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再工業化禍兮福兮:雙向FDI能否促進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
——基于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的中介作用

付國梅,唐加福

(東北財經大學 管理科學與工程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

隨著中國“引進來”和“走出去”水平不斷提高,雙向FDI得到了快速發展。根據聯合國發布的《全球投資趨勢監測報告》顯示,2020年中國的外商直接投資(IFDI)逆勢增長4%,高達1 630億美元,首次超過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外資流入國。同時,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OFDI)達到1 537.1億美元,流量規模位居全球第一。從數量上看,中國雙向FDI達到了動態平衡。然而,現階段,中國經濟正由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處在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關鍵時期。因此,不僅要注重雙向FDI的規模效應,還要關注雙向FDI的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結構調整可以優化配置生產資源從而產生“結構紅利”,是實現節能減排的根本途徑[1],技術創新是促進經濟增長最根本的動力來源,也是促進經濟轉變發展方式的根本途徑[2]。然而,美國再工業化戰略加劇了中國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勢必會對中國投資、技術和就業產生重大沖擊,影響雙向FDI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的發揮,進而影響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進程。因此,美國再工業化背景下,雙向FDI究竟能否成為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驅動力量以及如何發揮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引擎”作用,成為學者們迫切關注的議題。

現有文獻關于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研究較為豐富,但主要集中于IFDI或OFDI的單一視角進行研究,而且IFDI/O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并未得到一致結論,主要有促進論[3-4]、抑制論[5]和不確定論[6]。研究認為,IFDI可以通過發揮技術溢出效應,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3];同時,OFDI可以通過獲得東道國的先進技術知識和研發資源,發揮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來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4]。然而,當東道國的吸收能力或技術模仿能力不足時,IFDI/OFDI的技術效應并不能有效發揮,甚至會阻礙東道國的經濟發展[5]。還有部分學者認為IFDI/O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具有不確定性,主要取決于規模效應、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三者的凈效應[6]。事實上,IFDI和OFDI是能夠相互影響的,主要有互補和替代兩種關系。從互補效應來看,根據“污染天堂假說”,隨著IFDI的不斷進入,會增加東道國的環境負擔。與此同時,OFDI可以將國內的高污染產業轉移到環境規制水平較低的國家,以減輕國內的環境負擔,有利于經濟高質量發展。此外,雙向FDI活動還體現為資金、技術、人才、知識和管理經驗等要素的雙重流動,有利于改善產業結構和提高技術水平,即雙向FDI的互補效應能夠有效提高經濟高質量發展。從替代效應來看,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起到一定的阻礙作用。這主要是因為OFDI的大量流出,會對國內綠色研發產生擠出效應,降低OFDI的逆向技術溢出效應。此時,地方政府為提高區域經濟發展水平,會通過降低環境規制水平引入IFDI,形成“逐底競爭”[7],這無疑會增加環境負擔,不利于經濟高質量發展。因此,雙向FDI是相互影響的,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取決于兩者的綜合作用效果,不能從單一視角進行分析。特別是隨著美國再工業化戰略不斷推進,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更加充滿了不確定性。然而,當前同時考慮美國再工業化、雙向FDI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研究處于空白階段。部分學者基于技術創新的視角探究了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事實上,產業結構對經濟增長也有重要作用[8]。這為本文基于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的雙重視角,系統地探究美國再工業化背景下,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理和作用路徑提供了良好的研究思路。因此,美國再工業化背景下雙向FDI究竟能否成為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驅動力量? 雙向FDI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作用的機理又是什么? 解答這類問題,不僅能夠填補當前研究空白,同時為中國在美國再工業化戰略不斷推進的背景下,有效發揮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驅動力量提供重要的政策指導。

本文的貢獻主要體現在:①將美國再工業化、雙向FDI和經濟高質量發展納入同一研究框架,以新經濟增長理論為基礎,構建包含雙向FDI的經濟高質量發展理論模型,從理論上系統地探討美國再工業化、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理,厘清了美國再工業化、雙向FDI與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的關系;②實證檢驗并揭示了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在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過程中的中介作用,基于夏普利值分解法量化不同中介作用的貢獻比例,并進行區域異質性分析;③實證檢驗發現,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調控器”作用,既能直接調節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也能通過調節雙向FDI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和技術創新的影響,間接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研究結果為中國在美國再工業化背景下,如何有效發揮雙向FDI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驅動力量提供了理論依據,同時為政府對沿海和內陸地區制定差異性的應對政策提供了決策依據。

1 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

基于本文的研究,以新經濟增長理論為基礎,構建包含雙向FDI的經濟高質量發展函數,通過理論模型來探究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并進一步對產業結構、技術創新及美國再工業化在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過程中的作用進行理論分析,進而提出研究假設。

1.1 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借鑒原毅軍等[9]的研究,以新經濟增長理論為基礎,假定經濟高質量發展不僅取決于資本和勞動,還會受到雙向FDI和環境的影響,據此提出如下式所示生產函數:

式中:Y表示經濟增長;IFDI表示外商直接投資;LFDI表示對外直接投資;F(·)為要素投入;K為資本投入;L為勞動投入;E表示環境資源;A(·)是希克斯中性技術進步的效率函數,如下式所示:

式中:Ai0為初始水平;i表示地區;t表示時間;λ、α和β分別是時間t、IFDI和OFDI對經濟高質量增長的影響系數。

本文用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表示經濟高質量發展。根據綠色全要素生產率(GTFP)的定義,將式(3)兩邊同時除以F(K,L,E),可得

然后對式(4)兩邊同時取對數,可得

進一步,借鑒王亞飛等[10]的研究,根據物理學中耦合度模型計算雙向FDI的協調水平,計算公式為

代入式(5),可得

由式(6)可知,雙向FDI會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

一般而言,相較國內企業,國外企業在技術創新、管理經驗及市場規模等方面更具先發優勢[11],根據有效要素比例理論和外部性理論,雙向FDI通過發揮技術溢出效應和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12]。特別是當東道國的研發活動比較密集和勞動成本比較低廉時,這種促進作用更加明顯[13]。汪麗娟[14]指出,擴大OFDI有利于提高經濟增長效率和經濟可持續性發展。周忠寶等[15]研究發現,在40%～80%分位點下,IFDI對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有顯著正向影響。因此,無論是IFDI還是O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均具有積極的正向影響,即雙向FDI作為一種要素投入,能夠促進經濟增長,符合新經濟增長理論。由此提出研究假設:

H1雙向FDI能夠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

1.2 中介作用

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除了直接影響外,還可以通過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等途徑間接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

在技術創新方面,從外商直接投資的視角來看,外商直接投資的流入增加東道國的資本存量,擴大國內生產規模,加劇要素市場的競爭,進而倒逼企業進行技術轉型升級,有利于提升東道國的環境質量[16]。同時,根據熊彼特創新理論和波特創新理論,外商直接投資還可以通過發揮示范效應和技術溢出效應,使國內企業汲取國外的先進技術,提高行業的綠色技術水平,進而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17]。從對外直接投資的視角來看,對外直接投資能夠發揮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促使母國企業通過“干中學”,學習國外先進的清潔技術與綠色生產工藝,提高綠色技術水平,有利于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18]。由此提出研究假設:

H2雙向FDI能夠通過技術創新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即技術創新在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過程中起到中介作用。

在產業結構方面,根據“污染避難所假說”,外國企業更傾向于將污染嚴重且技術水平較低的產業進行對外轉移。特別是在中國式的財政分權體制下,各地方政府可能會為實現GDP增長而進行“逐底競爭”。因此,雖然外商直接投資能夠提高中國的資本密集度,但是會使中國高資本密集型的污染類產品增加,并不利于產業結構優化,阻礙了經濟高質量發展。特別是當企業向城鎮化水平較低的國家進行投資時,不僅不利于中國產業結構調整與轉型升級,甚至會對經濟高質量發展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在發達國家或具有相對優勢的國家對中國進行投資時,可通過引進國外新興產品[19],促使國內企業進行產品結構升級,進而推動中國產業結構升級[20],有利于經濟高質量發展。同時,根據邊際產業擴張理論與比較優勢理論,中國企業也可以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將高污染、高能耗的產業轉移至環境規制相對較寬松的國家,使得該產業在相對落后地區的國家市場上仍具有比較優勢,實現產品生命周期的延長。同時,為國內的新興產業和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提供更多的優質資源和發展空間,即在實現經濟效益的同時還實現了高污染、高能耗產業的轉移,有利于中國產業結構升級,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動力[21]。因此,雙向FDI能夠通過影響產業結構進而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但其作用方向取決于兩者的綜合作用效果,即作用方向未明確。根據上述分析,提出相互競爭的研究假設:

H3a雙向FDI能夠通過抑制產業結構阻礙經濟高質量發展,即產業結構在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過程中起到中介作用。

H3b雙向FDI能夠通過優化產業結構提高經濟高質量發展,即產業結構在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過程中起到中介作用。

1.3 美國再工業化的調節作用

當前學者們關于美國再工業化對中國雙向FDI的影響基本達成一致意見,即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實施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一定的阻礙作用。孟祺[22]指出,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實施,使中國產品的國際競爭力不斷下降,減少了外商對中國的直接投資。根據比較優勢理論和資源配置理論,美國的比較優勢主要體現在資本和技術方面,而中國的產品比較優勢主要是勞動要素方面,美國限制部分高新技術產業的對外轉移和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無疑會降低中國的生產效率和資源配置效率[23],阻礙經濟高質量發展。因此,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實施能夠抑制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由此提出研究假設:

H4美國再工業化能夠抑制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即美國再工業化在雙向FDI與經濟高質量發展間具有反向調節作用。

有學者從技術創新的角度指出,美國再工業化戰略拉大了中美兩國的技術差距,不利于中國吸引外資,對國內的綠色技術研發產生擠出效應,阻礙經濟高質量發展進程。同時,根據邁克爾·波特的國家競爭優勢理論,美國突出高端制造業的核心創新優勢來推進 “再工業化”進程,必然會減少對中國技術方面的投資以及限制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以此構建其絕對競爭優勢體系,這對中國在技術創新、降低制造成本和增加產品附加值等方面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利于中國比較優勢的發揮,阻礙了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24]。由此提出研究假設:

H5美國再工業化能夠抑制雙向FDI對技術創新的作用,即美國再工業化在雙向FDI與技術創新間具有反向調節作用。

還有學者基于產業結構的視角,指出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實施能夠影響中國承接國際間產業轉移的意愿,引致產業結構發生變化。根據路徑依賴理論,中國正處于經濟轉型的關鍵時期,對國際市場存在依賴性,美國再工業化使部分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回歸,弱化美國對中國企業的投資意愿,即減少中國的外商直接投資,勢必會影響中國相關產業和市場的發展,加劇世界范圍內的資源和技術競爭,對中國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帶來了一定的壓力與挑戰。同時,美國再工業化戰略會限制中國對外投資,使中國面臨著“低端鎖定”與“高端封鎖”的雙層困境,勢必會阻礙中國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由此,對應研究假設H3a和H3b,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H6a美國再工業化能夠加強雙向FDI對產業結構的抑制作用,即美國再工業化在雙向FDI與產業結構間具有正向調節作用。

H6b美國再工業化能夠抑制雙向FDI對產業結構的促進作用,即美國再工業化在雙向FDI與產業結構間具有反向調節作用。

基于上述分析,得到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路徑,如圖1所示,即雙向FDI能夠直接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也可以通過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間接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同時,美國再工業化作為一種外部沖擊,能夠對雙向FDI的作用過程起到“調控器”的作用,既能直接調節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也能通過調節雙向FDI對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的作用過程,間接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

圖1 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理

2 研究設計

2.1 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所有統計數據主要來自《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中國能源統計年鑒》、ISM網站以及各省市區的統計年鑒整理得到,對于缺失的個別數據采用插值法進行補充。美國政府于2009年開始實施再工業化戰略,同時為避免2019年末新冠疫情帶來的不確定性影響,本文選取2009～2019年中國30個省市自治區省級層面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因為西藏自治區數據不完善,所以研究樣本中未包含西藏自治區。

2.2 變量定義

(1) 被解釋變量。經濟高質量發展。選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作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替代指標,它不僅包含期望產出,還包含非期望產出,符合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涵。根據C-D生產函數,構建以資本K、勞動L和能源E作為要素投入,地區生產總值G作為期望產出,二氧化碳的排放量CO2作為非期望產出的模型,即F(G,CO2)=f(K,L,E)。其中,資本采用永續盤存法[8]進行計算,勞動以各地區的就業人數表示,能源采用標準煤進行計算。借鑒文獻[25-26]中的研究,采用SBM-DEA 的方法對2009～2019年中國30個省份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進行測度。

(2) 解釋變量。雙向FDI。借鑒王亞飛等[10]的研究,采用物理學中耦合度模型計算雙向FDI的協調水平,計算公式為

并取對數。其中,各省份的外商直接投資額和對外直接投資額均采用流量計算,并根據歷年的匯率水平將外商直接投資和對外直接投資流量額換算為人民幣。

(3) 中介變量。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產業結構實際上由低級形態向著高級形態不斷演化,主要包括產業結構合理化和產業結構高級化兩個維度。其中,產業結構高級化的顯著特征是“經濟結構服務化”,借鑒李虹等[27]的研究,采用第三與第二產業的比值來衡量產業結構高級化;產業結構合理化是資源利用有效度和產業間協調程度的體現,采用泰爾指數衡量產業結構合理化,泰爾指數最早由Theil等(1967)提出,借鑒李虹等[27]的研究,根據計算公式

進行計算。其中:Y為產值;L為就業人數;Y/L為生產率水平;i表示產業;n為產業部門數。根據古典經濟學理論,當經濟處于最終均衡狀態時,各部門間的生產率水平相同,則泰爾指數為0;若泰爾指數不為0,則說明產業結構不合理。

技術創新是指資源投入和轉化效率的最終結果,Munari等[28]指出專利可以使其所有權人獲得市場競爭力,可以推動技術進步和獲取競爭優勢的實質性創新行為才是“高質量”創新行為。借鑒黎文靖等[29]的研究,以發明專利的申請數量衡量技術創新水平。

(4) 調節變量。美國再工業化。美國供應管理協會(ISM)公布的采購經理人指數(PMI)是全球經濟的重要衡量指標,該指標能夠反映美國制造業在生產、訂單、價格、雇員、交貨等各方面綜合發展狀況,即能夠反映出美國再工業化程度,具有較強的權威性并被廣泛使用[30]。

(5) 控制變量。借鑒文獻[15,21,31-32]中的研究,選擇對外開放水平、城鎮化水平、能源結構、消費水平、市場化水平、政府干預和教育質量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對外開放水平采用貿易進出口總額與GDP的比值表示,城鎮化水平采用城鎮人口占總人口的比值來衡量,能源結構采用煤炭占一次能源比重來衡量,消費水平采用人均可支配收入進行衡量,市場化水平按照樊綱等[33]的市場化指數表示,政府干預采用政府一般預算收入/地區生產總值進行衡量,教育質量借鑒王曼曼等[34]的研究,采用(專科+本科+研究生)/6歲以上總人數進行衡量。變量的具體說明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說明

2.3 模型設定

根據前文相關理論分析,基于2009～2019年中國30個省市自治區的面板數據,研究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理,驗證美國再工業化對雙向FDI在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過程中的調節作用,并進行區域異質性分析。

雙向FDI不僅能夠發揮規模效應直接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還能夠通過發揮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間接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即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取決于規模效應、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的綜合作用結果[35]。基于此,采用溫忠麟等[36]提出的依次回歸檢驗假設H1～H3,中介效應檢驗模型為:

根據制度理論,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實施會改變市場環境,影響雙向FDI的流動;同時,市場環境的改變也會對技術創新環境和產業結構調整產生影響,進而增加雙向FDI對技術創新和產業結構影響的不確定性。基于此,建立如下調節效應模型,檢驗假設H4～H6,

式中:GTFPit為i地區t年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i表示省份,t表示時間;ln FDIit為i地區t年的雙向FDI;Mit表示中介變量-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Yit表示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ln FDIit·remanuit為i地區t年的雙向FDI和美國再工業化的交互項,remanuit為i地區t年面對的美國再工業化水平,controlit為i地區在t時期一系列影響因變量的控制變量;μi與δt分別為控制的個體固定效應與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

2.4 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2所示為因變量GTFP、自變量ln FDI以及中介變量indus1、indus2和innov,調節變量remanu以及控制變量open、urban、energy、perpay、market、govern和edu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可知所有變量的標準差較小,即各變量在2009～2019 年間的變化過程較為平穩,且各變量的最小值、最大值和均值之間的差距較小,表明各變量值的差異較小。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

2.5 相關性分析

為避免多重共線性對計量模型回歸結果有效性的影響,首先采用Pearson相關系數檢驗方法對各變量間的相關系數進行相關性分析,如表3所示,大部分變量的相關系數小于0.7。進一步,通過膨脹因子檢驗發現,各變量的VIF變量方差膨脹因子的均值為5.04,且最大值小于經驗判斷值10,即可忽略多重共線性問題,可進行回歸分析。

表3 變量的相關系數矩陣

3 實證檢驗結果分析

3.1 基本回歸分析

首先采用Hausman檢驗來判斷應選擇固定效應模型還是隨機效應模型。Hausman檢驗結果顯示,p＜0.01,說明在1%顯著性水平下拒絕隨機效應模型的原假設。因此,對模型式(7)應選擇使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基本回歸檢驗。

由表4可知,只加入核心解釋變量(雙向FDI)時,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加入控制變量后,雙向FDI的估計系數仍為正且通過5%顯著性水平下的檢驗,即符號與顯著性水平均未發生顯著變化,說明雙向FDI能對經濟高質量發展起到顯著的促進作用,即假設H1 成立。根據資源優化配置理論,雙向FDI通過引進國外的優質生產資源和先進的技術知識,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更多的高質量資源和技術支持。同時,根據污染轉移理論,在雙向FDI的流動過程中可以將高污染、高能耗的產業轉移至環境規制相對較寬松的國家,有利于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此外,回歸結果還表明,城鎮化水平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存在顯著的促進作用,能源結構則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均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即城鎮化水平越高,煤炭所占一次能源的比重越小,越有利于經濟高質量發展。進一步,利用GLS和GMM 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后,上述結論依然成立。

表4 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影響的實證分析結果

3.2 中介作用檢驗

根據溫忠麟等[36]提出的依次回歸檢驗程序,采用規范的中介效應模型對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的中介作用進行實證考察。并進一步采用夏普利值分解法,量化不同中介渠道的作用效果和貢獻比例,并且能夠解決機理分析中潛在的內生性問題。

3.2.1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的中介效應檢驗 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的中介效應實證結果

根據表5,可以得到如下結論:

(1) 技術創新存在中介作用,即假設H2成立。根據回歸結果可知,雙向FDI對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及技術創新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系數均顯著為正,即雙向FDI能夠有效地通過促進技術創新的發展,提升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雙向FDI的有效流動能夠引進國外的先進管理經驗和知識水平,通過發揮技術溢出效應和逆向技術溢出效應,促進國內技術創新的發展,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有效的技術支持。

(2) 產業結構高級化的中介效應不成立。雙向FDI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回歸系數為-0.061且通過顯著性檢驗,即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存在顯著的負向相關關系,說明雙向FDI不利于產業結構高級化的發展。現階段,雙向FDI的流動模式主要以資源尋求型為主,使得產業結構出現低端鎖定的現象,即雙向FDI的發展會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產業結構高級化。進一步,可以發現,產業結構高級化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并不顯著,進行Bootstrap檢驗后,發現產業結構高級化的中介作用仍不成立,即雙向FDI的結構效應并沒有充分發揮出來。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可能是,結構效應的發揮受到地理區位、資源稟賦、制度環境等因素的綜合影響,而當前市場環境和制度環境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發展并不能提供足夠的支持,抑制了產業結構高級化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3) 產業結構合理化存在遮掩效應,即假設H3a成立。根據回歸結果可知,雙向FDI對產業結構合理化的回歸系數為負且通過顯著性檢驗,即雙向FDI能夠有效降低產業結構不合理化水平。根據資源優化配置理論,雙向FDI的協調發展有利于促進實現資源在全球范圍內的優化配置,促進資本、勞動等生產要素在產業間進行更合理的流動,有利于緩解要素市場的扭曲程度,有效促進地區之間產業結構合理化的均衡發展。然而,產業結構合理化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即產業結構合理化指數越大,越有利于經濟高質量發展。事實上,產業結構合理化指數越大,代表地區間產業結構發展越不平衡,即地區間產業結構差距越大,越有利于經濟高質量發展。這可能是因為在長期累積效應的作用下,各個地區的資源條件、技術支持等存在顯著差異,并不能達到完全平衡,反而各地區充分發揮各自的比較優勢,更有利于經濟高質量發展,所以在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目標下,并不需要追求產業結構完全合理化。

3.2.2中介作用的區域異質性檢驗 為了進一步驗證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以及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的中介效應在不同地區是否成立,根據地理分布,將樣本整體分為沿海地區1)沿海: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遼寧省、上海市、江蘇省、浙江省、福建省、山東省、廣東省、廣西壯族自治區、海南省和內陸地區2)內陸:山西省、內蒙古自治區、吉林省、黑龍江省、安徽省、江西省、河南省、湖北省、湖南省、重慶市、四川省、貴州省、云南省、陜西省、甘肅省、青海省、寧夏回族自治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兩個子樣本進行區域異質性檢驗,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

由表6回歸結果可見:在沿海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和產業結構合理化(Bootstrap成立)均存在遮掩作用,技術創新發揮了顯著的中介作用;在內陸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和技術創新的中介作用均不成立,產業結構合理化存在遮掩效應。產生這種差異的根本原因可能是,較內陸地區而言,沿海地區存在特定的區位優勢,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無論是在雙向FDI的流動,還是在技術吸收等方面均具有較大優勢。具體地,在沿海地區,雙向FDI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存在顯著的抑制作用,而在內陸地區不顯著。雖然沿海地區雙向FDI的發展規模較大,但是如果對雙向FDI的質量不加以要求,會產生低端鎖定效應,反而不利于產業結構高級化的發展。關于產業結構合理化,與整體回歸的結論一致。對于技術創新的中介效應檢驗,在沿海地區成立,而內陸地區不成立。從整體上看,沿海地區不僅具有較強的競爭能力,而且能夠有效地吸收跨國公司的先進生產技術和環保技術,有利于經濟高質量發展。

表6 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中介效應的區域異質性實證結果

3.2.3中介作用貢獻的分解 上述檢驗證明了雙向FDI可以通過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然而,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貢獻度到底有多少并未得到解答。對此,參考王莉等[37]的研究,采用夏普利值分解法,計算出不同地區各中介變量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貢獻度。根據表7可知,估計結果較好地解釋了各變量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從整體上看,產業結構高級化、產業結構合理化和技術創新分別貢獻了經濟高質量發展的7.91%、21.00%和6.02%,產業結構達到了28.91%。對于沿海地區而言,產業結構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解釋力達到了35%以上;而對于內陸地區而言,技術創新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貢獻力度要大于產業結構。主要是因為內陸地區相較于沿海地區,技術發展水平較低,其邊際效應反而較高,所以不僅要發展市場尋求型和資源尋求型的雙向FDI,還要重視技術尋求型的雙向FDI。

表7 機制變量的量化分解

3.3 美國再工業化對雙向FDI的調節作用及區域異質性分析

為檢驗美國再工業化對雙向FDI的調節作用,引入雙向FDI與美國再工業化的乘積項。為降低雙向FDI和乘積項的多重共線性,首先對雙向FDI和美國再工業化進行去中心化處理,然后對模型式(10)進行估計,若乘積項ln FDIit×remanuit的估計系數顯著,則表明美國再工業化對雙向FDI的調節作用顯著。

根據表8的回歸結果可知:①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和技術創新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而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實施,抑制了這種積極影響,即假設H4和H5 成立。從供給角度來看,隨著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實施,美國會逐漸減少在中國的資本投資和技術投資,在一定程度上會削弱中國的技術研發能力,再加上美國貿易保護主義政策的實施,限制對中國高技術產品的出口,可能會產生虹吸效應,制約雙向FDI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和技術創新的積極作用。②雙向FDI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和產業結構合理化均存在顯著的負向影響,而美國再工業化的實施加劇了雙向FDI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抑制作用,即假設H6a成立,而對產業結構合理化的影響不顯著。從市場端來看,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推進,使中國面臨著“低端鎖定”與“高端封鎖”的雙層困境,不利于產業結構高級化的發展。

表8 美國再工業化調節效應的實證結果

為進一步考察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實施對不同地區的差異化影響,將全樣本分為沿海地區和內陸地區進行實證分析。根據表9的回歸結果可知,關于美國再工業化在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產業結構高級化和產業結構合理化影響過程中的調節作用與整體回歸結果一致。不同的是,美國再工業化在雙向FDI對技術創新影響過程中的調節作用在內陸地區成立,而在沿海地區不成立。即在沿海地區,美國再工業化并不能抑制雙向FDI對技術創新的積極作用。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可能是,在長期累積效應的作用下,沿海地區擁有較高的技術水平和資本積累,能夠較獨立地進行自主研發,受外部環境的影響較小。

表9 美國再工業化調節效應的區域異質性實證結果

3.4 穩健性檢驗

為保證回歸結果的穩健性,采用更換雙向FDI的測度方式和更改樣本區間的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首先,更換雙向FDI的測度方式。借鑒龔夢琪等[35]的研究,采用計算公式

對雙向FDI進行測算,其中,α、β和γ分別取0.5、0.5和2,再次進行回歸發現,核心變量的符號和顯著性并未發生改變,表明回歸結果是穩健的。其次,更改樣本估計區間。為防止金融危機對經濟沖擊的滯后影響,將樣本估計區間更改為2010～2019,再次進行回歸估計,回歸結果顯示,核心變量的符號和顯著性均未發生顯著變化,即基準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4 結論

本文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基于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雙重視角,研究了美國再工業化背景下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機理,得到如下研究結果:

(1) 整體上,雙向FDI能夠顯著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技術創新發揮了部分中介作用,而產業結構合理化存在遮掩效應。

(2) 美國再工業化戰略既能直接調節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也能通過調節雙向FDI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和技術創新的影響,間接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

(3) 分區域來看,產業結構合理化在沿海和內陸地區均存在遮掩效應,而產業結構高級化和技術創新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存在區域異質性,即產業結構高級化在沿海地區存在遮掩效應,技術創新的中介作用僅在沿海地區存在。

(4) 美國再工業化對雙向FDI的調節作用在沿海和內陸地區也存在顯著差異,即對技術創新影響的調節作用在內陸地區成立,而在沿海地區不成立。美國再工業化在雙向FDI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產業結構高級化和產業結構合理化影響過程中起到促進作用。

(5) 在整體上和沿海地區,產業結構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解釋力大于技術創新,對于內陸地區,技術創新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解釋力要高于產業結構。

本文的政策啟示主要有:

(1) 不僅要注重雙向FDI的規模效應,還要重視其結構效應和技術效應。即不僅要拓展市場尋求型和資源尋求型的雙向FDI,還要發展技術尋求型的雙向FDI,以促進雙向FDI的協調發展,進而有效提升經濟高質量發展。

(2) 面對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不斷推進,充分發揮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引擎作用,穩步實現發展方式轉變、經濟結構優化及增長動力轉換。

(3) 根據各地區的具體情況,實施差異化政策,以更好地發揮地區的比較優勢,從根本上實現動力變革,為平穩推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充足的內在驅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