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英
(廣州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 廣東 廣州 510006)
最新的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的總和生育率是1.3,預示著我國已進入低生育陷阱國家。我國的總和生育率從1960年代的6以上,下降到2020年的1.3,這其中綜合了計劃生育政策強約束、社會經濟發展轉型、女性受教育程度提升等因素的影響。2021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審議并通過了《關于優化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決定》,實施“一對夫妻可以生育三個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這預示著我國自1978年開始實施的限制型生育政策進一步松綁,并且將通過生育配套支持來提升生育率。與之前一樣,國家仍然高度關注人口與生育問題,但是不同之處在于,家庭的生育決策成為影響生育率、調整生育政策的重要因素。[1]
限制型生育政策松綁之后,生育配套支持成為影響家庭生育決策的重要因素。生育配套支持涉及到教育資源、稅收減免、生育津貼、生育休假等多個方面,0~3歲幼兒如何照顧是其中的重點和難點。對0~3歲幼兒照顧的分析,需要在歷史發展和社會轉型背景下展開。
在前工業社會,家庭和生產勞動密不可分,大家庭分工合作養育0~3歲的幼兒是育兒的主流形式。在農忙季節,經常由年長的婆婆在家料理家務并照顧小孩,而年輕的媳婦則和男性一起參加生產勞動。進入近代社會,生產勞動從家庭抽離并以社會化的形式重新組織,首先是年輕女性在婚前參與社會化大生產中的有償勞動,婚后則不再工作,轉而承擔生育等家務勞動。但部分地區出現了“自梳女”等女性回避婚姻以保持對有償勞動的持續參與形式。1949年后,國家出臺政策吸引女性大量參與社會生產勞動,同時鼓勵生育并提供育兒支持,在工廠、街道等單位場所設置了大量就近接受0~3歲幼兒的托兒所,將育兒任務從家庭大量轉移到社區,從而呈現中國女性就業率和生育率雙高的情形。整個1960年代,我國的總和生育率都在6以上,女性就業率也達到70%左右。
1970年代末,計劃生育政策和改革開放政策先后實施。1990年代,在國企改革過程中包含托兒所在內的“企業辦社會”等機構被關停并轉,0~3歲托幼機構逐漸萎縮,0~3歲育兒任務逐步回歸到家庭,國家政策很少涉及。1990年代請保姆帶小孩逐步浮現為常見的家庭現象,并進入大眾媒體,這時的保姆主要通過熟人介紹,多采取從老家請人的途徑以規避用人風險。隨著家政業的進一步發展,2003年“育嬰員、育嬰師”開始成為一些大中型家政公司推出的育兒專業人員,薪資價位大幅度提升,但是價格和專業素養之間的匹配度不高。與此同時,一部分早教機構適應市場需要推出托育服務,接受1歲以上幼兒的托管。此外,還有一些沒有注冊的小型社區托兒所在居民區中出現。這段時期,在市場領域成長的家政業成為0~3歲育兒的補充力量。但是隨著家政業勞動力價格的提升,以及“密集育兒”焦慮的出現,因為生育而中斷或者放棄社會有償勞動的女性增加,她們出于主動或者被動的原因,回歸家庭成為“全職太太”。“全職太太”群體的出現是市場經濟對勞動力的高投入要求與家庭中“男主外、女主內”性別秩序相結合的產物。[2]這些女性在辭職后專注家庭生活和子女養育,其家庭從整體來看獲得了更高的生活質量。此外,還有一些低收入家庭的女性則主要因為經濟理性而中斷職業,在孩子大些以后再尋找就業機會,呈現M型就業形態。
以上是對0~3歲幼兒照顧情況的簡要歷史回顧,中國當下大城市中0~3歲幼兒照顧類型正是在此背景脈絡下形成的。現代化變遷是浩浩蕩蕩的趨勢和背景,國家干預如何對巨大變遷帶來的強烈沖擊進行正向調節是育兒支持政策的重要議題。國家在制定相關政策時,既要對傳統文化及相關安排進行理解接納,又要對現代化發展趨勢有良好預判,在兩者之間尋求平衡,并在此基礎上制定連接過去、立足現在、指向未來,既有歷史性又有發展性的育兒支持政策。
本文主要采用個案研究,以一種非正式的田野調查方法收集資料,將調查和生活融為一體。筆者居住在廣州一個以雙職工為主的中產階級小區,經常遇到大量在孫輩出生后過來幫忙的祖輩,“全職太太”和“家政育嬰師”也不鮮見。筆者在2003—2008年曾經聚焦于女性工作家庭平衡的研究,在此期間完成了博士論文和多篇學術論文的寫作。2015年我國實施“全面二孩”政策,2016年筆者策劃并召集人員,以“社群寫作”的形式完成了《四十再當媽?》一書的寫作和出版,2017年筆者以42歲高齡生育二孩,在大孩已15歲的情況下再次養育幼兒。再次養育的經歷和此前的學術研究使筆者帶著探究的眼光去關注社區中幼兒的養育方式,通過持續的觀察和非正式的交流形式,對所居住社區中0~3歲幼兒照顧具有了全面深入的了解。從質性研究的角度來說,這種將調查和生活融為一體的方法具有良好的研究信度和效度。
下面筆者對照顧0~3歲二孩的經歷做一個簡要介紹。筆者的二孩現已4.3歲,剛剛接到一個可以入讀正規非普惠性幼兒園的通知。回望過去幾年,是掙扎著過來的,筆者雖努力平衡但仍不時處于緊張狀態之中。二孩1.8歲之前的照料主要是請家政人員上門的形式,但因各種原因,家政人員難以提供可持續的照顧。二孩1.8歲時進入社區中一家未注冊的托育服務機構。這家機構的發起人是一位母親,當年為了給自己的小孩提供良好便利的托育照顧,順便多招了一些小孩,這樣讓小孩有了同伴,又可以分擔租房等費用,獲得一份收入。在小孩大了之后,她逐步將機構轉交給其中一位早期參與的老師運營。這家機構老師服務不錯,但是場地很受限,幼兒多一點就顯得擁擠。二孩2.5歲時被送到一家市一級幼兒園上小小班。這家幼兒園很正規,園舍寬敞,但是離家遠,需要開車接送,小朋友們下課之后就回家,沒有辦法進行課后的自由交往。在筆者居住的社區里有一家公立普惠性幼兒園,離家很近,但是因為學位不足,筆者兩次搖號都沒有中簽;還有一家非普惠私立幼兒園,也離家比較近,二孩3歲時因為學位緊張沒能進到小班,今年4歲時才有機會插到中班。二孩3歲時,社區有個媽媽辦了一個家庭托兒所,接收了小區里9個小孩(含自家小孩),請了兩位老師幫忙,在家提供托育服務。上這個托兒所的好處是離家近,步行三分鐘就可以到達,每天接送可以節省1個小時,而且小朋友們可以課后交往,于是筆者將二孩轉到了這個家庭托兒所。中間遭遇過一次危機:因為同小區有居民不滿這種托育方式,到物業和居委會告狀,社區民警上門檢查后要求停辦,創辦媽媽被嚇到不想繼續辦了,家長們聯合起來到社區民警處說明小孩入園難的相關情況,這個家庭托兒所才得以繼續辦下去。二孩3.5歲時進入第二學期,家庭園升級為早教機構,租了商業用地并注冊,引入了合作者擴大規模,二孩跟著到了這個早教機構,半年后收到入園通知書,筆者此前漫長的0~3歲幼兒照顧經歷才算告一段落。
總的來說,筆者的育兒照料是一個借助家政人員和社區托幼機構的幫助,由兩性分擔進行育兒的家庭類型。在育兒機構之外的時間,具體來說就是每周一至周五下午5點到第二天早上9點、周末兩天,都是由夫妻分擔照顧責任。在這些時段里,我們喜歡帶小孩進行戶外活動,經常領著一幫小孩在小區里做游戲,是小區中積極主動帶小孩的父母,以某某爸爸媽媽知名于社區育兒群,同時和二孩就讀過的社區托兒所、家庭托兒所、早教機構、幼兒園小小班同學的家長也有各種互動交流的機會。在此過程中,筆者以觀察和非正式交流的形式深入了解了各種育兒情況。在調查中,筆者具有參與式調查內部人的角色,便于進行深入細微的了解,同時養育大孩的經歷也使筆者具有了從歷史變遷視角體察的比較基礎,而2003—2008年這5年的工作家庭平衡相關研究訓練,讓筆者具有跳出日常看問題的理論思考能力。因此,筆者認為這長達4.3年的生活式調查,可以看作是個案式的田野調查,雖然不是最標準的個案調查,但在資料收集和理論思考相互交織和推進方面具有獨到價值。在質性研究中,研究者是最重要的研究工具,從這一點來說,筆者將親身經歷和研究基礎相結合,形成了獨特的關注視角和關懷意識。
0~3歲幼兒照顧問題受到研究者的關注,主要從工作家庭平衡的困難及支持、祖輩育兒與代際合作、福利多元主義和新管理主義三個視角進行論述。
首先,是對兩性(主要是女性)工作家庭平衡的困難及支持的關注,借鑒歐美工作家庭平衡策略,提出育兒政策建議。有學者提出,我國生育支持政策的出臺要充分考慮地區差異:對于性別較為平等的經濟發達地區,大力發展兒童照料設施和提供有針對性的育兒津貼可以穩定生育率;對于性別平等較差的西部欠發達地區,育兒津貼更能提高生育率。[3]近年來韓國和日本都非常支持父母(尤其是女性)兼顧育兒與工作,韓國政府制定了各種育兒支援政策與法規,包括強化育兒休假制度、鼓勵母親再就業、減輕家庭育兒負擔、提供多種形式的育兒服務、加強育兒機構建設與管理等。[4-5]
生育支持政策有效性的關鍵是看它在多大程度上促進了有子女的女性就業以及在多大程度上促進了勞動力市場的性別平等。[6]中國的家庭政策強調婦女在勞動力市場中的參與,但忽視了在家務和育兒上的性別分工。[7]中國家庭照顧兒童的現狀與意愿具有較大偏差;家庭責任過高、男性角色缺失與國家福利不足使得中國家庭面臨著嚴峻的兒童照顧風險。未來,中國應當積極扭轉補缺型政策,強化父親的育兒責任,并給予有兒童家庭資金、機會和服務方面的政策支持。[8]家庭友好政策和工作場所的支持可以緩解非標準時間就業女性母職緊張。[9]對0~3歲幼兒照顧是兩性(主要是女性)工作家庭平衡困境中的重點和難點,相關社會政策需要在我國家庭規模縮小和女性大量就業的基礎上制定,引導建立適應中國當下情形的育兒照顧支持。
其次,是對祖輩育兒的現狀及所需支持的關注。據全國婦聯2009年的調查數據顯示,祖輩撫養為主的留守兒童比例高達79.7%;2006年針對亞洲各大城市3~6歲兒童家庭的調查發現,北京、上海與祖輩同住的家庭分別是51.5%和52.1%,明顯高于東京和首爾。[10]總的來說,現階段祖輩依然是撫養孫輩的重要力量,對于祖輩承擔的孫輩撫養給予支持非常有必要。從網絡上尋找相關育兒知識的密度來看,在所有育兒相關主題中,母親的提問占比75.55%,父親占比3.59%,而祖輩高達20.52%,遠超過父親在育兒中的參與程度。[11]
代際合作育兒是年輕夫婦為緩解撫育壓力而采取的一種家庭策略,極大地將年輕女性從繁重的家務勞動與撫育孩子的家庭責任中解放出來,從而使其能夠繼續留在職場并保持良好的工作狀態。家庭結構合二為一的形式從本質上看,形成了一種使個人能夠追求發展和生活意義的靈活的集體主義策略。[12]在轉型期城市家庭的代際合作育兒中,祖輩多承擔生活照料的工作,因為現代科學育兒知識不足而在家庭決策和話語權上處于邊緣地位,易與年輕父母溝通不暢而形成矛盾。[13]圍繞兩代人在育兒過程中產生的差異和沖突,當代城市家庭的代際合作育兒呈現出協商式、對抗式、主導式和退讓式合作育兒四種照料類型。[14]其中的主導式合作育兒和肖索未提出的“嚴母慈祖”類型相通。[15]
祖輩照顧孫輩在我國有悠久歷史,含飴弄孫是晚年幸福生活場景的寫照。1980年代《父母必讀》雜志文本還將祖輩支持納入科學育兒的框架,提倡祖輩和父輩共同培育好下一代。[16]雖然工業化帶來的高流動性對這種傳統形成沖擊,但依然有強勁的存在基礎。不少國家對此種傳統予以接納并通過政策引導進行鼓勵。韓國為支持代際照料,施行“照看孫子輩項目”,由政府向照顧孫子和孫女的祖母或外祖母提供津貼;澳大利亞規定,照顧自己孫子女的老人可申請撫養孩子的補貼,且可通過“祖父母照顧孩子福利”進行專項補助;美國于2000年設立了全國家庭照顧者支持計劃,幫助祖輩撫養人獲得這些有利資源,并提供個人咨詢服務、互助扶持小組、撫養人訓練等。我國可借鑒國際經驗,為祖輩隔代撫育提供撫育津貼等經濟支持;同時提供培訓和咨詢,為促進祖輩高質量參與家庭教育搭建平臺,從而有效推動和諧家庭建設,形成兩代父母優勢互補的家庭教育合力。[17]祖輩和父輩合作照顧孫輩在世界各國都有悠久歷史,契合了人倫中最美好的代際合作和反哺的部分,雖然受到了工業化的沖擊,但在我國依然有強勁的存在需求,社會政策對其應該進行引導和支持。
再次,是借鑒世界各國經驗,從福利多元主義和新管理主義視角探討如何建立育兒支援政策。育兒不再只是一個純粹的家庭問題,也是關于福利國家和性別平等爭論的主要戰場。挪威將照顧幼兒視為一個公共政策問題而不僅僅是私人問題,鼓勵母親重返勞動市場。[7]家庭是兒童照顧的“第一義責任”,育兒支援政策的根本目的即提高家庭承擔照顧的能力。借鑒日本育兒支援經驗,我國應該發揮國家、市場、用人單位、社區等多元主體的力量,提供一對一保育、家庭式保育(照顧5名以下兒童)、小規模保育(6~19名兒童)、工作場所保育、中大型幼兒園保育等豐富的兒童照顧支持體系。[18]從托幼機構運營主體來看,截至2019年5月,日本社會福利法人以及非營利組織(NPO)法人等民間團體所占比例為30.7%,已十分接近公辦比例33.4%。[19]有學者呼吁加強城市社區公共空間對兒童照顧需求的重視,構建一種更具社會公共性、扎根社區、多主體協力合作的育兒體系,重塑國家、社會、市場和家庭在撫育中的職責邊界,以彌合制度張力,回應現代化轉型。[20]
從新管理主義視角來看,政府與非營利組織相互依賴、優勢互補。因此,托育服務要形成政府、市場、非營利組織(含社區組織)、家庭園等多種主體參與的服務網絡,才能全方位的滿足社會需求。[21]非營利組織和營利組織的屬性在服務產出上并沒有明顯區別,但非營利組織在為一些邊緣小群體提供服務上有優勢。[22]營利托幼機構在高需求高支付能力的市場中具有優勢,在有需求但支付能力不足的市場中并沒有優勢。政府需要對不同育兒服務主體進行支持和監管以提升服務質量:一方面是制定規則約束所有的托幼服務機構;另一方面是對薄弱市場提供補貼以提升其提供達標服務的能力。[23-24]
從以上文獻回顧可以看到,在0~3歲幼兒照顧的研究中,對兩性(主要是女性)如何平衡工作與家庭、祖輩照顧孫輩、發展多元的育兒支持體系都有較多關注,為筆者對該議題的分析提供了豐富立體的思路。但是對幼兒照顧不同類型的特點、需求、支持的重點缺乏深入系統的關注,對我國育兒支持政策如何精準回應不同照顧類型需求研究不足。本文嘗試從工作家庭平衡、代際合作、福利多元主義和新管理主義視角對此展開分析:一方面在參與式個案調查的基礎上對當下中國大城市0~3歲幼兒照顧的類型進行描述性分析;另一方面針對每種類型的精準支持要點和方式進行社會政策視角的分析。
大城市的核心家庭如何照顧0~3歲的幼兒,目前主要取決于原生家庭的支持、市場服務的供給類型及價格以及工作的彈性空間。從筆者對所居住社區的田野調查來看,不同核心家庭根據自身情境形成轉移型、包攬型、分擔型三種模式。轉移型是指將幼兒照顧從父母這里轉移出去,由祖輩或者市場提供的育嬰師承擔主要責任;包攬型是指由母親或者父親(通常是母親)一方承擔主要照顧責任,照顧者通常需要采用中斷就業的形式來達成照顧需求,形成全職太太或者女性階段性就業的結果;分擔型是指幼兒父母進行幼兒照顧服務的合理分擔,這種類型需要父母雙方的工作時間很有彈性,并借助于一些非正式注冊的社區托兒所來達成。當然,這種分類是一種理想類型,在現實中更多的可能性是處于幾種類型的混合狀態,根據幼兒年齡階段性地采用不同類型。
向祖輩轉移的類型在大城市中依然屬于主流形式,因為這種類型的信任度和可持續性強,可以讓核心家庭中的年輕父母繼續保持對工作的高投入狀態,預期獲得高市場回報,但對祖輩的身體條件和照顧能力都有挑戰;通過市場方式向育嬰師轉移則存在信任、專業素養不匹配及價格高等形式,只能是一種有限的補充形式。考慮到大城市中女性(或男性)受教育程度和就業的能力和意愿都很高,生活壓力也大,以“全職太太”(或“全職煮夫”)和女性(或男性)階段性就業為條件形成的“包攬型”很難成為主流形式。夫妻分擔型符合男女逐漸拉近的教育水平和工作能力的現實及更為平等的社會性別觀念的期待,同時可以獲得國家政策比如新近出臺的《國務院辦公廳關于促進3歲以下嬰幼兒照護服務發展的指導意見》的支持,如果相關支持到位,有望在未來成為主流的照顧形式。
向祖輩轉移0~3歲育兒照顧任務是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代際分配方式,“含飴弄孫”“兒孫之樂”是中國文化致力塑造的幸福家庭圖景。這種分配方式和農業社會家庭作為生產和再生產合一的組織單位相適應:一是農業社會大家庭合住或者臨近居住,方便相互照顧;二是中國傳統文化倡導“多子多福”,生育多個小孩后的照顧任務需要在大家庭的女性之間分擔;三是年輕女性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協助參與男性主導的生產性勞動以增加收入,這時育兒的任務就會策略性地轉移給祖輩。在改革開放之后,大量年輕女性到外地打工,多將0~3歲育兒任務轉移給祖輩。這樣的安排年輕母親和祖輩都認可,即祖輩愿意承擔育兒工作好讓兒媳婦出去賺錢,年輕媽媽也愿意出去打工這種更為自主的安排。從現時家庭利益最大化的角度來看,這是一種理性合理的家庭分工。但是包括0~3歲幼兒在內的兒童照顧中,母親參與的程度大幅度下降,有可能對兒童的成長造成影響。“留守兒童”是轉移型照顧類型造成的一代兒童成長的境況。與此相關的是,因為奶粉公司大量商業宣傳造成的誤導,很多年輕母親都減少了母乳喂養的行為和喂養的時間,母乳喂養率大幅度降低。根據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2021年2月發布的《中國母乳喂養影響因素調查報告》(以下簡稱“《報告》”),中國嬰兒6個月內純母乳喂養率為29%,低于43%的世界平均水平和37%的中低收入國家平均水平,其中大城市的純母乳喂養率最高,達到36%;而最低的中小城市僅為23%。[25]母乳喂養的減少也和女性就業之后難以兼顧工作和哺乳的情形相關。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家庭的流動性增加,向祖輩轉移類型中最大的情境變化在于,傳統農業社會是階段性地向祖輩轉移,父母親在生產勞動之余依然參與幼兒照料,屬于代際之間合作育兒;而在工業社會,如果父母親外出打工,則是長期轉移,父母親參與日常育兒的機會很少,造成幼兒成長中父母的缺位。
大城市中將0~3歲育兒任務轉移給祖輩和上面的邏輯一樣,也是承接大家庭內部的合理分工原則,讓祖輩承擔主要育兒任務,以便讓年輕母親保持良好的工作投入狀態。根據家庭的經濟收入、住房條件、子女數量、代際關系的融洽程度等,這種轉移又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將幼兒放回祖輩常住地撫養,這樣祖輩的生活方式改變最小,年輕母親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但是無法有效參與育兒。采用這種形式經濟理性最高,但是存在與“留守兒童”類似的母親無法參與日常育兒的困境。孩子什么時候被接回父母身邊撫養也有兩個時間節點,即3歲回來上幼兒園或者六歲回來上小學。第二種情況是祖輩到子輩常住地照顧幼兒。這種安排形式對祖輩生活方式改變很大,他們需要離開熟悉的生活交往圈,從水土等自然條件,到飲食、語言、社會交往等各方面都改變很大,對祖輩的調適能力形成挑戰。此外,兩代人在受教育程度、生活習慣、育兒觀念等方面的差異也需要不斷磨合協商,或者相互體諒容忍。祖輩如果適應良好,會在小孩3歲以后留下來生活并繼續提供照顧支持,如果適應不佳則會在小孩兩三歲以后選擇回去。中國計劃生育政策實施后的少子化和大量獨生子女的出現推高了這種類型的比例,使祖輩具備更強的照顧意愿。在這種照顧類型中,既有對傳統家庭照顧分配的接續,同時又出現了新的時代特征,那就是女方父母過來照顧外孫輩的意愿和行動增加。這種情況出現,原因在于:一是獨生子女政策使父母沒有了對子女的差別性對待;二是女性的受教育程度和職業地位提升,父母的支持首先是能夠更好地解決女兒的職業與育兒平衡的困難;三是0~3歲育兒母親參與更多,女方父母過來更便于交流溝通。
請人到家里照顧0~3歲幼兒是轉移型照顧的另一種形式,這是家庭服務進入市場大分工的產物。近年隨著“二孩”政策的實施,育嬰師等級考核認證推出,相關薪資水平大幅度提升,從入門級的五千到一萬多不等。目前,這種價格和專業素養的匹配度不太高,雇主如何請到合適的育嬰師是個難題:一是該群體的素養和雇主家庭存在較大差距;二是相關職業培訓的標準和落實不足;三是該群體進入家庭提供服務,使工作場所和生活場所的界限被打破,雙方的生活邊界都被擠壓,導致雙方的溝通成本很大。而且因為總體上供不應求,育嬰師群體的流動性很高,對顧客要求做出改進努力的意愿下降,很難預期有育嬰師能夠提供長期穩定的服務。綜合來看,這種形式雖然看起來熱鬧,但是只能成為育兒照顧的補充。
包攬型是指父母中的一方(絕大多數是母親)承擔主要照顧責任的照顧類型。因為照顧勞動密集,往往需要中斷職業為代價。這種類型占比已不容忽視,據2010年第三期全國婦女社會地位調查數據顯示,被訪者中有3歲以下孩子由家庭承擔照顧責任的占99.9%,其中,母親作為孩子日間主要照顧者的占63.2%,工作與育兒的沖突影響了年輕母親參與有收入的社會勞動,城鎮25~34歲有6歲以下孩子的母親在業率為72.0%,比同年齡沒有年幼子女的女性低 10.9個百分點;農村25~34歲有6歲以下孩子的母親在業率為79.7%,比沒有年幼子女的農村同齡女性低 6.7個百分點。[26]從這里可以看到,城鎮有10.9%的女性因為有6歲以下幼兒而退出工作,農村則是6.7%。
這種照顧類型的優點是母親避免了平衡工作家庭的緊張,幼兒也能得到母親較好的照顧;不足之處在于中斷職業是女性職業發展的重大損失,部分女性可能會就此失去就業的意愿、信心和能力,部分女性在小孩入托之后再就業,但是職業發展的層次下降,這種下降體現在職業的類型、收入水平、職業聲望等多個方面,比如說生育前在城市CBD中心的基金公司帶銷售團隊,生育后則在社區托兒所再就業。
包攬型照顧類型的出現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首先是女性平衡工作和家庭遇到困難。相對體制內單位而言,大量體制外組織對女性的“生育成本”更為敏感,不愿承擔女性因為生育可能帶來的工作投入度下降,不僅在招聘時對此進行防范挑剔,在就職后也會因此而降級使用或隱性辭退員工,比如說調離重要崗位、減少升職機會、降低薪水、考核不達標,等等。如果女性配偶的工作也面臨相同壓力,則雙方均需要持續對工作保持高強度的投入,“雙方分擔”難以實現,只能保持其中一位就業。那為什么辭職的是女性呢?第二個促成因素就是“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秩序,特別母親更被認為是照顧0~3歲幼兒更為合適的人選。性別角色扮演及相關技能學習是一個從小到大就開始習得的過程,生育是傳統性別秩序中女性最重要的角色,也是形成“男主外、女主內”性別秩序的加速器。[2]第三個促成因素是“密集性育兒”帶來的母職壓力和焦慮。包括大量早教機構在內的培訓機構傳播著“不要輸在起跑線”的口號,母親除了是照顧者,更是教育者,后者是一個可以深耕細作的領地。對于0~3歲的幼兒來說,母親不僅可以親自上陣“在生活中教育”,也可以扮演“教育經紀人”的角色,[27]為幼兒精選各種合適的早教班。這部分工作成為包攬型母職(或父職)中的重要內容,而且是體現女性(或男性)放棄工作專心養育小孩價值的核心部分。
分擔型是指父母雙方協同參與0~3歲育兒,包括借助于社區小型托兒所的服務來達成的照顧類型。這種類型產生,首先要求父母雙方工作都有彈性。這種彈性既體現在時間的自由掌握度上,也體現在投入強度的自由調節度上。比如說上下班時間不用嚴格打卡,有時可以家庭辦公,具有根據家庭情況對工作進展的強度和節奏進行調節的空間等,在此基礎上制定協同照顧時間表。可以想見,雙方職業具備這種高度彈性的父母只占極少部分,比如不用坐班的高校教師、自由職業者、自主創業者等。即使是這些類別的從業者,也需要具備良好的職業基礎,不會因為工作投入的階段性波動而威脅職業地位。
其次,還需要雙方具備高度參與育兒的意愿和行動。母親雖然參與育兒的意愿和行動比較高,但是如果從事的是高投入的工作,則會產生抑制作用,母親在生育之后可能依然希望保持高投入以追求職業發展,選擇將育兒任務轉移以減少投入。父親參與育兒的意愿和行動雖然受到《爸爸去哪兒》等大眾節目的贊賞和傳播,“奶爸”也成為一位時尚男性的加分項,但是總體而言,依然明顯低于女性的參與意愿和行動。這一方面有傳統文化對父母親角色期待的差異,另一方面也有工作場所對男性職業高投入的期待。因此,男性高度參與育兒也并不是和女性平分秋色,而只是高于男性的平均參與水平。
在父母協同之外,社區中的小型托兒所或者早教機構提供的托管服務成為重要的幫手,使更多的父母可能采用這種照顧類型。由于沒有合法的注冊渠道,大多數社區托兒所都以沒有注冊的形式存在,多藏身在住宅區中,沒有穩定的開辦地點,特別缺乏合適的戶外活動場地。就像大量存在的托管一樣,因為市場需求旺盛而催生。這些社區托兒所的價格一般在四千到五千不等,而且學位還比較緊俏。師資多是由其他各種專業畢業的大學生簡單培訓后上崗,師資尚可,但談不上專業。早教中心屬于注冊培訓機構,因看到旺盛的需求也有兼做托管的,價格會比社區托兒所高一個檔次。2019年,《國務院辦公廳關于促進3歲以下嬰幼兒照護服務發展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9〕15號)出臺,鼓勵開辦更多托兒所,發展目標是到2025年,嬰幼兒照護服務的政策法規體系和標準規范體系基本健全,多元化、多樣化、覆蓋城鄉的嬰幼兒照護服務體系基本形成,嬰幼兒照護服務水平明顯提升,人民群眾的嬰幼兒照護服務需求得到進一步滿足。期待相關部門能夠逐步落實,穩步推進育兒事業發展。
隨著社會的發展和分化,育兒類型也會呈現多元的發展。以上分析的三種類型是目前大城市0~3歲育兒的主要形式,除此之外,還有寄養在他人家、某個媽媽對年齡相近的小朋友提供半天的開放照顧時間、不同家庭之間的協作照顧等多種育兒形式。接下來主要分析以上三種育兒類型的支持需求和發展趨勢,并旁及對其他可能類型的分析。
轉移型中兩種子類型有不同的支持需求。向祖輩轉移類型的支持需求主要集中在以下兩方面。一是幫助祖輩適應和融入新社區的需求。如果性格開朗外向的祖輩可以主動融入,社區公共場所普遍存在的廣場舞提供了良好的交往契機,中老年人既可以一起鍛煉,也可以一起交流,并在此基礎上發展出友誼和互助合作。但也有一些老人或性格內向、或語言不通,難以融入社區,這時需要外力進行引導。首先年輕父母要有意識地帶動老人認識社區中的鄰居;其次,居委會、物業管理公司、家庭綜合服務中心等社區組織可以設計相應服務提供他們融入的機會。二是育兒理念和知識更新的訴求。中國社會這幾十年迅速發展和變遷,育兒理念也發生極大變化,而且因為祖輩的教育程度、接受能力差異很大,相應服務的形式和層次可以多元化。一些接受能力好、主動學習的祖輩會通過書籍、網絡更新知識,有的祖輩甚至報名參加育嬰師的培訓考核,以更好地學習育兒方法,但更多的老人缺乏知識更新的意愿或者途徑,育兒觀念和知識比較陳舊。
因此,要從兒童的健康發育成長角度來設置相關經費,為育兒者提供培訓、考核等機制,不僅可以面向育兒師群體,也可以面向祖輩、父母等群體開放。對于主動學習意愿不強的群體(這些群體往往是社會中的弱勢群體,在育兒理念和知識上更需要學習),可以考慮通過制度設計進行引導:一是增加育兒知識培訓的可接觸度,利用寒暑假在幼兒園等深入社區的場所開展相關培訓;二是通過發放育兒津貼等形式進行激勵。
向育嬰師轉移類型的問題主要在育嬰師的專業素質良莠不齊,以及從業時間不穩定。育嬰師是家政業發展出來的一種新型職業類型,市場調節機制起主要作用。目前各地對育嬰師的培訓和考核標準低,資格證書的含金量不高,起到的篩選作用非常有限。但即使這樣,資格證書還是成為顧客選擇育嬰師的一個因素,因為可以依據的判斷因素太少。以往顧客的服務評價本來是一個非常好的依據,但是家政公司并沒有在這方面下力氣,導致收集到的評價非常少,評價的真實性也不能得到保證。對于高流動性這個問題,家政業多是通過“包年收費”的形式提供底線保證,也就是一年交三四千的中介費,期間可多次推薦育嬰師。育嬰師和被照顧嬰兒之間的信任、喜歡等情感紐帶是良好的工作基礎,其出發點應該是減少更換的次數,但中介并沒有在這方面下功夫。從中介的角度來說,并不希望育嬰師和雇主之間確定太穩定的關系,高流動性反而使中介處于不可或缺的地位。相比而言,月嫂市場的滿意度比較高,從月嫂的角度來說工資高,從顧客的角度來說花錢省心,從中介的角度來說供需雙方對其依賴度高,向雙方收取的中介費高。以某中介為例,一萬六的月嫂工資,中介每個月扣三千,同時向顧客一次性收取五千的中介費。
專業素質不高和高流動性兩個問題如何解決,還需要家政行業協會推動尋找解決的辦法。現在的情況是育嬰師考證大幅度提升了其薪資水平,吸引了更年輕的從業人員加入,但是專業素質依然良莠不齊。有沒有可能通過家政行業協會建立育嬰師行業的征信制度?通過對家政業的評估引導建立征信制度,將從業人員征信制度的建立作為優秀和良好家政公司的重要標準。目前來看,有些家政公司嘗試建立征信制度,但是并沒有用心用力去做,多是采用擇優呈現的形式,存在很大的偏頗:只有一部分從業人員有顧客評價,這些顧客評價只有一到幾份好評。如果顧客覺得不是太滿意,按照中國人的習慣,一般不會主動寫下不好的評價。這部分顧客的評價是需要家政公司主動進行溝通獲取的,但是家政公司在這方面的工作比較欠缺。此外,雇主聘用育嬰師期間的溝通和意見反饋可以作為征信依據,但是家政公司對這些信息也鮮有記錄。建立征信制度具有可行性,但是需要外力推動促進,要將征信制度建設納入家政行業協會的等級評估制度指標,才具備可操作性。征信制度建立之后,從業人員的流動軌跡也會記錄下來,過高流動頻率者會成為雇主避免的聘用對象,從而對育嬰師的過多流動形成抑制作用。
包攬型育兒的支持需求在于如何保障該群體的基本權益。該類型家庭有著不同的經濟狀況。第一種是極少比例的“闊太太”家庭,這類家庭中女性成為家庭正式成員特別是在生育之后就獲得了家庭財富的充分保障。不在本文討論之列。第二種是具有良好職業的“雙職業”中產階級家庭,女方辭職照顧小孩之后家庭經濟條件也還不錯,不會因為收入減少而對生活造成明顯影響。這類家庭會進一步推動“男主外、女主內”傳統性別秩序的形成,其優勢在于因分工明確而整體效益提高,潛在的問題在于家庭風險增加。男性成為經濟收入的唯一來源,往好的預期是職業更上層樓,給家庭帶來穩定豐厚的回報,風險則在于職業發展不利甚至失業;女性辭職將重心轉移到家庭,好處是避免了平衡工作和家庭的緊張,有更多的時間投入“密集型育兒”,期待小孩成長得更為出色,風險則在于家庭關系可能出現問題,主要是夫妻感情出現問題甚至面臨婚姻破裂,對女性形成巨大打擊,因為那時家庭已成為女性最主要的精神支柱。這類家庭的女性因為曾有職業上的歷練,辭職后和配偶建立平等關系的可能性更高,自我成長能力也比較好,辭職后需要保持自我成長來經營良好的成長性夫妻關系,以減少風險。第三種則是男性在職業收入上有明顯優勢的家庭,女性要么短時從事過工作但沒有競爭力,或者沒有就業經歷。生育之后女性就以照顧小孩為中心,不再參與工作。這類家庭同樣面臨第二種類型中提到的失業和離異的風險,因為女性的就業能力和自我成長受到的局限性更大,家庭風險更高。
目前,該類型家庭基本上仰仗一方的高收入而存在,作為育兒照顧中的一種常見類型,需要從社會政策層面給予更友好的對待。比如,對于養育0~3歲幼兒的家庭實行稅收減免,一方辭職在家照顧幼兒的家庭可以選擇家庭賬戶,男性的收入進入家庭賬戶共同管理,該類賬戶可以獲得稅收減免,相當于給予在家育兒女性育兒津貼,同時增強女性對家庭收入的知曉權和管理權,保障在家育兒女性的經濟權。對于選擇成為“家庭煮夫”的男性,應該參照“全職太太”給予相同的支持,這背后的邏輯是尊重傳統由女性主要承擔育兒等家務勞動的價值,看到再生產勞動的重要價值,這是建立真正兩性平等的價值基礎。
對于0~3歲幼兒的父母來說,目前分擔型育兒類型還處于非主流狀態,隨著工業化、現代化帶來的人口大遷移,家庭核心化比例會進一步提升。與此同時,近幾十年來中國女性受教育程度逐步提升,勞動參與率高,就業意愿強,對配偶共同參與育兒有更高的期待,平衡工作和家庭不應該僅僅是女性的問題,而應該是兩性共同面對的問題。分擔型育兒與中國這兩大趨勢相適應,具有成長潛力,同時需要在以下三方面提供支持。一是保障0~3歲父母的育兒假、哺乳時間等已有明文規定的權益,讓用人單位切實執行。對于由此可能給工作帶來的影響,可以參照生育保險社會化的思路,讓社會統籌“養育成本”而非企業獨立承擔,給聘用0~3歲幼兒父母的企業以一定補助。二是引導更多用人單位為育兒期員工提供彈性工作時間的選擇。比如工廠中的坐班制和計件制,后者就為工廠員工提供了彈性工作時間和地點的選擇,育兒期的員工選擇計件制,甚至可以把工作帶回家里完成,這樣不僅可以節省大量交通時間,工作還可以和育兒時間密切配合。[28]更多自由職業的興起也可以達到相同的效果。三是通過學校教育和社會倡導傳播“父母雙方參與育兒”的理念。這種理念不僅有利于支持女性連續就業和職業發展,而且有利于兒童成長,甚至有利于父親角色的成長,增加父親從家庭中獲得深度滿足感的可能性。
如上所述,對于0~3歲幼兒的照顧,我國大城市目前形成了轉移型、包攬型和分擔型三種主要類型。這三種類型有著不同的文化理念、實現方式和支持需求,為解決照顧的難題,后續政策應該有針對性地加以引導,建設0~3歲幼兒精準育兒支持體系。
向祖輩轉移型背后的文化理念來自于我國傳統家庭觀念中的代際合作,實現方式有三代同堂、祖輩和孫輩同住等形式。可以從以下方面提供支持:一是幫助老人融入社區,由社區組織開展一些針對祖輩融入的小組和社區活動,幫助老人順利適應異地生活;二是針對祖輩開展科學育兒培訓和交流,更新他們的育兒知識,以減少代際之間育兒觀念差異過大造成的摩擦和沖突。
向育嬰師等家政人員轉移是以市場化專業分工的方式提供支持,是家庭育兒的有益補充。其改善和提升的方向是加強職業道德、專業理念和專業能力建設。建設職業道德一是通過培訓教育,二是建立系統長期征信制度,讓不同家政公司之間的從業經歷和征信系統逐步互聯互通,將有違背職業道德者納入黑名單。專業理念和專業能力建設有賴于教育培訓體系的科學規劃和嚴格執行,對不同系統開展的培訓考核要逐步統一要求、嚴格規范。此外,還可以通過在大中專院校設立專業教育,提高人才層次,改善目前育嬰師學歷偏低、年齡偏高的現狀。
包攬型延續的是“男主外、女主內”傳統的性別秩序。這種類型以一方退居家庭的方式緩解工作家庭平衡的緊張和壓力,在處理得當的情況下,以清晰的分工獲得較高的家庭生活質量。這種類型雖然不是倡導的方向,但是也應予以尊重。可以從以下方面提供支持:一是在婚姻中認可育兒和家務勞動的價值,女方在不幸離婚時能得到合理的補償;二是通過家庭賬戶等形式支持女性對家庭經濟的知曉權和支配權;三是幫助女性在小孩自理能力增強之后具備重新獲得職業的機會,也可以通過志愿者服務等形式為該群體提供參與社會公益的途徑,增強其社會參與機會。
分擔型是夫妻雙方主動分擔、合理分工,借助于社區托幼機構等形式完成幼兒照顧的形式,體現了較為平等的性別秩序。這種形式目前還未形成主流,但是具有良好的成長性。可以從建設家庭友好企業,設立彈性工作制、在工作場所、社區中開辦形式多樣、服務豐富的托幼機構等方面給予支持。
我國0~3歲幼兒照顧明確以“家庭為主,托育補充”為原則[29],針對家庭中三種照顧類型的需求提供精準支持,可以更好地實現這一原則。要實現以上這些分類精準的支持,一方面要強化部門協同,通過衛生健康、發展改革、教育、民政、公安、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自然資源、住房城鄉建設、應急管理、稅務、市場監管等各部門圍繞嬰幼兒照護需求提供支持;另一方面要積極發揮政府、市場和社會多主體的作用,以政府公辦普惠托幼機構為基礎,鼓勵用人單位在工作場所為員工提供福利性托幼照顧,引導市場主體開辦層次豐富、具有特色的托幼服務,支持社區組織根據社區特點在居住區開辦靈活多樣的半日托、臨時托、節假日托、全日托等服務,支持不同家庭照顧類型,緩解照顧壓力。為0~3歲幼兒照顧提供精準支持,將有利于提升家庭生育意愿,適應我國生育政策從限制型向支持型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