOSD復發并減緩神經功能障礙進展。本研究4例NMOSD病人根據病情、治療依從性、對免疫治療接受及經濟條件,選擇不同的免疫抑制劑治療,總體療效較好。
2.5.3 其他治療 包括貫穿始終的康復及對癥治療。NMOSD病人殘疾率較高,康復治療是十分重要的。NMOSD具有高致殘率、高復發率,致殘危害高于多發性硬化。通過臨床病例及文獻總結,了解發病機制、臨床表現,免疫相關的AQP4-IgG或MOG抗體,以期早期識別,精準免疫治療,達到減少致殘、減輕復發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