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忠明
研究闡釋黨的二十大精神專題——統一戰線與中國式現代化研究
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機理:馬克思主義激活中華文明研究
許忠明
(齊魯工業大學/山東省科學院 政黨研究中心,山東 濟南 250353)
中國式現代化成功的奧秘在于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之間的雙向耦合。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是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相結合的產物,是以自強不息和腳踏實地為核心信念的中華文明的當代表現形式。鴉片戰爭后,中華文明受到西方列強的強勢沖擊而遭遇三千年未有之變局。馬克思、恩格斯和列寧對此洞若觀火,敏銳認識到中華文明在人類文明進步中的關鍵作用。中國共產黨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激活中華文明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一百余年來,中國共產黨著力構建馬克思主義對中華文明的激活機制,以精神的力量、科學真理的力量、社會革命的力量、物質實踐的力量走出了中華文明在近代徘徊不前的歷史困境,全面激活了中華民族的生命活力。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雙向互動、深度融合,找到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升華了中華文明,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
中國式現代化;馬克思主義;中華文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人類文明新形態
中國共產黨的歷史是一部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探索和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黨的二十大報告著眼于什么是中國式現代化、怎樣實現中國式現代化這一重大時代課題,深刻揭示了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大意義,明確闡述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進程、中國特色、本質要求、戰略安排、目標任務和重大原則,指明了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戰略部署、時間表和路線圖。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國情的中國特色[1]。中國式現代化中國特色的一個重要體現便是形成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的互動關系。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過程中,中國式現代化得到成功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成功的奧秘在于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之間的雙向耦合。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對中國式現代化與中華文明的關系作出了系列重要論述。2016年5月1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指出:“馬克思主義進入中國,既引發了中華文明深刻變革,也走過了一個逐步中國化的過程。”[2]2021年2月20日,習近平總書記在黨史教育動員大會上指出:“在近代中國最危急的時刻,中國共產黨人找到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并堅持把馬克思列寧主義同中國實際相結合,用馬克思主義真理的力量激活了中華民族歷經幾千年創造的偉大文明,使中華文明再次迸發出強大精神力量。”[3]2022年5月2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九次集體學習時強調中華文明探源的重要性:“要深入了解中華文明五千多年發展史,把中國文明歷史研究引向深入,推動全黨全社會增強歷史自覺、堅定文化自信,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團結奮斗。”[4]這些重要論述啟發我們,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之間存在互通互容互助互榮關系。中國共產黨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激活中華文明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
習近平總書記的相關重要論述還把中國式現代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與人類文明新形態聯系在一起,賦予中國式現代化文明意義。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上指出:“我們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推動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協調發展,創造了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5]黨的第十九屆六中全會以黨的歷史決議的方式,對中國式現代化與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關系再次進行確認。“黨領導人民成功走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拓展了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6]這些重要論述進一步揭示了中國式現代化的人類文明特質。
目前,學界對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的耦合關系進行了一些研究。郭建寧、王炳林等認為,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化相融相通,在知行觀、辯證法、大同理想等方面都有契合之處[7]和內在契合性[8]。王偉光等則對這種融通關系的實踐方式和歷史背景進行研究,認為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的融合是通過“兩個結合”來實現的,貫穿于中國共產黨的百年實踐之中[9]。陳先達認為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的關系是通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來達成的。他認為,“只有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才能變革中國社會”,“只有繼承中國傳統優秀文化,馬克思主義才能在中國取得勝利”[10]。傅凱華、唐洲雁等側重論證馬克思主義“用真理的力量激活中華文明”[11]。辛鳴等側重指出:中華文明從“精神力量”上接受馬克思主義,“使中華文明再次迸發出強大精神力量”[12]。鄭飛等認為,中華文明接受馬克思主義指導,通過自身的“新陳代謝”而達成創造性轉換和創新性發展[13]。還有學者以“兩個結合”為視角,著力探討中國式現代化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內部機理。奚潔人把“兩個創造”與“兩個結合”聯系起來,認為“兩個結合”蘊含著中國式現代化的成功奧秘[14]。
前期相關研究成果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人類文明新形態、中華文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等不同場域內論及中國式現代化,為我們理解中國式現代化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基因提供了參考。黨的二十大報告系統論述“中國式現代化”這一核心命題,闡明了中國式現代化的“共同特征”和“中國特色”,要求深入分析“中國式現代化何以可能”的深層原因。基于此,本文以中國式現代化為分析框架,嘗試在大歷史場景中揭示馬克思主義激活中華文明的場景、過程和結果,以期揭示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機理。
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的歷史性相遇,帶來了人類文明的全新發展。馬克思主義是實現全人類解放的理論,對中華民族懷有深深的敬意和同情。同時,馬克思主義作為社會革命的理論,對任何專制制度都會猛烈開火。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起源于工業文明的現代化理論,通過中國化和時代化成為指導當時處于相對落后狀況的中國社會走向現代化的理論武器,成為推動中華文明實現現代轉型的巨大力量。馬克思主義激活中華文明,發生于近代以來中國探尋現代化之路的歷史背景之中。馬克思主義對中華文明的深刻認識啟動了這一激活機制。
中國是禮儀之邦、文明國家,歷來受到西方重視。在明清之際,資本在歐洲快速發展,西方對華交流出現重要轉折。清廷與羅馬教廷分別禁止耶穌會在中國傳教,由此引發萊布尼茲、伏爾泰和孟德斯鳩等一大批啟蒙思想家參與論戰,導致歐洲形成對中國的固化認識。黑格爾在《歷史哲學》中對中華文明與中國歷史進行了“否定”。黑格爾把中華文明貶低為人類文明的“幼年時期”,聲稱“中國是一片還沒有被人類的精神之光照亮的土地;在那里,理性與自由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人還沒有擺脫原始、自然的愚昧狀態。一切屬于精神性的東西,都離中國人很遠”[15]。隨著1792—1793年間英國人馬戛爾尼訪華、1816年阿美士德勛爵訪華、1834年蘇格蘭海軍軍官內皮士(律勞卑)訪華,西方殖民主義者借此把“華夷之辯”和“跪拜之禮”曲解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內容,掀起一場妖魔化中國的“傷害控訴”。西方殖民主義者以其特有的西方中心主義立場和偏見夸大中華傳統文化中的糟粕因素,造成中西兩種文明的嚴重隔閡和尖銳對立。
兩次鴉片戰爭失敗,導致國家蒙辱、人民蒙難、文明蒙塵。中華民族的際遇引起了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深切同情。鴉片戰爭后,中國引起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注意。馬克思先后撰寫了《中國革命和歐洲革命》《議會關于對華軍事行動的辯論》《俄國的對華貿易》《英人在華的殘暴行動》《鴉片貿易史》等,恩格斯寫成《波斯和中國》《英人對華的新遠征》等。馬克思強烈譴責“英人在華的殘暴行動”,認為這是中國人受辱的直接原因。馬克思援引英國人蒙哥馬利·馬丁的話說:“同鴉片貿易比較起來,奴隸貿易是仁慈的;我們沒有摧殘非洲人的肉體,因為我們的直接利益要求保持他們的生命;我們沒有敗壞他們的品格,沒有腐蝕他們的思想,沒有扼殺他們的靈魂。可是鴉片販子在腐蝕、敗壞和毀滅了不幸的罪人的精神世界之后,還折磨他們的肉體”,“中國人不能既購買商品又購買毒品”[16]。
馬克思和恩格斯深刻分析了中國與西方沖突的深層原因。西方列強把貿易失敗的原因歸結為“中國政府不守誠信”,但實際不然。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妨礙對華出口貿易迅速擴大的主要因素,是那個依靠小農業與家庭工業相結合而存在的中國社會經濟結構。”[17]他們還認為,除了經濟基礎這個根本原因之外,處于愚昧狀態、持有“東方宿命論”、與外界完全隔絕的“天朝帝國”這個“半文明制度”[17]622,即封建專制制度,應該負有主要責任。他們認為:“一個人口幾乎占人類三分之一的大帝國,不顧時勢,安于現狀,人為地隔絕于世并因此竭力以天朝盡善盡美的幻想自欺。這樣一個帝國注定最后要在一場殊死的決斗中被打垮。”[17]632
馬克思和恩格斯從世界歷史的高度觀察中國,高度評價中國的世界地位和影響。西方資本主義生產力的高度發展必然要求世界經濟一體化,開放的市場一開始就要把全世界的資源和商品卷入其中。自然經濟而不是商品經濟決定著封建王朝的前現代性質。馬克思把鴉片戰爭將中國卷入世界的歷史時刻視為“世界歷史”的真正開端,中國從此走向世界,而世界因為中國的加入而成為真正的世界歷史[16]779。恩格斯預見中華文明在告別古老帝國后的再生,認為中華文明將迎來“整個亞洲新紀元的曙光”[16]800。
馬克思主義的終極目標是建立共產主義這種理想社會,并將社會革命視為構建理想社會的必然手段。馬克思和恩格斯不僅關注歐洲革命、美國發展和俄國形勢,而且對中國革命寄予很高的希望。他們認為,中國變局下的民族革命與歐洲的工人革命密切相關,決定著共產主義革命的未來走向。馬克思提出無產階級與被壓迫民族必須建立“兄弟聯盟”[16]313。恩格斯認為壓迫別的民族是一個“民族的污點”,“一個民族當它還在壓迫其他民族的時候,是不可能獲得自由的”[16]314。遵循這一思路,馬克思在世界歷史視野中展開對中華文明、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認識。1853年5月,馬克思在對立統一規律下思考中國的作用,認為“天朝帝國”是“歐洲的直接的對立面”[16]778。馬克思認為,中國革命將是超過俄國因素對歐洲產生重大影響的因素,中國革命是歐洲革命的決定因素,中國的強大革命必將引發歐洲的財政危機和商業危機,而這種危機恰恰是引發歐洲革命的導火索。馬克思把中國革命與歐洲革命視為對立統一規律的體現。他大膽預言:“中國革命將把火星拋到現今工業體系這個火藥裝得足而又足的地雷上,把醞釀已久的普遍危機引爆,這個普遍危機一擴展到國外,緊接而來的將是歐洲大陸的政治革命。”[16]783在馬克思主義視野中,中國走向現代化具有世界性意義。
列寧在民主革命與無產階級革命的視野中看待中國革命,高度評價中華文明的作用。1900年,列寧揭露沙俄充當“文明使者”侵略中國的面目:“沙皇政府在中國的政策是一種犯罪的政策”[18]。1905年,列寧寫下《旅順口的陷落》一文,評價俄國在旅順口的投降“不僅意味著俄國的自由即將來臨,它還預示歐洲無產階級的新的革命高潮的到來”[19]。1912年7月,中華民國建立不久,列寧就對中國革命的前途進行展望。他認為,民主主義思想在中國蓬勃高漲,能激發勞動群眾,使得中國人民擺脫歷來的奴隸地位而獲得解放。民主主義者要對中國勞動群眾給予“最真摯的同情”,“由此必然產生中國民主派對社會主義的同情,產生他們的主觀社會主義”[20]。民主主義一旦喚醒農民群眾在政治改革和土地革命方面的“高度主動性、堅定性和果斷精神”,就會振興中國[20]295。十月革命勝利后,新生的蘇維埃共和國面臨內憂外患,俄國共產黨更加認識到中國在俄國社會主義革命能否成功中所具有的特殊重要作用。1920年,列寧提出了民族殖民地問題理論,向東方民族提出了革命口號——“全世界無產者與被壓迫民族聯合起來”。將中華民族納入社會主義革命的文明形態中,加快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中國的傳播。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落地生根的沃土,馬克思主義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煥發青春的科學指南。中華文明蘊含歷史自覺與歷史主動精神,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產生巨大影響創造了重要條件。中國人民具有偉大創造精神、偉大奮斗精神、偉大團結精神、偉大夢想精神,在五千多年漫長文明發展史中,創造了璀璨奪目的中華文明,為人類文明進步事業作出了重大貢獻。“中華文明之所以生生不息,正在于中華文明始終具有能夠不斷適應環境、迎接內外挑戰的歷史主動精神。”[21]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素來重視歷史的教化作用,善于從歷史中汲取治國理政的經驗和智慧。歷史貫通過去、現在和未來,既蘊含中華民族的自我認知,又蘊藏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力量。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和而不同、天下大同,講仁愛、重民本、求和諧,求同存異、兼容并包,這是包括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等全人類共同價值的重要文化來源。雖然中華民族在近代以來曾經面臨困境,但中華民族內在的歷史自覺一次又一次喚醒中國人民,中華民族的文化血脈和精神命脈從未中斷,中國人民的歷史主動精神從未消失,這是中國共產黨能夠誕生和成功的深厚土壤。
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的歷史性相遇,引發了中華文明的深刻變革,激活了中華文明的內在活力。馬克思主義如“黑暗中的一道霞光”,照亮了在黑暗中徘徊的中國先進分子的道路。“走俄國人的路”成為20世紀初中國人民的選擇。馬克思主義激活中華文明的紐帶在于中華文化。馬克思主義通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實現兩種文明的精神對接,以科學真理的吸引力量、社會革命的強大洪流和改造世界的實踐力量,喚醒了在穩定系統中處于沉睡狀態的中華文明。中國共產黨通過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個結合”,實現了中華文明的鳳凰涅槃和時代升華。
中華文明在近代遭遇的整體性危機從深處來說是一種文化的危機。正如有研究指出:“中國近百年來的危機,根本上是一個文化的危機……儒家思想在中國文化生活上失掉了自主權,喪失了新生命,才是中華民族的最大危機。”[22]中華傳統文化是農耕文明的產物,這種以宗法制度為基礎、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社會形態在“成己”與“成物”的倫理實踐中形成安于現狀、安分守己、樂天知命、隨遇而安的道德化的人文主義,促成中華文明的成熟穩定形態,但也留下了整體競爭活力不足的痼疾。近代以來,中華文明遭遇高速發展的西方工業文明的強力沖擊,這是中華傳統文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異質文明,以理性科學為核心的西方文明顯然處于以禮義倫理為核心的中華文明之外。中華傳統文化無法提供能夠應對內外危機的現代化解決方案。“中國怎么辦”成為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迫切需要解答的問題。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馬克思主義激活中華文明的關鍵。一個民族的覺醒,首先是文化上的覺醒;一種文明的激活,首先是文化上的激活。文化作為文明的靈魂和根脈,不但直達文明的深處,而且引領文明的發展。中國共產黨自覺接受馬克思主義作為指導思想,從精神上樹立了馬克思主義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的指導地位。從此,中國人民精神上就由被動轉入主動。馬克思主義是我們立黨立國的根本指導思想,是我們黨的靈魂和旗幟。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則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是中華文明的智慧結晶和精華所在。中國共產黨是馬克思主義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忠實繼承者和發展者,有力推動著馬克思主義把精神力量導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之中,轉化為激活中華文明的強大精神力量。
中華文明經過長期的繁榮后在近代進入一個下降期,在進入19世紀后遭遇西方文明的強勢沖擊。中華文明一度彷徨與徘徊,但在遇到馬克思主義之后,二者立即發生了耦合和共振。馬克思主義之所以能夠激活中華文明,是通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這一中介達成的。馬克思主義對中華文明的激活,根本在于馬克思主義的偉大斗爭精神很好對接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獨立自主這一中華民族精神之魂。兩種精神一經相遇,中華文明的澎湃活力立即被激發。“思想的閃電一旦徹底擊中這塊素樸的人民園地,德國人就會解放成為人。”[16]16馬克思主義的“閃電”一旦擊中中華文明的“園地”,便激活了中華民族勤勞勇敢、堅韌不拔的民族精神。經驗一再表明,外來文化內化為本土文化,會深入到社會群體的性格結構之中。中國共產黨將馬克思主義牢牢錨定在中華文明之中,推動馬克思主義喚醒中華文化,推動中華文化主動接受馬克思主義。進而,馬克思主義的遠大理想作為一種超越性的人生理想和信念嵌入中華民族的內心深處,激勵著一代代中華兒女團結奮斗。
馬克思主義是真理,真理的力量是無窮的。《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特別強調馬克思主義作為科學真理的本質屬性。《決議》指出:“馬克思主義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規律,是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科學真理。”馬克思主義作為真理,最為基礎、最為根本的則是它的唯物史觀。馬克思主義以科學真理的力量激活中華文明,體現了對唯物史觀的科學運用。
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的序言中多次談到馬克思學說的“基本思想”和“核心的基本原理”,這就是對經濟基礎、社會結構、政治和精神現象之間關系的精準把握。1883年的德文版序言把此對關系以“基本思想”形式突出強調出來。“每一歷史時代的經濟生產以及必然由此產生的社會結構,是該時代政治的和精神的歷史的基礎。”[16]3801888年的英文版序言以“核心的基本原理”的形式突出強調此對關系。“每一歷史時代主要的經濟生產方式與交換方式以及必然由此產生的社會結構,是該時代政治的和精神的歷史所賴以確立的基礎,并且只有從這一基礎出發,這一歷史才能得到說明。”[16]385
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而這一點是中華傳統文化尤其是占主導地位的儒家倫理文化尚未做到的。以儒家為主導的倫理文化體系往往把“天”或“天道”作為世界本源和終極規律,從天道中導出君主一元化統治和大一統的合理性和合法性。這種思維方式和闡述方式顯然不是將政治統治和社會存在放置在唯物主義的基礎上。這種思維方式桎梏了社會內部的活力,不容易產生政治文化回應經濟社會變化的適應能力和調整能力。雖然康有為等人通過對傳統經典的詮釋,指出傳統文化中存在“能變則全,不變則亡;全變則強,小變仍亡”[23]的智慧,但這種“全變”論并不是真正的歷史進化論,沒有深入到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之中。只有到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人們才深刻認識到: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人只有服從于這一規律才能獲得自由。
對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認識決定著中國選擇社會主義的歷史必然性。馬克思主義深刻揭示了共產黨執政規律、社會主義建設規律和人類社會發展規律,三大規律一經被中華民族所接受并自覺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真理力量很快釋放出巨大的能量,中華文明開始煥然一新。
革命與改良是清末民初不同政治力量爭論的焦點。孫中山領導的資產階級革命雖推翻了皇權專制,卻無法消滅封建專制。辛亥革命是一次不徹底的革命,它打開了歷史進步的閘門,但沒有找到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正確道路,無力扭轉中華民族近代不斷衰落的歷史趨勢。究根溯源,不論是資產階級革命派還是資產階級改良派,都不能正確認識中國社會的根本性質。資產階級政治革命所能喚起的有限革命力量,根本不能改變中國社會的深層結構,無力喚起民眾千千萬,無力實現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的歷史任務。這也表明,掌握革命的理論具有極端重要性。
在中國傳統社會中,儒家倫理文化與封建專制統治互相耦合,士人依靠經學傳統成為國家治理的主體,實際上壟斷了君主之下的政治活動。政治與文化結成共同體,文化從思想上強化政治,政治又反過來從行動上支持文化,形成中國特有的“文化—政治—經濟”的思維方式和行動邏輯。數千年的封建社會中“文化—政治—經濟”秩序的實質是“儒家的文化設計”[24]。“仁政”是“仁”與“政”的結合,“德政”是“德”與“政”的結合,二者非常深刻地說明了政治與文化的深度勾連。這種政治與文化勾連機制奠基于農耕社會基礎之上,頑強主導著中國社會。中國社會特殊的政治結構、經濟結構和文化結構具有高度的同質性,屬于同一種社會形態。近代以前的王朝輪替、治亂循環中,社會結構基本恒定不變,文化與權力高度結合,形成“比較完全意義上的士大夫與帝王共治天下”的獨特政治現象,出現了“文化主體和政治主體合一的士大夫政治”[25]。這種政治經濟文化互相耦合并高度統一的社會結構成為“超穩定系統”,雖然有助于中國社會的長期穩定,卻由于內部缺乏互動和外部缺乏應變力而長期無法適應現代化發展。
封建專制制度遭遇歷史性危機,造成中華民族的歷史困境。中華民族這種境遇一旦被作為中華文明智慧結晶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體察,一場文化自救運動立即展開。新文化運動倡導民主與科學,為具有民主與科學特質的馬克思主義作出了文化觀念上的接引。其后,以李大釗為代表的共產主義者從唯物史觀角度介紹和推崇馬克思主義,觸及馬克思主義的核心——階級斗爭理論。這種理論發展必然導致共產主義革命,即完全不同于資產階級政治革命的無產階級社會革命。這是馬克思主義激活中華文明的三個步驟:第一步,學習“民主與科學”的新文化;第二步,接受“唯物史觀與社會革命”的變革方案;第三步,建立“強固精密的”“平民的勞動家的”政黨[26],即中國共產黨。
中華文明接受馬克思主義存在合理性。中國革命是共產主義革命的一部分,中國所處的“困迫不安”是資本主義發展的關聯結果,中國人已經成為“世界的無產階級”。李大釗認為:“中國的家庭產業擋不住國外的工廠產業的壓迫,中國的手工產業擋不住國外的機械產業的壓迫。國內的產業多被壓倒,輸入超過輸出,全國民眾漸漸變成世界的無產階級,一切生活都露出了困迫不安的現象。”[26]143-144為此,中國人是“世界的無產階級”,受到資本家階級的剝削,其接受馬克思主義理論、通過更加廣泛和深刻的社會革命實現自身解放具有自然性。十月革命和新文化運動的歷史節點一步步促使先進的中國人接受社會革命的行動方案。為達此目標,以李大釗、陳獨秀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者提出中國共產黨的政黨觀念,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以中國共產黨為領導、以人民群眾為主體、以社會革命為基本方式的救國救民方案被確定下來。社會革命廣泛動員了處于社會基層的人民群眾,破解了中國高度一致的文化結構與權力結構、經濟結構之間的“榫接”,改變了長期以來壓迫人民群眾的社會結構,全面激活了中華文明的創造活力。
“激活”是一種雙向互動,經歷從“馬克思主義喚醒中華文化”到“中華文化從覺醒到主動接受馬克思主義”再到“中華文化與馬克思主義雙向互動結合”的歷史進程。馬克思主義之所以能夠激活中華文明,從客觀上來說,是因為中華文明遇到三千年未有之變局;從主觀上來說,深層原因在于中華文化對馬克思主義的自覺接受和主動接受。能夠將主觀與客觀有機結合則非中國共產黨莫屬。中國共產黨以其先鋒隊的自覺能動作用,以偉大歷史主動精神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馬克思主義能夠在中華大地生根開花,以真理的力量激活中華文明,關鍵在于中國共產黨始終能夠以科學的態度對待科學、以真理的精神追求真理。
“兩個結合”是馬克思主義發展史和中華文化發展史上的創造性活動,集中體現了中國式現代化的奧秘。在這些創造性活動中,中國共產黨以偉大的歷史自覺引領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偉大實踐,擔負起領導中國人民的歷史責任,煥發了中國人民前所未有的歷史主動精神和歷史創造精神,改變了中華民族在近代不斷衰落的歷史命運。“兩個結合”將馬克思主義“化中國”與“中國化”并舉,成功實現了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的深度結合,體現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深邃歷史規律。中國共產黨使用馬克思主義這一思想武器,從世界性和民族性的雙重維度喚醒了中華文明的主體性和自覺性,在唯物論和辯證法的雙重坐標中重構中華文明的歷史唯物主義根基,開辟了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
人類文明新形態由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所開創,是馬克思主義與中華文明經過百年融通結合、雙向互動而產生的一種嶄新社會形態。中國式現代化開創的人類文明新形態超越了西方中心主義的資本邏輯,具有強大的包容能力,包含著中華文明要素、社會主義要素和現代化要素。人類文明新形態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產物,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是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基石。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根植于一萬年的中華文化和五千年的中華文明。一百余年來,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以堅定的歷史自覺和歷史自信,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將中華文明升華為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創造性地走出了一條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出一種全新的人類文明形態。在這種人類文明新形態中,現代化要素同中華文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馬克思主義理論、社會主義文明交融共生、相得益彰,展現出旺盛的生命力,為人類文明發展提供了嶄新選擇。
人類文明新形態由中國式現代化道路開辟,是中國共產黨堅強領導的結果。人類文明新形態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團結奮斗的偉大創造。中華民族一度面臨亡國滅種的時代危機,催生了中華民族的偉大覺醒。中國共產黨以偉大歷史自覺和偉大歷史主動,帶領中國人民進行了偉大創造。世界上一些國家的現代化道路走不通、走不順利,重要原因是沒有一個堅強有力的政治領導力量。中國共產黨立志于中華民族千秋偉業,從中國實際出發探索現代化道路,形成了人類文明新形態。中國共產黨領導開創的人類文明新形態具有獨特的知識體系、價值體系和制度體系。中國共產黨是有史以來世界上最大的執政黨,在事關人類命運前途的重大問題上不斷回答中國之問、世界之問、人民之問、時代之問。與西方現代化形成的知識體系、價值體系和制度體系相比,中國式現代化開創的人類文明新形態有自己獨特的基本問題、研究范式、概念命題、理論闡釋,對共產黨執政規律、社會主義發展規律和人類社會發展規律進行了全新探索。人類文明新形態對人類社會發展過程中出現的理論與實踐的一些重大課題作出回答,體現了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這一歷史唯物主義的根本觀點。這一社會形態有著以中國共產黨為領導核心的民主集中制的制度支撐,有著完整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體系的支撐,構筑了以中國共產黨為圓心的同心圓格局。黨的領導把馬克思主義激活中華文明的成果以制度化形式固定下來,為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創造了根本條件。
人類文明新形態是中華文明的現代化升華,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獨特的精神標識,沖破了所謂內生型現代化和外生型現代化的兩元劃分,打破了西方現代化的話語壟斷。中國式現代化既繼承了以農耕文明為基礎的大一統文明形態,又有繼往開來擁抱工業化和信息化的無限活力。中華文化源于自然、反映人倫、注重情感,擅長天人合一的綜合思維,這與西方文化中的極化、對立思維明顯不同。中華文化獨具特色的知情意三者統一的倫理特性,與西方偏重理性的文化知識明顯不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追求大一統之下的和諧穩定,推動形成了一體多元的中華民族共同體。這種文化既有守正創新的思想偉力,又有胸懷天下的世界情懷;既有立己達人的大國擔當,又有開放包容的精神理念。這種文明形態既追求大團結大聯合的和諧狀態,又有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這種文化具有愛好和平、追求發展的文明底蘊,又有堅守公平正義的文明基線,還有容納全人類共同價值的文明張力,形成了獨具特色、博大精深的中國精神、中國價值和中國力量。這種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把中華民族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激發出來,形成全民族守正創新的凝聚力、向心力和創造力,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了磅礴偉力。人類文明新形態突破了西方非此即彼的兩極思維,走出了非升即降、非贏即輸的競爭邏輯,擺脫了你贏我輸、分裂動蕩的極度焦慮,體現了中華文明中執其兩端、允執厥中、和平共處的智慧,展現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巨大包容力、吸引力和凝聚力。
西方不能壟斷現代化話語權,現代化不等于西方化。以資本邏輯為主導的西方現代化日益暴露出難以克服的弊端,在國內形成了福利病、民粹主義、政黨極化、社會撕裂等弊病,在國際上造成了信任赤字、民主赤字、和平赤字、發展赤字等一系列后患,嚴重波及國際社會團結穩定。西方現代社會中以權利為本位的政治自由觀念,消解了國家與社會之間的內聚力,凸顯了國家與社會之間的對立,在現實中演變成族群對立、政黨惡斗、民粹主義、政治極化和否決政治等各種社會頑癥。中國式現代化與資本邏輯主導的西方現代化具有不同的歷史傳承,二者創造的人類文明形態迥然不同。黨的二十大報告從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這一視角對人類文明新形態作出明確闡述。“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是: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高質量發展,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豐富人民精神世界,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1]中國式現代化創造的人類文明新形態融入了馬克思主義“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團結合作思想,對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大一統、和而不同等理念,形成了社會主義新文化。這種社會主義新文化蘊含鮮明的價值取向。社會主義新文化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產物。這種新文化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以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最新成果為核心,汲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思想精華,推動中華文明升華為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社會主義新文化以人民為本位,追求天下大同、美美與共,主張海納百川、文明互鑒,注重和而不同、和生萬物,超越了西方的個人中心主義,有力遏制了拜金主義、消費主義、享樂主義等現代病,有力地維護了集體利益和社會利益。
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關鍵在于持續推進中國式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的生命力源于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中國式現代化既有馬克思主義引領人類未來的理想精神,又有中華民族穿越萬年的文明底色;既有馬克思主義歷史規律作為基礎,又有中華民族堅守公平正義的道德支撐;既有馬克思主義重視實踐的鮮明品格,又有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歷史主動。中國式現代化的指導思想是與中華民族日用而不覺的共同價值融通起來的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其力量根基在于立足中華文明并堅持歷史自信和文化自信的中華民族,其時代價值在于創造以人民為中心而富有生命力和感召力的人類文明新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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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56.1
A
2096-3378(2022)06-00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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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黨的全面領導在國家治理現代化中的實現機制研究”(20BKS086)
許忠明,齊魯工業大學(山東省科學院)政黨研究中心主任、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山東省統戰理論研究會副會長,中共濟南市委統戰部決策咨詢特聘專家。
許忠明.中國式現代化的文化機理:馬克思主義激活中華文明研究[J].統一戰線學研究,2022(6):22-32.
責任編輯:林華山
