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瑩,董子安
(武漢工程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武漢 430205)
河洛文化在自夏商至隋唐兩千余年的歷史中一直都處于華夏文化的主流地位,是悠久華夏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少考古證據表明,河洛地區是古代中國各地中最早建立國家政權,并步入早期文明社會階段的地區。河洛文化無疑是中華五千年文明發展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是中國古代文明的中心文化。河洛文化是河洛地區形成的特色地域性文化。考據《史記·貨殖列傳》可知,河洛地區指的就是黃河中游地區與洛水流域。結合華夏文明歷史進程,河洛文化不僅涵蓋了夏商周三代文明,其中包括春秋戰國時期以老子、鬼谷子等為代表的諸子百家的文化,還包括秦統一后,以洛陽為中心的皇都文化,主要有漢代經學、魏晉玄學、道教文化、佛教文化等,以及在政治中心和經典哲學影響下的史學、文學、科技、藝術、教育等文化[1]。
河洛文化以其悠久的發展歷史、 發達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而成為河洛地區一顆璀璨的明珠,不僅代表了河洛地區的先進文化,更重要的是,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中華傳統文化。《易·系辭》中提到:“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其中的“河圖”與“洛書”被認為是中華文明的開端。河洛文化發展到今天,仍然具有生生不息的精神文化氣質。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的發展,多元化的城市文明形態對鄉村的文化生態空間進行了入侵,同時鄉村主要常住人口不斷流失,鄉村文化在傳承發展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斷裂和異化,導致鄉村振興文化基礎薄弱。在新時代鄉村振興中,河洛文化有著源遠流長的文化底蘊,作為優秀傳統鄉土文化的代表,對當下鄉村文化建設也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鄉村振興戰略離不開鄉村經濟振興,鄉村經濟振興離不開鄉村產業興旺。通過鄉村文化產業的發展,實現文旅資源向經濟效益的轉化,是推動鄉村經濟振興的有效途徑。擁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河洛文化為河洛地區的人們留下了豐富而又璀璨的河洛文化遺產和文旅資源,使河洛地區在發展鄉村文化產業方面具有天然資源優勢。原始社會新石器文化創造的文化遺產,如新鄭的裴李崗文化遺址和舞陽賈湖遺址,仰韶文化的鄭州大河村遺址、濮陽西水坡遺址等,以及代表河洛人智慧的《河圖》《洛書》。夏商周三代的史官文化、禮樂文化、青銅文化、冶煉文化也留下了大量的文物,如:安陽的殷墟遺址發掘出了大量的甲骨卜辭和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青銅器司母戊鼎;漢代經學、魏晉玄學、宋明理學與魏晉時期傳入中原的佛教文化,留下了如洛陽的龍門石窟、 白馬寺,嵩山的嵩陽寺、少林寺、嵩岳寺等名剎古跡。
河洛地區以河南省洛陽市為代表,是全國乃至全世界知名旅游城市,洛陽更是被稱為“十三朝古都”。文旅業的發展繼而帶動其他產業和城市基礎設施的發展,創造大量就業崗位,成為不少農村地區經濟創收的主要來源。僅2021年清明小長假期間,洛陽市共接待游客249.27 萬人次,實現旅游收入20.91 億元,接待人次、旅游收入較2019年同期實現雙增長。因此要深入挖掘河洛文化的當代價值,弘揚傳播河洛文化,擴大河洛文化的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對優秀河洛文化相關文旅資源合理適度地進行利用開發,推動河洛文化在農村這片廣闊的土地上更好地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從而拓寬實現鄉村振興的路徑。
河洛地區作為多個朝代的政治中心,在中央集權的統治思想下,以儒家“大一統”與“德治”為代表的價值觀念也成為河洛政治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維護了國家的統一,促進了各民族的國家認同。多民族共同繁榮與一國兩制的實施正是其中國家統一與民族認同理念的現代體現。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中國傳統熟人社會的鄉土性特征使禮治秩序成為內在行為準則與秩序規范,人際關系的規則性不是法律,而是文化層面的規定與約束。“大一統”思想認為政治次序必須統一于“仁義禮樂”“王教道化”,構建出以禮治秩序為核心的人治政治文化。“徳治”思想要求統治者賢明達觀、 為政以德,是禮治的本質要求。在現代鄉村社會中,政治和道德還沒有完全分解,人治和德治的思想仍發揮著一定的作用。
除了強調禮治,河洛文化中的“人治”與“德治”思想中也暗含著民主法治的觀念,唐朝時期的最高司法機構“大理寺”就位于河洛地區,這充分說明了河洛政治文化中存在著“民主”與“法治”的萌芽。“人治”思想的主體雖然是君主,以刑法為主,但集權政治制度也使基層政治形成“皇權不下縣,縣下皆自治”的特點,由此推動了基層民主的最早實現。在著名學者秦暉的《傳統中華帝國的鄉村基層控制》一文中把這種特點系統地總結為:“國權不下縣,縣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倫理,倫理造鄉紳。”以宗族倫理鄉紳為治理標準的河洛鄉村政治文化與如今倡導的村民自治制度高度契合,以“德治”為主的治理思想也成為如今鄉村治理“三治融合” 的重要環節之一,指明了農村文化建設的主體與建設原則與理念。
鄉村秩序的構建離不開和諧思想,而河洛文化中就蘊含著和諧統一思想,推動了和諧鄉村的構建。如西周、春秋時期,史伯與鄭桓公的“和同”之辯就提到“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河洛文化深受道家與儒家思想的影響,不僅倡導人與自然與社會之間的和諧,更加注重人自身的和諧以及人與人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的和諧。河洛地區作為古代的“天下之中”,地理位置的優越以及自身對其他文化的包容性,使其在文化交融過程中孕育發展出了多元的文化,表現出“兼容并蓄,輻射四方”的文化特征。河洛地區作為古代中國長期的政治中心,以河洛文化為核心的中原文化也在全國范圍內廣泛傳播,形成了各地共同認同的文化理念和文化心理,最終形成了“四海之內皆為一家”的共同體民族意識,將河洛文化中的和諧統一觀念融入鄉村生活中,使其進入鄉村的各個方面,這對于鄉村建立和諧的社會關系有重要的影響和作用,也是鄉風文明建設有效且必要的途徑。
鄉風文明是實現鄉村振興的必然要求。河洛文化作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代表之一,在鄉風文明建設方面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河洛文化作為傳統文化,同時也是根源于河洛地區的鄉土文化,是農村文化建設中重要的傳統公共文化資源和文化資本,同時也是河洛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精神支撐,天然具備鄉村居民的高度文化認同度,有著極強的文化滲透力和頑強的生命力。同時河洛文化還反映著當地的文化、經濟、政治的發展歷史和當地群眾的道德觀念,其中所蘊含著的道德觀念影響著鄉村居民道德素質的養成。河洛文化是儒學思想的集成地區,后期歷朝歷代多在河洛地區建都,把儒學思想確立為主流思想和正統觀念,儒家文化便成為河洛文化的核心文化。儒家作為“入世哲學”的代表,注重人自身的完善,在社會實踐層面表現為教化宗族與鄉約化民[2]。儒學所弘揚的仁義觀念成為河洛地區約束人們行為的重要道德準則,有利于鄉村居民道德素質的養成。
馬克思認為,歷史文化是人類發展和創造的基礎和源泉。他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一文中寫道:人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歷史,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像夢魘一樣糾纏活人的頭腦”[3]。任何一個民族的歷史文化傳統如風俗習慣、性格心理、價值觀念等,都是通過歷史漫長的進程逐漸形成然后沉淀下來的,它在民族之魂中深深鐫刻,影響著人們的行為方式。強調禮樂文化的河洛文化在傳承的過程中也無形地塑造著河洛地區人們的倫理觀念。周取代殷商建國后,周公在河洛地區制作禮樂,禮制包括吉禮、兇禮、賓禮、軍禮、嘉禮等種種典禮儀式以及社會中的各種行為準則,范圍廣及政治、軍事、 社會及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婚喪嫁娶等各個方面; 樂制則指在不同的典禮儀式中需以不同形式規范的樂舞來配合儀式活動[4]。這套禮樂制度便成了當時的社會規范和道德準則,因此河洛文化中有著濃厚的禮樂色彩。禮樂制度所包含的部分倫理道德觀念有助于在鄉村社區間形成良好的倫理關系。
在現代化進程加快的今天,各地區城鄉之間人口流動性增強,農村文化建設的主體不斷缺失,河洛地區作為歷史上人口數量最多的地區,也不可避免出現了人口大量外流的情況。河洛文化是傳統民族文化的重要延續,不僅是文化價值延續的重要載體,還可以有效地將鄉村振興的多個主體團結起來。實現鄉村振興,才能實現鄉村社會的人口回流。河洛文化留下了大量具有地域特色的物質文化資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高低錯落的建筑遺跡、獨特的風俗習俗和飲食文化充滿著鄉土氣息,構建起凝聚人心的精神力量,形成了刻在深處的家鄉文化記憶,在人口不斷流失的鄉村社會中,鄉土文化的召喚更能為我們留住“鄉愁”。
鄉村學者費孝通曾在《文化的生與死》一書中提到“文化中的活和死并不同于生物的生和死。文化中的要素不論是物質的或是精神的,在對人們發生‘功能’時是活的,不再發生功能時還不能說‘死’因為在生物界死者不能復生,而在文化界或人文界里,一件文物或一種制度的功能可以變化,從滿足這種需要轉而去滿足另一種需要,而且一時失去功能的文物、制度也可以在另一時又起作用,重又復活。人文世界里自有其邏輯,不同于自然世界”[5]。當下的農村社會已然發生較大的變化,不再是傳統的熟人社會,日漸轉變為半熟人社會,但從根基上來看,農村社會的主要生產生活仍然以土地為中心,仍然是鄉土性的。河洛文化作為鄉土文化的重要體現和傳統鄉村記憶的重要載體,仍然深刻影響著居民的人文素養與情感記憶,存在于居民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
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所在,是一個民族的價值觀念與理想信念的綜合,是一個民族自信和底氣的深層來源。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說道:“在漫漫歷史長河中,中華民族產生了儒、釋、道、墨、名、法、陰陽、農、雜、兵等各家學說,涌現了老子、孔子、莊子、孟子、荀子、韓非子、董仲舒、王充、何晏、王弼、韓愈、周敦頤、程顥、程頤、朱熹、陸九淵、王守仁、李贄、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康有為、梁啟超、孫中山、魯迅等一大批思想大家,留下了浩如煙海的文化遺產。”這其中北宋前的14 位思想家中,8 位都來自河洛地區。河洛文化創造的精神財富,使河洛地區的居民自發地產生文化使命感與榮譽感,使鄉村居民們發自內心地對其進行傳承并對自身嚴格要求,增強鄉村居民的文化自信與文化自覺,塑造出獨特的文化性格。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建設生態文明是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千年大計”,并強調必須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堅持節約資源和保護環境的基本國策,像對待生命一樣對待生態環境。生態文明建設被提升到我國重要國家戰略層面,生態文明建設離不開文化建設中生態文化的普及與推廣。河洛文化中也蘊含著諸多生態文化基因,從“天地人,萬物之本也”到“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告誡人們要遵循自然規律,敬畏自然,順應自然[6]。在日常的生產生活中,如《周易》中所言只有“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才能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這些優秀的生態文化基因在長期歷史的沉淀中化為鄉村居民們日常所遵循的生態道德,在現代社會生態危機加深的今天,將河洛文化中的生態文化基因融入文化建設,更容易動員組織村民保護生態環境,構建鄉村地區綠色文化氛圍。
推進鄉村振興下的文化建設,重點就在于從地域性實踐入手,考慮到不同地域間的差異,將地區發展需要、地域文化基因需求、民眾的實際需要結合起來去推進地區文化建設。河洛文化作為河南地域文化的典型代表之一更為貼近民眾,河洛文化厚重的文化底蘊和文化氣息滋養著一方土地,也滋養著河洛地區的人民,其中蘊含的優秀價值觀念、 人文情懷、道德規范,起到了凝聚人心、教化群眾、淳化民風的重要作用。河洛文化還是一種“根文化”“源文化”,是在文化建設中團結和凝聚廣大農民群眾的重要紐帶和文化依托[7]。河洛地區是最早的“中國”所在地,據記載,周武王滅商遷都時,曾說到“余其宅茲中國,自之又民”,其中的“中國”指伊洛之間的洛邑即河洛地區,“中國”一詞的概念便起始于此[8]。河洛文化也被賦予了深刻的文化認同精神和民族歸屬感。時至今日,河洛文化也依然有著巨大的感召力和吸引力。河洛文化流傳到今天,我們不僅要繼承好傳承好河洛文化創造相關的物質財富,更要弘揚好發展好河洛文化的精神內涵。河洛文化作為社會意識層面的存在,受到一定社會存在和歷史條件下的決定因素影響,必然有著一定的歷史局限性,如其中的唯心觀、 形而上學的辯證思想以及其濃厚的封建主義色彩。因此,在當前推進鄉村文化振興、建設鄉風文明的新鄉村的過程中,我們一方面要繼承和發揚上述河洛文化活的靈魂和精髓,另一方面,也要注意融入新的時代精神,與當今時代精神進行對接,在繼承河洛文化中優秀成果的基礎上對河洛文化中一些落后的因素有所摒棄,實現河洛文化基因與當代文化相適應,與現代社會相協調。不斷挖掘河洛文化的精神特質,堅定河洛文化之自信,把握河洛文化的時代價值與內涵,在傳承中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